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南生先生是新加坡旅華學者、北京大學客座教授、日本龍谷大學名譽教授、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特約評論員。他1942年生于新加坡,1966年負笈東瀛攻讀新聞學,從事日本與亞洲問題的評論和研究40余年,著述頗豐。
觀察現(xiàn)場
2010年卓南生從日本遷到中國任教,以北大新聞學研究會和北大華媒研究中心為平臺,繼續(xù)觀察日本,撰寫日本時評。
卓南生說,從1966年留學日本到現(xiàn)在,幾十年了,他的自我定位是,做學問不忘記現(xiàn)場;在現(xiàn)場當一線新聞工作者也不忘記研究。他1966年到日本留學,1967年就開始寫通訊稿,1973年加入《星洲日報》負起社評的工作,每逢社會大事件,他都會爭取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去年日本眾議院大選時,卓南生恰好在東京,他沒有放過觀察投票日(2012年12月16日)前一天的幾場重要群眾大會的機會,親眼目睹了安倍晉三、石原慎太郎和野田佳彥分別在為其候選人助陣的場面及群眾的反應(yīng)。
留日感悟
談起50多年前的最初留日體驗和文化沖擊,卓南生說,剛到東京時,每天所見所聞都很新鮮,日本有些地方和東南亞十分近似;有些則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他說,那時在大街上,經(jīng)??梢钥吹脚f軍人斷手斷腳的,奏著軍歌在乞討。而最早感受到的文化沖擊則是找房子。當時他們住在4帖半(4張半草席)的和式房子,房里有一個小角落給你煮東西,廁所是公用的,洗澡得到公共澡堂。當時新同學來了以后,往往提出:“我今晚睡在哪里?”他們以為那只是客廳。我們告訴他們:“今后你就睡在這里,吃在這里,讀書也在這里。這里就是一切。”
至于談到日本跟亞洲的問題,他認為當時最大的沖擊是,許多戰(zhàn)前的理論依然橫行天下,比如“ABCD包圍論”。A是指美國,B是指英國,C是指中國,D是指荷蘭。即所謂日本是在被包圍的背景下才發(fā)動戰(zhàn)爭的。也有說日本發(fā)動戰(zhàn)爭是為了亞洲,為了跟白人爭奪天下,為了“共存共榮”等。他說當時很多跟他一樣的留學生對此都非常反感。
不過,卓南生認為戰(zhàn)后初期日本人多少還知道戰(zhàn)爭的“痛”,那時,日本社會普遍存有“反戰(zhàn)”、“厭戰(zhàn)”和“恐戰(zhàn)”的情緒。但他也指出,其中“厭戰(zhàn)”和“恐戰(zhàn)”者不一定是真正的反對戰(zhàn)爭,也未必一定是認為侵略戰(zhàn)爭不好,只是對于一個不會打勝仗的戰(zhàn)爭,大家都普遍表示不贊同。至于日本年輕人,反戰(zhàn)可以說是那個時代的潮流,他們也反對日美安保體制。卓南生說,他在早稻田大學念書的那幾年,真正上課沒有幾天,因為同學們經(jīng)常罷課。校園里,各式各樣的大字報都有。觀察各家各派的大字報,也成為他到大學里了解日本國情的一件樂事。
介紹東南亞
在談到如何向日本傳達東南亞多元社會的真相、以及日本人走向“國際化”的壁壘是什么時,卓南生表示,在上世紀60年代,對日本人來說,東南亞可以說是一個講不清楚的問題。因為他們對東南亞本來就不太關(guān)心。最明顯的例子是,本來他自我介紹是來自新加坡,但被轉(zhuǎn)介紹給第三方時,不是稱他是菲律賓人,就說他是印度尼西亞人。因為對日本人來說,新加坡、菲律賓和印度尼西亞都是一回事。不少日本人自認為是“單一民族國家”,他們對多元民族國家既不了解,也無法接受。因此,對于在東南亞土生土長的華人,他們也一口咬定就是“中國人”,是華僑。
卓南生表示,他的父輩那代從中國到南洋謀生的人,哪怕拿了居住國的公民權(quán)和當?shù)氐淖o照,對自己的故鄉(xiāng)仍是十分懷念的。而他自己這一代人則認為他們的故鄉(xiāng),就是東南亞的各個所在國,就是新加坡或印度尼西亞等。只是這樣明確的認同意識,無論如何也無法和日本人講清楚。
當然,對東南亞華人的認同問題不了解或不熟悉的,并不僅僅是日本人。不少中國人也持有近似的看法。曾有讀者在閱讀了卓南生的日本時評之后,把他對中日之間(在不少問題上,實際上也是日本與亞洲各國之間)的矛盾與是非論爭之評析,想當然地理解為海外華裔對中國的“愛國心”,這顯然是一種誤解與誤讀。
本文摘自北京大學世界華文傳媒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呂艷宏對卓南生的專訪一文(全文逾萬字,收錄于卓南生的新著《日本的亂象與真相——從安倍到安倍》,世界知識出版社),小題為本刊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