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播學視野下的新文學征文

王鵬飛

(河南大學傳媒研究所，河南開封475001)

征文，這種由個人或某一團體發(fā)起，透過報刊媒介向大眾征求文稿的舉措，在新文學史上屢見不鮮。1919年，《新青年》為了推動婦女解放問題的討論，打破不收外稿的傳統(tǒng)，刊登了“關于婦女問題”的征稿啟事。沈雁冰改版的《小說月報》1921年第5期上，刊登“小說月報第一次特別征文”，為冰心的小說《超人》等作品征求評論。此后隨著新文學枝繁葉茂，征文日益普遍。舉辦征文的報刊之中，既有《大公報》、《新青年》、《論語》等報刊界名流，也有《藝風》、《天地間》、《文林月刊》等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刊。就流派來說，則京派、海派、鴛鴦蝴蝶派，或者說左翼、右翼和自由主義文人集體登場，顯示出征文模式在新文學傳播中的普適性地位。

對征文的研究，目前所見的成果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探討征文個案，如韓南《新小說之前的新小說》、郭浩帆《＜新小說社征文啟＞及其價值和意義》、李志梅《〈時報〉1907年“小說大懸賞”征文始末及其意義》等;二是分析征文的文學史價值，如潘建國《小說征文與晚清小說觀念的演進》和《由＜申報＞所刊三則小說征文啟事看晚清小說觀念的演進》等;三是梳理征文活動的史料，如袁逸《古代的征文征稿》和李秉鑑《有獎征文古也有》等。研究視角上，這些論文基本屬于內(nèi)容研究，從征文自身探究征文模式興起的原因、環(huán)境以及傳播意義的不多;研究時段上，多涉及古典文學階段尤其是晚清時期的小說征文，而對征文最繁盛的階段——新文學時期卻并無涉及。因此，本文擬從傳播角度對新文學征文進行一些考察，以期梳理出其獨特的文學傳播價值。

一、媒介變革與新文學征文的興起

在論述晚清小說的繁榮時，阿英曾談及媒介變革的作用:“由于印刷事業(yè)的發(fā)達，沒有前此那樣刻書的困難;由于新聞事業(yè)的發(fā)達，在應用上需要多量產(chǎn)生”［1］1。這種思路放在新文學征文的興起之上，也是頗中肯綮。作為一種傳播行為，征文具有共通的“誰，說什么，通過什么渠道，向誰，有什么效果”［2］199等五大傳播要素。征文到了新文學階段能夠成為一種普適性的傳播模式，便在于19世紀末期中國印刷媒介的變革之際，這些要素獲得了新的突破。

首先，征文傳播渠道的打通。作為一種文學活動，征文在古典文學階段就已出現(xiàn)。南宋時的陳起在臨安設立書坊征集當朝文士的詩稿，編成了《江湖集》。元代至元二年(公元1336年)，雕版印刷的《元詩》附有一則啟事:“本堂今求名公詩篇，隨得即刊，難以人品齒爵為序。四方吟壇多友，幸勿責其錯綜之編。倘有文章，毋惜附示，庶無滄海遺珠之嘆云。李氏建安書堂謹咨”［3］418，被認為是目前所見最早的征文啟事。到了明清兩代，隨著書業(yè)繁盛，征文漸多，規(guī)范也日漸完善。但整個古典文學發(fā)展史上，可以查考的征文不過十幾例，主要原因就是傳播渠道的狹窄。古典文學階段的征文信息大多張貼在書坊門面，少數(shù)刊刻于書籍之末，接受來稿則多為當面交付。這樣的傳播模式，標示著當時的征文處于人際傳播或者群體傳播的范疇。而從十九世紀后半期開始，隨著洋務運動中現(xiàn)代印刷技術的傳入，報紙、雜志的創(chuàng)刊如雨后春筍，僅以戈公振《中國報學史》中對戊戌維新時期的報紙、雜志的不完全統(tǒng)計，即有近三百種之多，“一時報紙，興也勃焉”［4］143。報紙雜志的大量出現(xiàn)，使征文信息的發(fā)布，應征稿件的處理結(jié)果，都得以借助數(shù)量眾多的現(xiàn)代報刊迅速傳播出去，從而把征文活動帶入到了大眾傳播階段。

其次，新文人傳播意識的自覺。1895年5月25日，英國人傅蘭雅在《申報》上發(fā)布“求著時新小說啟”，成為文學征文進入新階段的標志。此前的諸多征文，大多是文人士大夫之間互相唱和的一種雅戲，并沒有明晰的傳播訴求。而傅蘭雅的小說競賽，一開始就明確宣布，“竊以感動人心，變易風俗，莫如小說。推行廣速，傳之不久輒能家喻戶曉，氣息不難為之一變。今中華積弊最重大者，計有三端:一鴉片，一時文，一纏足。若不設法更改，終非富強之兆。茲欲請中華人士愿本國興盛者，撰著新趣小說，合顯此三事之大害，并祛各弊之妙法，立案演說，結(jié)構(gòu)成編，貫穿為部，使人閱之心為感動，力為革除”［5］158，這種傳播意識，是此前雅戲式的征文所不具備的。傅蘭雅的變革，顯示出在晚清維新運動前后，利用報章雜志傳播個人或團體意見成為一種新潮。張之洞曾言，“乙未以后，志士文人創(chuàng)開報館，廣譯洋報，參以博議，始于滬上，流衍于各省，內(nèi)政外事學術皆有焉”［6］574，正為此作一注腳。新文學運動開始以后，這種意識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揚。創(chuàng)辦或者主持一種報刊，成為新文人的文學實踐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其實就新文學運動自身來說，又何嘗不是由《新青年》雜志發(fā)其先聲?因此，到了新文學階段，依靠報刊而不是廟堂作為宣揚文學思想或者改造社會的首要陣地，已成新文人之共識。當新文人替代了傳統(tǒng)士大夫占據(jù)征文傳播中“誰”這個主導位置之后，“說什么”和“向誰說”便具有了新的內(nèi)涵:某種文學觀的推廣成為“說什么”的主流，大眾成為“向誰說”的訴求對象，從而把征文的傳播范圍從士大夫之間擴展到了新文人與讀者大眾之間。

再次，是新文人對文學傳播效果的反思。如果說新文人的傳播意識要比前人精深許多，這是沒有錯的，但就初期來看，新文學的傳播效果卻并不樂觀。即以執(zhí)新文學運動之牛耳的《新青年》來說，1917年搬到北京大學之后，雖然依靠著全國第一學府和頂級的學者群體，影響依然局限于少數(shù)學者群體，以致需要采取“王敬軒”這樣的雙簧戲來吸引大眾眼球。而且當新文學占據(jù)了文學傳播的核心地位之后，緊接著出現(xiàn)的另一個問題，就是新文人和大眾之間產(chǎn)生的知識溝現(xiàn)象。所謂知識溝，是“當一個社會體系眾多信息流增長時，那些受過較好教育、具有較高社會經(jīng)濟地位的人們，將比受教育較少、地位較低的人們能更好地吸收信息。這樣，信息增長導致了知識溝的擴大而不是縮小”［7］95。這種現(xiàn)象在新文學的傳播上也明顯存在?！拔逅摹敝笮挛膶W的傳播力度前所未有，但長時間之內(nèi)，新文學空間的建構(gòu)只是那些啟蒙者或少數(shù)新青年的事情，大眾并不與焉。也就是說，當新文學的傳播訊息大幅增長之后，大眾對新文學訊息的接受量并沒有同比增長。因此到了1930年代之后，在新文人與媒介兩大要素之外，有意識地把讀者大眾納入傳播環(huán)節(jié)，就成為新文人亟待考慮的問題，也是征文蓬勃發(fā)展的另一原因。

二、新文學征文的傳播功能

新文學史上的征文，如果按照傳播目的劃分，大致可以分為啟蒙性征文與消閑性征文兩類。啟蒙性征文，是指征文的功用訴求明顯，或為提倡某種新文體，或為改良丑惡舊社會，具有較強的啟蒙特征。這類征文，對于征文緣起、應征資格、文章要求等也大都會有較為明確的規(guī)定，以保證征文的目標得以實現(xiàn)。與此相對的是消閑性征文。消閑性征文的性質(zhì)，類似于古典文學階段的“唱和”，大都沒有明確的文學或政治訴求，僅在“為鼓勵青年寫作，增高青年對于文學之興趣”［8］等玄遠的目標下展開，體裁則“以文藝為主(包括小說、散文、詩歌、隨筆、譯文、戲劇等)，文言白話不拘”［9］，甚至“體裁不拘，字數(shù)不計”［10］，盡可以信馬由韁自我表現(xiàn)，從而與啟蒙性征文大異其趣，呈現(xiàn)出一種隨意性。

新文學發(fā)軔之初，啟蒙性征文與新文學諸公的文學思維十分契合，占據(jù)了這一時期征文活動的主流。而雅戲性質(zhì)的消閑性征文則在“五四”初期的報刊上很難見到蹤影。然而隨著啟蒙思潮的消退與文學報刊商業(yè)性的增強，到了1930年代，把新文人與讀者的關系從“師生”變?yōu)椤鞍閭H”的思想，成為新文學雜志界一股逐漸興起的風潮，為消閑性征文在新文學領域的興起提供了思想基礎。此后的一段時間里，兩種性質(zhì)的征文并轡齊行，共同構(gòu)筑了新文學征文的全盛景象。

值得指出的是，把新文學征文劃分為啟蒙性征文和消閑性征文兩類，是僅就傳播目的進行的便宜劃分，如果就征文的發(fā)起人、大眾媒介、應征者等基本傳播要素來看，二者之間則并無區(qū)別。尤其從時段上來看，消閑性征文的興盛似乎是隨在啟蒙性征文之后，但是當新文學的邊界涵括了通俗文學之后，也會發(fā)現(xiàn)兩類征文其實是同時并置的，只不過隨著新文學發(fā)展中各派力量的互動，大致有著此消彼長的興盛周期。兩類征文中這些不變的常量，規(guī)定了新文學征文的傳播功能。

新文學征文的首要功能，是使新文學刊物呈現(xiàn)出開放性。新文學刊物有一個特點就是同人雜志很多，“‘五四’運動以后，所有的新文學陣營中刊物，差不多都是同人雜志”［11］247，同人特征利于某個文學刊物形成鮮明色彩，但也限制著刊物內(nèi)容的廣度。尤其對同人之外的作者來說，有著森嚴的壁壘。那種大眾傳媒所必須的向大量異質(zhì)受眾開放的基本要求，在這里成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奢侈想象。然而通過征文，一些新的作者和文學元素被吸收進去，從而使同人刊物一定程度上成為半開放的公共空間。即使是規(guī)定頗多的“啟蒙性征文”，我們也不難看出當選文章中與同人刊物固有內(nèi)容之間不同的風味。這對新文學刊物過于封閉的缺陷而言，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的彌補。

其次，征文提升了新文學的傳播能力。1930年代之后，新文學雜志如雨后春筍一般紛紛涌現(xiàn)，甚至出現(xiàn)了1934、1935這樣的“雜志年”?！半s志年”的出現(xiàn)帶來了兩個問題，一是在作者方面，不少刊物都面臨著新文學稿源的匱乏;二是在讀者方面，刊物必須用力于讀者群的爭奪。在這種情勢之下，提升刊物的生存和傳播能力，就成為不少新文學雜志的當務之急。消閑性征文在這一階段的興盛，可以說有著非常強烈的針對性。一方面，應征文稿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新文學刊物的稿荒;另一方面，借助征文，又能不失時機地推銷雜志，譬如《文林月刊》、《萬象》、《小說月報》、《大陸》等舉辦的征文都如此規(guī)定:應征文稿，須貼“文藝獎金投稿印花”于稿末，而投稿印花則附在每一期的雜志中。如此一來，既可借助征文為刊物帶來稿源，同時又提升了雜志的銷量，實在是惠而不費的舉措，對于在稿源和銷量上捉襟見肘的不少新文學雜志來說，不無小補。

再次，是征文為新文學設置議題。對新文學征文來說，議題設置功能主要表現(xiàn)為兩類。其一，直接設置命題。這一點在啟蒙性征文上體現(xiàn)最為明顯，任何啟蒙性征文都有明確的傳播目的，所有應征文稿均需圍繞指定內(nèi)容進行論述，契合著議題設置“不斷地向大眾建議他們所思、所知、所感的內(nèi)容應該是什么”［12］410的特征。其二，制定評價標準。所有的征文，其主辦方都可以通過制定評價標準來影響征文的傳播效果。譬如張愛玲的名作《天才夢》，便是1939年“《西風》三周紀念征文”的應征之作，但被編輯列為第13名。對此，張愛玲一直耿耿于懷，直到55年后的《憶〈西風〉》中還舊事重提。其實這并非《西風》的編輯不識《天才夢》的文采，實乃張氏空靈的文筆與《西風》征求“西洋雜志文“的要求相去甚遠之故。正因主辦者有制定評價標準的權力，所以大多數(shù)征文都能展示出大致相似的風貌。只不過與直截了當?shù)脑O置命題相比，標準制定的議題設置功能顯得更為隱晦罷了。

自然，如果按照議題設置的基本要求，新文人的其他文學活動譬如《新青年》對黑幕小說的攻擊，《語絲》對“三一八”慘案的關注等也具有類似傳播功能。但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議題設置得以實現(xiàn)的前提是大眾能夠順利實現(xiàn)信息的獲取，而這一點正是新文學傳播的軟肋?！肮聧u”時期，為喚起民眾的抗戰(zhàn)熱情，《華美周報》舉辦了“上海一日”征文，短短一個多月，收稿兩千多篇，編者驚嘆“《上海一日》證明上海文藝界底層蘊藏著無限的潛力”［13］6。但同時期的左翼作家創(chuàng)作了大量相同價值取向的文學作品，發(fā)表之后卻反應平淡，讓不少作家不時抱怨國人只會沉迷于畸形的享樂。同樣的傳播目的，僅僅采用了不同的傳播模式，傳播效果就是如此迥異。這種區(qū)別，用麥考姆斯的一句話來解釋是很恰當?shù)?“在任何問題上，多數(shù)人‘聽到’，但幾乎無人‘留神傾聽’”［9］409，征文對于新文學傳播的獨特功能，正在于其所提出的話題不但能被大眾“聽到”，而且能被“留神傾聽”。

三、深層意義:文學大眾化

新文學的發(fā)展歷程中，文學大眾化可以說是其終極的目標之一。胡風曾說，“新文學運動一開始，就向著兩個中心問題集中了它的目標。怎樣使作品底內(nèi)容(它所表現(xiàn)的生活真實)適合大眾底生活欲求，是一個;怎樣使表現(xiàn)那內(nèi)容的形式能夠容易地被大眾所接受——能夠容易地走進大眾里面，是又一個。這是文學運動底基本內(nèi)容，也是大眾化問題底基本內(nèi)容”［14］7。這樣的結(jié)論基本上把新文學發(fā)展史與文學大眾化等同起來了。話雖如此，可是直到1928年“革命文學”興起的時候，新文學還“始終停留在少數(shù)名流學者的圈子里，沒有向大眾的隊伍擴展”［15］。之后的數(shù)年間，“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以及魯迅、瞿秋白等一大批新文學家，都以反思五四啟蒙文學的姿態(tài)，圍繞著文學大眾化問題展開了不少討論?？箲?zhàn)爆發(fā)后，文學大眾化更是成為新文學界的中心問題，抱持各種文學理念和分屬不同政治流派的新文人們，一段時期之內(nèi)幾乎都匯集到了這面旗幟之下。這一階段的文學大眾化運動，“內(nèi)容更為廣泛，意義更為重大……理由不僅是為著抗戰(zhàn)，也為著文學本身。更具體地說，它不僅為著要策動、激勵大眾努力抗戰(zhàn)，爭取抗戰(zhàn)的最后勝利，而且為著要徹底解決中國新文學運動應該解決而未曾解決的問題”［15］。

過后來看，新文學史上幾個階段的文學大眾化運動在當時都很熱鬧，但就傳播效果來說，卻都沒有完成預定的任務。主要原因就是歷次文學大眾化運動中如何運用舊形式、如何使用大眾化語言等問題的討論，都是在新文人之間進行的。這種“新文人——新文人”的傳播慣例，構(gòu)成了一個封閉的會話結(jié)構(gòu)，從而把“大眾”排除到了傳播鏈條之外。正如布迪厄所說，“高雅文化的民主化過程不可能僅僅通過使高雅文化更易于接受來完成”［16］36，文學大眾化同樣如此。如果僅靠采用一些口語寫作之類的藝術技巧，而不去打破封閉式的會話結(jié)構(gòu)的話，那么想要實現(xiàn)文學大眾化的成功，無疑是癡人說夢。由此可見，封閉式的會話結(jié)構(gòu)，導致了文學大眾化的根本性缺失。其實，這個缺失也不是沒人看到，譬如1928年即有人呼吁:“我們要求在機器旁邊工作的勞工小說家，我們要求負著槍為民眾流血的戰(zhàn)士的文學家，我們要求提著鋤頭在綠野里耕種的農(nóng)民詩人”［17］。周揚也在1932年指出:“文學大眾化不僅要創(chuàng)造為大眾所理解所愛好的作品，而且，最要緊的，是要在大眾中發(fā)展新的作家”［18］。這些提議，都是為了讓大眾參與到新文學傳播中的憂心之思。但令人遺憾的是，這樣的聲音在很長時間內(nèi)并沒有獲得回應。

對這個缺失進行矯正的，是新文學史上此起彼伏的征文。與文學大眾化的其他舉措相比，征文活動中大眾讀者的參與度遠遠超過其他傳播模式。在征文活動的框架中，原有的讀者變成了提供稿件的作者，新文學作家、編輯變成了讀者，從而使文學生產(chǎn)關系中固有的“作者—讀者”單向傳播過程呈現(xiàn)出了循環(huán)性、協(xié)商性和開放性特征，也使長期被動接收信息的大眾讀者開始向創(chuàng)作主體游移，從而主動地參與到新文學的傳播進程中去。同時，征文又為新文人提供了直接的反饋信息。1940年代，“論語派”的《西風》雜志為了推廣西洋雜志文，進行了長達十年的征文活動。十年之中，《西風》的編輯對征文題目和應征規(guī)定不斷進行調(diào)整，原因就在于征文稿件反映出來的作者意愿，讓主辦方感受到了與原有征文期待之間的距離，需要不停進行調(diào)適。這種真實反饋，很難在文學大眾化“新文人——新文人”的會話結(jié)構(gòu)中見到，從而一定程度上補正了文學大眾化的固有缺失。

新文學征文能夠起著推動文學大眾化的意義，根本的原因還是新文學傳播結(jié)構(gòu)的轉(zhuǎn)變。印刷媒介興盛以來，“報刊連載小說以及出版周期的縮短，使作家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由擬想中的‘說——聽’轉(zhuǎn)為現(xiàn)實中的‘寫——讀’”［19］249，與此相應，新文學的傳播關系也依照“寫——讀”模式進行了重新建構(gòu)。在這種系統(tǒng)之中，使讀者從“讀”的一端適當進入到“寫”的一端，就成為文學大眾化的一條必由之路。正是在這一點上，新文學征文凸顯了相較于文學大眾化其他舉措的優(yōu)勢。理論上如此，新文學征文的實績同樣如此。1936年，茅盾與生活書店聯(lián)手進行了《中國的一日》征文，征文結(jié)集出版的時候，茅盾感慨地說:“要不是《中國的一日》，他們大概永遠不會想到提筆來寫他們職業(yè)以外的文藝作品來投稿罷?(他們附給我們的信里都這樣說)”［20］6。后來“孤島”舉辦的《上海一日》征文中，編者也說，“有許多作者都是初次寫稿，他們看到征稿啟事上編委會負責修改的諾言后才鼓起投稿的勇氣，這有他們的附信和文章本身作證”［13］5。這些感慨，正是針對此前新文學“寫——讀”傳播模式的弊病而言的。對于這些只有在征文活動中才開始投稿的新作者，茅盾預言說“倘使環(huán)境改善，立刻能開放燦爛的比現(xiàn)在勝過數(shù)倍的文藝之花”［20］6。從新文學的發(fā)展歷程來看，這個預言是實現(xiàn)了的。譬如《西風》征文里的季鎮(zhèn)淮、張愛玲、蘇青;《小說月報》征文中的“東吳系女作家”等，都已經(jīng)成為文學史上有數(shù)的“文藝之花”。如果證之以新世紀《萌芽》雜志社舉辦的“新概念作文大賽”與“80后”作家的關系，則茅盾的預言更為切實。這既是周揚“在大眾中發(fā)展新的作家”設想的成功實踐，也是征文模式之于文學大眾化的深層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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