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山莊》中希刺克利夫形象剖析

⊙蔣海峰［太原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 太原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 太原 030024］

《呼嘯山莊》是艾米莉·勃朗特唯一的一部小說，發(fā)表于1847年。這是一部偉大的作品，被譽為“最奇特的小說”。故事發(fā)展分為三個階段：人性的凍結、人性的墮落、人性的復蘇。它講述了呼嘯山莊的恩蕭家族和畫眉山莊的林頓家族之間的故事。希刺克厲夫是老恩蕭收養(yǎng)的孤兒。在老恩蕭死后，希刺克厲夫遭到了老恩蕭兒子亨德雷的仇視，但老恩蕭的女兒凱瑟琳卻很喜歡他，只是由于地位的差異而無法表白。后來，希刺克厲夫得知凱瑟琳決定嫁給畫眉山莊主人埃德加·林頓后，他憤然出走。當他回來的時候，凱瑟琳已經(jīng)嫁給了畫眉山莊主人埃德加·林頓。希刺克厲夫開始了他的復仇計劃。他騙娶埃德加·林頓的妹妹，并企圖占領畫眉山莊。最終，希刺克厲夫終于實現(xiàn)了復仇的愿望。但他并不感到高興，因為他心愛的人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界。之后，當他了解到哈里頓和小凱瑟琳相愛后，思想上經(jīng)歷了一個嶄新的變化——人性的復蘇，從而使這出具有恐怖色彩的愛情透露出一束令人快慰的希望之光。最后他在風雪之夜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對他而言也是一種精神解脫。

一、對小說主角希刺克厲夫性格與命運的探析

在呼嘯山莊被收養(yǎng)長大的希刺克厲夫，因其主人老恩蕭對他的寵愛招致了其子辛德雷的嫉妒和仇視。所以老恩蕭一死，辛德雷便對他進行了殘酷的折磨，剝奪他受教育的機會，把他攆出客廳，從此淪為奴隸。盡管如此，這個時候的希刺克厲夫還是幸福的，因為他得到并享受著凱瑟琳——老恩蕭之女的純真的根植于生命最深處的愛情。凱瑟琳始終同情他，站在他一邊，與他聯(lián)合起來反抗辛德雷的暴政。只要能夠看到凱瑟琳美麗的容顏，天真的笑容，聽到她那天使般的聲音，辛德雷的鞭打算得了什么呢？約瑟夫的冷嘲熱諷又算得了什么呢？埃德加·林頓的鄙視賤罵又算得了什么呢？它們?nèi)考悠饋硪驳植贿^凱瑟琳的一句話??！那個時候，盡管窮困潦倒，受盡冷落，卻是希刺克厲夫的所有幸福的全部。孤獨仿佛是永遠地遠離他，悲傷對他而言又是那么的遙遠，所有的苦難，在于他也僅僅只是一聲諷刺的冷笑！如果命運僅僅如此，故事或許到此結束。但不是。

男人應該堅強不屈，但是堅強并不代表著無堅不摧。希刺克厲夫也并不是無堅不摧的。所謂的世俗最終將其摧毀了。凱瑟琳為了舒適的生活背棄了愛情，背棄了自己的內(nèi)心。

在筆者看來，只要相愛的兩人能共同面對，那在這個世界上對于他們而言就不存在著任何困難。相信自己，相信一份沒有保障的承諾，相信自己永遠會幸福，相信承諾永遠是不悔！在最初，他們也是這樣想的。無論是希刺克厲夫，還是凱瑟琳，我相信他們都是勇敢而不畏世俗的人。然而我錯了，我忘了這是發(fā)生在呼嘯山莊的故事，而呼嘯山莊永遠不會是靜謐無聲的，是陰郁，神秘，狂放，超凡脫俗；它是狂風暴雨，伸展著無限的蒼涼與野性。

在畫眉山莊住了五個星期，見識了所有體面和虛榮的全部裝備——漂亮的衣服，文雅的語言，有教養(yǎng)的風度和舉止的凱瑟琳，在世俗觀念的壓力下，背叛了希刺克厲夫，嫁給了畫眉山莊的少爺——英俊、富有、溫文爾雅的埃德加·林頓。于是希刺克厲夫離家出走，在一個暴雨洶涌、狂風呼嘯的晚上。在他的這一點淺薄得近乎沒有的幸福消逝的時候，我不知道他是帶著怎樣一種極度的絕望，燃燒的痛苦以及刻骨的怨恨悲傷離去的。我只知道，三年后，他回來了，開始了他滅絕人性的復仇行為。他奪取了辛德雷的財產(chǎn)，并使之酗酒墮落，并把他的兒子哈里頓貶為奴仆和文盲，如同當年辛德雷對他一樣。接著，他引誘林頓的妹妹伊莎貝拉和他結婚，并逼迫林頓和凱瑟琳的女兒小凱瑟琳同自己的兒子結婚，最后他成功地將呼嘯山莊和畫眉山莊的財產(chǎn)都據(jù)為己有。但是，盡管這樣，他就幸福了嗎？沒有！他絕對不幸福，正如他所說，他的靈魂沒有一刻得到過安寧！

希刺克厲夫所做的報復并不是簡單地殺死仇人，占有兩個山莊。錢財對他而言不過是塵土一樣的東西，但是有了它們，他就有了凌駕一切的權力。他的心靈因痛苦而扭曲，他的思想因復仇而固執(zhí)。他的恨是難以抹殺的，難以減輕的。沒有什么比尊嚴被踐踏更讓人悲憤。他唯一的錯誤就是不該傷害伊莎貝拉這個無辜純潔的女孩子。最后，當他發(fā)現(xiàn)凱瑟琳·林頓的眼睛完全和凱瑟琳生前的眼睛一模一樣時，當他發(fā)現(xiàn)哈里頓?恩蕭仿佛就是他的青春的化身時，他再也不想抬起手來打他們了。他自己承認“這是一個很糟糕的結局”，他已不想報復，因為這樣“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復仇方式必然只能走向寂寞與空虛！

相對于他的恨，他的愛也是同樣的熾烈。他的靈魂是和凱瑟琳相通的，他通過凱瑟琳看到他的靈魂。沒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們相愛，沒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去見她，這種瘋狂的愛情是沒有結果的。凱瑟琳在虛榮與真愛之間徘徊著，痛苦著，也連帶著希刺克厲夫徘徊著，痛苦著。體弱的凱瑟琳第一個被這熾熱的愛戀燃盡了生命，強壯的希刺克厲夫又被這愛戀燃燒了十八年才得以去和愛人的鬼魂相守。

二、希刺克厲夫并非復仇者

一直以來大部分學者與批評家們對男主人公希刺克厲夫的認識出奇的一致，他們普遍認為他是一個復仇的惡魔。夏洛蒂認為希刺克厲夫是一個無法拯救的“惡魔”，他走向地獄的道路也是筆直的。近五年來，一系列論文中關于希刺克厲夫形象的分析，基本上也都是持這樣的觀點。蒲若茜認為作家對希刺克厲夫的塑造，實質上就是對古希臘美狄亞神話原型的移植，希刺克厲夫就是一個美狄亞式的復仇者。

希刺克厲夫雖然從小就宣稱要“把約瑟夫從最高的屋尖上扔下來，而且在房子前面涂上辛德雷的血”，但他并沒有實際地迫害約瑟夫，也沒有殺害辛德雷。希刺克厲夫有復仇的動機，有復仇的對象，有復仇的決心，就是沒有復仇的實際行動。辛德雷從小到大不知暴打了他多少次，而且直接促成了他和凱瑟琳分離。但希刺克厲夫動手打他卻只有一次———凱瑟琳下葬后辛德雷試圖槍殺他時。辛德雷的死和旁人無關，他是喪妻后心如死灰，自己拼命喝酒以求速死。

希刺克厲夫一向高呼報仇，落實在行動上的，也許只有奪取財產(chǎn)這一點。其實，奪取財產(chǎn)并不是希刺克厲夫復仇的手段，而是他生活的目的。少年時代，希刺克厲夫追求與凱瑟琳相互擁有的幸福，失敗的原因就在于他沒有財產(chǎn)和地位。為了奪回凱瑟琳，他開始追求財產(chǎn)。他之所以出走，就是因為聽到凱瑟琳說嫁給他會降低自己的身份的話。他常年在外奮斗的唯一目標，就是最終要成為一個有錢的紳士，讓凱瑟琳看得起他。

希刺克厲夫的報復是可以理解的，換了任何人都會有那樣的想法，只不過他的報復過于猛烈，以至于把自己燃燒了也在所不惜。他從小無父無母，過著乞丐一樣流落街頭的痛苦生活，幸運的是，他得到了老恩蕭的收容，過了幾年快樂的生活。老恩蕭死后，他被降為仆人，經(jīng)常受到辛德雷的無故打罵，凱瑟琳成了他全部的希望，她就是他的一切?？墒莿P瑟琳為了她所謂的理由決定嫁給埃德加·林頓，她親手毀了希刺克厲夫所有的希望。當希刺克厲夫聽到“嫁給希刺克厲夫就會降低我的身份”時，用“肝腸寸斷”這幾個字來形容他當時的心情也并不為過。

三、希刺克厲夫是一個普通的個人奮斗者

《呼嘯山莊》敘述的是一個普通的英國少年在社會中成長的故事，希刺克厲夫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個人奮斗者。他的成長和人生追求的轉變，說明在那樣一個時代里，人被社會同化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悲劇也是無可避免的。希刺克厲夫的悲劇，表明了艾米莉對社會和人生的懷疑和否定。童年時代，希刺克厲夫和凱瑟琳彼此是對方的一切。但長大后，凱瑟琳受到文明的誘惑，努力要成為一個她自己認為的體面的、有教養(yǎng)的人。但她的轉變深刻地影響了希刺克厲夫，使他開始否定自己，并追求外在的東西。這個故事說明人被社會同化是個不可抗拒的過程，但這種同化往往是以個體的異化為條件的。當你開始接受社會的某些觀點時，你就必須放棄一部分的自己。希刺克厲夫和凱瑟琳的痛苦，就在于他們所做的抵抗太頑強、太持久了。沒有人能夠完全地脫離社會。試圖對抗社會的人，往往只是徒增痛苦而已，如果這樣的話，到了一定的時候，死亡就是唯一的解脫方式。只有在死后，希刺克厲夫和凱瑟琳才能夠重新?lián)碛袑Ψ?，這就說明了一切。對于艾米莉來說，也許只有童年時期和死后，才能擁有真正的幸福。

這種結局當然也表明了作家對于當時的社會和宗教的認識:宗教和社會的道德往往讓人更加馴服和萎縮。如果欺騙自己的心靈向社會妥協(xié)，只能使自己更加痛苦。19世紀開始，人們普遍開始懷疑宗教，但質疑人類文明和社會，卻是直到20世紀中葉才開始出現(xiàn)的思潮。對此，人們認為是艾米莉思想的這種超前性，才使《呼嘯山莊》遭到了幾十年的冷遇。希刺克厲夫的“惡魔”形象的評價，直到最近幾十年才開始動搖;但他復仇者的標簽，卻一直跟隨著他。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像希刺克厲夫樣，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在痛苦中度過一生?！逗魢[山莊》的故事講的不是抽象的愛情，而是活著的人們的激情，是產(chǎn)業(yè)所有權、社會享受的吸引力、婚姻安排、教育的重要性、宗教的合法性、富人和窮人的關系”。正是艾米莉對人性和社會的了解，才使她寫出了一個真正的、同時又是普遍存在的悲劇。

“在這個世界上，我的最大的悲痛就是希刺克厲夫的悲痛，而且我從一開始就注意并且感受到了。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思想的中心，如果別的一切都毀滅了，而他還留下來，我就能繼續(xù)活下去，如果別的一切都留下來，而他卻給消滅了，這個世界對我將成為一個極為陌生的地方，我就不像是它的一部分?！揖褪窍４炭藚柗?！他永遠永遠地在我心里?！边@是凱瑟琳內(nèi)心深處最真的自我和最深的傷痛，如同希刺克厲夫的愛情一樣深沉，真摯又充滿了痛楚的激情。面對這樣的凱瑟琳，希刺克厲夫又何必太殘忍，太計較呢？“你愛過我——那么你有什么權利離開我呢？因為悲慘，恥辱和死亡，以及上帝和撒旦所能給的一切打擊和痛苦都不能把我你分開，而你，卻出于自己的心意，這樣做了。我沒有弄碎你的心，是你弄碎了你的心；而在弄碎它的時候，你把我的心也弄碎了?！边@是希刺克厲夫的凄慘而絕望的嘆息，是對凱瑟琳至死不渝的愛的告白，也是一切愛情的絕唱。在這以前，我不知道“粗暴殘忍”竟能和“感人至深”融合得如此完美無缺。艾米莉·勃朗特讓讀者相信了這一點。所有愛情中的溫情脈脈的甜言蜜語也比不上這來自靈魂最深處的秘密，這狂野的，粗獷的，野性的，刻骨銘心的，熾烈的愛恨交接的語言，或許僅僅是這幾個形容詞還遠遠不夠。愛的反面，是恨。愛越是至死不渝，恨越是刻骨銘心。沒有了靈魂，能活得下去嗎？能！帶著對凱瑟琳的愛與敵人的恨，希刺克厲夫茍延殘喘地痛苦地活著。他是一個孤獨的人，孤獨的人永遠無法快樂！他不快樂！沒有了凱瑟琳的世界，他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表情叫做笑容！就連白天和暖的明媚的陽光也令他生畏心寒！他的愛情太執(zhí)著，太殘酷，太迷戀，也太痛苦了。因此，當他發(fā)現(xiàn)他的報復并不能讓他挽回凱瑟琳，也不能帶給他心底一絲絲的快樂而只能讓他加倍地寂寞和空虛時，他再也不想報復了！他選擇了一種自殺的方式離開了人間。從此，他的靈魂不再孤單，他又回到了他童年時的幸福時代里去了。牽著凱瑟琳，在黑夜里的曠野上，山巖下散步……

[1] Robert D.Nye three Psychologies:Perspectives from Freud,Skinner,and Rogers 5th Edition[M].New plats Brooks Cole Publishing Company,1996.

[2][英]艾米莉·勃朗特.呼嘯山莊[M].楊苡譯.南京：譯林出版社，1990.

[3]王玉潔.“暴力的迷戀”：一種扭曲的愛——解析《呼嘯山莊》希斯克利夫和凱瑟琳的愛情[J].名作欣賞（下旬），2010（9）.

[4]楊改桃.走在愛情的道路上——關于《呼嘯山莊》的一些揣想[J].名作欣賞，2000（4）.

[5] 賀帥.論《呼嘯山莊》中希思克厲夫之雙重性格[J].當代小說（下半月）,2009（5）.

[6]趙秦會,劉洪泉.一顆備受煎熬的心——淺談《呼嘯山莊》中的人物希斯克利夫[J].太原城市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09（1）.

[7]吳曉蕓.愛與恨的交織.善與惡的對抗——《呼嘯山莊》希刺克利夫形象解析[J].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