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花箋記》中對比手法的運用

⊙關(guān)鵬飛［北京師范大學(xué)， 北京 100875］

《花箋記》全稱《第八才子書花箋記》，是粵調(diào)說唱文學(xué)“木魚書”的代表作，成書于明末清初，主要寫書生梁亦滄和楊瑤仙之間的愛情故事?！痘ü{記》全文以歌體寫成，形式既不自由，塑造人物形象多有困難，故而大量運用對比手法來克服其敘事的局限，使人物飽滿、敘述生動、主題突出，取得了不朽的藝術(shù)魅力，在海內(nèi)外粵語華人中影響極大。

所謂對比，主要有兩層內(nèi)涵，一方面表明對象數(shù)量為二，一方面表明二者相較，正如魯迅說的“或一時并寫兩面，使之相形”①。將“相形”之法引用到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是為對比手法，即：把具有明顯不同之雙方安排在一起，進行對照比較的表現(xiàn)手法。按其效果，可分為正對比、反對比；按其表現(xiàn)方式，可分為暗對比、明對比。一組對比中，取得正面效果的為正對比，取得反面效果的為反對比，正反對比在不同的對比組中能互相轉(zhuǎn)化。多組對比中，相對集中緊湊的為明對比，使人一目了然；相對分散有草灰千里之跡的為暗對比，使人反復(fù)嗟嘆。在相同對比組中，明暗對比彼此呼應(yīng)。

為條理清晰，下文從對比內(nèi)容出發(fā)，加以分類探求。

一、意象對比

歌體脫胎于詩體，繼承并發(fā)展了詩歌中的意象元素。《花箋記》就其標題而言，就是一個意象?；ü{在書中的意義，相當(dāng)于寫著誓言的情書，全書就是圍繞如何實現(xiàn)主人公約定的誓言展開。故而花箋之意象，頻頻出現(xiàn)于情節(jié)的關(guān)鍵地方。男女主人公第一次交換之物件，即為題詩之花箋，女方瑤仙云：“誰把垂楊植內(nèi)池？春來飛絮點漣漪；青青不是溪前種，肯向人間管別離?！蹦蟹搅荷驮娫疲骸奥劦来猴L(fēng)遍綠池，柔條裊裊動清漪；遙知種向朱門里，哪識人間有別離！”二人歷盡相思之苦，定情之物也是花箋，“袖中取出花箋紙：‘此紙將來寫誓文。你我各人收一紙，留為他日表真心。’”等到梁生父母與劉家定下親事、瑤仙與梁生愛情出現(xiàn)波折之際，依然是花箋出場：“月底夜間風(fēng)漸猛，只話歸房睡下免傷神，唔（不——筆者注）想解衣睇見花箋紙，誓詞依舊紙中新，手執(zhí)誓詞流血淚，一篇情事化虛文?；ü{曾寫堅心事，縱有堅心無計阻雙親?！庇汕翱梢?，花箋實在象征梁生與瑤仙不離不棄的愛情。

與花箋形成對比的意象是藍橋。藍橋自古殉情地，在傳統(tǒng)文化中乃斷情之處?！痘ü{記》中，梁生對瑤仙之愛情不能實現(xiàn)時，便有藍橋意象出現(xiàn)：“憑娘指引藍橋路，因此時時翹首到花邊，得姐再來通信息，只話救人殘命出生天?！钡鹊絻扇撕苍褐胤陞s不能廝守終生時，也是藍橋意象出來暗示二人間的無可奈何：“幾回要把衷情訴，藍橋無路會卿身?！闭窃谒{橋意象中所包含的沉痛悲傷和無奈，對比出花箋意象所代表的濃厚愛情。

二、環(huán)境對比

借景抒情一直是詩歌的強項，對歌本而言，如何做到恰如其分、不以抒情害敘事，是非常困難的，《花箋記》卻做得恰到好處?？傮w而言，環(huán)境隨著主人公的心情而變化，或者與主人公一起悲傷：“明月無光花不語，蟲聲寂寂伴愁人，傷心人對傷心景，兩人凄楚不堪聞?！被蛘吲c主人公一起快樂：“起來窗外觀風(fēng)景，只見曲欄桿繞白蓮塘；白鶴避人輕步月，風(fēng)擺楊花刮水狂。塘上紅橋通內(nèi)苑，又見一帶微波漾月光；兩岸垂楊相對舞，采蓮船系柳蔭旁。游魚浪起波中錦，水中云影白茫茫。”或者以樂景反比出主人公的哀愁：“入到花蔭加陣苦，只見寒蟲黃鳥叫幽林，重來又系春初景，梅花白雪向愁人，花雖好景人無樂，滿園風(fēng)月總虛文?！?/p>

以上多是環(huán)境與人物的暗對比，更有環(huán)境與人物的明對比，即通過環(huán)境與人物的直接對比，描寫出主人公的心理活動，回環(huán)往復(fù)一詠三嘆，如《對花自嘆》：“花秀茂，石榴紅，花嬌曾是姐顏容……花獻錦，白蓮香，水中搖曳似嬌娘……花貌好，是木樨，廣寒曾帶一枝歸……花富貴，是牡丹，花王名字播人間。國色天香人所愛，見花懷念姐容顏……”活活刻畫出梁生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情狀；再如《對月自嘆》：“觀朗月，叫嬋娟，可憐人世不團圓……觀朗月，獨徘徊，舊淚唔干新淚催……觀朗月，淚交流，百般離恨在心頭……觀朗月，淚飄紅，風(fēng)流往事總成空……觀朗月，憶情人，淚珠如雨落紛紛……”如果說對花自嘆是嘆瑤仙之不得，那么對月自嘆則是嘆自己之無奈，把梁生無力反抗父母之命產(chǎn)生的悲涼心情寫得歷歷在目；更如《房中焚物》：“脂與粉，落池塘……碎寶鏡，破瑤琴……丟玉笛，碎琵琶……燒采筆，擘花箋……焚雙陸，撒圍棋……銀箏破，碎牙牌……燒錦繡，化羅衣……焚繡線，拗金針……各物盡將來化了，留下花箋一誓文，記取共郎花下事，死做一個貞廉死節(jié)人?！蓖ㄟ^描寫瑤仙對環(huán)境的直接干涉，曲折而淋漓盡致地反映出女主人公對愛情的堅守，讀來令人感動。

三、情節(jié)對比

對敘事文學(xué)來說，情節(jié)處理的好壞在某種意義上預(yù)示著作品的成功與否?！痘ü{記》對情節(jié)的處理頗多創(chuàng)意，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對《西廂記》情節(jié)的超越，二是對書內(nèi)相同情節(jié)的不同處理。

“曲本有《西廂》，歌本有《花箋》”，《花箋記》歷來被置于與《西廂記》等量齊觀的地位，它對《西廂記》的繼承不言而喻，如張君瑞搬救兵破孫飛虎賊兵的情節(jié)，出現(xiàn)在《花箋記》中就成為梁生領(lǐng)兵去邊塞救楊提督（瑤仙之父——筆者注）。雖然《花箋記》對《西廂記》多有繼承，但其獨具匠心的再創(chuàng)造卻是主要部分。比如《西廂記》以張生高中狀元、有情人終成眷屬為結(jié)尾，而《花箋記》則在寫完梁生高中探花之后，劇情并沒有結(jié)束，這也恰是《花箋記》超越才子佳人小說的地方所在。單與《西廂記》對比，就可以看出《花箋記》所面對的現(xiàn)實沖突更為強烈、更為真實，并不是金榜題名便能解決的。與話本《杜麗娘慕色還魂》對比，《花箋記》明顯缺少玄幻色彩，也正是因為如此，它才顯示出更為深刻的現(xiàn)實意義。

《花箋記》情節(jié)的另一個特點是同中求異。前面已經(jīng)說過的《對花自嘆》和《對月自嘆》就采用這種方法，前者以懷人為主，后者以自憐為主，同而不同，對比深刻。再如《步月相思》與《歸館相思》，同寫梁生對瑤仙的思念，前者寫得意志毫不堅定：“欲把瑤琴彈月下，將情訴出鳳求凰；又怕深閨人隔遠，花前亦系枉悲傷。早知凡世相思苦，不若移居桂樹旁?！焙笳邊s寫得斬釘截鐵、不惜以死酬情：“傷心哭叫一句：‘瑤仙姐，為娘殘命喪花邊。’”這種同中求異的對比手法在書中比比皆是，大都取得令人滿意的藝術(shù)效果。

通過情節(jié)的對比，一方面在借鑒前人作品的基礎(chǔ)上（尤其是明代擬話本）開拓新的深度和廣度，使作品更加真實、客觀、深入地反映出年輕人相愛之不易與愛情之不移，可歌可泣，讀來為之?dāng)嗄c，另一方面在同中求異的過程中自覺地尋找側(cè)重點，從而推動情節(jié)朝前發(fā)展，不落俗套而又為塑造人物服務(wù)，可謂深得其妙。

四、書中愛情與當(dāng)時現(xiàn)實的對比

這一點似乎不需特書一筆，因為文學(xué)與現(xiàn)實向來有此微妙關(guān)系，當(dāng)為普遍特點，其實不然。蓋《花箋記》雖作者不詳，從其版本款式來看，屬于明末清初無疑，距今已三百多年，時間既久，更遑論社會變遷之大，以至于今人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有嗤之以鼻之態(tài)，不能理解何至于此；所幸《花箋記》中便有對當(dāng)時婚姻現(xiàn)狀的表述，比如通過劉玉卿之口唾罵重婚改嫁現(xiàn)象：“好笑市流街上女，改嫁重婚比當(dāng)塵。等見郎家事簿，愿郎早死另招親?！北戎鐣F(xiàn)實，人心的現(xiàn)實更加可悲：“依我（劉玉卿的丫鬟——筆者注）不如尋快活，好花容有幾人？守節(jié)何曾得到老，淹滯芳年誤一生，縱然得個虛名留世上，死后唔憂有耳聞。”在這種社會現(xiàn)實中，書中主人公仍能堅守愛情不為所動，其高風(fēng)亮節(jié)，比之于今人亦無所愧。

五、人物對比

塑造鮮明的人物形象是《花箋記》久傳不衰的最重要原因，故鐘映雪（有人云即為《花箋記》作者，此處存疑）云：“夫瑤仙小姐既是世間第一寶器，則《花箋記》安得不是世間第一寶書？”而其人物的鮮明性格特點就是通過人物之間的對比得到定型和發(fā)展的。據(jù)粗略統(tǒng)計，全書中有性格特點的人物就有十余位，這里撿取重要人物加以分析如下：

第一，梁生與瑤仙、與姚生、與玉卿的對比

1.梁生與瑤仙對比

梁生初見瑤仙就一見鐘情，“歸窗一夜何曾睡，心心懸念此嬌娘”，并自我解嘲云：“莫道小生心事愴，料應(yīng)泥佛亦思量。”其憨然癡態(tài)躍然紙上，且急不可待地想要碧月（瑤仙女婢——筆者注）“指引藍橋路，無敢忘恩負我娘”。與梁生的沖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瑤仙的拘謹：“自古流傳多少斜風(fēng)月，敗壞綱常播萬年?！钡鹊搅荷K于追到瑤仙卻不得不分離時，梁生故地重游：“自思自想喉頭咽，氣死亭間為玉人?！爆幭梢粍t與梁生別離，一則父親帶兵邊塞被圍，生死不明，其面對之困難，與梁生相較，有過之而無不及，依然能“只得留條薄命看人世，侍奉高堂過百旬”。如此對比之中，不難看出梁生坦率莽撞而又承受能力較差，故而日后婚姻也必是瑤仙說了算，果不其然，劉玉卿與梁生的婚事就是“瑤仙勸娶”的，換句話說，倘若瑤仙不同意，梁生未必敢。

2.梁生與姚生對比

在《兄弟談情》篇中，姚生問梁生：“你話世間多少奔馳客，一生勞碌為誰忙？”梁生答言：“總為名利牽系緊，因此餐風(fēng)宿露利名場。”由此可見，梁生到底比姚生成熟穩(wěn)重看得透，卻在《姚生勸試》篇中被其勸解云：“縱然天大無平事，金榜題名就遂心。”從后文來看，金榜題名之后梁生并沒有遂心，卻仍然聽從姚生勸解，收起淡泊名利之心，趕赴京城，實則考試倒在其次，“趁此京中會玉人”是真，可見梁生把愛情看得比名利還重。

3.梁生與玉卿對比

可以說梁生和玉卿遇見了同樣的命題，即如何面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然梁生愛上瑤仙，卻被父親先定了劉家婚事，他不過是“滿面愁容惱十分，滿腹私情誰敢道？忙辭父母入窗心”，說好聽是孝順，說難聽是懦弱。玉卿則不同。雖然訂婚之日無所表示，一旦訂婚便從一而終，縱使丫鬟開導(dǎo)、母親逼婚、媒婆炫富，也難從命，不惜以死守節(jié)。先拋開封建綱常倫理不談，其反叛性格，令人隱約望見《孔雀東南飛》古風(fēng)，與梁生形成多么強烈的對比！

以上梁生與以上三人之間的對比，或正對比寫出他的至情重義，或反對比寫出他的懦弱性格……總而言之，《花箋記》通過運用對比手法，刻畫出一個性格復(fù)雜、個性飽滿的年輕的書生形象。

第二，玉卿與瑤仙、與丫鬟母親媒婆對比

1.玉卿與瑤仙對比

通觀全文，玉卿與瑤仙都是從一而終的女子，卻又有所不同?，幭陕劦饫еH，“欲將舍命歸黃土，丟娘無伴點安心？”是為了娘親而不死；劉玉卿則恰恰相反，“爹娘逼我重婚嫁，情愿投江不愧天……被母逼婚唔肯就，舍身唔愿享春秋。”是因為母親而死。其性格一柔一剛，判然可分。

2.玉卿與丫鬟母親媒婆對比

劉府逼婚的最大受害者，可以說是劉玉卿，雖然書中最后劉玉卿與梁生喜結(jié)連理，但是更應(yīng)該看到，無巧不成書，更多被逼投江的女子沒有那么好的運氣遇見救命恩人。就這個方面來說，劉玉卿非常有代表意義，書中則通過與丫鬟、媒婆、母親的對比，突出地描寫了這個感人形象。丫鬟勸主人改嫁，未嘗不想著自己，古時有不成文規(guī)定，夫人之婢常做丈夫之妾，何況丫鬟的話也頗中肯：“世間多少為夫婦，生前相愛死為塵，未滿七旬開口嫁，墳土唔干就嫁人。夫婦日長相斗口，床上猶如睡死人。世上有誰談?wù)?，一班兒女列成群。”玉卿答曰：“我亦今生不敢重婚配，快活風(fēng)流總讓人……若不從奴心與意，新土寥寥對白云?！边@番答話內(nèi)大有深意。一則劉玉卿并非不知道改嫁可以“快活風(fēng)流”，依然決意不改，可見她不是愚忠之人；一則從“若不從奴心與意”可以看出，她已經(jīng)明白丫鬟背后有母親教唆，她的答話與其說與丫鬟聽，不如說與母親聽，可見她并非不懂事理。丫鬟聽后不敢前來答，母親就親自勸：“何苦鐘情為那生？梁生共你唔相識，無過寸絲為定許生親，既系無緣歸世早，共兒恰似路邊人。如今揀得名門子，與兒為配樂青春?！庇袂鋭t直接對云：“高堂言語欠尋思?！备矣谥赋瞿赣H之不對，需要多大的勇氣。媒婆“試把藍家富貴講過娘聞”，然后說了一通藍家的富貴生活，說如果小姐嫁過去，“勝如身到帝王家”。玉卿立刻狠狠反駁道：“自古媒婆無實話，十句言來九句差。”便就算是如媒婆所言那般富貴，玉卿也打定主意不嫁，何況你亂說呢？借此可以推知，玉卿如此剛烈的性格，遇見那樣不可妥協(xié)的現(xiàn)實，“薄命生成不自由”，除了以死反抗，還有什么出路？而這正是玉卿的價值所在。

第三，瑤仙與丫鬟的對比

與書中其他人物比較而言，瑤仙的性格有一個發(fā)展的過程，前面在述及梁生與玉卿時已有所涉及，這里單取瑤仙與丫鬟的對比。在故事展開伊始，瑤仙是一個性格謹慎、矜持的小姐，在《回府訴請》篇中，針對梁生的愛慕，瑤仙答曰：“古來多少貪花客，棄家亡命為偷香，大抵都系少年風(fēng)月性，見人閨女就思量?！焙蔚鹊亩磸厥朗露志兄斪月伞Ｔ诹荷浂簧岬淖非笙?，瑤仙開始松動，卻依然叮嚀蕓香：“故此順口言談多有錯，包藏莫向外聲傳?！庇质侨绾蔚男⌒囊硪?。及至終于和梁生見面并被他的真情感動后，瑤仙便云：“百年事在今宵定，一言為準不容更。”想得可謂周到。等到后來父親被圍邊塞而梁生又與玉卿訂婚，瑤仙在這雙重打擊下終于變得更加堅強。

以上是瑤仙性格發(fā)展的大致脈絡(luò)，其中最能反映這種變化的，還是與丫鬟的兩次對比。第一次是在未動情之先，丫鬟蕓香、碧月都感嘆時光易老、委婉地勸小姐接受梁生的愛情，瑤仙果然心動。等到瑤仙已經(jīng)和梁生定情卻聽聞梁生有了婚約之時，蕓香共姐解開心：“姐呀！雖則共生盟了誓，幸好唔曾共結(jié)親， 若負心不顧娘恩義，小姐何須守舊盟？ 好花容愁對，另尋一個賽梁生。”對此瑤仙大喝蕓香“：當(dāng)初賞 如花錦，勾引漁人到問津，今朝見 唔始終，重敢前來弄舌唇。我系知書全禮義，一醮終身從古道?！币粋€知書達理而又忠貞不貳的小姐形象躍然紙上。正是在與丫鬟以及梁生等人物的對比中，瑤仙的性格經(jīng)歷了波動和發(fā)展，最后定型成為一個堅守愛情、忠于愛人的小姐形象，真實感人，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

第四，丫鬟與丫鬟之間的對比

便是丫鬟與丫鬟之間，也通過明、暗對比反映出其不同性格。這點前人早有發(fā)現(xiàn)。鐘映雪云：“《花箋記》寫碧月必不同蕓香，寫蕓香必不同碧月?！庇衷疲骸皩懕淘滦氖拢P筆與蕓香不同?！敝劣诤我圆煌囱云湓?。通觀全書來看，碧月傾向于嚴肅，蕓香則傾向于隨和。《碧月收棋》篇中，梁生欲與之訴衷情，碧月惱之曰：“將人閨女比《西廂》，誰系紅娘共你傳消息？……天上碧桃休妄想，日邊紅杏莫思量，歸家取把龍泉劍，斬斷情思莫掛腸。”看其何等干凈利落。蕓香則不然?！队鲦娟惽椤菲校笆|香自小心腸軟，見生愁緒亦堪憐，云：‘我試為君歸探聽，試姐心腸堅未堅？’”其單純可愛、心腸柔軟之處，自與碧月不同。

但是她們在不同之外又有相同之處，即同樣心地善良。如二人后來知道梁生果然對小姐癡情，就都為梁生說話，《主婢看月》篇中，碧月言云：“我想人生亦似垂楊柳，中年就似立秋天……綠楊尚有春歸日，人老何曾轉(zhuǎn)少年？”蕓香亦云：“樂亦好時愁亦好，光陰那肯為人延?！彪m然可以看出碧月之成熟與多愁善感、蕓香之樂觀與善解人意的不同特點，但更重要的是她們共同為扭轉(zhuǎn)小姐與梁生之間的愛情做出了貢獻——聽完二人言語后，瑤仙尋思：“若得共 諧所愿，無枉今生結(jié)發(fā)緣。”

六、結(jié)語

綜上所述，《花箋記》通過運用多層次的對比手法，一方面突出了該書主旨，即贊揚堅定的愛情，一方面刻畫了一批個性獨特、性格豐滿的人物，如梁生、楊瑤仙、劉玉卿乃至丫鬟等，取得了不朽的藝術(shù)魅力，在國內(nèi)外影響都非常深遠。

①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112頁。

[1]薛汕校訂.花箋記[M].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