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的右手

【摘 要】徐志摩是中國現(xiàn)代史上一個傳奇似的人物。其新詩清新美妙，通俗易懂，被譽為新月派的代表詩人，他曾執(zhí)著癡迷地追求現(xiàn)實與夢幻中的愛，美和自由。本文擷取其散文《我所知道的康橋》（以下簡稱《康》）中的精華，并加以分析，力圖更加深刻全面地展現(xiàn)徐其人其文。

【關(guān)鍵詞】徐志摩；康橋；文體

一、詞匯分析

1、動詞——字字珠璣

漢語的一大特色是豐富形象的動詞，這些詞細致入微，凡拿捏準確便可神形兼?zhèn)洹Ｔ诿鑼憮未蓜幼鲿r，徐志摩道：“你看她們出橋洞時的恣態(tài)，捻起一根竟像沒有分量的長竿，只輕輕的，不經(jīng)心的往波心里一點，身子微微的一蹲，這船身便波的轉(zhuǎn)出了橋影，翠條魚似的向前滑了去?！绷攘任鍌€動詞，年輕女郎撐船那盈敏捷的姿態(tài)便躍然紙上?！澳怼焙汀包c”體現(xiàn)出動作輕巧，力道恰到好處；微微一“蹲”展現(xiàn)了撐船時身體的協(xié)調(diào)，表現(xiàn)出技術(shù)的嫻熟；而“轉(zhuǎn)”和“滑”二字更形象地描船兒悠悠蕩蕩地調(diào)頭，快速平穩(wěn)地向前行駛的狀態(tài)。

又如“晚鐘撼動的黃昏”，“撼動”二字可謂是神來之筆。大凡人聽到鐘聲，都會想到諸如“回蕩”“響徹”之類的詞，這并未脫離主語的實質(zhì)，“撼動”二字將本身虛無縹緲的鐘聲實體化，賦予了一種深沉的力量。夕陽西下，晚鐘低沉縈繞，撼動的不僅是黃昏，更是人心。

2、形容詞——濃淡相宜

《康》語言活潑生動，流利濃纖，其中最富特色的就對色彩的描寫?！澳鞘桥R著一大片望不到頭的草原，滿開著艷紅的罌粟，在青草里亭亭像是萬盞的金燈，陽光從褐色云斜著過來，幻成一種異樣紫色，透明似的不可逼視……”各種艷麗色彩交織而來，明艷動人。這種“色彩意識流”的手法豐富了讀者的視覺感受，華美斑駁，艷麗但不雜亂，賞心而且悅目。除此之外，還有黃牛，白馬，青煙，黑影，有灰蒼的天幕，星星的黃花，艷色的薔薇，蒼白的石壁，斑駁的蒼苔，以及散落在草上樹上的一層輕紗似的金粉等等。這些色彩幾乎填滿了作品所描繪的空間，豐富了作品的表現(xiàn)力。

3、疊詞——玉盤珠落

徐多次使用到疊詞：“水溶溶，漠楞楞，霧茫茫，默沉沉，灰蒼蒼，坦蕩蕩，草綿綿，栩栩，冉冉，亭亭……”深化了事物的狀貌，使形象生動真切。更重要的是，疊詞一般都是輕聲誦讀，輕柔的語調(diào)與輕柔的情景渲染出一種雅而不俗的語言氛圍。正如他說：“字句是本身的外形，音節(jié)是血脈”。語音延長中，語意與情感綿綿不絕，令人回味。

二、句法分析

臺灣女作家蘇雪林曾經(jīng)這樣形容過徐的散文：“好像青春大澤，萬卉初葩，好像海市蜃樓，瞬息死滅”，又 “好似一股清泉”，“一得地勢，便滔滔汩汩，一瀉千里”，“夜鶯引吭”，“一聲高似一聲”，生出“無限變化的音調(diào)”。這也許不無夸張的成份,，但徐善用反復、排比、歐化的長句和倒裝句，把一個句子的時間拉長節(jié)奏放慢，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康》中，有不少地方采取長短句結(jié)合的方式，結(jié)構(gòu)看似松散，文意卻連貫不絕：

“我辨認了星月的光明，草的青，花的香，流水的殷勤。我能忘記那初春的睥睨嗎？曾經(jīng)有多少個清晨我獨自冒著冷去薄霜鋪地的林子里閑步——為聽鳥語，為盼朝陽，為尋泥土里漸次蘇醒的花草，為體會最微細最神妙的春信。啊，那是新來的畫眉在那邊凋不盡的青枝上試它的新聲！啊，這是第一朵小雪球花掙出了半凍的地面！啊，這不是新來的潮潤沾上了寂寞的柳條？”

首句連用四個偏正短語，結(jié)構(gòu)上首尾對稱，內(nèi)容簡潔明快，音律朗朗上口。中間一個長句，以破折號點出“閑步”的目的，也是短短長長四個短句組合，表達效果循序漸進，情感愈發(fā)濃郁。末尾三排比，皆是以單音節(jié)感嘆詞開頭，跟上稍長的表語鋪陳的句子，更是將情感推向高潮。

三、修辭分析

1、通感——神來之筆

在康橋的美的面前，語言變得蒼白無力。于是，只能借助另一種方式來展現(xiàn)這種極致的美：“康橋…那脫盡塵埃氣的一種清澈秀逸的意境可說是超出了畫圖而化生了音樂的神味…論畫，可比的許只有柯羅的田野；論音樂，可比的許只有肖班的夜曲……”徐抓住特定情境中剎那間閃現(xiàn)的意趣，經(jīng)過細心的咀嚼品味，借助于比喻想象而轉(zhuǎn)化為形象，然后將它們用凝練的文字熨貼細致地表現(xiàn)出來。這種以感覺寫感覺的手法，構(gòu)思精巧，造境新穎，突破了語言的局限，把美景與名畫和名曲聯(lián)系到一起，情趣橫生。

2、排比——信手拈來

康橋的生活教會了他“星月的光明，草的青，花的香，流水的殷勤”。沿河漫步，學會“關(guān)心石上的苔痕、關(guān)心敗草里的花鮮、關(guān)心這水流的緩急、關(guān)心水草的孳長、關(guān)心天上的云霞、關(guān)心新來的鳥語”。這些短句猶如一顆顆發(fā)光的珠，串連在一根名為康橋的絲線上，全面地展現(xiàn)出康橋多樣美景，語氣上一氣呵成循序漸進，生動形象地道出了這種近似人間仙境的美，透現(xiàn)出一種空靈的境界，也盡情宣泄出他對康橋的喜愛與留戀?！澳闳鐞刍ǎ@里多的是錦繡似的草原。你如愛鳥，這里多的是巧囀的鳴禽。你如愛兒童，這鄉(xiāng)間到處是可親的稚子。你如愛人情，這里多的是不嫌遠客的鄉(xiāng)人……”這幾個對話似的排比句更是展現(xiàn)出作者對于康橋的了如指掌，在談到康橋生活時如數(shù)家珍，眉飛色舞，津津樂道。

3、比擬——栩栩如生

教堂旁蒼白的石壁上，“艷色的薔薇在和風中搖頭”；河面上槐花香彌漫，“魚群的唼喋聲在你耳邊挑逗”，忘不了，是這“初春的睥睨”，舍不了，是這春光爛漫的人世間。作者把薔薇花，魚兒和春天人形化，賦予了人類特有的動作和神貌，使得文章筆調(diào)輕松，風格活潑，字里行間彌漫著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讓人身臨其境，未到康河岸，已感康河美。

4、回文——妙趣橫生

我們跟著作者的筆觸沿著小徑穿過樹林來到一片平原，“村舍與樹林是這地盤上的棋子，有村舍處有佳蔭，有佳蔭處有村舍?！蹦﹥删潆m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可把首位顛倒句子仍然不變的回文，但就結(jié)構(gòu)而言，大致上也可劃分為此類。此句妙在既有一種回環(huán)反復的情趣和形式上的美感，又體現(xiàn)出村舍和樹林星羅棋布相互依存的狀貌。

四、篇章分析

1、筆調(diào)——春風和煦

梁實秋說：“志摩的散文，無論寫的是什么題目，永遠地保持一個親熱的態(tài)度。”在《康》中，徐用自敘的筆調(diào)記敘了自己在康橋的經(jīng)歷，用第一人稱“傾訴”的方式透過自己的眼睛剖析自然，情與景交融層遞，顯現(xiàn)出親切感?！拔疫@一生的周折，大都尋得出感情的線索。不論別的，單說求學。我到英國是為要從盧梭。盧梭來中國時，我已經(jīng)在美國……我擺脫了哥倫比亞大博士銜的引誘，買船漂過大西洋，想跟這位二十世紀的福祿泰爾認真念一點書去……”這種筆調(diào)營造出了一種自然親切的氣氛，仿佛在一個日光溫暖的午后，他與朋友小聚，彼此拉著家常，讀者便自然而然地融在這種氛圍中，仿佛就是他的朋友，正在專心地傾聽他的談話。

而文章主體在描寫康河的美景時，徐便如導游般為讀者展現(xiàn)他所熟悉的美景。“假如你站在王家學院橋邊的那棵大椈樹蔭下眺望”，“假如你站在王家學院橋邊的那棵大椈樹蔭下眺望”，“但你還得選你賞鑒的時辰”。第三部分每一段開頭這樣對話似的筆調(diào)讓讀者感到真誠隨和，情與景的交融讓文章呈現(xiàn)出親切柔和的意境。

溫源寧曾如此評價徐的散文風格：“他的散文比他的詩更能顯出作者的性格。讀他的散文我們宛然如見他整個性格的光輝，他的聲音容貌，似一一呈現(xiàn)眼前——他的活潑，靈動，嘮叨，興奮，及其談鋒之自在如意——這些都在他的散文里見到了。他的詩卻反似與他的性格相隔一層，他的詩是他的作品產(chǎn)物，他的散文卻似他自身?！?/p>

2、形式——自由奔放

徐志摩之散文，感情奔放，不可阻遏，其行文如秋空一縷行云，舒卷自如，其文字如黃昏夕陽，華彩紛呈，瞬息變幻。抓住剎那間的靈感，展開浮想，讓感情之流，自由流淌。像無羈的野馬，任意馳奔。結(jié)構(gòu)似乎沒有，線索也似無痕跡，只有那股自由瀟灑的意態(tài)?！犊怠芳炔皇前捶轿灰源私榻B的若干值得欣賞的景點，也不是以時間推移的順序?qū)⒁惶旎蛘咭荒甑木吧兓来握宫F(xiàn)給讀者，而是將自己對康橋的種種感受、思戀、回憶等融合入景物，以流動的意念向讀者娓娓道來。

說到康橋，自然要想起最秀麗的“康河”，于是志摩帶領(lǐng)著讀者一路游覽康河上游的“拜倫潭”、“果樹園”，直至下游的“競舟場所”。他特別提到了上下游分界處，由水聲、晚鐘聲、倦牛芻草聲等融合而成的一種優(yōu)美、寧靜、和諧的美。然后，又想起康河中游的種種景觀：建筑、文化、藝術(shù)……種種使人神往的事物，接連不斷地涌向筆底。接下來，由康河兩岸的秀麗，又想到河上劃船的趣味；又觸景生情，抒發(fā)了“人不能遺忘自然”的道理；接著又想到自己最喜愛的康橋之春……讀起來，覺得好像是作者想到什么就寫什么，怎么想就怎么寫，事實上，全文是有一條暗藏的脈絡所控制的，這條暗線就是作者的思想感情。只不過徐的文字功夫十分嫻熟，字里行間不露痕跡，讓人覺得線索若有若無，這樣在讀者看來就好像是完全自由的了。

3、語言——詩情畫意

徐的大部分散文，詞案華麗，濃筆涂抹。如果將這些辭藻繁復的作品比作艷色的牡丹，那么《康》一文則是茉莉，輕靈飄逸、詩意蔥蘢。緩步走進他所描繪的天地，筆墨放出來的芳香就向你襲來，沁人心脾。你會陶醉，會被詩情畫意的氛圍所籠罩：忘不了，是“斑駁的蒼苔，木柵的古色，與那橋拱下泄露的湖光與山色”，橋洞間“掩映著細紋的波粼與婆娑的樹影”，黃牛和白馬的“脛蹄沒在恣蔓的草叢中字里行間”，星星點點的黃色小野花“在風中動蕩，應和著它們尾鬃的掃拂”……他甚至還在文中直接加入數(shù)句詩句，其中一句“密稠稠，七分鵝黃，三分桔綠”更是與蘇軾的“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有異曲同工之處。

究其原因，一方面，徐受了英國湖畔詩人對大自然清遠神秘的謳歌的影響；另一方面與他自幼接受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密不可分，推崇意境，崇尚空靈。這種特質(zhì)的滲透使他的散文中氤氳著空靈而飄逸的美感，可以說徐的作品“既大膽借鑒了西方的美學風格，又繼承了中國古典詩詞的飄逸空靈的美學特質(zhì)，是西方現(xiàn)代思潮與中國古典文學精華的結(jié)合，而這些又與他那活潑好動的個性及不受羈絆的才華和諧統(tǒng)一，形成了其詩歌的飛動飄逸的藝術(shù)風格?！?/p>

結(jié)語

《我所知道的康橋》一文構(gòu)思精巧，字雕句琢，筆墨流光溢彩，感情柔媚真摯。作者善用比擬、排比等多重修辭手法，達到情景交融，余音不絕的審美境界，較好地體現(xiàn)了“新月詩派”詩人的創(chuàng)作風格。透過徐散文，讀者可以感受到一種心靈凈化后的審美愉悅，忘卻人世的紛爭，遠離世俗的煩擾，仿如地底噴出的甘泉，清憐、甜潤。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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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李建民.飄逸靈動的美質(zhì)：徐詩歌的獨特風格[J].廊坊師范學院學報,2008(24).

作者簡介：李玉靚，電子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專業(yè)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