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保路運動是近代中國首次群眾性恃法抗爭風暴

鮮于浩

(西南交通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四川 成都 61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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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保路運動是近代中國首次群眾性恃法抗爭風暴

鮮于浩

(西南交通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四川 成都 611756)

關(guān)鍵詞：四川保路運動；川漢鐵路；借款合同；恃法抗爭；破約保路；特別股東會；成都血案；辛亥革命

摘要：1911年的四川保路運動曾經(jīng)呈現(xiàn)出和平爭路的態(tài)勢，其基本原因在于這場運動是近代中國首次群眾性恃法抗爭風暴。運動的領(lǐng)導者依據(jù)對借款合同的研究，提出了“破約保路”宗旨及相應的恃法抗爭舉措。他們交替使用合法與非法手段，既動員了四川各階層民眾，也在一段時間內(nèi)爭取了四川地方政府的同情。在與清朝中央政府反復進行說理斗爭的同時，四川地方政府與清朝中央政府的對峙態(tài)勢與近代中國首次群眾性恃法抗爭風暴隨之形成。

1911年的四川保路運動是近代中國首次群眾性恃法抗爭風暴。這次運動的參與者涉及四川省的官員、士紳以及農(nóng)民、工人、城市手工業(yè)者、城市貧民，乃至軍警等各個階級和階層，呈現(xiàn)出與太平天國、義和團等群眾斗爭迥然不同的特點。而群眾的廣泛參與源于理直氣壯，而且他們在斗爭中運用了巧妙的抗爭手段，最終使運動不斷升溫。

一

引發(fā)這場群眾性恃法抗爭風暴的是皇族內(nèi)閣頒布的“鐵道干線收歸國有”政策。

長期以來，有關(guān)四川保路運動研究的論著，大多將1907年改名的“商辦川漢鐵路有限公司”視為一般意義上的商辦公司，但征諸史實，卻大謬不然。

1904年1月24日，四川總督錫良籌劃的官辦川漢鐵路總公司在成都岳府街成立。它明確宣布不募外債，不招洋股，開我國自辦鐵路之先河。是日，參與并主持官紳簽字儀式的是趙爾豐。1904年11月28日，錫良奏派趙爾豐為川漢鐵路公司督辦，“專辦川漢鐵路”，獲朝廷批準。1905年2月，錫良奏稱，他已經(jīng)“令趙爾豐交卸永寧道篆，來省專辦公司，與之日夕討論”〔1〕。

1907年3月4日，錫良上奏朝廷稱，“遵照‘商律’”，將川漢鐵路公司“定名為商辦川省川漢鐵路有限公司”〔1〕。同月9日，《商辦川漢鐵路公司續(xù)訂章程》頒布。

筆者以為，1907年3月以后兩年多時間內(nèi)的川漢鐵路公司名為商辦，實為官督商辦。

首先，清政府有鐵路官督商辦的規(guī)定。錫良等四川地方官員之所以這樣做，是有一定依據(jù)的。清政府所頒布的《簡明鐵路章程》第16條即載：“總督有酌核辦理之權(quán)?！憋@而易見，中央政府賦予了地方督撫等要員掌控鐵路公司的權(quán)力。

其次，錫良本人認為川漢鐵路公司是官商合辦之公司。1905年7月，錫良奏稱，籌建川漢鐵路事務(wù)繁雜而工程艱巨，“事之非官莫辦者，必任其主持”〔1〕，表明了應由官方主管的基本態(tài)度。而多用士紳名流參與鐵路管理事宜，“因思官民合股，即應官紳合辦”〔1〕。

第三，四川官方實際上也掌握了川漢鐵路公司的管理大權(quán)，所有的督辦、官總辦、紳總辦均系錫良任命后再報朝廷批準。在更名為“商辦川省川漢鐵路有限公司”的同時，中央又規(guī)定“另刻關(guān)防，以昭信守。所有重大事件，由該公司廩承督臣辦理”〔1〕。在《商辦川漢鐵路公司續(xù)訂章程》之第一章總則中，亦再次重申：“重大事仍廩承總督辦理”〔1〕。這表明，所謂商辦公司的權(quán)力并沒有由股東接管，仍在官方手中。有關(guān)公司重大事務(wù)的決策權(quán)，一如既往地操縱在四川地方政府手中。

第四，所謂的“商辦川漢鐵路公司”并沒有成立股東會。雖然錫良仿照“浙江等省鐵路公司通例”裁撤了官總辦，任命喬樹枏為“川省川漢鐵路公司總理”，胡峻為副理，也規(guī)定了日后要召開股東會，但川漢鐵路公司的第一次股東會遲至兩年8個月之后的1909年11月才召開，12月才組成董事局。喬樹枏、胡峻兩位總理、副理不是由股東會推選的，與此前的紳總辦并無二致。1907年2月，錫良又以“川漢鐵路出入款目至巨且繁”為由，奏調(diào)翰林院編修余堃、丁憂在籍的河南候補道費道純“襄辦路政”，包括修訂章程一類的重大事務(wù)，亦應“經(jīng)股東會議決，呈由總督查核”〔1〕。這就規(guī)定了四川地方官員不僅有川漢鐵路公司的管理大權(quán)，而且將凌駕于股東會之上。

1907年2月，錫良調(diào)任云貴總督，趙爾豐出任護理四川總督。5月，趙爾豐下達《商辦川省川漢鐵路有限公司章程》獲批的公文。趙爾豐在鐵路公司完成宜昌至萬縣段勘測后，同意宜萬段先行開工和購地的計劃。不久，趙爾豐再赴川邊，其兄趙爾巽1908年3月調(diào)任四川總督。

1908年8月，趙爾巽任命在籍郵傳部參議李稷勛繼任駐宜昌總理。1909年3月，趙爾巽任命學部郎中曾培接替病故的胡峻，充任駐省總理即此前之紳總理。曾培到任之前，由留日畢業(yè)生、即用知縣邵從恩代理其職。

非常明顯，皇族內(nèi)閣和郵傳部在川鐵路公司的性質(zhì)問題上，指鹿為馬——有意將官督商辦公司強指為商辦公司。

此外，郵傳部違背前此對川漢鐵路公司的基本評估，出爾反爾。

1908年初，郵傳部派京漢鐵路的李姓副總工程師勘測川漢鐵路。這位李工程師對其他工程師所勘路線較為滿意，他本人將線路長度縮短了100多里，并避開了一二處難修之處。1908年11月，中國著名的鐵道工程專家詹天佑被聘為川漢鐵路的總工程師。但他兼有京張、京漢兩條鐵路工程事務(wù)，難以分身。經(jīng)詹天佑的推舉，1909年8月，川漢鐵路公司又聘請顏德慶為副總工程師。他率領(lǐng)一些鐵路工程人員對線路進行了實地考察和勘測，重點在成渝段。

完成宜萬段勘路的當年，郵傳部又對川漢鐵路的賬目進行了核查，結(jié)論是與公司的上報情況相符合。之后，郵傳部上奏朝廷稱，該路段需銀約三千余萬兩，雖然川漢鐵路公司已收股款除歷年所用外，還有八百八十余萬兩，僅為所需款項的四分之一，“然鐵路系營業(yè)性質(zhì)，只患開工無資，坐耗資本。若趕緊興筑，有此存款先應急需，而長年又有租股等項二百余萬兩進款以為挹注，陸續(xù)延筑通車養(yǎng)路之資不患無著。該路前未動工，實因工程無人主持，礙難箸手?，F(xiàn)該路總工程師到后，與總協(xié)理核辦”〔2〕。換言之，郵傳部認為，川漢鐵路已經(jīng)具備了開工的條件。不久，郵傳部路政司報部批準后下文稱，“查宜萬一段經(jīng)覆勘定線，自應準其建筑”。因正在修訂路律，暫無法頒發(fā)開工執(zhí)照，但“公司先行動工興筑可也”〔2〕。該文由四川總督趙爾巽轉(zhuǎn)至川漢鐵路公司。

綜上我們不難看出：此時的郵傳部對川漢鐵路公司的經(jīng)費、線路是了解的，也同意宜萬段先行開工。這個決定應當是較為謹慎的，因為經(jīng)過了部派人員的查核和勘測。郵傳部認為，川路久未開工的原因是工程技術(shù)人員沒有到位。對于經(jīng)由郵傳部派員查核、反復勘測以及郵傳部同意宜萬段開工之事，趙爾豐、趙爾巽這兩位四川總督是知情的。所有這些，必然通過各種渠道為廣大的四川民眾所得知，又進一步確立了四川民眾自辦川漢鐵路的合法性，對四川省地方政府和官員、士紳以及民眾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郵傳部日后若要反悔，怎么服眾？四川民眾日后若要與郵傳部軟磨硬抗，不是就更有理由了嗎？四川地方政府和官員日后若要應對“鐵道干線收歸國有”政策，不是可以上諭和部批為據(jù)嗎？

1909年12月28日，川漢鐵路公司在宜昌舉行開工典禮，正式動工修筑川漢鐵路。從1904年1月官辦川漢鐵路公司成立，到1909年12月川漢鐵路開工修筑，歷經(jīng)近6年之久。在此期間，有關(guān)川漢鐵路的大小事務(wù)，基本由四川地方政府決定，或由四川地方政府報請中央政府批準后實行。我們可以斷定，皇族內(nèi)閣列舉的商辦川漢鐵路公司的過錯，當由官督商辦的川漢鐵路公司承擔。

遲至1909年11月，四川省諮議局提出《整理川漢鐵路公司案》，指責官督商辦公司“樹商辦之名，而無商辦之實，總理由選派奏委，不由股東會公舉，其他一切用人行政，多未遵照商律辦理。出股份者未得商律上應享之權(quán)力”，要求“議改章程以期公司組織完善，而舉商辦鐵道之實益”〔3〕。同月，川路公司于成都召集第一次股東會，12月成立董事局，川漢鐵路公司才成為真正的商辦股份公司。

當年川漢鐵路建成的可能性，也是為不少研究者忽視的問題。

《成都商報》2010年12月20日據(jù)新華社報道，宜(昌)萬(州)鐵路將于2010年12月22日正式通車。該條鐵路創(chuàng)造了我國鐵路史上的四個之“最”：其一，是我國鐵路施工難度最大的山區(qū)鐵路，穿越了“筑路禁區(qū)”，集“西南山區(qū)鐵路艱險之大成”；其二，是我國單公里造價最高的鐵路，每公里造價6000萬元；其三，橋隧長度為世界之最，該路有橋梁、隧道400余座(條)，占線路總長的74%；其四，是我國單公里修建時間最長的鐵路，該路總長377公里，耗時7年，年平均進度僅為50余公里。筆者以為，該路從湖北宜昌至重慶萬州段，與20世紀初年曾籌建的川漢鐵路之宜萬段類似。

《成都商報》2010年12月22日報道，據(jù)成都鐵路局相關(guān)人士介紹，宜(昌)萬(州)鐵路“僅貫通齊岳山隧道就花了6年時間”，“最困難的時期一個月只掘進了4米”。該路橋墩“平均高50米，墩高超過100米的橋梁5座，渡口河大橋主橋墩高度128米，為世界鐵路橋梁墩高之最?！泵抗镌靸r“已經(jīng)超過了建設(shè)青藏鐵路的每公里造價3500萬元，是我國鐵路建設(shè)歷史上單價最高的鐵路?！?/p>

顯而易見，在20世紀初修筑川漢鐵路是不可能的，不僅中國不可能，外國也不可能。明白了這個問題，有助于我們評價列強試圖取得修筑川漢鐵路的真正動機，有助于我們評價清政府出臺的“鐵道干線收歸國有”政策，尤其有助于我們評價當年川漢鐵路公司的工程進展及相關(guān)問題。

二

“鐵道干線收歸國有”政策的出臺，在全國尤其是四川引起了軒然大波。保路風潮在立憲派人的籌劃之下，迅速興起，恃法抗爭的態(tài)勢很快形成。

恃法抗爭所依據(jù)的首先是《四國借款合同》的有關(guān)條款。

1911年6月17日四川保路同志會成立以后，運動領(lǐng)導人在派員分赴各地組織保路同志分會、協(xié)會的同時，籌劃了宣傳的思路與策略。其中，尤為重要的是提出了“破約保路”這個保路運動的宗旨。這是四川立憲派人的得意之作、成功之作，也是四川民眾賴以抗爭的利器。

“破約保路”這一具有深刻愛國主義和反對封建專制主義內(nèi)涵的口號，是四川保路同志會的宗旨。領(lǐng)導運動的四川立憲派人為何提出這一口號并將其作為保路運動的宗旨？

1911年7月5日出版的《四川保路同志會報告》第9號，全文刊載了《四川保路同志會宣言書》，正式提出了該會的“破約保路”宗旨：“保路者，保中國之路不為外人所有，非保四川商路不為國家所有。破約者，破六百萬鎊認息送路之約；并破不交院議違反法律之約?！憋@然，領(lǐng)導保路運動的四川立憲派人將反對所謂“鐵道干線收歸國有”政策與廢除《四國借款合同》視為一事，把清政府劫路賣國與其施行的蠻橫專制相提并論，從而賦予四川保路運動以深刻的愛國主義和反對封建專制主義的內(nèi)涵。

但是，正式宣示“破約保路”宗旨的7月5日，距清政府頒布“鐵道干線收歸國有”政策的5月9日，時間已近40日；距四川保路同志會成立的6月17日，亦有半月之久。綜觀有關(guān)四川保路運動的檔案、史料，立憲派人之所以較晚提出“破約保路”口號，是對《四國借款合同》詳盡研究并反復推敲了實現(xiàn)“破約保路”的必要性特別是可能性之后。這個口號，既依據(jù)國際慣例，試圖實現(xiàn)條約本身所規(guī)定的可廢除的必要條件，又指向清政府不按有關(guān)法律條款辦事的行徑。

最早提出“破約保路”設(shè)想的是鄧孝可。他在研讀并逐條駁斥《四國借款合同》后，向全省紳民公開號召：“內(nèi)抗政府，外聯(lián)華僑。債票不售，合同自廢。即我四省人民、我全國人民一線生機也。”6月27日，四川護理總督王人文代奏《羅綸等簽注川漢、粵漢鐵路借款合同》。該文全面揭露了《四國借款合同》的危害性即“破約保路”的必要性：“損失國權(quán)，莫此為甚?！彼麄儗τ凇笆⑿麘衙飾墯J定資政院章程，不以外債交院議決；又蔑棄欽定公司律，不容股東置一詞”的蠻橫行徑極為憤慨，提出“收路國有之命，川人尚可從；收路而為外人所有，川人決不能從”，要求“速將郵傳部所訂借款合同即行廢棄?！?月28日出版的《四川保路同志會報告》第3號上，開始出現(xiàn)以“破約保路”為運動宗旨的提法。7月4日，川漢鐵路公司在致宜昌公司的電文中，亦談及：“川省未見合同時主張收回實銀、興辦實業(yè)者甚多。及見合同種種失敗，路權(quán)、財權(quán)送之外人，群情異常悲痛，注重拒債破約?！?/p>

立憲派人在提出“破約保路”宗旨時，不僅反復強調(diào)其必要性，還指出了實現(xiàn)這個宗旨的可能性，這又是我們研究四川保路運動時不可忽視的關(guān)鍵所在。

《四國借款合同》第3款稱：“自合同畫押以后，于六個月內(nèi)，在武昌、長沙、廣水、宜昌四處，同時開工。該銀行等亦于此期限內(nèi)，須備六十萬鎊，知會郵傳部?！钡?6款稱：“倘于未發(fā)此次借款招帖以前，遇有政治上或財政上意外之事，以致大清政府現(xiàn)在市面之債票價值有礙，銀行等以為此次借款，未能按章程辦理，準予銀行等展緩公道期限。如于商準期限內(nèi)，仍未發(fā)行此次借款，則本合同即行作廢”〔2〕。上述兩款提出了：(1)列強修筑川漢、粵漢鐵路的開工期限為簽字后六個月內(nèi)即1911年11月20日以前；(2)該合同在一定條件上可以廢除；(3)該合同可以廢除的必要條件是中國出現(xiàn)“政治上、財政上意外之事”。

上述有關(guān)條款和認識，立憲派人極為重視，并據(jù)此提出了“破約保路”宗旨實現(xiàn)的可能性。7月7日，即正式宣布“破約保路”宗旨后兩天出版的《四川保路同志會報告》第11號刊登的一篇署名文章寫道：“彼四國銀行與我郵部訂立合同時，其第十六款已明載：遇有政治上或財政上意外之事致債票不能發(fā)行，則本合同即行作廢等語。只要萬眾一心誓死進行，當無不可能者”?？窃凇端拇ūＢ吠緯蟾妗返?8號上的另一篇署名文章在重申上述觀點后，進一步提出，如《四國借款合同》廢除后，“大清政府除按本合同第三款應交還預支款六十萬鎊及其應有之息外，毫無他項酬費。據(jù)此則此合同亦非鐵案不可移者”〔4〕。7月8日從成都出發(fā)的赴外省的聯(lián)絡(luò)代表龔煥辰，于當年9月在廣東發(fā)布的《敬告全粵同胞書》中寫道：“賣國賊盛宣懷與四國訂立合同二十五款……所訂六月有效之期限，計不及六十日，效期即滿”〔5〕。蒲殿俊等四川立憲派核心人物在11月中旬被釋放后所寫的《哀告全川叔伯兄弟》中，更是明白地宣稱：“今全川政治上變動如此其大(借款合同載，我國若有政治上之變動，則此約作廢)，則借款合同當然作廢，決不使路為外人所有。然則保路同志會之目的，實已貫徹無阻”。

實際上，《四川保路同志會簡章》第十條就聲明：“本會以達到第一條所定的宗旨時為解散”，而第一條的內(nèi)容就是以“破約保路”為宗旨。

恃法抗爭還依據(jù)了清政府頒布的《商律》、《公司律》的有關(guān)條款。

川漢鐵路特別股東會是在川漢鐵路面臨存亡的緊急關(guān)頭，于1911年8月所召開的一次股東會，這是川漢鐵路公司歷史上所召開的第三次特別股東大會。其召開純因“郵傳部賣路劫款，特開股東總會籌議一切”〔2〕。籌組召開臨時股東會以解決路事的建議，為四川咨議局議長蒲殿俊所提：“鐵路公司有股本、股權(quán)關(guān)系，非另行開會，不能解決，咨議局只能糾舉其違背法律手續(xù)。為公司計，莫若先號召旅省各州縣人，集眾研究，咨議局亦可加入，后此再召集臨時股東會”〔6〕。蒲氏此議提出了以下問題：其一，以法律為依據(jù)，指出咨議局只能從民意機關(guān)的責權(quán)出發(fā)，提出事關(guān)借債收路大事，應先交資政院和省咨議局議決，方可定制；其二，因鐵路公司有股本、股權(quán)關(guān)系，按公司章程，改變公司權(quán)益，非經(jīng)股東大會決議不可；其三，提出先召集在省各州縣股東，預先研究準備，在此基礎(chǔ)上再召開臨時股東大會。川漢鐵路公司遂援引《商律》第3節(jié)第49條：“公司遇有緊要事件，董事局可隨時召集眾股東舉行特別會議”，川漢鐵路原為“商辦，而復更為國有，自系特別緊要重大事件”，要求于閏六月初十日(公歷8月4日)召集臨時股東大會(按：即后來的特別股東大會)，“以便取決眾議”，并以公司名義呈請川督通飭示諭全省各州縣轉(zhuǎn)知各股東分會派代表赴成都開會。

6月16日，即四川保路同志會成立前一天，四川立憲派人土密商，準備以“股東會為大本營，依期召開特別股東會(按：即前稱臨時股東大會)，并預定一些中堅分子”參會，這說明，自此立憲派人土便為特別股東會預先確立了保路運動“大本營”的地位，并使其能夠成為立憲派人倡導的“破約保路”宗旨贊同者的聚會。

7月28日(閏六月初三)下午，咨議局正副議長蒲殿俊、羅綸等主要立憲派人士在鐵道學堂發(fā)起并召開了特別股東會的第二次準備會議，到會者200余人。會議從7月28日至8月1日共開5天，主要確定了特別股東大會的四大正式議案：《遵先朝諭旨保四川川漢鐵路仍歸商辦案》、《請停征新常捐輸以便寬籌路款案》、《創(chuàng)辦一文捐以籌路款案》及《關(guān)于設(shè)立清算機關(guān)案》。此次準備會以公舉方式，決定分別由蒲殿俊、程瑩度、羅綸、聶丕成、彭蘭村、江渭北為四個議案的起草人，其中，蒲殿俊為第一、第四兩個議案的第一起草人。

清政府嚴責四川護理總督王人文，頻頻電催趙爾豐履任，限特別股東大會只能討論遵旨交路附款之事。7月28日，端方致電盛宣懷稱：“川人對于路事，確定初十日開會，所刊《蜀報》暨各種傳單，囂張狂恣，無可理喻”，“誠恐乘屆期開會反抗之舉，經(jīng)多數(shù)贊成，更難收拾”。但是，“如系遵章之股東會，尚可準開?！?月30日，盛宣懷在致四川布政使尹良的一封電報中稱：“惟地方官應準其股東開會。其他聚眾反抗政府，按迭次諭旨，似可出示禁止?！?月31日，盛宣懷以皇帝的名義催促趙爾豐盡快赴任，嚴令“除股東會例得準開外，如有借他項名目聚眾開會情事，立即嚴行禁止，設(shè)法解散，免致滋生事端。倘敢抗違，即將倡首數(shù)人，嚴拿懲辦?！薄?〕由上可以看出，他們不得不承認特別股東會是合法的，卻又非常害怕特別股東會干出他們這班官員以為是非法的事。

8月5日(閏六月十一日)，特別股東大會正式召開〔2〕。四川地方政府各個部門及成都府、成都縣、華陽縣的官員出席會議。

特別股東大會召開期間，通過了準備會預定的抗爭議案。8月8日(閏六月十四日)，通過《遵先朝諭旨保四川川漢鐵路仍歸商辦案》，強調(diào)“惟爭路可以拒約，不爭路并難?？睢薄?月11日，特別股東大會又通過《請勿庸展辦新常捐輸以便寬籌路款案》，號召拒交清政府在四川征收的固定捐稅——常捐和新捐，而由各州縣議會將這些每年300萬兩的款項充作鐵路股款，以便繼續(xù)修路。8月12日，又順利通過了《創(chuàng)辦一文捐以籌路款案》。該案號召全川人民日捐一文，繼續(xù)籌集路款，以維持川漢鐵路之商辦局面。

除策劃通過上述議案之外，特別股東會還籌劃并實施了更為激進的保路方略。

首先，撤銷盛宣懷收買的川漢鐵路總公司駐宜昌分公司總理李稷勛。

其次，組織罷市罷課斗爭。8月26日，會議主席聲稱要實行罷市罷課以抵制郵傳部違法喪權(quán)之專橫政策，并一致決議，自即日起罷市、罷課。會議尚未結(jié)束，“各街關(guān)門閉戶已過半矣”，繁華的成都市面立時沉寂。全省許多地區(qū)亦很快響應，“南自鄧、雅，西迄綿州，北近順慶，東抵榮隆，千里內(nèi)外，府縣鄉(xiāng)鎮(zhèn)，一律閉戶，風潮所播，勢及全川”〔2〕。

第三，倡導并實施抗捐抗糧。意欲通過罷市罷課迫使當局收回成命的幻想破滅后，立憲派領(lǐng)導人遂議決并通告全省：“一、自本日起，即實行不納正糧，不納捐輸。已解者不上兌，未解者不必解；二、將本日之議案提前交公司咨議局，照例呈院，并啟知各廳、川、縣地方官；三、布告全國，聲明以后不擔任外債分厘；四、懇告全川人，實行不買賣田地、房產(chǎn)?！彼拇ㄈ嗣裼闪T市罷課進而抗糧抗捐，標志著四川保路運動向縱深發(fā)展。

恃法抗爭依據(jù)的還有光緒朝的兩條上諭。在那個法律條文才開始制定的年代，皇帝的上諭依然是法令。立憲派人充分利用了于路事有利的光緒朝的兩條上諭:鐵路準歸商辦，庶政公諸輿論。

郭沫若先生認為，“這兩個口號把當時的那個社會革命的精神表示得相當完備。前一個是參與政權(quán)的要求，后一個是保衛(wèi)產(chǎn)權(quán)的斗爭。兩個一合并起來，正好是經(jīng)濟斗爭與政治斗爭打成了一片。”這兩個口號言簡意賅，易于記憶，于是很快就普及到各界民眾中了。

按照郭沫若先生的回憶，寫有“大清德宗景皇帝之神位”(按即光緒皇帝)和這兩個口號的黃色長條紙，都是鐵路公司發(fā)行的。牌位在中，口號在兩邊。每家每戶，每個商店，都把這種黃紙條張貼在自己家的門上，一早一晚都焚香點燭，行禮膜拜。四川的不少州縣情況也類似成都。據(jù)吳玉章的回憶，成都血案發(fā)生后的第二天，他在從成都回家鄉(xiāng)榮縣的途中，“見沿途各城鎮(zhèn)都高供著光緒皇帝的牌位”，牌位兩邊也是“庶政公諸輿論”、“鐵路準歸商辦”的對聯(lián)。

受到長期封建束縛的民眾，最怕的就是“犯上作亂，不忠不孝”的罪名。以供奉先皇和要執(zhí)行先皇上諭的形式來反對“鐵道干線收歸國有”實即為外人所有的政策，達到“破約保路”和實行真正的立憲的目的，又不背上“亂黨”的罪名，這就把民眾在一個統(tǒng)一的目標下最大限度地團結(jié)起來了。恃法抗爭在這里顯示出巨大的作用，使四川各界民眾“不期然而然地大家竟造起反來了”〔7〕。

三

四川保路同志會的成立，是四川立憲派人倡導保路風潮的起點。四川各界民眾的廣泛參與，則是群眾性保路風潮形成的根本原因。

當時有報刊記載，在一天之內(nèi)成立的保路同志協(xié)會就有“清真保路協(xié)會成立二十余處，染房街成立保路同志協(xié)會，它如玉龍街、陜西街、走馬街、染錠街、君平街、梨花街，滿城八旗、紅照壁、丁字街及外縣什邡、新都，皆設(shè)保路協(xié)會。此不過記一日之間所紛紛成立者，由此而推，可見當時川人愛國之熱烈，為如何矣”〔2〕。

保路同志會成立“半月以來，無日無會，無會不數(shù)千人。報名者十五日內(nèi)，無日不紛至沓來，近萬未艾。無論男女，無論老少。無貧富貴賤，無知愚不肖，無客籍西籍，莫不萬眾一心，心惟一的，惟知合同失利，惟知破約保路，直提出其靈魂于軀殼之外，以赴破約之一的。如狂如癡，如醉如迷，如是噴涌無絲毫偏激，嚴守秩序，死力進行?！薄?〕1911年8月上中旬《西顧報》刊出的一篇連載文章稱，“省城同志會之設(shè)立，不旬日而簽名者二萬余人，每開會一次，到會輒數(shù)萬人，重慶同志協(xié)會，亦集會至數(shù)萬人，各廳州縣同志分會，集會亦各數(shù)千人不等。民氣之澎漲，熱潮之激發(fā)，自蠶叢開國以迄于今，未有如斯之盛者。”〔2〕

據(jù)戴執(zhí)禮先生的不完全統(tǒng)計，四川各地成立了保路同志協(xié)會或分會的，達一百二十余處。總會之外，成都市內(nèi)還有：成平四街、錦江街、太平興隆兩街、九眼橋、西玉龍街、滿城八旗、后子門、走馬街，等等；成都以外有重慶、城口廳、渠縣、隆昌縣、三臺縣、筠連縣、彭山縣、鹽亭縣、涪州、雅安、閬中、東鄉(xiāng)縣、嘉定，等等〔2〕。與會人員往往在數(shù)百人或數(shù)千人之多。

不少人為加入保路同志會而不顧身家性命，譜寫了可歌可泣的英雄壯舉。巴州一小學教師，5天步行1100里，專程到成都加入保路同志會。萬縣李自雄是成都紳班法政學堂學生，擔任保路同志會講演部職員。在送別赴京代表劉聲元的大會上，他破指血書，字大如酒杯，交與劉聲元帶至北京?；刈迩嗄陮W生馬某，家住成都馬道街，家境貧寒，以小買賣為生。他在同志會任事，“不分宗教，竟至任事忘餐，揮汗如雨”。他還張貼有關(guān)路事的廣告，“四處演說，幾于且行且講”〔2〕。

四川的小學生也不甘落后，成立了小學生保路同志會。他們的簽名冊中，還有破指血書的，令保路同志會的領(lǐng)導人和圍觀者感嘆不已。小學生參與政治活動，是近代四川乃至近代中國的新鮮事，非常罕見。

成都的工人群眾積極投身于“破約保路”之中。機械工人表示，“如有反對本會，妨礙進行者，本會認為公敵。無論釀成如何巨案，在所不顧。必達破約保路目的而后止”〔2〕。

成都附近的農(nóng)民群眾也投身保路風潮。7月2日，劉聲元在四川保路同志會送別赴京和外省代表的大會上演說，“冀朝庭有悔，以達破約保路之旨，約不破，聲元有死而無生還。”劉聲元的陳辭，引起“臺上臺下，無不痛哭失聲，一字一慟號，一語一鼓掌。最慘者，無數(shù)鄉(xiāng)間老農(nóng)，握其半收遮雨之傘，向臺上連連作揖，且咽且言曰：‘我們感激你！我們感激你！’”那天，天下大雨，“到者數(shù)萬，沉摯悲慟”，“最足動人者，則下等社會貧苦人”①。其后數(shù)以萬計的保路同志軍，更是以農(nóng)民群眾為主力。

四川各地的少數(shù)民族人士也行動起來，參與破約保路。茂州隴木土司何某，羌族，專門赴成都到保路同志會靜聽演說。他告訴保路同志會領(lǐng)導人，“吾輩自宋屬中國者，已千余年，今忽遭此送給外人之慘！語未畢，泣不成聲”〔2〕。成都回族400余人，在東鵝市巷清真高等小學堂聚會，成立清真保路同志會。成都的滿營(族)保路同志會由協(xié)領(lǐng)帶頭發(fā)起，“辦法概照外城(按：即滿城之外)保路同志會章程”〔2〕。

即便是平時不問人間凡事的宗教界人士，也熱心路事，投身于破約保路風潮之中。6月27日，就有四川各縣七十余座寺廟僧人要求加入同志會。漢州基督教徒自保路事起，每天晚上都向上帝祈禱，希望天父“多降圣靈于君王頭上，使之覺悟，不聽佞臣之謀，取消借款之約。再施能力輔助我保路諸君，使之達其目的，不至龍頭蛇尾”〔2〕。

成都地區(qū)的一些警察和防營士兵，受民眾愛國熱忱的影響，也以不同方式參加到運動中來。保路同志會成立當天，警察還在民眾請愿途中維持秩序，勸說所見到的乘轎之人下轎，以示支持。罷市罷課后，有的巡警見到有小學生背書包去上學，就勸他們不去學校，還說：“日來爭路潮流所及，萬眾一心，罷市罷課，無老幼婦孺，均廢所業(yè)，奮起力爭，兩君獨漠不關(guān)心，從容就學耶？”〔2〕

成都市內(nèi)的轎夫、操洋琴的、做保姆的、唱戲的、當學徒的，甚至于青樓女子，也以參加保路同志會、捐款等方式投身于路事。

婦女參與保路同志會，是四川保路運動時期的特別風景線。7月28日，四川保路女同志會在成都新玉沙街十七號召開成立大會。當天陰雨綿綿，與會者裙帶盡濕。有左手扶娘、右手牽妹的，有白發(fā)蒼蒼的老年婦女，還有眼睛失明的婦女，手持拐杖而來。此后，成都女界保路同志會、成都外東區(qū)女界保路同志會、重慶女界保路同志會接踵成立。8月13日，成都外東區(qū)女界保路同志會在觀音閣成立，講演鐵路國有實為外人所有，聽者中有聽而吐血的，有愿捐銀百兩的，有愿赴京請愿的，有失明婦女急求人代為報名入會的。會議還決定每逢三、六、九等日子，就在觀音閣講演，當場報名者達二百余人。

女子走出家門參與政治活動，而且人數(shù)較多，這在四川歷史上是空前的，也是表明近代四川婦女政治覺醒的里程碑。

四

曾經(jīng)同情支持保路運動的趙爾豐終于屈服于朝廷和盛宣懷壓力，捏造罪名，抓捕了保路運動的領(lǐng)導人。

保路運動領(lǐng)導人被逮捕的消息傳出后，在四川全省引起極大的震驚。數(shù)以萬計的成都市民，主要是下層民眾，頭頂光緒皇帝牌位，一路哭喊，從各個街道奔向總督衙門。手無寸鐵的民眾在總督衙門內(nèi)外跪哭，請求釋放被逮捕的保路運動領(lǐng)導人。趙爾豐見市民不放人不離開，下令開槍，當場擊斃無辜民眾數(shù)人。后又以馬隊沖擊群眾，軍警在各街道又舉槍屠殺，再死傷民眾多人。當天晚間，成都城外的民眾聚集城下，請求釋放保路運動領(lǐng)導人，又遭軍警槍擊。趙爾豐此舉，就是四川保路運動時期震驚中外的“成都血案”。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此次死難的成都市民，有名有姓的就有26人，均為中槍而死，死難地點在總督衙門內(nèi)外。這些死難者基本是下層市民，內(nèi)有機房和絲房的工人，飯店、綢店和紙店的學徒，裁縫、菜販、肉販、中醫(yī)、裝水煙的、放馬的、做紙花的，等等。受傷人員較多，無法統(tǒng)計。

血案發(fā)生的當天，即9月7日晚，就有不少民眾聚集在成都城外，聲稱為救被捕諸人而來，但被守軍擊退。按趙爾豐在一則告示中所說，“中午元刻拿人后，民匪抵省以萬數(shù)。同志號片訂在肩，多稱來把蒲羅護。東門流出油粉牌，沿江撈獲無其數(shù)”②。

9月8日晨，同盟會員、華陽哥老會首領(lǐng)秦載賡率一千多同志軍進抵成都東門外，向成都城內(nèi)進攻。周圍群眾聞訊也趕來參加戰(zhàn)斗，到9月10日，即達萬余人，并在城郊琉璃廠一帶與清軍發(fā)生激戰(zhàn)。11日，秦載賡率部攻城。由于是臨時組織的隊伍，也未受過專門訓練，攻城未果，旋退至仁壽縣，在借田鋪設(shè)立了東路民團總機關(guān)，很快隊伍就發(fā)展到了十萬多人。

同盟會員向迪璋在雙流起義，殺知縣汪棣圃，溫江、華陽、郫縣、崇慶等州縣同志軍也趕來加入，隊伍很快發(fā)展到6000多人。新津侯寶齋也聞警率隊向成都進發(fā)，與向迪璋所率同志軍會師后，向成都挺進，在南郊紅牌樓與清軍遭遇，展開激戰(zhàn)。

此外，溫江羅宗經(jīng)所率民軍，黃茂勛、何祖義所率溫江保路同志軍，吳慶熙所率民軍，也分別在郊外草堂寺、文家場等地和清軍戰(zhàn)斗。

上述主要同志軍武裝之外，還有眾多規(guī)模相對較小的隊伍，在幾天之內(nèi)，把成都團團圍住。按照趙爾豐的情報所述，“計西有溫江、郫縣、崇慶州、灌縣，南有成都、華陽、雙流、新津以及邛州、蒲江、大邑等10余州縣。一縣之中，又多分數(shù)起，民匪混雜，每股均不下數(shù)千人，或至萬人?！雹鄢啥贾苓呁?，較遠的威遠、榮縣、峨邊等地也組織了同志軍增援。

1911年的四川保路風潮是辛亥革命的導火線，對促成中國資產(chǎn)階級革命高潮的到來和最終成功有著不可替代的歷史作用。說保路風潮是辛亥革命的導火線，還因為這次風潮具有近代中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獨特之處和成功之處，不僅“破約保路”這個直接目的完全實現(xiàn)，保路同志軍的武裝斗爭甚至還將清朝政府推向萬劫不復的境地。

從時間上看，四川保路風潮的持續(xù)時間很長。從清政府頒布“鐵道干線收歸國有”政策的1911年5月上旬起，到1911年11月下旬“大漢四川軍政府”的成立，即四川保路同志軍基本停止武裝斗爭時為止，時間跨度已經(jīng)超過半年。在中國近代歷史上，能夠長時間與清朝政府軟磨硬抗的只有四川的廣大民眾。換言之，清朝政府在這段時間內(nèi)，不得不將它的主要精力放在四川，這當然有利于其他地區(qū)革命派開展活動。

從規(guī)模上看，四川保路風潮中四川各界各族民眾大多直接以各種方式參與了保路斗爭。上層社會的士紳如省咨議局的議員、一部分官員、鐵路公司的高層管理人員、學堂的教員、商人，一般平民百姓如學生、小商人，下層民眾如工人、學徒、商店店員、小販、青樓女子，紛紛參與到運動中來。漢族之外，滿族、回族、羌族、彝族等民族的群眾也卷入了這場斗爭。在晚清，這樣大規(guī)模的群眾的合法斗爭還是第一次，而地方政府官員給予不同程度支持的群眾斗爭，更為罕見。

四川地方政府與清朝中央政府的對峙態(tài)勢，也在長達半年的時間中形成。護理四川總督王人文默許保路同志會的成立，并讓其在一定條件下發(fā)展。王人文、趙爾豐以及不少州縣的官員也曾同情保路運動，實際上就是對抗中央政府，使“鐵道干線收歸國有”政策不能貫徹落實。在晚清歷史上，這種地方政府與中央政府形成僵持狀態(tài)、實為對峙的態(tài)勢達半年之久，僅此一次。

“成都血案”以后，保路風潮迅速演進為保路同志軍的武裝斗爭，清朝中央政府也束手無策，只得先后下令急調(diào)陜西、云南、貴州等鄰省的軍隊，甚至還打算調(diào)動海軍趕赴重慶，但最終只有湖北新軍在端方帶領(lǐng)下緩慢開赴四川。顯然，清朝政府的陣腳已經(jīng)大亂。值得注意的是，同志軍中的同盟會會員已經(jīng)提出了反對滿清統(tǒng)治、直搗黃龍、殺出民權(quán)、實現(xiàn)獨立、共和創(chuàng)政的斗爭目標〔2〕。僅從時間上而言，這些口號的提出還早于武昌首義。

近年來，出現(xiàn)了質(zhì)疑四川保路運動是辛亥革命導火線的聲音。筆者以為，四川保路運動的歷史地位是不容置疑的，它的確是辛亥革命的導火線。

孫中山先生曾經(jīng)指出，“若沒有四川保路會的起義，武昌革命或者還要遲一年半載的”〔2〕。朱德委員長也高度評價了四川保路運動的豐功偉績：“群眾爭修鐵路權(quán)，志同道合會全川。排山倒海人民力，引起中華革命先”〔8〕。郭沫若先生甚至還曾經(jīng)提出，“真正的歷史家，他用公平的眼光看來，他會知道辛亥革命只是四川保路同志會的延長”④。

說四川保路運動是辛亥革命導火線，毫無貶低武昌首義或中國資產(chǎn)階級革命黨人的意思，反而表明中國同盟會的領(lǐng)導人及武漢等地的革命黨人善于利用有利于發(fā)動革命的時機，并最終予清王朝以致命的打擊。

與此同時，筆者以為，也有必要說明不能將四川保路運動等同于革命。主要理由是：

其一，四川保路運動的宗旨是“破約保路”，基本不涉及推翻封建專制王朝的革命事宜；

其二，四川保路同志軍起事的主要目的是迫使趙爾豐釋放被捕的保路運動的領(lǐng)導人，是恃法抗爭風暴的延續(xù)，明顯有別于反清革命；

其三，四川保路運動的領(lǐng)導人基本是立憲派人，他們沒有制訂過推翻清王朝的計劃和行動；

其四，武昌首義爆發(fā)之前，四川立憲派人的政治主張是“以獨立要求憲政”，是以保留清王朝為前提的；

其五，四川革命黨人確曾“借船過渡”，但他們不是四川保路運動或四川保路同志軍的主體力量。

注釋：

①《四川保路同志會報告》第8號，記事，轉(zhuǎn)引自隗瀛濤《四川保路運動史》238頁，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出版。

②《勸民歌》，見《四川保路運動檔案選編》183-184頁，四川省檔案館1981年編。

③《趙季和電稿》第4卷，轉(zhuǎn)引自隗瀛濤《四川保路運動史》296頁，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出版。

④朱德《辛亥革命雜詠》(之六)，1961年10月7日，載《人民日報》1961年10月10日。

參考文獻：

〔1〕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第三所，主編.錫良遺稿·奏稿(第一冊)〔G〕.北京：中華書局，1959：65，497-498，560，63，72.

〔2〕戴執(zhí)禮.四川保路運動史料匯繤(上冊)〔C〕∥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史料叢刊(23).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社，1994:373，375，546，588，612，275，250，1005，111，714，817，720-730，1079，1057，1076，1064，1075，1067.

〔3〕戴執(zhí)禮.四川保路運動史料〔G〕.北京：科學出版社，1959:79-82.

〔4〕隗瀛濤,趙清.四川辛亥革命史料(上冊)〔G〕.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215，224-225.

〔5〕宓汝成，編.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第三冊)〔G〕.北京：中華書局，1963:1277.

〔6〕《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編委會，中國史學會，編.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辛亥革命(第四冊)〔G〕.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332.

〔7〕郭沫若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237，222.

〔8〕馮玉祥.我所認識的蔣介石〔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0:182.

(責任編輯：武麗霞)

China’s First Mass Struggle Storm in Accordance with the Law: Railway Protection Movement in Sichuan

XIAN Yu-hao

(SchoolofMarxism,SouthwestJiaotongUniversity,Chengdu611756,China)

Key words:Railway Protection Movement in Sichuan; Sichuan-Hankou Railway; the loan contract; struggle in accordance with the law; breaking the Agreement to protect the road; special shareholders’ meeting; Chengdu Massacre; the Revolution of 1911

Abstract:Railway Protection Movement in Sichuan in 1911 showed a trend of peaceful struggle for the protection of the road, and the basic reason is that the movement is China’s first mass struggle in accordance with the law. Leaders of the movement, based on their study of the loan contract, proposed to “break the Agreement to protect the road” and to fight against the authority accordance with the law. They alternate between legal and illegal means, not only to mobilize the mass in Sichuan, but also strive for the sympathy of the Sichuan local government for a period of time. With the repetition of reasoning with the Qing Dynasty central government, Sichuan local government started to confront the Central Government and China’s first mass protest in accordance with the law came into being.

收稿日期：2016-05-10

作者簡介：鮮于浩(1946-)，男，四川成都人。教授，主要從事中國近現(xiàn)代史研究。E-mail:xyhwxy2006@126.com。

中圖分類號：K257.2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16)04-001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