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頭換面

蘇七

1.

周滿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后，大約過了十分鐘，四個警察走進了美容院。

美容院的老板叫莎莎，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影星，三年前拍茶飲料廣告出道，因為外形可人，迅速躥紅，在城市里也算是個名人。因為工作繁忙，莎莎鮮少在美容院出現(xiàn)，說是老板也只是掛名老板，美容院的大小事物全都交由她的妹妹田小莉負責。

今天正巧，莎莎從附近電視大樓錄完一檔節(jié)目，順路來美容院看看，卻沒想到讓她遇到了命案。莎莎的經(jīng)紀人濤哥和助理小方都在她身邊，看到警察進來了，濤哥立馬拉著一個領頭的警察要借一步說話。

其余三個警察管領頭的警察叫陳隊，說是正好和同僚在周圍，聽到警車上的廣播說這里有人報警，出了命案就趕來了，法醫(yī)隊伍和鑒證科的人也已經(jīng)在路上。濤哥聽了，立馬給陳隊派煙，才想開口和陳隊說話，就被陳隊打斷。

“你別擔心，我知道你這里的老板是大明星莎莎嘛。電視上大家都見過，當明星最怕被這種案件牽連，晦氣，對不對？我們也不妨礙你們，就是走個流程，錄個口供，不會耽誤太久?！?/p>

濤哥聽了，一個勁說好，陳隊笑著和坐在柜臺里的莎莎打了個招呼，莎莎也朝他客氣地笑笑。她正坐在柜臺里抽煙，小方在給她捏肩，兩名穿著工作服的年輕女人站在墻角，一聲不吭。美容院里的客人都聚在了柜臺前，不是玩手機就是在看雜志。美容院臨近關門，客人不多，只有一對母女，一個穿西服套裝的女人，一個打扮花俏的中年婦女，加起來共四人。

陳隊清了清嗓子，打個響指后對眾人說道：“現(xiàn)在我讓同事分別給大家錄個口供，很快就能好，大家稍安勿躁?！闭f著，他把之前去查看尸體的三個警察喊出來兩個，“阿成，阿清，你們兩個負責錄口供?！?/p>

阿成是個光頭， 阿清是個白白凈凈的小年輕，鼻梁上架著副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兩人從死者周滿的間房出來，脫下手上的手套扔進垃圾桶里，走到了陳隊面前。

“你負責這幾個，你就這幾個?！标愱犞概珊煤螅謫柹?，“房間都沒人了吧？隔音怎么樣？”

“沒人了，隔音挺好?！鄙戳搜坳愱?，有些提不起勁似的又低頭抽了口煙，說道。

阿成先帶那對母女中的母親去1號房問話，阿清則請那位穿西服套裝的女人和他去了3號房。陳隊掃了余下的人一眼，自己往死了人的4號房走去。莎莎的經(jīng)紀人濤哥一路跟著，又給他點煙又和他套近乎，陳隊從他那兒也聽到了不少事情。

死在4號房的那個男人，叫周滿，是美容院的?？停廊菰号R近關門，真正來做美容的其實只有周滿和林小姐。

“林小姐？”

“就是那個高高的白領，穿西服套裝那個?！?/p>

“哦，那其他人呢？”

“那對母女是來找小莉的，就是莎莎的妹妹?！睗缣岬叫±?，陳隊四下看了看：“你說的那個小莉現(xiàn)在人呢？”

“在廁所里。尸體是她發(fā)現(xiàn)的。她有暈血的毛病，剛才昏倒了一陣子，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p>

陳隊掰著手指數(shù)了數(shù)：“那還有一個，打扮得挺花俏的那個?！?/p>

“那是李老板的太太，隔壁桌球房的老板娘。”濤哥指著4號房的大門說，“您進去吧，我就……站在外面候著?！?/p>

“你不進去？”

“我就算了……我這人膽子小。”濤哥弓著背尷尬地笑，陳隊拍了拍他肩膀，戴上手套推開門走進了4號房。

尸體趴在地上，雙手反轉過來，手心向上，臉微側著，腦袋下面是一大攤血，他身上穿著一件浴衣，背后印著美容院的名字。

“小山，他怎么死的？”陳隊提了下褲子，蹲到周滿腳邊，看了眼正在擺弄周滿腦袋的年輕男子。

小山皺著眉，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看是被人用硬物砸了后腦勺，失血過多死的。”

“兇器呢？”

“不好說，”小山指著擺在桌上的一些美容用具，“得問問他們有沒有少什么東西，還有得等法醫(yī)的報告?！?/p>

“敲擊頭部，一定得是重物?！标愱犉鹕?，在屋里晃了兩圈，沒能讓他找到什么重物，小山抬眼瞅他：“有監(jiān)控吧？”

“大樓里有，美容院里好像沒看到?！?/p>

“大概一個小時前死的。”小山看著手腕上的手表說，“也就是十一點半左右。”

陳隊摸著下巴又蹲下看周滿的尸體：“你說一個大男人做什么美容？”

“現(xiàn)在流行啊，而且老板是明星，興許是粉絲，想看能不能遇上老板?！毙∩街钢饷嬲f，“走廊上不就掛了好多莎莎和影迷的合照。”

“可能吧。”陳隊捏著周滿的下巴看他的臉，“確實挺白嫩，我看他真是?？??！?/p>

“對了， 我找到了他的錢包，和手機放在一塊兒，都在那邊的桌上?！?/p>

“也太隨便了吧，我看他們這兒有儲物柜，手機就算了，錢包也要拿著？”陳隊指著周滿左手手腕上戴著的手環(huán)說，“這個是用來開儲物柜的？”

小山湊過去看：“我看像，我去看看?！闭f著他取下周滿的手環(huán)往外走。

陳隊拿起周滿的錢包打開來看，在里面找到一張身份證，三張銀行信用卡，還有一些美容院健身房的會員卡?；煸谝欢焉㈠X里的還有一張名片，是一家整容醫(yī)院醫(yī)師的名片。陳隊把周滿的錢包和手機拿在手里走出去，濤哥還在門口等著，陳隊問他：“你說是小莉發(fā)現(xiàn)的尸體？那大概是什么時候？”

濤哥把手機拿出來，翻到了通話記錄，給陳隊看：“我們才到?jīng)]多久，那會兒我正好在和雜志社說電話，大概是十二點十五。”

陳隊瞄了眼，問：“雜志社？”

“對。原本說好要去拍封面照，后來說要延期，雜志社就打來電話和我溝通?！睗缯f完，喉結上下滾動了下，特意壓低了聲音問陳隊，“陳隊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陳隊笑說：“你問我？我還得問問你們?！?/p>

濤哥被他笑得打了個哆嗦，走回到莎莎身邊，莎莎這會兒已經(jīng)不抽煙了，一臉憔悴地靠在小方身邊感慨：“這都什么事兒啊……”

這時1號房那位母親走了出來，她走路時也不看人，撞到了陳隊的肩膀，一句對不起也沒說，朝她女兒揮了揮手，面無表情地說：“好了，到你了。”

她女兒年紀還小，十四五歲的樣子，長得倒是漂亮。她低著頭，似乎很怕生。她放下手里的書本，抱著胳膊低下頭快步往1號房走。

“小莉，這是陳隊?！?/p>

濤哥的說話聲把陳隊的注意力從女孩身上轉移了過來，他終于看到了一直沒露面的小莉。她與莎莎并不相像，頹然地坐著那里，看上去很緊張。她雙手緊緊握住，手指都發(fā)白了，面色也是蒼白的。她長得其實也算漂亮，只是與莎莎那種明艷的好看不同，有種平淡、不動聲色的美。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前臺，不知看到了什么，隨后皺起眉，伸手抽了兩張紙巾在桌上使勁擦了起來。

陳隊喊了她一聲，小莉抬頭看他，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

“挺干凈的，別擦了。”陳隊笑呵呵地和她說話，小莉又抽了幾張紙巾繼續(xù)擦。濤哥出來打圓場，說：“小莉喜歡干凈，陳隊是要在這里問？那我們要不要回避一下？”

小莉這才開腔：“不用你們回避，我們去那兒說吧?！彼钢T口的墻角說道。陳隊點頭說好，從褲兜里摸出本子和筆和小莉站在墻角聊了起來。

“你發(fā)現(xiàn)的尸體？ 什么時候？”

“十二點十五的時候，因為我定了鬧鐘，周滿十一點十五分進去的，他說要睡一個小時，讓我一個小時后叫他，他是?？?，有時候面部護理完后，會在這兒小睡一會兒?！毙±蚴掷镞€攥著紙巾，看到白色墻壁上的污點又去擦。

“你真的挺愛干凈啊。”

“不是愛干凈，醫(yī)生說我是強迫癥，見不得不合心意的東西?！?/p>

陳隊沒讓話題跑得更遠，他問道：“你是進去之后就看到他……”他試著找了個更中性的形容詞，“沒氣了？”

小莉點點頭，悶聲說：“是，人就倒在地上。地上有血，我暈血，看到血就不行了，還暈了過去?！?/p>

“他做什么的你知道嗎？”

“他說自己是白領，在外企上班，我也沒仔細打聽，不過他常來，人挺好的?！毙±蛘f話時右手抓著自己的左手，時不時掐上一把。陳隊安慰她：“別緊張，我只是問問。”

“兇手……”小莉咬了下嘴唇，抬頭看陳隊，“兇手一定在我們中間。”

“哦？怎么說？”

“你想啊，從十點開始我們美容院就這么幾個人，沒有人出去，十二點的時候莎莎他們來了，只有進沒有出，那間房間也沒窗戶，兇手不是我們這些人里還能有誰？”

陳隊摸著額頭笑：“你們有裝監(jiān)控嗎？”

“之前裝了，后來拆了?！?/p>

“拆了？”

小莉瞥了眼莎莎的方向：“莎莎不喜歡，說好像隨時隨地都被人監(jiān)視著。還說平時走到哪里都有人跟著，在自己的店里就想自在點?！?/p>

“什么時候拆掉的？”

“大概三個月前吧?！?/p>

“你們的店開了多久了？”

“有一年多了?！毙±蛘f道。

“平時都是你一個人打理？”陳隊笑笑，“明星應該很忙吧?！?/p>

小莉也笑了，她臉色憔悴，笑起來頗有些叫人憐惜的意味：“反正我在家也沒事，莎莎也算是幫了我一把?！?/p>

“你之前沒有工作么？”

“被公司裁了，世道不景氣。”小莉嘆了口氣，“美容院最近生意也不好，好在有明星效應，莎莎保養(yǎng)的這么好，大家都以為是在我們美容院弄的?！?/p>

“那是嗎？”

小莉愣了下，隨即點頭說：“是啊，怎么不是，我們的機器我們的東西，還有我們的工作人員都是最好的?！?/p>

“那兩個是你們這里的員工吧？”陳隊看著緊挨著墻角站在的那兩個女工問道。

“是，她們一個叫思思，一個叫小佳，是我們這里的資深美容師?！?/p>

“周滿的美容今天是誰負責的？”

“思思，做了套面部的護理?！?/p>

陳隊聽了，咬著筆桿說：“那你把思思叫過來吧。”

思思說的事情經(jīng)過與小莉說的沒有任何出入——周滿十點半來到美容院，做了套護理之后，十一點十五說要睡覺就獨自進入4號房，之后沒人再去打擾他了。

“你確定沒人去打擾他？”

思思聽了陳隊這個問題后認真想了想，最后肯定地說：“肯定沒有，4號房的位置正對著前臺，我當時和小莉姐都坐在柜臺里，要是有人進去肯定能看到?！?/p>

“周滿是?？?？你們做護理的時候有和他聊天吧？有沒有聽他提過什么仇家之類的？”

“仇家？沒聽過，雖然說是?？停贿^他好久沒來了，大概有三個多月沒來過了?！?/p>

“你們店一開他就來過嗎？”

“是啊，他的會員卡是第一批的會員卡。”思思說，“之后還改版過好幾次呢?！?/p>

“那小佳負責誰？”

“小佳那會兒正給林小姐做全身護理?！彼妓颊f，“那個比較費時間，一套得做一個半小時，林小姐十一點才來，本來我們不想做了，不過林小姐也是?？?，就……”

“你們發(fā)現(xiàn)尸體的時候，她還在做美容？在幾號房？”

“2號?！?/p>

“那個桌球店老板娘是來干什么的？”陳隊問道。

“哦，李老板娘啊，她經(jīng)常來我們這里玩，聊聊天什么的。”思思忽然壓低了聲音，“聽說她兒子想進演藝圈，不過我也只是聽說……”

陳隊對這個消息似乎沒什么興趣，他低頭看了下筆記本，問道：“聽說小莉暈血？發(fā)現(xiàn)尸體的時候還暈倒了？”

“是啊，先是大叫了一聲，我跑過去的時候小莉姐已經(jīng)暈過去了?！?/p>

“當時除了小佳和林小姐在2號房，其他人呢？”

“濤哥，小方，莎莎姐，我，還有李老板娘都在柜臺里說話……”

思思回憶著，陳隊給她提了個醒：“那對母女呢？”

“她們啊，她們就坐在柜臺前面，女兒在看書?！?/p>

“她們是來干什么的？”

“找小莉姐的?！彼妓颊f到這兒有些支支吾吾，陳隊立馬說：“知道什么就說來聽聽，說不定能有什么線索?！?/p>

思思轉頭避開了陳隊的眼神，愈發(fā)猶豫了：“不過……好像和命案沒什么關系?！?/p>

陳隊聽她這么說，語氣又強硬了幾分：“還是希望你配合我們警方的工作?！?/p>

思思聽了，忙道：“就是……小莉姐的女兒在學校里惹了些事，被別人家長找上門了，其他我也不清楚了。”

“那對母女什么時候來的？”

“十點左右，來了之后就和小莉姐在3號房間談事，談了很久，十一點左右才出來，又不肯走，就一直賴在這里，小莉姐也不理她們，我們也不好說什么?！?/p>

“那之后就再沒人進過4號房了？”

思思點了點頭，可眼神卻瞥了眼小莉的方向。陳隊當然沒放過她這個眼神，立即追問她：“你再仔細想想，知情不報這個可是重罪。”

思思驚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口水，“其實也什么……小莉姐就是有些潔癖，4號房里碎了一地的玻璃，她醒來后就要進去掃，怕她又暈過去，我們幾個就幫著收拾了?！?/p>

“玻璃碎片？”陳隊一下嚴肅了起來，“怎么不早說？都掃到哪里去了？”

思思被他突然拔高的音調嚇了一跳：“垃圾桶里啊 ，就是周先生喝飲料的杯子，大概放在靠門口的桌上?！?/p>

陳隊凝眉沉思了番，并沒追問下去，他對思思擺了擺手：“你把小佳叫過來。”

小佳說的和思思大同小異，陳隊問她有沒有在十一點左右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

“沒有……”

陳隊看了小佳好幾眼，摸著下巴，想說什么卻是欲言又止。這時阿成和阿清也已經(jīng)問完，陳隊叫上小山，四個人聚到了1號房里。

“你那邊怎么樣？”陳隊看著手表，問阿成，“那對母女是怎么回事？”

阿成翻著手上的記事本，說：“小莉的女兒田巧在學校里欺負陳婉，就是那對母女中的女兒。田巧聯(lián)合了班上好幾個人排擠她，事情鬧大了，陳婉的媽就帶女兒過來討說法?！?/p>

“欺負？”

“類似什么把書本藏起來啊，在課本上亂畫啊，偷她考卷之類的，在學校里散播很難聽的傳言。”

“什么傳言？”陳隊挑了下眉毛。

阿成摸了下他的光頭，撇嘴說：“挺無聊的，說陳婉墮胎整容之類的?！?/p>

“不可能吧，我看她年紀那么小，這么小就整容？”小山吃驚地看阿成，阿成斜睨他，抱著胳膊說：“我也不信啊，陳婉看著挺單純，問話的時候也是唯唯諾諾的樣子，不像會干出格事的人。”

“還有呢？”陳隊讓他們言歸正傳，阿成搖頭，說她們沒聽到怪聲，也不認識周滿。莎莎的助理小方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們十二點才來，屁股還沒坐熱小莉就發(fā)現(xiàn)了尸體。

“那個林小姐，還有小佳和莎莎都是你問的吧？”陳隊沖阿清努努下巴，阿清說：“林小姐加班后直接來美容院，也什么都沒聽到，其余的和你們一樣。沒有其他線索。”

“有件事。”陳隊拿出周滿的錢包，掏出他的身份證給他們看，“這張身份證是假的?！?/p>

“假的？”小山拿過身份證在手里翻來覆去看，“他不是說自己是白領嗎，怎么弄一張假身份證，要不查查指紋？”

陳隊抱著胳膊，瞪了他一眼：“我們現(xiàn)在怎么查？”

“假白領？我之前還猜測他跟林小姐在一個公司呢……”阿清說著翻出林小姐的口供，“林小姐在食品公司工作，是項目經(jīng)理?！?/p>

“該不會這些人串供，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然后互相包庇吧？其實他們都有份？”

小山的突發(fā)奇想?yún)s立即遭了陳隊一個爆栗：“你電影看多了！”

“那這人到底是誰殺的？”小山實在想不出來，抱著腦袋苦惱地說。陳隊問小山有沒有從周滿的儲物柜里找到什么，小山說找到了個提包，準備帶回去研究。

阿清詢問小山現(xiàn)在幾點，聽說已經(jīng)過了一點，四個人交換了個眼神，跟著陳隊走到外面。陳隊還是滿面笑意的和善模樣，對眾人說：“基本的已經(jīng)都問完了，剛才接到電話，我們的同事已經(jīng)到了樓下，我們就先回局里了?！?/p>

眾人面面相覷，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四個警察打扮的人走出了美容院。

2.

田巧早上遲到了，早自習的時候才匆忙到學校，做完課間操，她的幾個死黨就圍到她身邊問她怎么遲到了。田巧唉聲嘆氣地說：“昨天我媽沒回來，她不叫我，我怎么起得來。”

“你媽沒回家？去哪兒了？”有個八卦的女生靠在田巧邊上，說，“早上的報紙你看了嗎？美容院的事……”

田巧扭頭瞪她，讓她嘴巴小心點，別亂說話。女生忙閉上嘴，抬頭看到抱著一堆課本的陳婉從外面走進來，她拱了拱田巧説：“逗逗她？”

田巧正一肚子氣沒處撒，看到陳婉，也來了勁，帶著三個跟班擋在了陳婉面前。陳婉走路低著頭，看到有人擋她前面，就想從邊上繞過去，田巧四人卻將她團團圍住，把她堵在中間推來推去。陳婉本就瘦弱，被她們一鬧，雙腿發(fā)軟地坐到了地上，手上的課本散了一地。田巧彎腰撿起一本，翻開看到里面的名字，眉毛一挑，把書本扔到陳婉頭上，伸手就去拽她頭發(fā)。課間的教室鬧哄哄的，沒人想來摻合她們的事，同學們玩鬧的玩鬧，寫作業(yè)的寫作業(yè)，看書的看書，陳婉抱著腦袋想躲，這時忽然有人一把把她拉了起來。陳婉回頭看，是個高個女生，忙躲到了她身后。

田巧見了高個女生，嘖了聲，抱著胳膊說：“林橙，你干嗎？”

“要上課了，別鬧了。”林橙彎腰幫陳婉撿書，田巧腳下踩著一本不讓她們撿，林橙皺著眉看她，四目相接，田巧竟敗下陣來，拉著三個跟班悻悻走開。

中午吃飯的時候，陳婉和林橙一塊兒往食堂走，路上陳婉特意謝了林橙，林橙笑說：“沒什么，下回你自己強硬點，她們也不敢怎么樣，都還是學生，能怎么樣，你說是不是？”

“她總說要殺了我……”陳婉小聲嘀咕。

“她還能真殺了你？那是要坐牢的！”

“可是未成年的話，只要進少管所就行了。”

林橙搖頭說陳婉不爭氣：“殺人要償命，你不知道？而且昨晚你不是說你媽媽和你一起去找田巧的媽媽了嗎？”

陳婉四下看，唯唯諾諾地說：“別提那事了，昨晚我們去田巧媽媽的美容院找她，結果那里出了命案……”

“真的假的？”林橙嚇了一跳，“死人了？”

“是啊，報紙都寫了，早上地鐵里的人都在說這件事。田巧的阿姨是明星，美容院也是她的名字，就更多人關注了。”

林橙說：“那晚上看新聞估計也能看到，你們沒被警察問話什么的吧？”

“問了，而且昨晚特別奇怪，先是來了四個警察，問了我們好久，后來他們走了，又來了一批警察，說之前根本沒派人來，路上遇到車禍才遲了這么久才到。”

“那之前問你們話的是假警察？沒把你們怎么樣吧？”

“沒……就是問了案發(fā)經(jīng)過，你說怪不怪？”

林橙沉思片刻，道：“確實夠奇怪的，這案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不知道，昨天做了筆錄之后回去我就睡了，說可能以后還需要配合調查之類的。”陳婉無精打采地說，“下周就要考試了?！?/p>

林橙在邊上給她鼓勁打氣，安慰她：“能有你什么事，別擔心了，好好準備考試吧！”

這天放學的時候林橙還有事先走了一步，陳婉在教室里做了會兒作業(yè)，看田巧走了她才收拾書包離開。沒想到從學校出來往公交車站走的路上，陳婉就又遇到田巧，這次田巧沒帶她的幾個跟班，陳婉看到往后縮，還疑神疑鬼地往身后看。田巧拽著她的胳膊說：“你怕什么？沒人跟著，我就和你談談！”

她說得強硬，陳婉只好跟著田巧走。她走得慢，畏畏縮縮地跟在田巧身后，田巧回頭瞪她，“我又不會吃了你，你干什么呢？”

陳婉用力點頭，田巧把她拽到自己邊上，問她：“那個林橙和你說什么了？”

“她？沒和我說什么啊……”

“她沒和你提美容院的事？”田巧看陳婉搖頭，不可思議地大呼，“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不和你說這個，她沒套你話？”

“她套我話干什么?！标愅窨此?，“她和這事也有關系？”

“你還不知道？”田巧詫異地盯著陳婉上下看，“她姐姐昨天也在我媽那兒?！?/p>

這下輪到陳婉不可思議了，抓著褲子說：“她沒和我說啊，不可能吧，她還和我說她不知道你們那兒出事了呢?！?/p>

田巧哼哼：“她的話你也信，走，我們吃東西去?！?/p>

她拉著陳婉到馬路對面的麻辣燙吃東西，陳婉不太敢進去，在外面停下了，說：“我上回吃拉肚子了，我媽讓我以后不準再吃了?！?/p>

“你還真是……”田巧來氣了，推著陳婉進去，“你媽說什么就是什么？她說讓你去死你怎么辦？”

陳婉眨巴眨巴眼睛：“那我也沒別的辦法?！?/p>

田巧翻了個白眼，掐了陳婉一把，她上前挑食材，陳婉就抱著書包坐在座位上看她，那模樣可憐兮兮的，還不時念叨：“別吃太晚啊，回頭我媽又得說，她最近下班時間提前了?！?/p>

兩碗麻辣燙上桌，陳婉吃得慢，田巧吃了大半碗她還在慢吞吞地嚼一塊午餐肉。

“上次和你說的事，到底怎么樣？”陳碗看了看田巧，又很快移開視線，田巧抬起頭時看到她把碗里的豆芽往外挑，對她說：“你挑我碗里吧?！?/p>

陳婉真把豆芽都放到她婉里，田巧把聲音壓低了靠在陳婉邊上說：“我早上還特意去美容院跑了一趟，東西沒在。”

陳婉急了，慌張地連手都在發(fā)抖：“那可怎么辦？該不會是被假警察拿走了吧？我看昨天那伙假警察走的時候拿了個挎包，不會就是他的吧？”

田巧讓她先別著急：“先想其他辦法，至于那東西，被人發(fā)現(xiàn)了也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我昨天把和他的短信記錄都刪了，他也說自己是干這個的老手，從不留底，要是警察查他手機應該也查不到我們頭上?！?/p>

陳婉松了口氣，戳著碗里的貢丸說：“那也只好想別的辦法了?！?/p>

“你還記得那幾個假警察長什么樣嗎？”

“記得是記得，不過我們要自己找？要不找個偵探什么的……”陳碗怯怯地提議，田巧搖頭說不行：“太多人知道不好辦，總之先在網(wǎng)絡上發(fā)個帖子就說自己路上遇到了假警察被盤問之類的，再把幾個人的外貌描述一下，說不定能找到人?！?/p>

兩人在麻辣燙店門口分開，回到家之后田巧就上網(wǎng)在一個熱鬧的本地論壇上發(fā)了這么個帖子。頂帖的人很多，眼見討論的方向就要歪了，這時候有個人跳出來說昨天晚上在自己打工的二十四小時超市，見到過這么幾個穿警服的人。因為里面有個光頭和戴眼鏡長相斯文的小哥，四個人付錢的時候還湊了好一會兒錢，所以他印象特別深。田巧看到了，立即聯(lián)系上這個人，晚上一個人跑去了那家超市。

說來也巧，田巧到了沒多久，還在超市里轉悠，就看到一個光頭從外面進來。田巧不敢輕舉妄動，光頭買了東西付了錢，她就小心翼翼一路跟著?？吹侥枪忸^拐進了居民區(qū)，田巧也跟進去，她把手機拿出來給陳婉打電話，陳婉說話特別小聲，說是她媽在家，正在做飯，讓田巧有什么事快說。田巧聽了就掛了電話，不過表面上還是裝作在打電話的樣子，一個人說說笑笑的，尾隨著光頭走到了公寓樓里。兩人搭同一部電梯，田巧按了十樓，光頭在五樓出去了。田巧到了十樓，一路從樓梯往下走到了五樓。她走得小心翼翼，不敢發(fā)出太大的聲響，摸著樓梯扶手才從樓梯口轉過彎的時候，卻被人一把揪住衣領，掐住了脖子。

田巧嚇得沒敢動，瞪大了眼睛，她看到掐住她的人就是剛才她跟蹤的光頭！

田巧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光頭一臉狠樣，看著田巧就問：“你誰？跟著我干嗎？”

田巧一時慌了，厲聲說：“你這個假警察！小心我去派出所揭發(fā)你??！”

光頭目露兇光，收緊了手：“信不信我在這里掐死你！”

“你掐死我，你就完了！”田巧抓住了邊上一戶人家的鐵門，想要呼救。無奈光頭越掐越用力，她喊也喊不出聲，只好用力拍鐵門，光頭去抓她的手，想讓她松手，還被她狠狠掐了一把。沒一會兒，鐵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田巧斜著眼睛看到里面走出來的是一個叼著煙的眼鏡男，他拍了下光頭，四下看看，對他比了個手勢。田巧看傻了眼，原以為會求來救星，沒想到這屋里住的竟然是光頭的同伙。她欲哭無淚，手往口袋里摸，想要用手機求救。她這點小動作卻被眼鏡男看穿，被他搶先一步拿到了手機。

光頭捂住田巧的嘴巴把她往屋里拖，戴眼鏡的還給他們把風。到了屋里光頭松開了田巧，田巧趁機抓著他的胳膊用力咬了一大口，著急要往門口逃，屋里房間里卻竄出另外兩個男人攔住了她。光頭罵罵咧咧地又來捂田巧的嘴，拽著她胳膊罵她。這時攔住田巧的中年男人發(fā)話了：“好了，好了，松開吧，成何體統(tǒng)，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賣姑娘的。”

田巧沖他眨了眨眼，有些意外，中年男子笑瞇瞇的，看上去一臉和氣，他還對田巧做起了自我介紹，說：“我姓程，程度的程，你叫我老程就好了?！?/p>

田巧被人松開，可她雙腿發(fā)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們……你們什么人？”

她警覺地看屋里這四個大男人，戴眼鏡的看上去斯文，卻是煙不離手，繞著她走了一圈，蹲下看她，說：“不是壞人。”

“那還要掐死我？！”田巧扯開嗓門就要喊，光頭又要伸手去捂她嘴巴，老程阻止了他，說：“我們真不是壞人，是偵探?！?/p>

他挪開個位子，指著自己身后的招牌說：“你看，老程偵探社?！?/p>

田巧傻眼了：“偵探假扮警察？”

老程笑了：“其中有些誤會，不過小姑娘，你為什么跟蹤我們？”

“我都叫你別去樓下的超市買東西了?！毖坨R男不客氣地教訓光頭，“昨天也是，你們非要進去。”

“你怎么說話啊你，他媽的不是你們說要吃泡面我會下樓？”光頭脾氣挺大，和眼鏡男推搡了起來。

“好了好了，阿清阿成，下禮拜就搬了，被人看到了也沒啥?！崩铣贪烟锴煞銎饋恚粗绨蜃屗谏嘲l(fā)上坐下，還客氣地問她要不要喝什么飲料。

田巧摸著自己被掐紅了的脖子說：“我就想知道你們昨晚干嗎假扮警察去我媽的美容院?！?/p>

老程一怔，這時有個年輕人搶先問田巧：“你媽是莎莎？”

“小山！”老程瞪了年輕人一眼，“有沒有點規(guī)矩！”

小山聳了聳肩，在自己嘴巴上打了個叉，悻悻走開。田巧說：“不是，我媽是田小莉?！?/p>

老程倒也坦白，直接告訴田巧：“我們也是受人之托，有人請我們跟蹤一個人，在他身上裝了竊聽……”

他還沒說完，田巧就猜測起來：“該不會是死在我媽那兒的那個人吧？”

老程哈哈笑，直夸田巧聰明，田巧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我聽我媽說你們從她那里拿了死者的東西吧？”

老程還是笑：“這你也知道？”

田巧抓著褲子，重復了遍：“我聽我媽說的?！?/p>

老程讓光頭把東西拿出來，光頭從柜子里找出一只黑色背包遞給他。

“給這小姑娘吧，讓她帶回去給她媽媽?！?/p>

“那我要怎么說？說我遇到了你們，你們把東西還給我？你們不怕我去報警揭發(fā)你們？”

“這有什么，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本來想做最后一單買賣就走，沒想到遇到這種事?！?/p>

田巧抓著背包要走，都走到門口了，她又回頭：“我能問一問是誰找你們調查那個死者嗎？”

眼鏡男扶了下眼鏡，冷聲道：“這怎么能和你說？再說了你知道了有什么用？”

老程倒是大度，告訴她：“一個姓周的醫(yī)生，搞整容的?！?/p>

田巧臉色一僵，這點表情變化沒能逃過老程的眼睛，他問道：“你認識？”

“知道他……我媽認識?！?/p>

“他和你媽媽什么關系？”老程問得急切，田巧說：“沒什么關系啊，我阿姨和媽媽都認識他，他以前幫我媽做過手術，常來美容院坐坐?！?/p>

老程聽完，只幽幽地說了句：難道真這么巧。

他放走了田巧，田巧也是滿腹疑問：這群人真得是偵探嗎？周醫(yī)生為什么要委托他們跟蹤周滿？他倆是親戚？

她回到家，她媽田小莉就坐在客廳里吃水果，看到她背著個背包回來，還問她是不是去同學家學習了。田巧敷衍地應付了幾句，走過去陪坐在她媽邊上，母女倆一邊看電視劇一邊閑扯，田巧把話題往那位周醫(yī)師身上帶，對她媽說：“媽，之前給莎莎阿姨做手術那個整容醫(yī)生……”

田小莉看了眼田巧：“你打聽他干什么？”

“我一個朋友想去開雙眼皮，我就問問……”

“你的朋友？也還是學生吧？小小年紀開什么雙眼皮啊?！碧镄±蚝苁菂拹旱卣f道，她推了一把田巧，“你也是，怎么一股臭味，還不快去洗澡?！?/p>

說著她就揪著田巧的頭發(fā)把往浴室里帶，她在浴缸里放水，扒了田巧的衣服把她按進浴缸里，水溫太燙，田巧身上立刻紅了起來。她沒喊燙也沒掙扎，繼續(xù)和她媽打聽那個周醫(yī)生的事。

“媽，我那個同學啊，我也說她，不過她喜歡漂亮，總是嫌自己單眼皮說眼睛小，我就想要不給她介紹個好點的醫(yī)生……”田巧的謊話編得漂亮，田小莉一點都沒懷疑，一邊拿刷子給田巧刷身體一邊說：“小周昨晚出意外，車禍死了。”

“車禍死了？”田巧打了個哆嗦，“這怎么會……”

“我怎么知道……我還是在報紙上看到的，說是兩車相撞，所以昨晚那群真警察才來得這么晚?！碧镄±蛏焓肿ヌ锴傻念^發(fā)，嘴里抱怨，“你說你怎么這么臟？”

田巧扯了扯嘴角笑，等到她媽給她洗完澡，她身上不止紅了一片，還有好幾處擦傷，后背刮出了好幾道血痕。田巧不敢看鏡子，穿上干凈衣服忙拿起背包借口回屋看書連忙鉆進了臥室。

田小莉在門外對她說：“下周要考試了是吧？加油啊?！?/p>

田巧嘴上應和，手里啪嗒一下鎖上了房門，拉開了周滿的那個背包。

背包里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雜志還有錢包和手機，除此之外還有個小巧的化妝包，田巧把化妝包拿出來，拉開來一看，看到一小瓶像是沒有包裝的眼藥水一樣的東西，她馬上塞進自己抽屜收了起來，還給陳婉發(fā)了條短信。

3.

老程翻出手機，把小山叫到身邊：“林海星你先盯著，我再去查查周醫(yī)生。”

阿清問他：“去公安局還是殯儀館？”

“聽說尸體已經(jīng)被家人領走了?！崩铣堂掳停瑖@了口氣，“這次真是栽了，周醫(yī)生之前就懷疑有人在給他下慢性毒藥，卻沒想到最后竟然是出車禍死的?！?/p>

他交代三人別輕舉妄動，就出了門。小山拿著手機嘟囔：“這個林海星從昨天開始就沒出過家門啊?！?/p>

“不是給她裝了竊聽器嗎，沒聽到什么嗎？”光頭阿成問道，小山聳了聳肩：“不知道，反正什么都沒聽到?！?/p>

阿清扶了下眼鏡：“該不會是被發(fā)現(xiàn)了吧？”

小山拔高了音調說：“怎么可能，在她身上裝了這么久了，要發(fā)現(xiàn)早發(fā)現(xiàn)了，怎么偏等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要是她做賊心虛呢？周醫(yī)生昨晚死了之后，我們就聽到她胡亂收拾屋子的聲音，明顯是要銷毀證據(jù)。我們受周醫(yī)生所托，不就是查她是否是那個下毒者么？我們幾次都拍到她和死者周滿一起喝咖啡。老程不是通過黑道關系查了那個周滿么？身份證是假的，其實他是個賣藥的。毒藥白粉……要什么有什么。林海星肯定就是在那時候交易了毒藥?！卑⑶宸治龅?，“可這周滿去美容院干嗎？莫非……”還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猜測，“該不會這次車禍……”

阿成立即冷笑著打斷他：“怎么可能，林海星不是約了周醫(yī)生去美容院見面嗎，老程從公安局弄來的周醫(yī)生手機上還有他們的通話記錄和短信。”

阿清不客氣地回擊：“也可能是陷阱啊，她提前在周醫(yī)生的車上動了手腳，然后自己先到美容店，這樣就有不在場證明了，只要周醫(yī)生一開車，車子就會出現(xiàn)故障……”

兩人之間一時劍拔弩張，小山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周醫(yī)生雖然死了，這個委托我們也查得差不多了。也多虧車禍，我們能在警察到來之前，收回放在周滿身上的竊聽器?！?/p>

老程一進門，就聽見兩人的討論，上來就給了小山一個暴栗：“小兔崽子怎么說話呢，都出人命了，還多虧！”

小山抱著腦袋委屈地憋著嘴。阿清說：“真可惜，本來委托馬上就要完成了，我們都拍到了林海星和別人幽會的照片了。周醫(yī)生猜得沒錯，這個女人一面跟他交往，一面還和他們醫(yī)院的其他醫(yī)生約會，還密謀要毒他，向周滿買藥。可惜周醫(yī)生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們的尾款還沒付呢……”

老程嘆口氣說：“周醫(yī)生那邊的情況，警察不肯給我露口風。不過，他們有提到周滿死得很蹊蹺……他到底是誰殺的……”

阿成說：“我們假扮警察去錄口供的時候，莎莎和小莉很可疑，她們私底下似乎和周滿也有交易，也可能是交易出現(xiàn)問題，被滅口。不過， 也有可能是林海星要殺人滅口……”

“可能吧……”阿清說著突然拱了下小山，“你聽?！?/p>

小山豎起耳朵問：“什么？”

阿清忙走進屋里，喊小山和阿成過去。

“有聲音了！裝在林海星身上的竊聽器！”小山驚呼了聲，將音量調到最大。隨即聽到有個清亮的女聲在打電話，說要報警，說自己姐姐失蹤了，還從姐姐的衣服里找到了竊聽器，懷疑她被人跟蹤。

4.

林橙晚上在家睡不著，她姐姐林海星凌晨三點還沒回家，讓她有些擔心。她給林海星打電話，沒人接，發(fā)短信也沒人回，林橙在床上輾轉反側，思來想去最后還是從床上起來，跑去了林海星的房間。

林海星的房間一向整潔干凈，可今天她的房間卻說不出的亂，好像所有東西都不在本來的位置，地上還放著個打開的大行李箱，里面凌亂地塞著一些衣服。林橙在心里嘀咕：該不會又要出差吧？

林橙從小父母雙亡，打從她有記憶起身邊就只剩下姐姐林海星。林海星在外企上班，因為工作的關系常常要去外地出差，有時候一去就是好幾個星期。林橙生性獨立，不過對這個唯一的姐姐還是有些依賴，林海星這大半夜還沒回來，尤其是在出了美容院那件事以后，她實在放心不下?？伤诹趾Ｐ堑奈堇镛D了一圈，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林橙又去翻她連被子都沒疊的床。終于讓她在枕頭下面有所發(fā)現(xiàn)，那是林海星新?lián)Q的手機，林橙按了下，手機似乎是沒電了，屏幕沒亮起來，一點反應也沒有。

“沒電了？充電器……應該有吧……”

林橙嘀咕了句，很快就在抽屜里找到了手機充電器，她把手機插著充電的時候，忍不住好奇，打開了林海星放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電腦從休眠狀態(tài)被啟動，屏幕上顯示需要輸入密碼，林橙抱著試一試的心情輸入她和林海星兩人的生日，結果真讓她打開了電腦。

屏幕上跳出來的不是桌面，而是已經(jīng)打開的文檔，上面赫然寫著：給小橙。

林橙的心跳得厲害，一時間沒敢往下看，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敢拖著鼠標往下拉。

“如果是小橙，一定能猜到密碼，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姐姐大概已經(jīng)不在這個城市了，姐姐犯了個錯誤，非常大的錯誤，今后你還要多保重，再見?！?/p>

短短一行字，林橙來來回回看了不下十遍，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發(fā)了瘋一樣在林海星的房間里找她的錢包，她的證件，可她什么也找不到，它們都不見了，連之前在柜子里的銀行存折也不見了。林橙氣得沖地上那只行李箱發(fā)脾氣，她一腳踢過去，沒想到竟然讓她有了意外發(fā)現(xiàn)。

林海星的衣服里掉出一個黑色的圓形東西，林橙忙撿起來看，這玩意兒她從沒見過，看上去有些像那些電視里才會出現(xiàn)的竊聽器。

林橙心里一緊，捂住了胸口，冷靜下來后她打了110，以姐姐失蹤的名義報了警。

等候警察的時間，林海星的手機也充進了電，屏幕亮了起來。林橙馬上拿起來看，里面的短信，通話記錄都刪光了，因為是新手機，連通信簿都只有林橙一個人。不過短信草稿箱卻沒刪干凈，里面還有一條沒寫完的短信“我還是去莎莎的美容院等N”，可惜沒有收件人的號碼，她要去等誰？和誰約定了，他們是不是常去莎莎美容院見面？

林橙心里涌出了許多問題，可這些問題通通都是無解。

沒過多久，就有一個光頭和一個戴眼鏡的警察上門來了解情況。林橙給他們泡了壺茶，三個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下，光頭的先問林橙：“你在電話里說，你姐姐失蹤超過兩天了？”

林橙看了看他，低頭說：“其實才一天……不過我怕說一天沒人肯理?！?/p>

眼鏡男笑了笑，他笑起來還是冷冰冰：“沒事，你說吧，能幫上你，我們一定幫?！?/p>

光頭也笑，大約是他的眼睛長得太兇狠了，笑時看上去有些猙獰。

氣氛沒能熱絡起來，眼鏡男提議去林海星的房間搜集證據(jù)。林橙就把他們往房間里領，還給他們看了林海星留給她的那段話，光頭問她：“那你覺得你姐最近有什么異常的地方嗎？”

林橙歪著腦袋想了想：“沒有啊……姐姐還是和以前一樣，上班下班，就是最近一年都沒出差有些奇怪，之前她經(jīng)常出差，然后就是最近經(jīng)常在加班?！?/p>

“這個也是為出差作準備的？”眼鏡男彎腰蹲在行李箱邊問林橙，林橙說：“我也不清楚……”

眼鏡男在屋里閑逛，轉了好幾圈，光頭不太樂意，喊他到電腦前面來：“別光顧著瞎看了，你過來?！?/p>

眼鏡男雙手插著口袋走過來，瞥到林海星筆記本上的桌面上有外企公司的名字，對林橙說：“別擔心，我們明天替你去他們公司問問?！?/p>

林橙對光頭說：“昨晚莎莎美容院死了個人，我姐姐當時在場！你們說該不會是她發(fā)現(xiàn)了什么，被兇手……”

她說得自己打起了寒戰(zhàn)，眼鏡男讓她別想太多：“說不定只是最近工作壓力大，想去別的城市散散心?！?/p>

林橙聽眼鏡男這么說，把之前發(fā)現(xiàn)的那個竊聽器拿出來給他們看。光頭和眼鏡男交換了個眼神，眼鏡男把東西收好，說要帶回去分析分析。

“我姐姐該不會真是被人跟蹤竊聽了吧？”

光頭和眼鏡男都安慰林橙說：“一定是電視劇看多了，現(xiàn)實里哪會有這樣的事？”

兩人走后，林橙還是睡不著，撐到早上六點，直接跑去了公安局。門衛(wèi)不讓她進去，她把昨晚報警的事說了，說是想來問問那個竊聽器上有沒有查出什么。門衛(wèi)幫她聯(lián)系了局里的警員，結果沒人說有接這么一件案子，眼看要耽誤上課的時間了，林橙也沒在公安局逗留，去了學校。

課間她把陳婉找了出來，說自己也遇到了假的警察。陳婉問她，她遇到的長什么樣？

“一個光頭，一個戴眼鏡，白凈，兩個人差不多高，糟了，該不會我在我姐身上找到的東西就是他們弄的？他們是來回收竊聽器的？”

陳婉聽不明白了：“竊聽器？”

“是啊，我在我姐的衣服里發(fā)現(xiàn)了竊聽器，我估計她也是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想出去避一陣子，該不會真的被兇手……”林橙大口喘氣，說不下去了，陳婉拍了拍她，“你說什么兇手？”

“就是美容院那件事，之前沒和你說，其實那天我姐也在。”

陳婉握住她的手：“這樣啊，那該不會是你姐姐發(fā)現(xiàn)了什么和兇手有關的線索吧……”

林橙睜大了眼：“難道那幾個假的警察就是兇手？”

陳婉搖頭：“不可能啊，那天他們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死了?！?/p>

“那你說誰最有可能是兇手，那天你也在吧？”

陳婉把林橙拉到一邊：“其實……我覺得田巧的媽媽挺可疑的?！?/p>

“可疑？你和警察說了嗎？”

陳婉搖頭：“不敢說……我們倆在學校這樣的關系，怕警察不相信，說我是為了報復田巧才誣陷她媽媽怎么辦？”

“是啊，說起來也奇怪，田巧之前也沒來招惹你，最近幾個月突然就……”林橙試探地問體陳婉，“你不會真的和她男朋友……”

陳婉著急否認，臉都紅了：“我怎么可能，當然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媽，把我看得有多緊。”

“那你說說她媽到底怎么可疑了?！?/p>

陳婉靠在林橙耳邊講悄悄話：“我看到她媽給那個人的飲料里加了東西。”

“不過我聽我姐說發(fā)現(xiàn)尸體的就是她媽媽，而且好像是被人砸死的？”

陳婉咬著嘴唇：“那我就不知道了……”

“該不會是有兩個人作案，一個下藥，一個砸人？你看到有人進過那間房間嗎？”

陳婉說沒有，林橙在她這兒也問不出什么，便鼓勵她去和警察坦白，說要是知情不報會被當作包庇犯人，是要判刑的。陳婉膽小，經(jīng)不起嚇，立即去找她們班主任說要報警，警察很快就來學校了解情況。之前在美容院遇到了假警察，加上林橙昨晚也遇到了假的警察，陳婉看到警察，起先還不太肯說，還是班主任在那里打包票說他們絕對是真的警察，她才說了出來。

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察姓秦，別人都管他叫秦隊，秦隊四十有余，還向陳婉出示了那幾個假警察的照片，說他們幾個是業(yè)余偵探，最近接了個案子，有委托人要他們跟蹤周滿。

“原來是這樣啊……”陳婉看著桌上的照片，“不過我同學說她昨天也遇到其中兩個人?！?/p>

“你同學？林海星的妹妹是不是？早上她來我們局里了，我們也正在調查這事?！鼻仃牬擞H切，讓陳婉別害怕，知道什么就說。陳婉就把告訴林橙的話一五一十全和秦隊說了。

“具體是什么時候？”

“當時我們和田巧媽媽說完話，大概是十一點左右吧，我還看了眼時間，因為我想回家睡覺，不過我媽說要在這里等著，等到一個說法……我去上了個廁所，正好路過他們弄飲料和小吃的小廚房，看到田阿姨在弄東西，那杯飲料因為用了很特別的杯子，所以我格外注意了一下。后來我就看到她拿著杯子進了4號房?！标愅窕貞浀?。

秦隊把時間記下，說：“好的，我們知道了。”

“那個……”陳婉握著雙手低著頭，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我真的不是因為和田巧關系不好才說這件事的……”

秦隊拍了拍她：“別擔心，沒人會這么想。”

“田阿姨會去坐牢嗎？”

“我們現(xiàn)在還只是處于調查取證的階段，小姑娘你就別多想了?！?/p>

陳婉卻還是有些后怕似的，吃午飯時看到田巧也故意躲開。警察后來還找了林橙問話，放學后林橙來找陳婉一起回家，兩人在路上說起這件事，林橙從警察那里打聽到了件事，不過警察沒和她透露太多，只是說莎莎和周滿之間有糾紛。

“糾紛？他們有糾紛？”

林橙抿著嘴唇說：“我猜是什么買賣糾紛，就是莎莎買了什么東西又不肯給周滿錢?！?/p>

“你怎么會這么猜？”陳婉有些好奇，林橙說：“報紙上和網(wǎng)上都寫了啊，說周滿是非法藥物販子，好像是說莎莎一直問他買什么不好的東西……”

“不好的東西？”陳婉一臉不解，問得天真。林橙哭笑不得地看她：“你怎么這么笨啊，就是吃了會上癮那種?！?/p>

“你是說……”陳婉沒接下去，捂住自己的嘴巴，緊張地看四周。

“你看什么？怕田巧找你麻煩？”

陳婉聽到她提田巧，又是一陣唉聲嘆氣：“我今天和警察說了她媽媽的事情，她說不定已經(jīng)知道了?！?/p>

“她怎么可能會知道是你說的，你別擔心了?！绷殖裙醋×岁愅竦母觳?，岔開了話題，聊起以后高中畢業(yè)后要不要一起去旅行，陳婉說：“要是我媽不同意怎么辦，旅行可費錢了?！?/p>

林橙沒接她的話，她忽然拉了下陳婉的衣袖，指著她家樓下說：“那個不是田巧的媽媽嗎？”

陳婉望過去，站在陳婉家門口的確實是田小莉，田小莉遠遠看到她們，笑盈盈地走過來。陳婉躲到了林橙身后，林橙也仗義地擋在她前面，挑眉看田小莉。

田小莉越過林橙看到陳婉，繞到她邊上，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語調輕柔地說：“小婉啊，我想和你媽媽說說話，讓阿姨上去吧。”

“我媽在家……”陳婉怯怯地說，頭也不敢抬。

“我知道啊，就是她不肯開門。”田小莉有些尷尬，陳婉忙給她道歉：“阿姨我真不是故意說的，我就是看到了?！?/p>

林橙踩了她一腳，暗暗罵她不爭氣，拉著陳婉上樓，田小莉緊跟在她們后面，三人到了陳婉家門口，陳婉不肯開門。田小莉在邊上哄她，說：“只是想和你媽媽說些事，很快就好，阿姨不怪你，你是個誠實的孩子。”

陳婉這才抖抖索索地開了門，林橙也跟了進去。陳婉家很暗，窗簾拉得嚴實，此時只是傍晚，屋里仿佛已是深夜。陳婉的媽媽在廚房切菜，聽到開門聲，拿著菜刀從廚房里走出來說：“小婉，帶客人回來要說一聲，知道嗎？”

她語氣嚴厲，音調缺乏起伏，就像一臺機器人一樣，就連她的目光也是死的，在黑暗的襯托下更顯空洞。

陳婉用力點頭，抱著書包就躲進了自己的房間里。林橙大方地過去打招呼，陳婉的媽媽對她也是愛理不理的姿態(tài)，不過看到田小莉時，陳媽媽倒是臉上掛起了假笑：“你好啊?！?/p>

草草打過招呼，她也沒有要邀請客人去客廳坐的意思，直接轉身回到廚房打開了灶臺熱起了油鍋。

田小莉追過去和她套近乎：“陳媽媽，我這次特意來給你們賠禮道歉的，田巧在學校里確實不好?！?/p>

陳婉媽媽回頭笑：“這話那天怎么不說，是怕我把你干的那些事情抖出去吧?！?/p>

田小莉慌了，看了眼林橙，忙壓低聲音湊在陳婉的媽媽耳邊說了句什么。陳婉的媽媽沒理會田小莉，她喊林橙去陳婉那屋，林橙也不好意思再干站在這兒。她推開陳婉的房門，廚房里傳來菜下鍋的聲音，噼里啪啦的，這下更聽不清田小莉在和陳媽媽說什么了。

陳婉的房間也是黑漆漆的，她屋里沒窗簾，窗戶都被木板釘死了。一絲光都漏不進來。

她屋里沒有書桌，她就趴在地上寫作業(yè)，衣柜倒是有一個，衣柜的門打開著，林橙瞅了眼，里面沒有掛衣服，倒是塞了一團麻繩。

林橙坐到陳婉床上，說是床其實也只是一張床墊。林橙指著地上的臺燈問陳婉：“燈泡會不會太暗了？”

陳婉說：“不會啊，我媽不喜歡太亮的東西?！?/p>

林橙雙手搭在膝蓋上，看陳婉的眼神多了幾分同情的意味：“是嗎？”

“是啊，我爸過世后就這樣了，我媽怕亮的車燈。”

“是因為你爸的車禍吧。”林橙摸了下陳婉的頭發(fā)，也坐到地上陪她一起趴著。

“這樣不會覺得很難受嗎？”

“難受？”陳婉笑了，“不會啊，因為是我媽啊，她生我養(yǎng)我，我感激還來不及。”

林橙沒再說話，兩人都沉默著，屋里只剩下陳婉在紙上寫作業(yè)的聲音。可突然之間，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林橙從地上跳了起來，馬上沖了出去。陳婉則慢悠悠地把筆放進筆袋里，收好書本才走出去。

陳家的廚房里出了事。

林橙沖過去時陳媽媽已經(jīng)倒在了廚房里，口吐白沫，渾身抽個不停，田小莉嚇得坐在地上抱著腦袋尖叫，用腳猛力地踢著一個掉在地上的鍋鏟。林橙也嚇懵了，還是陳婉打了急救的電話報了警。

救護車先趕到，醫(yī)生來的時候陳婉的媽媽已經(jīng)沒氣了，警察后來趕到，陳婉家里擠進來一大堆人，原本就不大的公寓房顯得更小了。警察們收集證據(jù)的收集證據(jù)，找三人錄口供的錄口供，有個警察嫌屋里太暗，燈又打不開，隨手拉開了窗簾。

這時已是夜晚，外面的光亮不比屋里的要亮多少?？闪殖葏s分明看到陳婉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眼里亮起了她從未見過的光。它溫暖，又讓人好奇。仿佛能照亮所有的黑暗，又仿佛只是錯覺。

警察說陳婉的媽媽是因為藥物中毒死的，藥被下在了炒的菜里，這種藥物和在美容院周滿的尸體里發(fā)現(xiàn)的毒物是同一種，田小莉當然被列為重點懷疑的對象，林橙后來聽陳婉說，從田小莉隨身攜帶的提包里發(fā)現(xiàn)了那種毒藥，儲存在一只小小的眼藥水瓶子里。

大約是因為莎莎的關系，媒體給予了田小莉太多關注，電視和報紙上隔三岔五就能看到案件最新進展之類的報道。

田小莉坦白因為周滿和莎莎之間的藥物糾紛，她被莎莎威脅如果不對周滿下手，就要收回美容院的管理權。田小莉的律師聲稱田小莉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之前被工作的公司辭退也是因為精神狀況不穩(wěn)定，后來有了美容院，一心撲在上面，聽說莎莎要收回美容院，情緒波動太大，才會一時間作出“偏激”的舉動。

根據(jù)警方的描述，案發(fā)當天，田小莉先是在給周滿的飲料里下了藥，然后再趁開門叫醒他時，用杯子砸死了他，接著又將杯子打碎，利用自己平時的清潔習慣，假他人之手清理了玻璃碎片。至于她為什么要對陳婉的媽媽下手，新聞上說得非?；\統(tǒng)，只說要滅口云云。田小莉因為在看守所再度精神奔潰，企圖自殺，未遂后被送入了療養(yǎng)院，陳婉媽媽的案件也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陳婉的媽媽到底知道什么內幕？

陳婉知道嗎？

林橙實在非常好奇，她知道的事和她姐姐知道的是一樣的嗎？

她姐姐所說的那個錯誤到底是什么。

好在林橙的姐姐林海星在案件告破沒多久就回來了，要不然她實在懷疑田小莉是不是也對她姐姐下了毒手。

林海星確實和那個眼鏡男假警察說的一樣，只是去別的城市散心，她其實三個月前就已經(jīng)被公司裁員，又不想林橙擔心，最近一陣只好裝作加班，徹夜不歸。

林橙問她在信里說的那個“錯誤”，林海星只是笑笑，說：“小孩子你現(xiàn)在還不會懂，等你長大了就告訴你?！?/p>

林橙可不喜歡被當成小孩子來看待，賭氣地說：“還有你的短信，你當時約了什么人見面？”

林海星聽她提起美容院的案件，摸著下巴說：“約了人？我不記得了，不過那天那件事說起來其實有些奇怪，莎莎平時都不在美容院出現(xiàn)，那個周滿是?？?，我經(jīng)?？吹剿?，明明就可以挑其他時候下手，為什么一定要等莎莎要來的這一天？”

“不對啊新聞上說莎莎也是湊巧去的。”

“新聞說什么你就信？”林海星推了下林橙的腦袋，“我看啊，田小莉也是打擊報復，就算到時候殺人的事情敗露，反正莎莎的名聲也被她搞臭了?！?/p>

“她們是親姐妹啊，關系這么差？”

“大人的世界你就不懂了?！?/p>

林海星又擺出這個說辭，林橙無奈地笑了：“好啦好啦那我不問了，不過，姐你當時知道自己被跟蹤了嗎？”

“哦我知道啊，所以才馬上走的。”林海星說，“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口袋里被塞了竊聽器?！?/p>

“他們跟蹤你干什么？”林橙問道。林海星聳肩攤手：“我怎么知道，好像是從美容院出來之后被裝上的?！?/p>

“好奇怪?！绷殖壬舷麓蛄苛趾Ｐ牵敖?，你該不會是真的知道什么內幕吧？”

林海星哈哈笑：“怎么可能！不和你說了，我要繼續(xù)投簡歷了?！?/p>

林海星后來又抱怨起工作難找，投了好多簡歷都是石沉大海，到最后她竟然跑去一家整容診所上班，當起了前臺。

5.

高中畢業(yè)的時候，陳婉，田巧，林橙三個人結伴去旅游，在火車上說起高中時的田巧欺負陳婉的事，田巧特別尷尬，捂著臉不好意思地說：“別說了，那時候實在太蠢了?！?/p>

林橙就起哄：“現(xiàn)在也還是蠢。”

兩人笑著打鬧起來，陳婉拿著書安靜地靠在車窗邊看，偶爾附和著她們說幾句話，多數(shù)時候她都在看書。她母親過世后，她就變得更安靜了，家里的房子也被她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親戚給賣了，分了些錢給她后，那伙親戚就又消失了。陳婉后來搬去和田巧一起住，田巧的媽媽在精神病院療養(yǎng)，案件早就判下來了，律師請得好，拿她母親之前就患有精神疾病的事出來當擋箭牌。

田小莉精神不穩(wěn)定這事，田巧也沒遮掩，大大方方地說：“之前莎莎阿姨那個飲料廣告，當時導演是要我媽上的，后來拍的時候換成了莎莎阿姨后我媽就整天疑神疑鬼的，之后找了工作，上班也不好好上，總說有人要害她，為了躲那些她幻覺里的人，她還跑去整容?！?/p>

“整容？”林橙捂著嘴，“媒體一直說莎莎整容，沒想到是你媽去整容?！?/p>

田巧笑著擺手：“莎莎阿姨陪我媽去的，醫(yī)生也是她介紹的?！?/p>

“不過我媽……”田巧頓了下，“這事你們別往外面說啊，她精神不太好，還懷疑那個整容醫(yī)生和莎莎串通要害死她，要她死在手術臺上，不過我覺得肯定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妄想癥都這樣?！?/p>

林橙問道：“你在家不會不自在嗎，你媽這個病……”

田巧眨了眨眼：“會啊，說話得小心點?！?/p>

“啊我知道了，怪不得當時要暴力發(fā)泄出來，你這個暴力女！”林橙開田巧玩笑，田巧哈哈笑，兩人又去鬧陳婉，陳婉縮在角落不停說：“好了別鬧啦?！?/p>

“不過你媽看上去還挺正常的?！绷殖绕沉搜坳愅?，對田巧說。陳婉抬頭時正好迎上林橙的眼神，她笑了笑：“是啊，看上去比我媽正常多了?！?/p>

林橙急著辯解：“我不是這個意思?！?/p>

陳婉拍了下她的腿：“我知道啦，不過好像很多人都覺得我媽不正常，說她虐待我?！?/p>

田巧撩了下頭發(fā)問她：“那你自己覺得呢？”

陳婉笑了：“我覺得她對我挺好的。她愛我，不想失去我。不過有的時候會想，這樣的日子，干脆死了算了，干脆殺掉她算了。”

氣氛一下緊窒起來，林橙覺得喘不過氣：“怎么突然說到殺不殺人的，你就算是想殺人，我看你也沒有這個膽，誰不知道你最膽小了?！?/p>

陳婉嘿嘿笑，田巧這會兒出來打岔：“對了我還想起來一件事，也是絕對要保密的?！碧锴晒粗殖鹊募绨蛘f，“我以前聽到我媽打電話給那個死在她店里的人，她在問他買藥，藥品的名字很熟，后來還上網(wǎng)查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忘記了。那是一種慢性毒藥，我看大概是要給莎莎阿姨用的?！?/p>

林橙捏了把田巧：“你這么說你媽好嗎，這算是在講壞話吧?！?/p>

田巧笑著打哈哈，兩人聊起林海星的近況，林橙說：“我姐啊，說在那個整容醫(yī)院做得不錯，也不想換工作了，還在和里面一個醫(yī)生談戀愛?！?/p>

“那那時候那些假警察干嗎跟蹤你姐？”

“我怎么知道……”林橙頓了會兒，接著說，“我當時覺得是我姐知道了些什么，兇手就找那些偵探跟蹤，不過你媽媽當時就認出那些人是假的警察了嗎？立即找他們跟蹤了我姐？”

“我覺得可能是在之前就注意到了你姐吧?！标愅窈仙蠒菊f，“比如在調查那個人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個人也有跟蹤的價值，委托人的意思？”

“不過我姐不認識那個周滿什么的啊。”林橙想不明白了。

“那換個思路想想好了，會不會那個醫(yī)生懷疑其實是你姐姐要給他投毒？我說了你別生氣啊，那個醫(yī)生發(fā)現(xiàn)你姐姐可能要下毒害他，就派人跟蹤了她，發(fā)現(xiàn)她和周滿這個人有來往，那伙偵探就又跟蹤了周滿……”

林橙皺著眉打斷她：“我姐姐為什么要給他投毒，奇怪?！?/p>

“哦，那可能性可多了，外遇啊出軌啊之類的，你姐現(xiàn)在工作的那個醫(yī)院該不會就是那個醫(yī)生以前的醫(yī)院吧？而且你姐那天那么晚了還要去美容院，有些奇怪。”

林橙不說話了，起身賭氣似的走出了這節(jié)車廂。她去廁所洗手，照鏡子的時候她拍了拍自己的臉：“胡思亂想什么！”

林海星在和整容醫(yī)院的醫(yī)生交往沒錯，就和陳婉說得一樣，那家醫(yī)院確實是那個車禍去世的周醫(yī)生以前供職的醫(yī)院。

可這又說明了什么？

是林海星引起了那場車禍？那天深夜里她在姐姐手機上看到的那條沒有發(fā)出去的短信，到底是給誰的。

那位醫(yī)生嗎？

她去美容院是要制作不在場證明？還是誘導那位醫(yī)生往那條路上開，開進她的陷阱里。

那陷阱又是什么……

不可能，自己的姐姐不是這樣的人。

可是……殺人，姐姐怎么可能作出這種事情來。

想到“殺人”這件事，不知怎么，林橙腦袋里突然浮現(xiàn)出陳婉的笑容。她說著曾經(jīng)也想過要干脆殺死自己母親時的笑容。

有些可怕。

林橙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她會這么做嗎，那個膽小怕事，無論何時都躲在她身后的陳婉，如果這樣怯懦的她都產(chǎn)生了殺意，那一定是遭遇了非常非常可怕的事吧。

在她那間黑色的，看不到光的房間里，遭遇到了無法忍受的對待。

林橙又把手湊在水龍頭下面接水洗手。她越想越害怕，警察說毒藥是在鍋子里檢查出來的，田小莉身上帶著毒藥，興許是趁陳媽媽不注意的時候往鍋里下了藥。但是沒想到藥性會發(fā)作得這么快，她問周滿買藥的時候沒有打聽過嗎？

她和周滿打電話！

“我聽到過我媽和那個死在她店里的人打電話，說了一個慢性毒藥的名字哦?！?/p>

田巧的話忽然從腦海里冒了出來，林橙拿紙巾擦手。

田巧能聽到那段對話，她媽媽能買到毒藥，她是不是也能弄到毒藥？而且……慢性毒藥？

可明明，陳媽媽死的時候，發(fā)作得很快呀！

難道是被調包了？那是什么時候調包的，下毒之前還是之后？還是毒藥本來就有兩瓶，一瓶慢性毒藥，一瓶能快速發(fā)作。

田巧聽到田小莉向周滿購入毒藥，所以也打起了毒藥的主意，如果是她，只要查一下媽媽的手機就能找到周滿的聯(lián)系方式，而且周滿經(jīng)常出入美容院，要想交易也很容易，比如只要把東西放在儲物柜里……那她買的是哪一種？和她媽想要給莎莎用的一樣嗎，慢性的毒藥？還是能快速地殺死人，就像迅速奪走陳婉媽媽性命的藥……

不過田巧為什么要弄毒藥？要幫陳婉？不可能！兩個人在學校里關系那么差。

一切都是假象，是錯覺嗎。

如果田巧和陳婉串通，要是她們一個在鍋里下快速毒藥，一個又把這瓶毒藥塞進自己母親的包里，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如說，這是最有可能的一種作案手法。

林橙被自己大膽的猜想嚇了一跳，姐姐可能是殺人兇手，自己的兩個好友也有可能是殺人兇手……不可能，這怎么可能。林橙無法說服自己，她用力拍自己的臉，警告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

林橙不想在廁所里待著了，她走了出去，火車這時候開進了隧道。

周圍漆黑一片，她忽然想到那個傍晚，陳婉那間漆黑的房間。

為什么周圍會這么黑，明明外面到處都是光啊，隧道里為何看不到光。

這時候光來了，在林橙最害怕的時候，光不是光線，不是光束，它是一大片，一整片，劈頭蓋臉地炸開來。

就像一年前的那些事情一樣，一切都好像是在突然之間發(fā)生，又突然之間過去了。

林橙回到了車廂，田巧和陳婉都在睡覺，她們的臉上都籠上了光彩，她們看上去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和高中時不一樣，也和之前那一刻不一樣。

這陽光充滿了魔力，卻照不透那些過往的秘密。

林橙抱著胳膊，翻出手機，她突然有許多問題想問她姐姐，在短信里刪刪改改最后什么都沒問。

她也靠在車廂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