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紅樓夢》中北靜王與寶玉的關系

鄒小玲

【內容摘要】北靜王與寶玉、與賈府有著密切的關系，交往十分深厚。在作者心目中，他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那么作者塑造的北靜王這樣一個人物形象的用意，及他與寶玉的關系，這是值得我們探討的一個問題。

【關鍵詞】北靜王 寶玉 關系

北靜王是《紅樓夢》中一個出場次數(shù)較少的人物形象，在前八十回真本中共出現(xiàn)七次，只有第一次他正面出場時描寫較為詳細，即十四回后半十五回前半，曹雪芹還特意用一回目“賈寶玉路謁北靜王”鄭重寫出。在后四十回續(xù)書中，北靜王又正面出場兩次，第八十五回賈政帶寶玉等人去給北靜王拜壽；第一百五十回，賈府被抄，北靜王趕來宣旨救護?？梢钥闯霰膘o王與寶玉、與賈府有著密切的關系，交往十分深厚。在作者心目中，他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那么作者塑造的北靜王這樣一個人物形象，用意何在，他與寶玉有怎樣的關系，這是值得我們探討的一個問題。

一、二人初晤

第十四回后半和十五回前段，北靜王正面出場，作者從容貌、言行等方面進行了詳細的描述。在容貌上，二者形成對照。在寶玉眼里，北靜王是“面如美玉，目似明星”，而在北靜王眼里，寶玉是“面若春花。目如點漆”。張新之評：“二人眼里，必彼此寫一過，是對待大章法。而此處猶要緊。蓋北靜、寶玉同演一心……”①張評寫出二人彼此相互輝映的一面。寶玉贊嘆北靜王的賢德，才貌俱全，風流跌宕，不為官俗國體所縛。在北靜王眼里，寶玉“語言清朗，談吐有致”，夸他將來“雛鳳清于老鳳聲”。如此“開口便是西昆體，寶玉聞之寧不刮目哉！”（甲戌側評）

二者除了容貌風度上頗為相似外，連經歷也有相似之處，都是從小由于長輩溺愛，荒廢學業(yè)。北靜王還誠邀寶玉常去府邸與名士談會，增進學問，并且將圣物鶺鴒香念珠轉贈寶玉。寶玉對北靜王應該是十分敬仰的，否則他不會“鄭重地”想將這念珠轉贈給他的林妹妹。“寶玉路謁北靜王辭對神色方露出本來面目，迥非在閨閣中之形景”。②二人初次相見，便大有彼此“惺惺惜惺惺”之意。姚梅伯對此回總評中有句話：“北靜王為寶玉生平第一知己”。③

二、二人交往

在初次相見后，二人一定保持著密切的交往。第四十四回中，寶玉在鳳姐壽慶之日偷偷溜出城去祭祀金釧，回來扯謊說“北靜王的一個愛妾沒了，今日給他道惱去。我見他哭的那樣，不好撇下他就回來，所以多等了會子。”寶玉如此扯謊，王夫人、賈母果然也不予以追究。寶玉是一個“無職外男”，居然會和一個王爺有如此交往，這可信不可信？但王夫人與賈母并沒有大驚小怪的態(tài)度表明寶玉此前一定與北靜王保持密切接觸，此次也不出乎意料。

此外，寶玉所說的北靜王堂堂一個王爺為愛妾痛哭流泣，這可信不可信？在當時社會，女人的地位十分低下，尤其是妾的地位相當卑微。北靜王貴為一個王爺，會因喪失一愛妾而痛哭流泣，這合情理嗎？但從賈母王夫人的態(tài)度看，她們絲毫不懷疑事情的真實性，作為世交，她們應該知道北靜王的性情。《老殘游記》的“自敘”開頭說：“蓋哭泣者，靈性之現(xiàn)象也，有一份靈性即有一份哭泣，而際遇之順逆不與焉?！蹦堋翱奁辈庞小办`性”，才能衡定“人品之高下”的標尺。能夠為一小妾而哭，最起碼在北靜王的心目中女人與男人的地位是平等的，她們的生命是值得尊重的。這種思想與寶玉的“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兒是泥做的骨肉”是有相通之處的，二者有共同的語言。

此外還有一個佐證。全書共寫了賈府三件喪事，從秦可卿到賈敬再到賈母，死者的地位一個比一個尊貴，但是卻只有在秦可卿這樣一個重孫媳婦的喪禮上，北靜王“不以王位自居”，探喪上祭，親自前來設路祭。而寧國府最高家長賈敬服用金丹殯天是連天子都過問了，且賈府正是烈火噴油的景象，卻不見北靜王的身影。他與賈府關系非同一般，世交之誼為何施于一個重孫媳婦如此之濃，施于一個長房家長卻如此之淡？如果我們聯(lián)系秦可卿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子或許還可猜測一二。她是被挑剔的賈母視為“乃重孫媳婦中第一得意之人”，是賈珍所說合家大小，遠近親友誰都不如的比兒子還強十倍的人物，是寶玉在警幻仙境見到的“鮮艷嫵媚似寶釵，裊娜風流又如黛玉”的“兼美”，總而言之，她是一個惹人憐愛的女子。在第八回所揭示她的出身是抱養(yǎng)的寒門之女，本來在賈府難免受到勢利之人的歧視，但是她卻受到上上下下對她的寵愛悅服，連精明的王熙鳳都與她成為知己，可見她的美麗和聰穎都是拔尖的。如此一個杰出的女性，作為世交的北靜王應該有所耳聞的。路祭上，他執(zhí)意不肯回輿，并生感慨；“逝者已登仙界，非你我碌碌塵寰中人，豈可越仙車而進也?！睆埿轮u曰：“能夠此則普通垂教，見人人各有一寶玉，即秦氏亦然?！贝恕皩氂瘛痹诖丝梢越忉尀樯臋嗬⑸钠降取⒚赖碌鹊冉钥?。北靜王對秦氏早逝的惋惜之情，對生命的敬重之情溢于言表，可見他來祭祀的目的并不是僅僅盡一下世交之情，也有表達他對一位女性的喪失的惋惜之情。正如寶玉聽說噩耗后會“急火攻心，血不歸經”，北靜王和寶玉都是性情中人。

二人的交往密切還可從第四十五回推測出來。寶玉雨夜去看黛玉，穿了一套北靜王送的雨具?！斑@三樣都是北靜王送的，他閑常在家也是這樣。你喜歡這個，我也弄一套來送你?！比绻麑氂衽c北靜王沒有密切交往，緣何知道北靜王的日常習慣？從全書看，一般人際交往互贈禮品不外乎金錢玩物之類，像北靜王這樣的貼身實用周到的禮物，只有交情深厚的人才會想到為對方著想，送些實用的東西。此外，寶玉告訴黛玉說如果她也喜歡，他可再弄來一套來送給她。而黛玉看這蓑衣斗笠“不是尋常市上賣的”，那么寶玉何處去弄？顯而易見，他可能再去向北靜王討要一套，若交往不深，寶玉敢打此誑語？

三、原因探析

為何曹雪芹能在有限篇幅內最大限度地賦予人物生命力呢？有人指出其方法之一就是使用了“場效應”，即將人物放在關系場中，人物活動乃至其某一細節(jié)不僅表現(xiàn)自身，而且還反映、影響著別人。這種寫法省了很多筆墨，卻收到了一石三鳥之效。有人用星系來比喻這種人物塑造方法。若寶玉是恒星的話，他周圍就是各有數(shù)目不等的行星。它們互相吸引，交相輝映，自轉的同時又公轉著，從而使整個星系發(fā)出耀眼的光輝。北靜王應該就是寶玉身邊的一顆行星吧！

【注釋】

① 郭豫適 編.《紅樓夢研究文選》，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8年.

② 馮其庸 著.《論紅樓夢思想》，黑龍江教育出版社，2002年.

③ 朱淡文 著.《紅樓夢論源》，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

（作者單位：江蘇省如皋市薛窯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