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奪國家機關公文第一案”終于理順

楊江

2012年9月21日上午，甘肅省工商局辦公樓內發(fā)生了一起搶奪國家機關公文的案件，搶奪國家機關公文這樣的行為在我國實為罕見，根據(jù)刑法第280條第一款規(guī)定，搶奪國家公文罪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情節(jié)嚴重的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公文被搶后，甘肅省工商局曾與搶奪者——朱國堯交涉，責令其及時返還被搶文件，可免于追責。交涉未果后，甘肅省工商局于當日下午報警。隨后，甘肅省工商局內的攝像探頭所記錄的事發(fā)時的視頻被人發(fā)至網(wǎng)絡，引發(fā)了輿論的高度關注，被稱為“搶奪國家機關公文第一案”，包括《新民周刊》在內的多家媒體也曾予以報道。

由于朱國堯在案發(fā)前多次聚眾圍堵甘肅省工商局等部門，并在事發(fā)后揚言制造更大的群體事件，對這起案件，蘭州市相關部門曾一度出于維穩(wěn)需要擱置處置，因此受到輿論質疑。

近日，《新民周刊》獲悉，在甘肅省、蘭州市相關領導的關注下，事件處置回歸了法制軌道，今年4月16日，蘭州市公安局城關分局對朱國堯采取了取保候審的刑事強制措施。蘭州市城關區(qū)人民檢察院證實，朱國堯涉嫌搶奪國家機關公文案的卷宗已于5月20日移送城關區(qū)人民法院。

搶奪國家公文案待審之際，7月25日，浙江警方又以涉嫌巨額詐騙對朱國堯予以追捕，據(jù)透露，涉案金額高達數(shù)千萬元。

目前，朱國堯處于神秘的藏匿狀態(tài)，警方正對其進行追捕。

回顧：矛盾源自股權糾紛

這起搶奪國家機關公文的案件源起朱國堯與另兩名在蘭州的溫商——林賢通、葉成岳之間的股權轉讓糾紛。

隨著警方對朱國堯涉及的相關違法犯罪問題展開的偵查，這起糾紛的真相也逐漸得到厘清。

犯罪嫌疑人朱國堯今年48歲，2005年，他與小舅子陳良同、葉成岳等人發(fā)起成立了甘肅永瑞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開發(fā)蘭州創(chuàng)意國際商貿城。朱國堯擔任法定代表人，葉成岳擔任總經(jīng)理。

這個項目原本可以成為蘭州市的重要地標，但因資金短缺、股東內訌等問題，一直無法順利推進。2011年10月，迫于資金壓力，朱國堯與陳良同通過葉成岳找到了甘肅溫州商會執(zhí)行會長林賢通，提出將兩人所持永瑞房地產的43%股份轉讓給林賢通。

因為林賢通不是永瑞公司的股東，葉成岳便作為林賢通的代表收購股權。2011年10月12日，朱國堯與葉成岳簽訂了《股權轉讓協(xié)議》，朱國堯將其擁有的全部股權轉讓給葉成岳。3日后，永瑞房地產開發(fā)公司召開股東大會，5位股東一致通過同意朱國堯、陳良同將手中所有的股份轉讓給葉成岳并變更法定代表人為葉成岳，并形成股東會決議。

同年10月21日，朱國堯、陳良同、葉成岳等人將變更材料報送蘭州市工商局專業(yè)市場管理分局辦理股權、法定代表人變更登記備案。

為了收購永瑞公司，林賢通斥資數(shù)億元，然而付完了所有的錢，永瑞公司法定代表人行將變更時，朱國堯卻反悔了。

“我后來才陸續(xù)發(fā)現(xiàn)，朱國堯多次利用自己持有的股權向社會融資，一女多嫁，涉及好幾個億?！绷仲t通透露。

朱國堯的老婆以跳樓威脅，不許蘭州市工商局變更法定代表人。糾紛由此產生，并鬧上法庭。

2012年4月24日，蘭州市城關區(qū)人民法院判決雙方簽訂的《股權轉讓協(xié)議》合法有效。8月24日，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再審時，又以事實不清為由撤銷了這份判決，發(fā)回重審。

這起糾紛至今仍未有結論，股權變更因此擱置。不過，林賢通一方卻堅持認為股權糾紛無關法定代表人的變更。為此，永瑞公司兩次向蘭州市工商局申請辦理公司法定代表人變更為葉成岳的手續(xù)。但蘭州市工商局卻遲遲不予變更。為此，永瑞公司向甘肅省工商局提起行政復議申請。

2012年9月18日，甘肅省工商局作出了行政復議，要求在7日內對法定代表人變更登記申請依法作出行政決定。這就是后來被朱國堯搶走的“甘工商復決字【2012】第002號”公文。

近年來由于資金鏈斷裂等問題引發(fā)的溫州企業(yè)之間的并購行為時有發(fā)生，產生糾紛理應通過法律途徑理性解決，然而，在這起案件中，朱國堯卻遷怒于行政主管部門。

值得注意的是這個行政復議書，其實并沒有對是否應該同意變更表明立場，省工商局只是要求市工商局“依法行政做出決定”。

政府：以法治應對鬧訪

為阻止法定代表人變更，兩年內，朱國堯發(fā)起了跨越浙江、山東、甘肅三省的多起訴訟，蘭州市工商局給《新民周刊》提供的“蘭工商登通字（2013）1號”文件顯示，三省、三級、四家法院5次凍結永瑞公司股東及其股權。

蘭州市工商局經(jīng)審查，認為永瑞公司此前提交的法定代表人變更登記申請材料齊全、符合法定形式，公司擬任法定代表人葉成岳也不存在法律禁止擔任法定代表人的情況。但2012年9月26日，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曾向蘭州市工商局送達《關于暫緩辦理永瑞公司工商變更登記的函》，阻卻了工商部門變更登記程序的繼續(xù)實施，因此不得不中止核準。

為了維權，林賢通、葉成岳不斷奔走各個部門，自嘲打官司打成了“準律師”。其間，林賢通還曾遭誣告“非法集資3個億”，葉成岳也被誣告非法“挪用500萬元”，每到關鍵時刻，某網(wǎng)站便會刊登嚴重失實的報道，林賢通反映，該網(wǎng)站作者壓根就沒有采訪過他對相關指控進行核實。

朱國堯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曾暗示可花錢請本刊為其說話，并直言他曾“請”某網(wǎng)站記者“幫”他寫文章。本刊當時嚴詞拒絕，并對談話過程進行了錄音證據(jù)的保全，此后朱國堯再未與本刊聯(lián)絡。

因搶奪國家機關公文被取保候審后，蘭州市工商局依據(jù)甘肅省工商行政管理局《企業(yè)監(jiān)督管理警示制度》于2013年5月28日，對朱國堯進行了一級警示。

根據(jù)我國《企業(yè)法人登記管理規(guī)定》，正在被執(zhí)行刑罰或正在被執(zhí)行刑事強制措施的不得擔任法定代表人。為此，蘭州市工商局向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致函，要求確認該院此前所發(fā)《關于暫緩辦理永瑞公司工商變更登記的函》的有效性。

7月12日，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回函，明確指出永瑞公司法定代表人變更登記可依法處理。本刊從甘肅省委省政府相關部門了解到，此后朱國堯曾組織人到省委上訪，信訪部門召集工商等部門了解情況后，要求各部門依法辦理。

7月19日，蘭州市工商局下發(fā)文件，恢復對永瑞公司法定代表人變更登記的審核。然而，此后，朱國堯一方又故技重施，繼續(xù)組織人員到甘肅省工商局、蘭州市委、蘭州市工商局等部門上訪。

此前，工商等部門曾多次組織矛盾雙方調解，但最終都因朱國堯的原因調解不成，為慎重起見，蘭州市工商局、蘭州市工商局專業(yè)市場管理分局多次召開黨組集體會議，形成決議依法行政，并要求朱國堯提供法定代表人不予變更的證據(jù)，但朱國堯并未能提供任何有效證據(jù)。

7月25日，朱國堯又組織人以“五里鋪干休所”老干部名義在蘭州市工商局上訪，“干休所”緊急派員辨認，發(fā)現(xiàn)無一人是“干休所”的，反倒從穿著上看很像是農民工，葉成岳指控，“確實是朱國堯花錢雇來的農民工，他一貫的伎倆?！?/p>

7月26日，蘭州市工商局依法辦理了永瑞公司法定代表人變更登記。

當日下午，拿到新核發(fā)的永瑞公司營業(yè)執(zhí)照，看到法定代表人一欄上自己的名字，葉成岳百感交集。

他說，遲來的正義也是正義。

待解：尚有遺留問題

在這起糾紛中，蘭州市相關部門頂住維穩(wěn)壓力，最終依法處置，使得這起轟動當?shù)卣虄山绮橥饨绺叨汝P注的事件得以在法制框架下一步步得以理順。

記者在永瑞公司“創(chuàng)意國際商貿城”工地看到，建筑主體已近完成，林賢通表示，只有朱國堯歸案，才能有助于厘清此前朱在此項目過程中的責任。

葉成岳表示，朱國堯在兩年多的時間里，給永瑞公司造成了巨大的負面影響，留下一個爛攤子等他來收拾。葉成岳在言辭之間，多次表示感謝政府部門和領導依法行政，主持正義，才使得永瑞公司的經(jīng)營恢復了正常秩序，他表示一定會在依法、理性、負責任的前提下，妥善來處理相關事宜。

記者注意到，此前，朱國堯對葉成岳發(fā)起的數(shù)起官司均已被終審駁回，唯有股權糾紛尚未最終裁決。

林賢通也表示，將竭力妥善處置永瑞公司并購過程中遺留的問題?！暗仨氃诜煽蚣芟拢硇越鉀Q！”

《新民周刊》將繼續(xù)關注“搶奪國家機關公文第一案”的審判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