中英文物指空間指示詞用法及其異同分析

毛佳玳

毛佳玳/上海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碩士(上海200444）。

一、指示詞的基本用法

一切語言都有指示詞，它是詞匯和語義的基礎。指示詞屬于指示范疇，通過手勢或語言表達的方式指示來暗示某物。Fuchs[1]指出：“指示詞最普遍的概念就是用來指示話語中具體的事物和感官的特性?！敝甘驹~在語言表達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指示詞的基本用法可以大致分為語內用法和語外用法。其中語內用法包括回指用法、篇章指示用法、識別用法?！盵2]本論文從語用角度出發(fā)，選取中英文物指空間指示詞 (即：“這”“那”“this”“that”)對其基本用法進行分析，并比較了兩種語言指示詞基本用法的異同。

（一）指示詞的語外用法

語外用法中的中文和英文指示詞指示篇章以外的事物。它通常用于兩種情形：“即時情況”和“較大情況”[3]。在“即時情況”下，說話者身體部位的動作起了很大作用，如點頭、做手勢。例如：

（1）A:你喜歡這個嗎？

B:不，我喜歡那個。

（2）A：Do you want to eat this one?

B:No,thanks.I want that one.

例（1）和例（2）中，“這個”“那個”“this”“that”所指的并非上下文的內容，但是在說話的同時，說話者用身體部位做出了相應的指示，使聽話者能夠理解說話者所指的內容。所以身體部位的指示是“即時情況”下必不可少的因素。中英文指示詞在“即時情況”下的用法大致相同。

在“較大情況”下，說話者和聽話者均熟悉談話所指的內容，這個內容一般是某個常識或某區(qū)域內人們的共識?！拜^大情況”下的指示詞通常修飾名詞，用來指示地點。比如：

（3）他不再期望這世上還有真正的愛情了。

（4）This world is polluted by human beings.

例（3）和例（4）中的“這”和“this”分別修飾名詞“世界”和“world”。在“較大情況”下，英文的指示詞一般不能省略，比如例（4）中的“This”。并且英文指示詞所修飾的名詞往往不是句中的凸顯成分；而中文指示詞可以省略，它所修飾的名詞往往是句子的強調部分。比如例（3），將“這”刪去前后的句子，并沒有在語義或語法表達上有明顯的差別，但是“這”對“世界”起了強調的作用。

（二）指示詞的回指用法

“回指是某個單詞或詞組指示在前文出現(xiàn)過的單詞或詞組的過程?！盵4]它可以分為直接回指和間接回指。中英文代詞指示詞和限定詞指示詞均可用于直接回指，作中心詞或修飾中心詞的限定詞。但只有中文有間接回指，且指示詞只能作限定詞；英文的指示詞很少用于間接回指。

直接回指中的指示詞在上文有明確的先行詞。例如：

（5）我們在不久前得知俄羅斯向敘利亞出口戰(zhàn)斗直升機，這消息使我們感到擔憂。

（6）他跟醫(yī)生說自己沒有吃早飯的習慣，醫(yī)生告訴他這是錯誤的。

例（5）的“這”是指示限定詞，用來修飾名詞“消息”；例（6）中的“這”指代前文的“沒有吃早飯的習慣”。

相比直接回指，間接回指中的指示詞沒有明確的先行詞，需要通過推斷才能得知指示詞和所指內容的關系。并且指示詞只能做修飾中心詞的限定詞。比如：

（7）李林最不喜歡吃葷的，特別是那些油膩膩的肥肉。

（8）小偷被警察押到公安局，走進那個房間接受審問。

例（7）中的“那些”修飾“肥肉”?！胺嗜狻焙汀叭澆恕彪m然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但“肥肉”是“葷菜”的下義詞，兩者有著間接的聯(lián)系；例（8）中的“那個”修飾“房間”。房間和公安局沒有直接聯(lián)系，也不是上下義關系，但因為公安局設有專門審問犯人的房間是眾所周知的，所以因為這個“共識”公安局和房間就有了聯(lián)系。

指示詞的回指用法有幾個顯著的特征：1.在直接回指中，中英文指示詞均可用作中心詞或修飾中心詞的限定詞；而在間接回指中，中文指示詞只能作限定詞。2.要理解直接回指只需理解其所在語篇所提供的信息；而理解間接回指需要語篇以外的知識。

（三）指示詞的篇章指示用法

“篇章指示詞用來指示前文中所提到的語篇?！盵5]比如，某人說：“我打賭你從沒有聽過這個故事”，接著他開始講故事。句子中的“這個”就是語篇指示詞，接下來要講的整個故事就是指示詞所要指示的內容。

英文篇章指示詞通常只有單數(shù)形式，即：“this”和“that”。Biberetal[6]指出，“this”和“that”都可以回指前文的內容。而“this”還可以后指下文的內容。

目前對英文遠指指示詞“that”的后指用法有兩種不同的觀點：Halliday&Hasan[7]認為，指示詞“that”不能用于后指；而Quirk認為，指示詞“that”可以后指，只是在用法上比“this”有更多的限制，它往往表達作者或說話者不滿、消極的情緒。例如：

（9）It was a chilly afternoon,wearing a shabby shirt,Tom stood by the wall and he hates that.All the people in the street seemed to be impassive,and no one cared about this poor boy.

例（9）中的“that”指代人們的冷漠，表達了男孩Tom憎恨的情緒。

后指“that”在語篇指示中的使用中有很大的限制。Hopper和Traugott[8]認為，這種限制源于“that”常常當作補語使用，使人們漸漸忽視了它作為后指代詞指示詞的作用。比如例（10）中做補語成分的“that”：

（10）We have encountered several times that our files were deleted or moved to other irrelevant folders.

從英語發(fā)展歷史的角度來看，曾經(jīng)在某些語篇中（如演講、言論、觀點、態(tài)度、情感），“that”做代詞，在主句中做賓語，后面接一個修飾主句的從句，“that”用來指代后面從句的內容。但是隨著語言的發(fā)展，“that”被語法化，逐漸由代詞轉變成補語成分，連接動詞和從屬于動詞的分句，有時還可以被省略。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它逐漸喪失了代詞的功能，多數(shù)用來做補語成分。

相比英文篇章指示詞，在中文的篇章指示用法中，篇章指示詞“這”和“那”都有回指和后指的功能。比如：

（11）他的女朋友讓他留在北京，但是他的父母想讓他回老家，這讓他很為難。

（12）A：要是你撿到錢，會還給失主嗎？

B：那是當然。

（13）你成績那么好，還擔心這個？數(shù)學考試雖然很難，但是你一定會過的。

（14）她沒有你描述的那樣，長著烏黑的眉毛，筆挺的鼻梁，櫻桃小嘴，一副美若天仙的樣子。

例（11）和（12）中的“這”“那”分別回指上文的內容。（13）和（14）中的“這個”和“那樣”后指下文的內容。

中英文篇章指示詞有許多共性：無論是回指還是后指，它們都能通過指示篇章或言語來連接兩個語篇片段。篇章指示詞最典型的特點就是它們常常作代詞，即：兩種語言的篇章指示詞通常作名詞的限定詞，并且常用單數(shù)形式。

但兩種語言的篇章指示詞也有不同之處。首先是句法形態(tài)的不同，中文的“這”“那”通常獨立使用或者后接一個量詞（如“個”或“樣”）；然而英語指示詞通常不加量詞。其次對于后指用法，英文遠指指示詞的語用限制比中文的多。這點就涉及到遠指指示詞“that”從代詞轉化成補語成分的過程，這個過程使“that”喪失了代詞和后指的功能。

（四）指示詞的識別用法

識別用法中的指示詞不指代任何篇章中的言語內容，而是需要讀者或聽話者通過與作者或說話者共有的知識來獲得所指代內容的意思。相比上文提到的其他三種基本用法，學者對識別用法的關注相對較少，這種用法的重要性相對較低。

英文識別用法與其他基本用法的差異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首先，英文識別指示詞只有形容詞形式；其次，英文識別指示詞在其前文沒有對應的所指。識別指示詞能夠激活人們共有的知識，作者或說話者通過識別指示詞使讀者或聽話者產(chǎn)生所指物的概念。比如：

（15）Do you come here for this guilty man?

（16）Let’s start to talk about that accident.

例（15）中的“this”修飾名詞“guilty man”，例（16）中的“that”修飾名詞“accident”。指示詞在文章修飾的內容在文中首次出現(xiàn)。指示詞雖然并不指上下文出現(xiàn)的事物，但是因為作者或說話者知道讀者或聽者的腦中有關于所指內容的信息，所以雖然所指不明確，但讀者或聽者能夠明白所指的內容。英文識別用法大多使用物指空間指示詞.

同英文識別用法一樣，中文識別用法也大多使用物指空間指示詞。例如：

（17）拜托，你別再用這種說話方式了好嗎？我受不了。

（18）我整晚沒睡好，那條狗又叫了一晚上。

例（17）中的“這種”修飾“說話方式”?！罢f話方式”在文中首次提到，但因為說話者和聽話者都知道是什么樣的說話方式，所以雖然“這種”沒有指代篇章里的內容，但聽者仍能明白說話者的意思。同樣例（18）中，說話者和聽話者都知道是哪條狗，所以雖然“那”沒有指代文章的內容，聽者也能理解對方說話的內容。

二、中英指示詞基本用法對比

（一）中英指示詞的相似點

兩種語言的指示詞都有四種基本用法，即：語外用法、回指用法、篇章用法、識別用法；其中語外用法是最基本的用法。語外用法分兩種情況：“即時情況”和“較大情況”。在“即時情況”下，指示詞所指內容并不是文章出現(xiàn)的內容，而是通過身體部位來指示（如點頭，用手指某方向）的內容。而在“較大情況”下，所指物往往是人們所熟悉的。相比其他三種用法，語外用法的形式最不受限制，它可以使用遠指指示詞和近指指示詞，并且可以有單復數(shù)形式。

中英文回指用法分為直接回指和間接回指。中英文代詞指示詞和限定詞指示詞均可用于直接回指，作中心詞或修飾中心詞的限定詞；相比直接回指，間接回指的指示詞只能修飾中心詞，而且沒有明確的先行詞，需要通過推斷才能得知指示詞和所指內容的關系。

在篇章用法中，兩種語言的指示詞常常作代詞，可以指示指示詞前面和指示詞后面出現(xiàn)的短語、句子或篇章，且常用單數(shù)形式。

中英文指示詞的識別用法與其他三種基本用法不同，語外指示詞、回指指示詞、篇章指示詞在上下文有相應的所指內容，而識別指示詞不指代任何篇章中的言語內容，而是需要讀者或聽話者通過與作者或說話者共有的知識來理解所指代內容的意思；并且所指代的內容通常不是表達的重點。兩種語言對語外指示詞、回指指示詞、篇章指示詞的句法形態(tài)都沒有很大的限制；而對識別指示詞有句法形態(tài)的限制：它只有形容詞形式。

在中英文指示詞中，只有篇章指示詞同時有回指和后指功能；回指指示詞只能有回指功能；語外指示詞和識別指示詞既沒有回指功能也沒有后指功能。

（二）中英指示詞的不同點

兩種語言的指示詞也存在差異。首先在語外用法的“較大情況”下，英文的指示詞不能省略，且修飾的名詞往往不是句中的凸顯成分；而中文指示詞可以省略，它所修飾的名詞往往是句子的強調部分。其次，在回指用法中，中英文代詞指示詞和限定詞指示詞均可用于直接回指，作中心詞或修飾中心詞的限定詞。但只有中文有間接回指，且指示詞只能作限定詞；英文的指示詞很少用于間接回指。再者，兩種語言的篇章指示詞也有不同之處：1.句法形態(tài)的不同，中文篇章指示詞后通常接一個量詞；而英語指示詞一般不加量詞。2.對于后指用法，英文遠指指示詞的語用限制比中文的多。英文遠指指示詞“that”很少后指，除非用來表示某種情感；而中文里遠指指示詞經(jīng)常用來后指下文的內容。3.英文篇章指示詞只能用單數(shù)形式；而中文篇章指示詞沒有如此限制。

通過上文的分析，筆者發(fā)現(xiàn)中英文指示詞基本用法存在很大的相似性。雖然兩者具有差異，但它們的相同點明顯多于不同點。這個結果證明了指示詞在人類語言使用中的普遍性，同時也說明擁有不同語言的人，其表達思想的方式的相似性。

[1]Fuchs,E.2003.Origo,pointing,and conceptualization-what gestures reveal about the nature of the origo in face-to-face interaction.In Lenz,F.(ed.)Deictic conceptualization of space.Time and Person:69-93

[2]Diessel,H.1999a.Demonstratives:from,function and grammaticalization.Amsterdam: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3]Quirk,R.et al.1985.A Comprehensive Grammar of the English Language.London:Longman.

[4]劉潤清，文旭.新編語言學教程[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145

[5]Diessel,H.1999b.The morphosyntax of demonstratives in synchrony and dischrony.Linguistic typology 3:1-49.

[6]Biber,D.et al.1999.Longman Grammar of Spoken and Written English.Pearson Education Limited.

[7]Halliday,M.A.K.&R.Hasan.1976.Cohesion in English.London:Longman.

[8]Hopper,P.J.&E.C.Traugott.1993.Grammaticalizatio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