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肖像

蔣立華

欣賞一幅畫與品讀一本書是同樣的旅程，最妙處都在于看得七分明白、三分迷惑，就像無人能解的蒙娜麗莎的微笑，每一次相遇都有新發(fā)現(xiàn)，每一次離開都讓人意猶未盡。

16世紀30年代，應(yīng)法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的邀請，一些意大利和法國藝術(shù)家聚集在楓丹白露宮，對其進行裝飾整修。16世紀下半葉，亨利四世再次整修楓丹白露宮，邀請了另一批畫家前來工作。這個過程形成了兩代楓丹白露畫派。楓丹白露畫派上承16世紀的矯飾主義，下啟17世紀的巴洛克藝術(shù)，開啟了法蘭西藝術(shù)的新風(fēng)格。其作品在兩國藝術(shù)家相互影響、融合下顯露出獨特的“混血”氣質(zhì)?！睹利惖募影倮c瑪麗夏·巴拉尼》是第二代楓丹白露畫派的代表作，畫家表現(xiàn)女性身體曲線的線條韻味源自文藝復(fù)興時期的意大利藝術(shù)，但對背景中室內(nèi)房間的描繪則取法佛蘭德畫派。楓丹白露畫派主要服務(wù)于法國王室，因而作品散發(fā)著濃厚的貴族氣息。畫作追求典雅的裝飾趣味，善于利用拉長或扭曲的形象、夸張的姿勢、醒目逼真的色彩以及復(fù)雜的寓意營造出曖昧且不安定的反古典繪畫效果。相較于早期作品，第二代楓丹白露畫派的作品擁有更立體化的人物形象和更豐富的景深層次，也更注重明暗對比和對漸變色彩的綜合運用。

幻景畫技法

畫家巧妙布局，先用兩塊紅色的絲質(zhì)帷幕勾勒出畫面框架，抓住觀眾的視線，隨即用第二層質(zhì)感更厚重、顏色更深的天鵝絨帷幕將觀者的視線引到遠景房間深處，以此逐層遞進，建立起畫面的層次感，并運用大小懸殊的夸張手法表現(xiàn)遠近人物，通過明暗對比營造景深，使透視感進一步增強。畫面色彩飽滿鮮艷，明亮的光線自畫面左邊照射進來，凸顯出畫中女子的身體曲線，并使其與暗處的背景構(gòu)成鮮明對比。

百思難解的畫面寓意

畫作的作者至今不詳，只能推測它完成于1596年左右。畫中的金發(fā)女子是法國國王亨利四世的情人加百利，左邊的可能是她的妹妹瑪麗夏·巴拉尼。兩人的姿勢很不尋常：瑪麗夏用手捏住加百利的乳頭。這通常被解讀為宣告加百利已經(jīng)懷上了亨利四世的私生子，因為乳房是典型的母性特征。加百利則特意將亨利四世贈予她的加冕戒指—他們愛情的象征拿在手中顯示給眾人。

預(yù)示

加百利在成為亨利四世的情婦之前風(fēng)流韻事不斷，在遇見亨利四世之后又極大程度地左右了他的政見。深愛著她的亨利四世甚至聽從她的意見改信了天主教，以至于有猜測說加百利并非死于她的第四次懷孕，而是被毒害。如此看來，浴缸上紅色的帷幕是生命的顏色也是鮮血的顏色；遠景中壁爐上方懸掛的裸體男子圖畫很有可能暗指加百利與亨利四世不道德的戀情；壁爐中微弱的火苗如同加百利漸漸熄滅的生命之火；縫紉女子身邊的桌子狀似棺木，覆蓋其上的天鵝絨的顏色正是加百利最喜歡的綠色；女子上方的小鏡子黯淡無光且無鏡像投射其中—昏暗的鏡子亦是死亡的象征。

左撇子現(xiàn)象

畫作不僅反古典地讓光線自左方進入畫面，在對畫中人物的刻畫中也特別強調(diào)左手：瑪麗夏用左手捏著加百利的乳頭，亨利四世的加冕戒指被加百利拿在左手中，背景中正在縫紉的女子也是左手拿針。整個畫面中，除了遠景房間畫像中用一塊紅布遮蓋著下體的裸身男子，所有有手部動作的人物無一例外都是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