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黃伯耀小說觀念

王燦

（廣州大學 人文學院 廣東廣州 510006）

黃伯耀(1863—1940？)，又名耀恭，筆名有耀公、病國青年、光耀、大樨、耀、翟、耀光、光、放光、老伯、伯、公等，廣東番禺（今廣州芳村區(qū)）人。黃伯耀是老同盟會員，近代著名報人：他積極投身于革命活動，加入中和堂，實際上已成為孫中山領(lǐng)導的興中會外圍組織的一份子；他的文章寫得好，主編或參與編輯了《大南報》、《圖南日報》、《廣東日報》、《有所謂報》、《社會公報》等多種報刊，發(fā)表了大量政論文章，如他在自己1907年創(chuàng)辦并主編的《社會公報》中宣傳社會主義，故人們認為他是中國最早宣傳社會主義的人物之一。同時，他又是一位作家、小說理論家：他是撰寫短篇小說的高手，各種通俗文學也擅長，創(chuàng)作了《回生術(shù)》、《好姻緣》、《惡因果》、《片帆影》等各種題裁的小說和龍舟歌《秋女士泉臺訴恨》等通俗文學作品，被認為是近代革命派小說家；他在小說理論方面也有自己獨特、深刻的見解，足以引起我們的重視。

伯耀的小說理論文章不僅數(shù)量多，而且相對集中，大都刊載在他和其弟黃世仲所創(chuàng)辦的文學雜志《粵東小說林》 （1906）、《中外小說林》 （1907）、《繪圖中外小說林》 （1908）上，在現(xiàn)存所能見的二十期雜志中，每期都有一篇由黃伯耀昆仲輪流撰寫的文藝論文“外書”，可以看出兄弟兩人對小說理論研究的重視。而這其中，就有黃伯耀寫的如《學校教育當以小說為鑰智之利導》等十篇專論，其小說理論不僅涉及面廣、內(nèi)容豐富，而且思想深刻，頗有見地。這里，簡要地梳理其小說理論中最主要的幾個方面，以見其基本面貌。

1 論小說的社會功用

自梁啟超倡導“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說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說始。”[1]53-54這一新小說理論起，“當時作家，意識的以小說作為武器，不斷對政府和一切社會惡現(xiàn)象抨擊?！盵2]小說的社會功能被大部分晚清小說作家所認同和支持，黃伯耀就是其中的一個。他充分肯定小說在社會生活中可以發(fā)揮巨大的作用，“小說之所以能左右世界、轉(zhuǎn)移風氣者”[1]329、“惟小說之鼓舞民氣，足以助成新世界之開通，而大浚其智鑰耳”[1]230，如此反復強調(diào)小說能夠開啟國民智慧，促進社會發(fā)展，轉(zhuǎn)變社會風氣，促進社會發(fā)展，其作用是巨大的。黃不單只從整體上肯定小說巨大的社會作用，而且還論述了不同題裁的小說所起的不同作用?！白x政治小說，生其治亂的感情；讀教育小說，生其道德的感情；讀探險小說，生其冒險有為的感情；讀義俠小說，生其豪俠奮發(fā)的感情；讀一切關(guān)于普通社會開智小說，更生一切普通智識的感情?！盵1]314在伯耀昆仲創(chuàng)辦的《中外小說林》中所載的每篇小說都會標志是何種題裁，而這是當時其它的小說期刊沒能做到的，可見其對小說題裁觀念的重視。

黃伯耀也接觸到了小說與社會生活的關(guān)系這一命題，并且與梁啟超等為了改變?nèi)藗兤毡閷⑿≌f視為小道而提出小說幾乎可以改造世界的過分夸大小說作用，顛倒了小說與社會生活的關(guān)系不同，他不是目空一切地夸大小說的社會作用，而是將兩者擺到了一個相對客觀適當?shù)奈恢??！半m然，所謂小說之與風俗關(guān)系者，當就時勢以立言”[1]325“著小說者，既趨時勢之潮流，一改從前舊社會之鬼神夢寐諸陳腐”[1]314時勢是立言的根基，社會生活是小說創(chuàng)作的本源，著小說者，應該應時勢之潮流，就時勢以立言，不然難以起到“社會風俗，終莫由改良蠻野，而同化于文明之區(qū)域”[1]324的作用。而當時腐朽的官僚統(tǒng)治和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就是最大的時勢，他提倡就時勢以立言，即是號召作家創(chuàng)作小說來揭露和批判這種現(xiàn)實，引起人們對現(xiàn)有制度的強烈不滿，從而走上解放思想、擁護革命的道路，其小說理論帶有革命的精神，也體現(xiàn)其作為革命家的身份。

2 論中國古代小說

黃伯耀在他的小說理論專論中，較多地發(fā)表了對中國古代小說的評論，也做到了較為客觀公允。

首先他從整體上對我國古代小說遺產(chǎn)的成就給予了充分地肯定?！拔釃蛑≌f家，如羅貫中、施耐庵、曹雪芹、蒲松齡、金人瑞等等，其論著之遺傳，饋響后人不少矣。”[1]324他用大量的事例證明本土小說有著巨大的影響力，這種影響力不只是局限于國內(nèi)，而且達于國外，甚至作為學校教材使用，對國外的政治改革起了促進作用?！叭晃崧勅毡揪S新，基功小學，且多以吾國著名小說家之《水滸》傳記、《西廂》演議[義]，為教科講議者”[1]324另外他還認為小說本身還具有很強的知識性，通過閱讀小說可以增長知識。“如《鏡花緣》之博，地理、哲學，即格致之影子也；如《三國志》之詳，陰符、游說，即科學之流源也；闡心理之學，則《西游記》得其恍惚焉；紀義俠之流，則《水滸傳》得其梗概焉?！盵1]314

當然，在充分肯定中國古代小說價值的同時，他也清醒地看到古代小說的各種不足。比如他談到了中國欠缺真正的冒險小說的原因。再如當談到中國古代小說為什么沒能起到移風易俗的作用，反而阻礙社會進步時，他指出“蓋非小說無文之患；而鬼神夢幻之事，及種種陰騭報應之讕言，有以惑之之患也。如是，故難享小說之大名；如羅貫中、施耐庵輩，終未得而奏轉(zhuǎn)移風俗之效果”[1]324就是因為中國古代小說存在大量的封建迷信、因果報應、鬼神等等現(xiàn)象。作為一個革命家，黃伯耀批判得也正是宣傳這種鬼神迷信思想，使人安于現(xiàn)狀而不圖變革的小說。

他還指出由于國人對古代小說的誤讀，使小說“因此而抱不白之冤矣”，[1]243而這個觀點是同時代的小說家較少感觸到的。在《學校教育當以小說為鑰智之利導》中他指出：

“其間有天性特別，好涉小說以為快者，而素無教育，則又學非所學。《東周列國》也，觀其戰(zhàn)陣，而不究其交涉之辭令；《三國演義》者，賞其要材，而不喻其尊漢之大義；讀《水滸傳》也，以為誨盜，而寄喻獨立之思不知也；讀《紅樓夢》也，以為誨淫，而警惕驕邪之意不悟也。痛夫！以是而目小說，則小說之含冤大矣?！盵1]232

因為讀者不會欣賞小說，往往只看到表面，甚至糟粕的東西，一本小說的精華所在反而沒有領(lǐng)會到，伯耀希望讀者能透過表面的故事情節(jié)深刻體悟到作者的真正用意，不再讓小說蒙受不白之冤。直到現(xiàn)今，此種現(xiàn)象還存在，值得我們深思。

3 論小說的普及

為了讓小說更加深入人心，擴大它的社會影響力，更好地發(fā)揮其作用，黃伯耀提倡在普通大眾中普及小說?！拔茨芷占?，又安足以言小說世界”[1]320至于怎樣普及？他主張首先應該從小就開始，將小說列為學校的教科書“于學校植其基礎(chǔ)”[1]233。另外針對鄉(xiāng)村民眾“口不讀《詩》《書》，耳不聞道義”[1]318，“鄉(xiāng)閭之中，氓之蚩蚩，日方足胝手胼之弗暇，斗米斤柴之弗遑，更何能叩小學之堂？”[1]319的不足，他又提倡開辦演講小說會，因為演講小說會有很好的靈活性，可以隨時、隨地進行，以通俗易懂的形式傳授，對于文化程度不高的普通大眾來說，這不啻為一個好辦法。

在小說形式上，他主張多創(chuàng)作曲本小說和白話小說。所謂“曲本之哀感濃艷，與白話之明白愷切，有以速其效者，而使之然也。”[1]330而且針對我國“省界分歧，土音各異，其曾受正音之教育者幾何哉”[1]330的現(xiàn)實，黃伯耀還提出“各用其土音”[1]330運用方言進行創(chuàng)作。正是基于這一認識，黃伯耀身體力行，親自創(chuàng)作了如《演時務》、《敬告外埠華僑》等白話小說，各種曲藝作品如龍舟歌《秋女士泉臺訴恨》、南音《宦海悲秋》等。他還通過創(chuàng)辦方言報刊《廣東白話報》、《嶺南白話雜志》等來實踐自己在民眾中啟蒙小說、改良風俗的主張。

由于個人和時代的局限，黃伯耀的小說觀念也許沒能做到盡善盡美，比如他也有當時大多數(shù)人普遍存在的一個問題，即片面強調(diào)文學的社會作用而忽視了它的審美作用，缺少寓德育于審美趣味和藝術(shù)形象的感受中。但他已有的這些小說觀念，亦足以豐富近代小說理論的寶庫，理應贏得得我們充分地肯定，值得我們深入地研究，莫使這位在近代小說史上有重要貢獻的名人湮沒。

[1]陳平原，夏曉虹.二十世紀中國小說理論資料(1)[G].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

[2]阿英晚清小說史[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