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特小說中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結”意蘊——以《印度之行》為例

宿桂艷 (柳州師范高等?？茖W校 外語系 廣西柳州 545004)

《印度之行》是E.M.福斯特小說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它具有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和審美意蘊?！奥?lián)結”主題是《印度之行》中顯著的文化表征意象，《印度之行》不僅在標題承接了惠特曼同名詩的“聯(lián)結”意象，而且更為全面、細致、深入的拓展了“聯(lián)結”的主題。本文主要分析了《印度之行》中繁雜的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結”意蘊，從而揭示出小說內(nèi)在蘊育的復雜人際關系和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

一、英國殖民者之間 “聯(lián)結”

從《印度之行》的文本敘事結構來看，小說主要講述的是英國殖民者的“印度之行”。而從英國殖民者“印度之行”的時間維度來區(qū)分，可分為兩類，一類是代表英國政府長期在印度實施殖民統(tǒng)治者的殖民者，如特頓市長、卡倫德上校、朗尼、菲爾丁等人；另一類是從英國本土來印度臨時探親和想了解真正印度的英國人，主要代表是穆爾夫人和阿德拉。這些殖民者之間在思想意識、價值觀念、審美旨趣等方面存在著諸多差異、隔閡和沖突，因此，探討這兩類不同英國殖民者之間“聯(lián)結”的困境與可能性成為福斯特小說《印度之行》的主題之一。

（一）阿德拉與朗尼之間的婚姻“聯(lián)結”

阿德拉與朗尼之間的婚姻“聯(lián)結”是《印度之行》表征殖民者之間的“聯(lián)結”的最直接的表現(xiàn)?！队《戎小芬阅聽柗蛉伺c阿德拉從英殖民帝國來到印度經(jīng)歷為主要敘事線索，阿德拉來印度的主要目的就是看望自己的未婚夫，并決定是否要嫁給他。小說這樣描繪到：“奎斯蒂德小姐在英國已經(jīng)很了解朗尼，但她仍然覺得還是應該接受別人的勸告，在決定做他的妻子以前應當去印度看看他……在英國時她一直渴望有機會一下子飛到他的身邊?！笨梢?，阿德拉來印度之前，其內(nèi)心與朗尼是始終“聯(lián)結”在一起的，同時也有進一步深入“聯(lián)結”的渴望和意愿。然而，當阿德拉來到印度之后，朗尼的形象令她大失所望，原先溫情脈脈心靈相通朗尼在印度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驕傲自大、好吹毛求疵、缺乏敏銳洞察力”的粗魯、冷酷之人，阿德拉與朗尼心理之間的“聯(lián)結”出現(xiàn)了不小的“裂痕”。盡管阿德拉與朗尼在印度相互之間進行了多次“交底談心”，仍舊未能彌合他們之間心理“裂痕”。“馬拉巴山洞事件”使他們之間的心理“聯(lián)結”徹底斷裂?？梢哉f，阿德拉的“印度之行”是她與朗尼愛情與婚姻“聯(lián)結”的斷裂之行，也表征著殖民者之間的現(xiàn)實“聯(lián)結”充滿著矛盾與沖突。

（二）穆爾夫人與朗尼之間的親情“聯(lián)結”

探討穆爾夫人與朗尼之間的親情“聯(lián)結”是《印度之行》表征殖民者之間的“聯(lián)結”的另一種表現(xiàn)。俗話說“母子心連心，知子莫過母?！北M管穆爾夫人的“印度之行”有著想了解“真正的印度”的目的和意愿，但其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朗尼和阿德拉兩人之間的關系才來這兒的，這才是她訪問印度的真正重要的目的，這才是正題?！币虼?，穆爾夫人與朗尼之間的親情“聯(lián)結”很具有象征意味，它是殖民者之間“血脈相承”的“聯(lián)結”象征。從《印度之行》的整個文學敘事來看，殖民者之間的這種“血脈相承”的“聯(lián)結”也是以失敗而告終。朗尼對印度人們的種族歧視、偏見與傲慢使穆爾夫人倍感震驚，而穆爾夫人勸說朗尼要以一種上帝之“博愛”來對待印度人們的行為，使朗尼深感憂郁和焦慮，他甚至認為這是母親年老所致，是一種“不好的征兆”?！榜R拉巴山洞事件”之后，穆爾夫人與朗尼之間的沖突進一步激化，朗尼吉利阻止穆爾夫人出庭為阿齊茲作證，并將其送往英國。穆爾夫人在回國途中的不幸去世，標志著穆爾夫人與朗尼之間的“聯(lián)結”的徹底失敗。

（三）印度英國殖民者之間的“聯(lián)結”

探討長期居住印度的英國殖民者之間的“聯(lián)結”也是福斯特在《印度之行》中關注的又一個重要內(nèi)容。在小說中，福斯特通過敘述菲爾丁與朗尼、特頓、卡倫德等人之間“聯(lián)結”關系，揭示出了殖民者內(nèi)部“聯(lián)結”的現(xiàn)實困境。從某種程度上說，在《印度之行》中，菲爾丁是英國殖民者與印度人們之間溝通與“聯(lián)結”的“橋梁”式人物。小說這樣描述到，菲爾丁“不敵視這里的居民，他不像其他英國官員那樣對印度人總是冷嘲熱諷……他與什么人都談得來，什么東西都吃，許多印度人都愿意接近他。”他非常盛情的邀請首次接觸的穆爾夫人和阿德拉參加他的“茶會”，并樂于幫助她們?nèi)チ私狻罢嬲挠《取?，他不僅沒有狹隘的種族歧視，而且富有平等思想。然而，菲爾丁對印度人們和同胞的友善之舉遭到朗尼、特頓、卡倫德等人的非議與嘲諷，被他們認為是“惡魔一樣謀士”和“具有破壞性力量的人”，到處受到排擠和壓制，馬拉巴山洞事件后，菲爾丁陷人英國殖民者與印度人們之間兩面不討好的尷尬境地。可見，長期居住印度的英國殖民者之間的“聯(lián)結”也是矛盾重重，充滿困境。

二、殖民者與殖民地人民的“聯(lián)結”

福斯特在《印度之行》中對于殖民者與殖民地人們之間“聯(lián)結”可能性的探討，主要是通過描繪穆爾夫人、阿德拉、菲爾丁與阿齊茲之間的友誼“聯(lián)結”來進行的。

（一）穆爾夫人與阿齊茲之間的“聯(lián)結”

穆爾夫人是福斯特精心營構的一個具有人文主義思想和“聯(lián)結”情結的人物形象，她來印度的主要目的除了看望兒子朗尼之外，就是想借“印度之行”了解神秘的印度。她沒有種族偏見，尊重印度習俗，具有“博愛”的人文關懷意識。在清真寺中，穆爾夫人尊重印度傳統(tǒng)習俗，拖鞋進入寺內(nèi)，與阿齊茲傾心交流，贏得了阿齊茲的好感與尊重，被其認為是“一個非?？蓯鄣呐俊保踔帘徽J為是一個“東方人”。穆爾夫人與阿齊茲在清真寺的邂逅和深入的情感交流標志著殖民者與印度人們之間溝通與“聯(lián)結”的現(xiàn)實可能性。馬拉巴山洞事件后，盡管英、印之間矛盾被激化，但穆爾夫人作為象征英、印之間的“聯(lián)結”的橋梁意象并未因此而結束。在審判阿齊茲的法庭上，穆爾夫人被視為拯救阿齊茲和挽回民族尊嚴的希望。福斯特在小說中這樣寫到：“穆爾夫人這個有了新的含義的名字像旋風一樣沖進了法庭……（法庭上印度人們）呼喚穆爾夫人的聲音接連不斷，人們像念咒文一樣地重復著她的名字，可并不懂得那幾個音節(jié)包含著什么意思。‘穆爾夫人’這幾個音節(jié)已經(jīng)印度化了，人們喊出來便成了‘埃斯米斯——埃斯米斯’”在印度人們的心目中，穆爾夫人成為了印度女神埃斯米斯的象征，隨著印度人們呼喊“埃斯米斯——埃斯米斯——”節(jié)奏感的加強，這種呼喊聲很快成為了一首“圣歌”。穆爾夫人成為印度人們的一種精神救贖意象，給英、印之間重新尋找“聯(lián)結”的起點帶來了希望。小說在最后敘述了穆爾夫人去世后，其子女重返印度，重新延續(xù)與阿齊茲交往的情誼，這預示著英國殖民者與印度人們之間的“聯(lián)結”將在新的起點是延續(xù)和發(fā)展。

（二）阿德拉與阿齊茲之間的“聯(lián)結”

阿德拉與阿齊茲之間的交往“聯(lián)結”關系經(jīng)歷了“聯(lián)結的可能——聯(lián)結的斷裂——聯(lián)結的希望”的過程。阿德拉在菲爾丁家的茶會上初次與阿齊茲相遇時就對他出生了很好的印象，阿德拉“很喜歡阿齊茲，她相信認識他之后，他一定會為她打開這個神秘國家的大門。他的邀請使她格外高興，接著她問了阿齊茲的住址?！倍R茲為了表示阿德拉和穆爾太太的友好，極力邀請她們?nèi)ビ斡[馬拉巴山洞。這預示著阿德拉與阿齊茲之間的“聯(lián)結”將向深層次發(fā)展。然而，阿德拉在馬拉巴山洞內(nèi)因精神幻覺而產(chǎn)生了被阿齊茲強奸的幻象，進而指控阿齊茲企圖對她實施強暴，導致了阿齊茲遭受牢獄之災。盡管阿德拉在審判阿齊茲的法庭上當眾撤訴，但阿德拉與阿齊茲之間業(yè)已建立的“聯(lián)結”依然被隔斷。兩年后阿德拉資助拉爾夫來印度找到阿齊茲，表達她對阿齊茲的歉意。阿齊茲最終也理解了阿德拉，并寫信贊揚她行為“高尚”“坦蕩光明”——“因為你的真誠，我才逃脫了監(jiān)獄之苦，和我的孩子愉快地生活在這兒，對此我堅信不疑。我要教育孩子懷著最深厚的感情和最崇高的敬意來談論你?！笨梢?，阿德拉與阿齊茲之間的心理“聯(lián)結”不僅呈現(xiàn)出新的希望，而且成為了理性的思想“聯(lián)結”。

（三）菲爾丁與阿齊茲之間的友誼“聯(lián)結”

菲爾丁與阿齊茲之間的友誼“聯(lián)結”也是福斯特在《印度之行》探討“聯(lián)結”主題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維度。菲爾丁與阿齊茲初次見面雙方都表現(xiàn)得非常的友好與熱情，當阿齊茲到訪菲爾丁家時，菲爾丁說道：“請隨便，不要拘束。”而阿齊茲也毫不拘謹?shù)恼f：“我特別喜歡無拘無束！”“實際上我很久以前就想見見你?！狈茽柖∨c阿齊茲簡短的對話流露出他們與對方溝通“聯(lián)結”的渴望。菲爾丁叫阿齊茲在自己的客房和臥室隨意參觀，以及當阿齊茲得知菲爾丁襯衫的紐扣壞掉時，他毫不猶豫的把自己襯衫的金紐扣給予菲爾丁。這些行為舉止表現(xiàn)出菲爾丁與阿齊茲交往的誠意。隨后，菲爾丁不顧同胞的非議毅然去看望生病的阿齊茲，令阿齊茲感動不已，同時阿齊茲也不拘泥于印度習俗，將自己亡妻的照片給菲爾丁觀看，這就進一步加深了他們之間兄弟般的情誼。小說這樣描述到：“阿齊茲和菲爾丁成了朋友，成了兄弟。他們相互取得了信任，感情上也間或流露出他們獲得勝利的喜悅?！瘪R拉巴山洞事件，給阿齊茲造成重大的心理傷害，從此他對英國殖民者抱有一種仇視與憎恨，他與菲爾丁之間深厚的“聯(lián)結”情誼也瀕臨消亡的境地。盡管在后來菲爾丁重返印度與阿齊茲恢復了友誼，但此時的阿齊茲已經(jīng)了一個具有強烈民族—國家意識的民族主義者，他堅信個人之間的情誼“聯(lián)結”只能在印度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時才具有可能性，認為他和菲爾丁一定會成為朋友，但“不是現(xiàn)在”也“不是在這兒”。這寓意著英國殖民者與印度人們之間深層“聯(lián)結”只能是建立在國家的獨立和人與人之間平等的基礎之上。

[1]E.M.福斯特.印度之行[M].楊自儉，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