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露《音樂泛論》之評析

楊康寧 (山東藝術學院音樂學院 山東濟南 250000)

一、王露生平活動簡介

王露(1877~1921)，字心葵，山東諸城人。中國近代古琴家、琵琶家。自幼跟隨王冷泉學習古琴，是山東諸城派古琴的代表人物，與王心源、王冷泉被合稱為“諸城瑯琊三王”。期間，又向“白云道人”學習北派琵琶，是北派琵琶的代表人物。1906年曾東渡到日本學習西方先進音樂知識。歸國后，1918年受章太炎推薦，蔡元培邀請在北京大學音樂研究會任國樂導師并在音樂研究會會刊《音樂雜志》中發(fā)表了樂學專著數(shù)篇。

清末以來，作為北方著名的古琴流派諸城派，在古琴的發(fā)展歷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王露作為山東諸城派古琴的代表人物對諸城派古琴的傳承有著杰出的貢獻。王露在以虞山派為主的基礎上，又吸取了金陵派的長處，集兩派之大成。1916年在濟南大明湖畔成立了我國最早的“音樂傳習社”之一——德音琴社。培養(yǎng)出許多著名的琴人，如詹徽秋、章鐵民、李華萱等。1915年，他在故鄉(xiāng)山東督工斫琴，監(jiān)制古琴數(shù)十張。完成近代第一部古琴制造的專著《斫桐集》。1918年王露在北京大學舉辦古樂演奏會，第一次把古琴這種樂器帶進校園。

琵琶在明代被分為南北兩派，清代華秋蘋《南北二派秘本琵琶譜真?zhèn)鳌吩谖覈休^早，對以后琵琶流派發(fā)展影響較大，極有貢獻。清末民初，北派琵琶以王露為代表。他于1900年開始著手編著《玉鶴軒琵琶譜》，花了近20年的時間寫完這部著作。王露將《玉鶴軒琵琶譜》文字部分與部分曲譜以工尺譜記譜，陸續(xù)刊登在北京大學的《音樂雜志》上?！队聱Q軒琵琶譜》是北派琵琶具有代表性的琵琶譜，王露在琵琶譜的文字記載中，還對琵琶進行了改造與創(chuàng)新，為北派琵琶的發(fā)展有很大的貢獻與學術價值。

王露于1918年經(jīng)章太炎推薦，受蔡元培之邀，在北京大學舉辦了古樂演奏會。之后，蔡元培親自擬聘書，聘請王露為北京大學樂理研究會國樂導師，教授古琴、琵琶等古樂。在我國早期的音樂教育活動中，王露有著深遠的影響。王露教授了許多優(yōu)秀的學生，其中最優(yōu)秀的就屬張友鶴了。作為導師，王露不僅教授古琴、琵琶，還參與到北京大學音樂研究會的建設之中。他發(fā)起參與組織了絲竹改進會，專門從事改良樂器和曲譜。

二、《音樂泛論》的美學思想

在20世紀20年代，中國受到西方音樂文化的影響，在音樂界內產(chǎn)生了三種思潮，即:一是主張“以西為師”。認為中國傳統(tǒng)音樂落后于西方音樂文化，應當學習借鑒西方先進音樂經(jīng)驗，來改進我國的傳統(tǒng)“舊樂”。代表人物有蔡元培、蕭友梅、趙元任、劉天華等人。二是堅持“維護國樂”。認為我國古代的“雅樂”才是值得發(fā)揚、繼承的提倡的。公開反對向西方學習，同時鄙視一切俗樂。這個觀點的代表人物就是王露。三是主張“全盤西化”。作為我國古樂的傳承者，王露雖東渡到日本學習西方音樂，卻反對用西洋音樂取代或者規(guī)范中國音樂。他對傳統(tǒng)音樂有著很好的理解與實踐，關于自己的音樂思想，陸續(xù)發(fā)表在北京大學出版的《音樂雜志》一刊中。《音樂泛論》就是一篇代表王露思想的論著。

《音樂泛論》寫于1920年，載于《音樂雜志》1920年第一卷第一號中。這篇文論集中說明王露“維護國樂”的音樂主導思想。從文章的整體來看，王露的音樂思想受到古代音樂美學思想的影響比較深遠。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逐一論述。

1.音樂與情感的關系

文章開篇便提出:音樂者，即學術之一類也。表明觀點認為音樂屬于學術范疇，是人民共同智慧的結晶。學術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與社會發(fā)展有著必不可分的關系，音樂也是這樣。社會的發(fā)展水平始終決定音樂的發(fā)展水平，音樂的發(fā)展始終貫穿在社會的發(fā)展過程之中。儒家音樂思想以“禮樂思想”為主導，孔子認為音樂是為政治服務的工具，音樂有教化的作用，《論語》中也有許多涉及到關于音樂與禮教關系的內容?？鬃诱J為“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音樂是成就社會興衰的關鍵，認為社會可以通過音樂來規(guī)劃，強調音樂的社會性功能。王露在《音樂泛論》中也體現(xiàn)儒家音樂思想對他的影響。他的文章隨后論述了有關音樂發(fā)展的不同看法，關于音樂起源，王露引用以儒家音樂思想為主的專著《樂記》中的話:“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边@句話講的是音樂是由人的內心產(chǎn)生的，人心受到外物影響而產(chǎn)生情感變化，肯定音樂與人類情感的關系。王露對這句話的引用是想來說明音樂是情感的產(chǎn)物。音樂是聽覺的藝術，它能引起人們情感的反應音樂是聽覺的藝術，它能引起人們情感的反應，產(chǎn)生共鳴。音樂與人的情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音樂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人的感情的一種表現(xiàn)。人有了感情所以音樂得以產(chǎn)生，通過人心的不同的變化，音樂就產(chǎn)生了很多種。隨后王露又進一步展開論述:“所謂動也，及物感于外，則情動。于中，或思登高。而為呼嘯或既獨處。而病寡和，甚至徘徊澤畔，狂嘯自憙。于是音聲之作。乃有不能自己者，此固音樂之起源也?！蔽恼轮械摹皠印本褪歉星榈谋及l(fā)。情感不是自己產(chǎn)生的，是受到外界社會的影響，不同的社會環(huán)境使人產(chǎn)生不同的感情，不同感情的產(chǎn)生從而產(chǎn)生不同的音樂。隨后作者又提到:“配合成章，比音而樂，之人耳根。所受者，為一種極優(yōu)美的感覺，同時心中即發(fā)生一種及優(yōu)美的感想”。這段話說明音樂同時也能使人有情感方面的變化，音樂可以引起人情感上的共鳴，美的音樂，給人以美的享受。從而達到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和諧相處。

2.“平和”的審美觀及禮樂思想

早在春秋時期的《國語·周語下》中就提及到過“樂從和”，認為音樂最重要的特征就在于和。儒家思想代表人物荀子也提出“中和”的概念，“和”是我國古代音樂美學中最重要的思想之一，之后也一直貫穿于整個中國音樂美學的發(fā)展中。文章中提到:“茍使五音相雜，互相為應……譬諸五色錯綜，有序自然美麗，可觀驚為異彩，初何足怪?！薄昂汀本褪且行颍昂汀本褪且椭C。古代音樂的審美思想對“五聲和”、“八聲平”提出贊揚，而這些思想主要是圍繞“和”來展開，王露的文章中的“五音相雜，相互為應“體現(xiàn)出和諧的本質。審美需求告訴我們，和諧的音樂才是美的，平和審美觀的另一特性即——“中”與“淫”。中就是平和、有節(jié)制，自然的不被人們所刻意附加的美是中和的一種重要體現(xiàn)，以自然為美，在自然狀態(tài)下呈現(xiàn)出來的音樂是平和，古代推崇中和，反對過度。

王露的文章對雅樂的內容也有所涉及，他對雅樂是推崇的。他寫道:“周禮舞師樂師掌教舞，有兵舞干舞羽舞旄舞之名?；a師教國子舞羽吹籥。合文武為萬舞?！边@里所說的就是禮樂制中的樂舞。古代史資料記載；周代統(tǒng)治者用于祭祀大典和重大宴享活動的六部樂舞，也即“六代之樂”，被后世儒家奉為雅樂的最高典范?？梢?，他對雅樂是推崇的。雅樂體系就是在禮樂制度上建立起來的，最重要的體現(xiàn)形式，西周的禮樂制度是統(tǒng)治者為了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而制定的典章制度。雅樂主要強調其教育作用，用來配合道德方面的宣傳，以和平中正為原則，以莊重肅穆為標準，強調教育性而不注重藝術性。風格一般是嚴肅呆板的。王露對雅樂的推崇也表現(xiàn)出“和”的思想對他的影響，西周的音樂風格也是圍繞“和”展開的，對后世的音樂審美有著深遠的影響。

3.追求“自然”的音樂思想

文中作者提到“人心之本，體虛靈。不昧其象，寂然初無?！钡兰业囊魳匪枷胫饕浴疤摕o”、“自然”為主導。對音樂追求的是“自然音樂”，主張“大音希聲”，清凈無為。最美的聲音是沒有聲音，樸素而虛靜，至善至美?！凹湃怀鯚o”正好印證道家崇尚自然，清凈淡泊的音樂觀念。王露把儒家的“中和”與道家的“自然”思想相融合，運用于音樂實踐中，對儒家道家思想進行很好的繼承與發(fā)展。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氣”、“風”“五行”等與音樂相關的概念也在文章中有所體現(xiàn)，這主要受到古代五行觀念的影響。例如前文我們談到過的“茍使五音相雜，互相為應”、“譬諸五色錯綜”。古代的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分別對應音樂的宮、商、角、徵、羽。文章后面提到的“大司樂以五聲考八音，八音節(jié)六舞”都是自然對音樂的解釋。中國古代用自然的“六氣”與“五行”一方面說明音樂來于自然，所謂“氣為無味，發(fā)為五色，章為五聲”，另一方面又認為音樂可以調節(jié)自然。體現(xiàn)了自然與音樂的和諧。

4.音樂審美方面的美學體現(xiàn)

《音樂泛論》對音樂審美方面的美學事例也有體現(xiàn)。在說到音樂能帶給人美的享受時，王露引用了“知音”的例子:“伯牙鼓琴，六馬仰秣，是知音樂之作用?！庇岵缽椙伲娮悠诳梢月牰岵缽椙贂r的內容跟情感，鐘子期死后，俞伯牙再也沒有彈過親。留下“知音”的經(jīng)典話題。這是音樂審美趣味跟審美能力的因素。

三、總結

王露是20世紀初堅持“復興雅樂”堅持國樂的人中少見的從日本留學學習西方先進的音樂知識后回國的一類。這與他的生活學習環(huán)境密不可分。王露自幼學習古琴和琵琶。古琴的清雅淡泊的音樂形象深深影響他的音樂思想。近代中國像西方學習的熱潮中，有王露這樣為堅持中國古樂而努力的人，是難能可貴的。有近年來，隨著學術界言論自由擴大化，對于所謂“國粹思想”的論述開始有更加全面的認識。王露是“國粹主義”音樂界的一個代表人物，我們應該全面去了解他的音樂思想，為今后的進一步學習提供良好的材料。

注釋:

1.《泰伯》出自《論語》.

2.《吳太伯世家》出自《史記》.

3.《中國古代音樂史簡述》P42 劉再生著.人民音樂出版社 2005年1月第九次印刷.

4.《音樂美學基礎》P16 宋瑾著.上海音樂出版社 人民音樂出版社2008年第一次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