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芳,鄭海濤
(西華師范大學 文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2)
從大歷別離詩歌看士大夫的仕隱矛盾
白小芳,鄭海濤
(西華師范大學 文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2)
大歷時期社會動蕩,摯友離散,山川阻隔,會面難期,從而也產(chǎn)生了大量的送別酬唱之作。大歷詩人們留下的數(shù)量龐大的別離詩歌凸顯了古代士大夫吏與隱的矛盾。他們一方面向往自然,表達辭官歸隱的心志;另一方面又留戀仕途,耽于口體之福。最終在“吏隱”這種特殊的狀態(tài)中找到了平衡點,形成獨特的時代風格。
大歷時期;別離詩;仕隱矛盾
網(wǎng)絡出版時間:2013-04-10 15:43
“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江淹《別賦》)“別離”作為古代詩歌創(chuàng)作的一大主題,在大歷時期發(fā)展到了一個新的階段。大歷詩人大都生長于開元盛世,經(jīng)歷了唐王朝由盛轉(zhuǎn)衰的急劇變化,他們消極悲觀的情緒較之一般士子更甚。四方多難,官場上送往迎來愈加頻繁,親友間分離聚合也是常事,餞送必賦詩幾成風氣。故而餞酬送別是大歷詩歌的主要題材之一。據(jù)陳慶惠先生的統(tǒng)計,韓翃、崔峒約占其詩總數(shù)的1/2,錢起、盧綸、李端、司空曙約占1/3,耿偉約占1/5。
相對于其前的開寶與其后的元和兩個時代而言,目前學界對大歷詩歌的關注還很不充分,而此期的送別之作更是少有人涉及。然而應當看到,大歷送別之作,是在“亂世”的大背景下,內(nèi)心敏感的詩人對“別離”這一特殊人生時刻的體驗。這些詩作明顯打上了時代的烙印,折射出詩人們復雜微妙的心理狀態(tài)與變化軌跡,有理由受到學術(shù)界的重視。將大歷別離詩歌分為3個類型:餞送達官顯貴之作、餞送友人之作、餞送法師與道人之作。通過對3種送別詩歌的考察與觀照,一方面展現(xiàn)出大歷時期特殊的社會風貌;另一方面剖析此期文人的二重人格,揭示其內(nèi)心最主要的矛盾——吏與隱。
文人們的酬贈唱和、飲酒作詩歷來是達官貴人的宴會上不可或缺的環(huán)節(jié)。詩歌作為一種交際手段,展現(xiàn)才華,傳達情誼,交流思想,渲染氣氛自是無可厚非。但是,此風氣在大歷時期達到了高峰,甚至過猶不及。像元載、王縉等在亂平后提拔起來的新興權(quán)貴們一方面貪圖盛世的豪華氣派,一方面受其文化屬性的作用,更好以文雅之事裝點自身形象,廣攬文人,大興文場。他們或京城宴集,或奉命出使巡查,都必舉辦大型歌舞宴會,此時往往招攬文人吟詩作賦,為其風雅點綴。而士子們也往往需要追求權(quán)貴作為進士之道和生存依托,樂于幫閑。為了爭得“擅場”,博得名聲,詩人們常常為文矯情,媚俗爭寵,寫了不少空洞虛假、缺乏真情實感的作品,在大歷十才子等人的創(chuàng)造中尤為普遍,這一點歷來為學者們非議。然而正是這些“俗氣”的送別之作,彰顯了大歷士子強烈的入世欲望。
以王縉為例,大歷三年,王縉曾以宰臣身份赴幽州,其時京城詩人多參與了宴集送別活動,包括錢起、黃埔兄弟和韓翃,韓翃的送別詩《奉送王相公縉赴幽州》贏得了“擅場”的美名。
黃閣開幃幄,丹墀拜冕旒。位高湯左相,權(quán)總漢諸侯。不改周南化,仍分趙北憂。雙旌過易水,千騎入幽州。寒草連天暮,邊風動地愁。無因隨遠道,結(jié)束配吳鉤。[1]卷245第35首
“雙旌過易水”四句,懸想王縉赴邊情景,描繪邊塞風光,氣勢磅礴,意境恢弘,頗有盛唐余韻。在眾多送別詩中,不失為“擅場”之作。詩的后兩句寫相送之情,羨慕之心昭然,體現(xiàn)詩人對建功立業(yè)的渴求。而詩的前六句對王縉的恭維未免言過其實,有虛美之嫌。以伊尹、周公來比王縉,阿諛度十分明顯,全詩體現(xiàn)出韓翃強烈的功利心與建功立業(yè)的壯志。
大歷送別之作,是“亂世”大背景下,內(nèi)心敏感的詩人對“別離”這一特殊人生時刻的體驗。大歷詩人們在送親友赴邊、左遷、落第、歸隱時所作別的大量離詩歌,展現(xiàn)了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體現(xiàn)了當時文人的二重人格,揭示其內(nèi)心最主要的矛盾——吏與隱,出世與入世。
(一)送人赴邊
大歷、貞元之際是唐朝歷史上戰(zhàn)爭最頻繁的時期,文士大多有赴邊征戰(zhàn),醉臥沙場的生活體驗,這也是大歷送別詩歌數(shù)量繁多的一個重要原因。經(jīng)歷過安史之亂的大歷文人,在送友人赴邊從軍的時候也少慷慨鏗鏘之調(diào),而多凄涼沉郁之音。錢起在《送崔校書從軍》描繪送別之景云:“燕南春草傷心色,薊北黃云滿眼愁”[1]卷236第11首,可能是因別離眼中之景染心中之愁,行者全沒有“仗劍去國,辭親遠游”的瀟灑豪邁,送者也消除了“勉以功業(yè),不作悲戚之詞”的昂揚激越。在他的《送張將軍征西》以及《送張管書記從軍》中用白描手法勾勒出一幅空曠凄涼的邊塞景象:“戰(zhàn)處黑云霾瀚海,愁中明月度陽關”,“日寒關樹外,峰盡塞云西。河廣篷難度,天遙雁漸低”[2]98,這和“葡萄美酒夜光杯”“大漠孤煙直,黃河落日圓”的大氣不可同日而語。而在他的另一首同題材的詩歌《送鮑中丞赴太原軍營》中,詩人用凄涼的筆調(diào)寫塞外的冷清“云旂臨塞色,龍笛出關聲。漢月隨霜去,邊塵計日清”。另一位詩人李端《送別彭將軍云中覲兄》雖不失壯懷激烈,但結(jié)句“報恩唯有死,莫使?jié)h家羞”[3]105的決然赴死的態(tài)度,充滿了悲劇意味。相較盛唐王翰“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的豪邁,讓人覺得“氣骨頓衰”。由此可見,以錢起為代表的大歷詩人對征戰(zhàn)沙場抱著悲觀的、逃避的心態(tài)。他們在送友人出塞詩中雖未明言“隱逸”,但詩中也明顯流露出消極遁世的情緒。
(二)慰人左遷
大歷時期,時局動蕩不安,多數(shù)詩人大都有遭遇貶謫的經(jīng)歷。包佶、盧綸等因元載被誅而遭貶;戴叔倫因劉晏被貶而出為東陽令;司空曙曾被貶為長林丞;崔峒被貶為瀘州功曹;李嘉祐被貶為鄱陽令;顧況被貶為饒州參軍;皇甫曽被貶為舒州司馬。劉長卿“剛而犯上,兩遭貶謫”,先貶南巴尉,再貶睦州長史。而被貶的地方按照“逐臣不得與善地,多五溪不毛之地”來定,就使貶謫者不得不接受“邑無吏,市無貨,百姓茹草木,刺史以下計粒而食”的困難處境。險惡莫測的仕途,嚴酷的政治使他們飽經(jīng)憂患,充滿“謫宦猶多懼,清宵不得終”的惶恐,“心驚比棲鳥”可謂是他們懼禍憂生這一特殊心態(tài)的最佳詮釋。
當同僚朋友被貶異地,詩人們贈詩送別或留別,解憂安慰是中國古代文人之間的傳統(tǒng),因此留下許多慰人左遷的別離詩歌。例如司空曙的《送鄭明府貶嶺南》:
青楓江色晚,楚客獨傷春。共對一尊酒,相看萬里人。猜嫌成謫宦,正直不防身。莫畏炎方久,年年雨露新。[1]卷293第1首
這首送別詩寫的情真意切,首句點名送別的場所,次句點出被貶者“獨傷春”。第二聯(lián)寫飲酒餞行,“相看萬里人”5個字使詩人的不舍之情躍然紙上,眼前可以清楚看見的友人,馬上就要遠行,馬上就要相隔萬里,這是多么大的悲哀。第三聯(lián)對友人進行寬慰,表達對他遭猜忌而被貶的同情和憤怒。尾聯(lián)安慰友人并寄托美好的祝愿。從中可以感覺到詩人對于友人遭貶謫心里是有憤慨和不滿的,雖然沒有像李白“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那樣強烈的主體意識和天才的語言,但也表達了詩人對于現(xiàn)實的不滿。尾聯(lián)中于無可奈何之際勉勵寬慰友人,從中也能體悟出大歷詩人胸中的豪情壯志已被逐漸消解。
(三)慰人落第
科舉文化經(jīng)過開元、天寶時代的充分發(fā)展,近10年的戰(zhàn)亂中斷了士人以詩賦求仕的生活道路,但并沒有改變?nèi)藗円栽娰x取士的價值觀念。因戰(zhàn)亂而遭冷淡的這種價值觀念在大歷年間又在朝政中得以確立。隨著科舉制度的恢復,以詩賦為業(yè)的士人又恢復了天寶時求仕的熱情,十才子中錢起是天寶九載進士,韓翃是天寶十三載進士,耿湋是寶應二年進士,崔峒是至德元年進士,大歷元年盧綸入京應舉,李端是大歷五年進士。他們是科舉這場大賽事的優(yōu)勝者,而更多的文人考場失意,落地而歸。《選舉者》中載:“進士大抵千人得弟者百一二,明經(jīng)倍之,得弟者十一二”[4]26,可見科舉考試競爭十分激烈,通過科舉而入仕的官員可謂是微乎其微。大歷送別詩中多有送別落第舉子還鄉(xiāng)的詩歌。這類作品,體現(xiàn)著特殊的時代精神和文化心態(tài)。如李端《送衛(wèi)雄下第歸同州》:
不才先上第,詞客卻空還。邊地行人少,平蕪盡日閑。一蟬陂樹里,眾火隴云間。羨汝歸茅屋,書窗見遠山。[1]卷285第109首
首聯(lián)以謙虛的口吻講述友人落第的事實,頷聯(lián)和頸聯(lián)用白描的手法勾勒寧靜悠閑的山居景象,尾聯(lián)表達自己對于落第友人的欣羨之情。另一位大歷詩人李益在《送同落第者東歸》中用一句“圣代誰知者,滄洲今獨還”表達了懷才不遇的憤懣,相較孟浩然在《留別王維》中說的“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而言,少了那份自負和狂氣。李益詩最后寫道“余亦依嵩潁,松花深閉關”,“閉關”可能是埋首苦讀打算來年再戰(zhàn)考場,但他刻意渲染的高山上松花深處的居所,讓人不能不想到“隱逸”二字。司空曙在《贈送鄭錢二郎中》里“惆悵心徒壯,無如鬢作翁。百年飄若水,萬緒盡歸空”滿是空虛惆悵的情調(diào),流露出的消極心態(tài)和避世情緒是在整個唐王朝罕見的。若是與盛唐時期同題材詩作相比較,大歷詩中這種壓抑色彩就更明顯了。
(四)送友遠游、歸隱
大歷時期,文士大夫見識世人白眼,飽嘗世間炎涼,于是覺得“絲竹亂耳”、“案牘勞形”,開始把目光轉(zhuǎn)向大自然。他們自愿或者不自愿地退出仕途,或遠游或歸隱,朋友間的相互送別酬贈便產(chǎn)生了一大批送友遠游、歸隱的詩歌。
郎士元在《贈張五諲歸濠州別業(yè)》中對友人說“一去蓬蒿徑,羨君閑有馀”[1]卷248第20首,表明自己對于能夠過田園生活的友人的羨慕之情。戴叔倫在《同辛兗州巢父盧副端岳相思獻酬之作因抒歸懷兼呈辛魏二院長楊長寧》中說自己目前的狀態(tài)是“羈游復牽役,皆去重湖水”,從字里行間可以看到他對目前官宦生活的不滿和疲憊。最后表明自己的理想“早晚泛歸舟,吾從數(shù)君子”,意思是總有一天,我也會卸甲歸田,我也要隱逸山林。錢起在《酬陶六辭秩歸舊居見柬》中也同樣表達自己巴不得跟歸隱的友人一起不理俗世,瀟灑做隱士。他說“吾當掛朝服,同爾緝荷衣”。雖然中國自古以來就有“仕”與“隱”這樣一對矛盾,而且歷代也不乏擁有盛名的隱士,而像大歷時期幾乎每一位文人都渴望隱逸,隱逸之風達到鼎盛,還是有這個特殊時代的原因的,這將在后面的內(nèi)容里進行分析。
讀大歷詩人們可以明顯感覺到占主導地位的是一種消極悲觀郁郁寡歡的精神,究其原因,這要從唐代的思想發(fā)展說起。唐代高度開放的思想使得道教和佛教有了很大的發(fā)展。唐王朝上至將士大夫,下至販夫走卒,煉丹服藥,入道仙游,蔚成社會風氣。大歷時期剛好處于盛唐轉(zhuǎn)衰的過渡階段,儒、道、禪三股思潮匯成一股奇妙的合力,對文人士子的內(nèi)心產(chǎn)生巨大的作用,又由于戰(zhàn)亂中詩人們或于寺院暫棲,或借讀于僧舍,或游歷觀覽招提蘭若,便與法師、道人發(fā)生了聯(lián)系,有的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有些高僧如皎然、靈澈本身就是著名的詩人,他們之間詠歌酬唱,送別贈答便是自然之中的事了,這樣,又留下了具有時代精神的送別之作。
南入商山松路深,石床溪水晝陰陰。云中采藥隨青節(jié),洞里耕田映綠林。直上煙霞空舉手,回經(jīng)丘壟自傷心。武陵花木應長在,愿與漁人更一尋。[1]卷286第4首
——李端《送馬尊師(一作送侯道士)》
李端此詩聯(lián)寫詩人送侯道士時經(jīng)過的幽靜山水,頷聯(lián)寫侯道士修煉的安逸生活,頸聯(lián)寫與侯道士告別時的情景,“空舉手”“自傷心”寫出詩人對道士的依依不舍之情。尾聯(lián)應用陶淵明《桃花源記》的典故,寫出對道士歸隱生活的美好祝愿,也表達了自己對這一生活的羨慕。
從大歷詩人送別法師、道人的詩作中,人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當時文人多受到道教及佛教的影響,詩中流露出的禪意、隱逸思想,顯示出他們浸染佛教道教之深,超出了以前任何一個時代的詩人。但是,他們大多最終也沒有真的掛冠歸去,而是選擇留在仕途之中,高唱隱逸的理想和曲調(diào)。這樣的言與行嚴重錯位,理想與現(xiàn)實剛好相反的矛盾在當時文人身上得到了統(tǒng)一,他們必然是通過某種方式使自古以來不兩立的“仕與隱”達到了完美結(jié)合。
從大歷時期的送別詩中可以感受到詩人們“隱逸”的情懷,有歸隱理想的詩人比以往及以后的任何時代都要普遍。但是他們真的愿意掛冠歸去嗎?或者,他們真的能夠棲隱山林嗎?蔣寅在《大歷詩風》中對此有深刻的描述:“詩人這種歸隱思想,不過是他仕途坎坷,備受挫折中所產(chǎn)生的失望情緒。真正主導他們靈魂的還是儒家積極入世的精神。所以盡管他們渴望回歸自然以馳騁天性,卻一直沒有采取什么具體的行動?!盵5]84的確如此,詩人們時時高唱“歸隱好”,卻不見有一個人真的放得下俗世的誘惑,耐得住山林的寂寞。正如當時詩僧靈澈尖刻譏誚的“相逢盡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見一人?”(《東林寺酬韋丹刺史》)他們既懼怕宦海風波,希望全身遠害,復留戀官爵,下不了隱退的決心,一直處在這樣的矛盾心態(tài)之中。這種內(nèi)在的矛盾外化為一種雙重人格,在觀念上志向清虛,追慕淡泊寧靜的隱士生活。而在實際行動上又耽于口體之奉,離不開感官享樂。終于,大歷詩人在他們的前輩謝朓那里找到了解決矛盾的辦法——吏隱,也就是居官如隱,半官半隱,既官又隱,既獨善其身又兼濟天下,人的社會價值能夠?qū)崿F(xiàn),個體人格也能夠保持相對獨立。
[1] (清)彭定求.全唐詩[M].北京:中華書局,1960.
[2] 劉懷榮.二十世紀以來先秦至唐代詩歌研究[M].濟南:齊魯書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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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劉潔.唐詩題材類論[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
[5] 蔣寅.大歷詩風[M].南京:鳳凰出版社,2009.
TheContradictionbetweenLiterates’BeingOfficialsandBeingHermitsfromtheFarewellPoetryintheDaliReign
BAI Xiao-fang,ZHENG Hai-tao
(College of Literature,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Nanchong,Sichuan 637002,China)
In the Dali reign,there was a large number of farewell poetry between scholars because of the social unrest,and separation of friends.Those farewell poems written by poets are full of their contradiction between being officials and being hermits.On one hand,they yearned for nature and expressed their wills of withdrawing the society;on the other hand,they were loath with the governmental posts.Finally,they found the balance in this special state of affairs,which formed unique time style.
Dali reign;farewell poetry;contradiction between being officials and being hermits
2013-12-07
白小芳(1989-),女,浙江溫州人,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古代文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唐宋文學;鄭海濤(1976-),男,貴州興義人,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元明清文學及散曲研究。
I 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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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462X(2013)02-0011-04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30410.1543.019.html
(責任編輯劉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