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 娟
農村公共空間研究的多學科視角回顧與展望
龐 娟
農村公共空間涵蓋了農村居民日常的經濟、政治、文化和社會生活的諸多方面,它不僅關乎農村社會自身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同時也是國家控制和治理鄉(xiāng)村的社會基礎,因而對于農民的生活和鄉(xiāng)村和諧穩(wěn)定與發(fā)展都具有重要的意義。當前,農村公共空間成為不同學科的研究熱點,而不同學科對公共空間研究的視角和側重點各有不同。農村公共空間是個復雜的、動態(tài)的系統(tǒng),不同學科間的借鑒、溝通、聯(lián)系和整合,以及實現多學科視野的交融,或許將是今后農村公共空間研究的一個趨勢。
農村公共空間;多學科視角;研究綜述
龐 娟,廣西財經學院經濟與貿易學院教授,博士。(廣西南寧 530003)
“公共空間”,是一個廣泛運用于社會學、政治學、地理學、傳播學、人類學與民俗學等多學科的概念。不同學科的學者出于各自學科具體的研究語境和學術旨歸,在“公共空間”的概念、范圍、結構功能及不同研究角度上的認識和表述等方面,呈現出多姿多彩的研究特色。在中國“公共空間”的討論中,早先的相關研究幾乎都局限在城市范圍內,這與國內外方興未艾的城市研究有密切的關系?!稗r村公共空間”長期處于主流研究的邊緣,有許多研究的空白點。一個不爭的事實是,農村在中國經濟發(fā)展仍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在對中國公共空間的研究中,越來越多的學者把目光重新轉向農村社會,農村社會問題逐漸成為研究熱點,隨之產生了較多關于農村公共空間和農村公共生活的開拓性研究。需要指出的是,中國農村社會的公共空間與西方語境下的“公共空間”存在著差異,與中國城市的公共空間亦不等同。農村公共空間涵蓋了農村居民日常的經濟、政治、文化和社會生活的諸多方面,它不僅關乎農村社會的自身穩(wěn)定和發(fā)展,同時也是國家控制和治理鄉(xiāng)村的社會基礎,因而對于農民的生活和鄉(xiāng)村和諧穩(wěn)定與發(fā)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當前,伴隨著城市化與現代化進程的加速,在各種因素交織作用下,農村公共空間不斷萎縮,村莊共同體逐漸解體。如何正確認識和重構農村公共空間,重振鄉(xiāng)村社會,實現和諧發(fā)展,是擺在學者們面前亟待解決的難題。
近年來,國內學者對農村公共空間及秩序建構的研究成果頗豐,由于學科視野、分析工具和理論范式不同,得出的結論不盡相同。從不同的學科視角,對農村公共空間的相關研究情況作簡要的回顧和述評,并從多學科交叉的視角提出農村公共空間問題研究的新思路,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在社會學的研究領域中,齊美爾開啟了空間討論的源頭,帕克、沃思以及芝加哥學派諸多學者的研究觸及了空間與人際交往、社會互動以及文化認同等諸多問題。在法國思想家列斐伏爾看來,社會空間的誕生源于社會的生產時間及其牽涉的社會關系,并提出 “空間的生產”這一著名的命題,指出 “空間從來就不是空洞的,它總蘊涵著某種意義”[1]。公共空間在為社區(qū)成員提供服務的同時,重新分化了社區(qū)成員地域和生活方式上的邊界意識,齊美爾稱之為“空間的排他性”,由此喚起的“地域忠誠”為社區(qū)共同體的形成提供了重要條件。這些認識使得空間影響行為、行為建構空間的雙重交互過程,正式走入研究的視野。目前,國內社會學視角關于農村公共空間的研究文獻大致分為兩類:單一公共空間的研究和公共空間的綜合研究。
(一)農村社會單一公共空間研究
單一公共空間的研究特點,是分門別類地對農村地區(qū)的集市、廟會、宗祠、茶館、水井等公共空間,進行有針對性的專題研究,在具體分析其功能和意義的基礎上,透過這些公共空間看農村社會,揭示整個農村社會的運作機制和變遷規(guī)律。朱小田、王笛、呂卓紅分別對近代江南的茶館和清末民初川西的茶館進行了研究,指出茶館對鄉(xiāng)村社會運作及社會整合具有重要意義。戴利朝繼承了這一學術傳統(tǒng),對贛中南鄉(xiāng)村社會茶館的變遷進行了考察,認為茶館這一公共空間能夠較好體現鄉(xiāng)村市場、社區(qū)政治、村民的閑暇生活等[2]。胡英澤通過對水井制度的研究,表明北方鄉(xiāng)村水井在建構社區(qū)空間、規(guī)定社會秩序、管理社區(qū)人口、營造公共空間、影響村際關系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3]。吳曉燕、鄭瑞濤探討了集市作為非正式的公共空間的功能及集市的變遷,透射出現代國家對鄉(xiāng)土社會的滲透與整合歷程。此外,宗祠作為族人祭祀、娛樂、教育等公共生活的核心,更是構成所在村落的公共空間。楊國安以明清以來鄂東南祠堂為例,指出貌似松散的村落,實際上被一種以祠堂為標志的潛在的宗族關系,連接為一個尊卑有序的秩序場[4]。
(二)農村社會公共空間綜合研究
整體視角下對農村公共空間的綜合研究,強調農村公共空間的多元性。王春光提出,一個完整的社會公共空間由三個方面構成:社會精英群體、民間組織和社會輿論,并以貴州省安順市J村的調查為例,認為公共空間不純粹是外在的東西,可在傳統(tǒng)的社會和文化資源與外部因素的交流和互動中產生[5]。董磊明認為,村莊公共空間形成于村莊的公共生活過程之中,從外在的顯性要素看,村莊公共空間得以維持離不開四個要件:公共場所、公共權威、公共活動與事件、公共資源[6]。曹林海根據村落公共空間形成動力的不同,將公共空間劃分為“行政嵌入型”公共空間與“村莊內生型”公共空間兩種類型,并認為在鄉(xiāng)村社會變遷中行政嵌入型公共空間的萎縮與村莊內生型公共空間的凸現,必然引發(fā)鄉(xiāng)村社會秩序的重構[7]。李小云和孫麗以江西省黃溪村為例,分析了不同類型的公共空間對農民社會資本的影響,指出公共空間促使“后致”社會資本的產生與維持,這些社會資本為農民的生計提供有價值的資源,在一定程度上替代傳統(tǒng)農村社區(qū)內 “先賦”關系的功能[8]。這類研究,探討了公共空間對農村社會秩序重構、社會資本、民眾公共生活等具體方面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完整地闡釋了農村公共空間的意義。
公共空間在政治生活中的意義,與“公共領域”這一西方政治哲學領域的核心議題相關。西方公共空間理論中有兩個代表人物:阿倫特和哈貝馬斯,他們分別從不同角度論述了公共領域的重要性。在阿倫特的理論里,“公共領域”并不是一個固定不變、觸手可及的實體,而是一個由人們透過言語及行動展現自我,并進行協(xié)力活動的領域[9]。哈貝馬斯認為:“公共空間意指在我們社會生活中,能夠形成輿論的一個領域?!痹诠愸R斯的理論里,“公共領域”本質是一個對話性的場所,不同的社會個體通過公共交往和參與,能達成超越私人利益之上的符合大多數人利益的集體意愿,即個人領域的集和形成市民或社會的公共領域,并對權力產生良性的制衡作用[10]。
(一)公共空間的政治學含義
國內許多學者受到哈貝馬斯“公共領域”概念的影響,試圖研究農村社會中具有政治屬性的公共空間的建構與作用,以此強調農村公共空間的政治功能。吳新葉認為,公共空間是一種公共權力的配置結構及其功能形態(tài),它表明農村中“國家-社會”的邊界和不同政治主體間的關系,以公共空間考察公共管理體制的運行機制即鄉(xiāng)村公共生活的秩序形態(tài)。同時,公共空間是一種公共生活方式的外顯狀態(tài)[11]。有學者強調,所謂鄉(xiāng)村公共空間即指在鄉(xiāng)村公共權力主體與公民權利主體相互作用過程中,所形成的各種關聯(lián)模式和交往結構方式。它包括兩個層面:一是實體上村民可以進入并進行公共活動的物質空間,如會議室等;二是村民可以參與公共生活的范圍與制度化活動形式,如公民參與的議題內容和參與的方式等等[12]。但也有學者認為,中國農村社會的公共空間并非與哈貝馬斯所指的意義一致,它在某種程度上只是具有哈貝馬斯所說的“公共領域”的內涵,但又具有自己的特質,它所要達到的目的是要體現中國農村社會的公共價值和公共精神[13]。
(二)公共空間與農村治理研究
通過對公共空間的研究,來發(fā)現農村社會的治理模式和公民社會的建構,是政治學的另一研究視角。王玲探討了現代國家的成長與村莊公共空間盛衰變化的關系等問題,指出村莊公共空間是一種中國式的平民公共領域,并將公共空間作為展現國家與鄉(xiāng)村關系的紐帶,從農村社會內部的秩序建構與國家整合的角度,去剖析當下國家與農村社會的關系,以此求解當下農村社會的“善治”問題[14]。呂效華分析了皖北農村村民自治的現狀,提出培育農村社會公共空間是實現村民自治的必要條件,發(fā)展培育農村民間組織、鼓勵村民積極參與和搭建村民自治的輿論平臺,則是培育農村公共空間的路徑選擇[15]。任懷玉通過對兩個 NGO參與社區(qū)建設的個案分析發(fā)現,更好發(fā)揮農村公共空間的功能要注意發(fā)揮和完善村委會的作用、大力發(fā)展農村合作社等專業(yè)性組織、重視村莊“集體活動”,以及充分發(fā)揮國內外社會組織在農村社區(qū)建設中的作用[16]。這些研究,不僅將公共領域、市民社會的分析視角引入農村研究領域,同時也試圖把這些理論與中國的具體實踐、經驗相連接,形成了相關的本土化語境。
空間問題在地理學的研究中居重要地位。傳統(tǒng)地理學強調實體空間的研究,即物質空間的研究。20世紀70年代伴隨資本主義國家的結構轉型,各種社會問題出現并激化,使得社會與空間的改變緊密地交織在一起,從而引發(fā)了人們對空間的重新認識。其中,列斐伏爾、??碌乃枷雽蟋F代地理學家影響較大,空間在這個時代的重要性被充分揭示出來,與空間相關的領域研究日益交叉滲透,從而標志著后現代地理學研究的 “空間轉向”。后現代地理學家索加致力于發(fā)展出一套空間歷史辯證唯物論以彌補馬克思主義對空間的忽視,因為空間彌漫著政治、社會關系與意識形態(tài)[17]。對農村空間研究較早的是法國地理學家維達爾白蘭士、德孟雄,根據鄉(xiāng)村聚落的形態(tài)變遷與地方經濟特點的關系,探討了農村社會經濟、人文結構特征以及形成條件與地形、交通之間的關系,描述農村經濟空間的存在。近年來,農村聚落演變及其動力機制,已經成為國內外學者研究農村公共空間的一個熱點。在國內,從地理學視角對農村公共空間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方面。
(一)農村公共空間的類型及形態(tài)
在農村公共空間的類型劃分上,有學者按照空間幾何特征、公共活動性質、空間開放程度、空間主導功能、場地分時特征等不同維度,把農村公共空間劃分為不同的類型[18]。按空間幾何特征,把空間分為點狀、線狀與面狀空間;按公共活動性質,分為政治性、生產性與生活性公共空間;按空間開放程度,分為開放性與半開放性公共空間;按空間主導功能,分為生活型、休閑型與事件型公共空間;按場地分時特征,分為固定性與暫時性公共空間。也有學者認為,村落公共空間是由建筑界面、虛體空間、自然空間和村民共同構成的,并把農村公共空間的形態(tài)分為街巷空間形態(tài)、公共建筑空間形態(tài) (祠堂、廟宇、牌坊等)、水系形態(tài)(池塘、溪邊、河流或碼頭)、節(jié)點空間形態(tài)(廣場、墟市、井臺)等[19]。
(二)農村公共空間演變及影響因素
李立依據農村聚落形態(tài)的要素變動、主導動力、結構互動模式等因素,分析了江南農村聚落形態(tài)的變遷過程與特征,其中自然環(huán)境和文化特質、近代工業(yè)化、國家意識建構、鄉(xiāng)鎮(zhèn)工業(yè)的快速發(fā)展是影響聚落空間演變的因素[20]。邢谷銳等根據農村自身發(fā)展趨向與城鄉(xiāng)空間演變特征的差異性,將農村聚落空間演變的類型歸納為主動型、被動型和消極型,并對其發(fā)展演變特征分別進行分析總結[21]。在已有的研究中,人口流動、政策導向、城鎮(zhèn)化趨勢、收入水平、交通設施、農村工業(yè)化等因素,成為農村聚落公共空間演變的重要推動力。
(三)農村聚落空心化及其相關研究
農村聚落空心化,是城鄉(xiāng)轉型發(fā)展進程中農村地域系統(tǒng)演化的一種特殊形態(tài)。農村聚落空心化既包括農村土地空心化、人口空心化,也包括農村產業(yè)空心化和基礎設施空心化,本質上是農村地域經濟社會功能的整體退化[22]。農村聚落空心化的一般性特征是:基礎設施和社會服務的空心化,村莊整體格局和景觀風貌受到較大破壞,村中心的宅基地面積不斷減少,而村莊邊緣的宅基地面積卻不斷增加,造成農村聚落的 “外擴內空”。王成新等以山東省新泰市北公村為例,指出村落向心力與離心力失衡、經濟發(fā)展迅速與觀念意識落后、新房建設加速和規(guī)劃管理薄弱三大矛盾,是村落空心化的內在機制[23]。地理學的空間研究在探討農村自然、經濟、社會空間演化的同時,不斷探索農村地區(qū)發(fā)展的規(guī)律和途徑。
人類學、民俗學研究農村公共空間與公共生活,信仰、風俗及傳統(tǒng)文化是其關注的焦點。無論是儀式慶典、信仰寄托還是常民生活,都是其研究的對象,通過研究,試圖尋找人們參與村落公共生活的社會文化意義與行為邏輯。
(一)儀式慶典的空間內涵
在儀式慶典方面,劉鐵梁通過對村落集體儀式性文藝表演活動(如廟戲、祠堂戲、“菩薩巡游”等)的觀察,來考察村民的社會組織觀念及其合作的建構[24]。甘滿堂對福建村廟酬神演戲活動進行了考察,指出村廟文化既是福建鄉(xiāng)村社區(qū)公共文化活動開展的紐帶,也是福建傳統(tǒng)文化傳承的重要載體[25]。張原通過對貴州屯堡禮俗生活與歷史感的考察,關注在信仰儀式中所蘊涵的人生觀、社會意識、歷史記憶與道德宇宙觀等問題,并揭示基層地方的文化形塑與大區(qū)域的文明體系之間的關聯(lián)[26]。公共儀式中“祭祀圈”文化,更是人類學、民俗學研究的重要議題之一。張友庭通過對福建寮村民俗中的“張公信仰”祭祀圈的擴大和巡神儀式中村落輪值制度的研究,討論公社集體主義體制解體以后,宗族集體主義和村落集體主義的共生共變所呈現的村落文化形態(tài)的新變化,在此基礎上嘗試展望村落集體主義文化整合對農村社會的影響[27]。
(二)宗教信仰在空間建構中的作用
在宗教信仰方面,陳默以西藏曲水縣茶巴朗村為例,考察了西藏農村的公共空間(甜茶館、商店和村委會),在這些公共空間內,因權力、職業(yè)、長幼、性別等的不同,存在著一定的村民階序,傳統(tǒng)文化習俗的慣性依然影響著公共空間內的價值觀和公共活動[28]。李華偉在豫西李村發(fā)現,“基督教以信仰為紐帶形成的社會救助網絡和社交網絡,已在某種程度上重構了李村公共空間”,并且“致使社會結構發(fā)生了變化?!盵29]黃劍波和劉琪考察了云南福貢的傈僳村寨基督教會,他們也發(fā)現宗教不僅為傈僳村民“提供了神學意義上的個人救贖,還全面滲入他們的個體和家庭生活中,在重要的人生儀式和日常生活中有著直接的參與”。他們特別指出,基督教會本身“構成了一個鄉(xiāng)村社會中日益稀缺的公共生活空間,并在鄉(xiāng)村社會的具體運作中構成了社區(qū)互動和治理的組織基礎和資源”[30]。這些研究,都探討了宗教對于個人道德生活以及農村公共生活的重建意義。
(三)常民生活對空間的影響
在常民生活方面,黃茂探討了工業(yè)化背景下本土文化變遷對“戎亢”建筑風格流變的影響?!叭挚骸笔歉誓喜刈遄灾沃莼魻柌夭柯淦毡榇嬖诘摹肮俊保彩钱數夭刈迦罕娕e行日常宗教活動、節(jié)日聚會、解決糾紛的場所,在聯(lián)系村民、以族群的認同與依存吸引村民方面有重要的意義[31]。盡管在農村,民俗是一個自我擴展的象征符號系統(tǒng),儀式則是其實現衍生遞進的實踐依托,但農村成人社會衰落、民俗演繹和傳承的斷層,是擺在我們面前不得不承認的事實。“鄉(xiāng)村空巢化”的實質是農村成人的“缺席”,無數青年人從農村流出,削弱了農業(yè)生產的中堅,然而,更重要的是削弱了地方農民文化的根基[32],這將影響當前村落文化及農村社會公共秩序的構建。
盡管目前現代傳媒對公共空間影響的研究還缺乏系統(tǒng)性,但大眾傳媒憑借在現代社會中無孔不入的影響和普及,無論是在具體、有形的空間中,還是在觀念、存在意識中的空間里都有其影子。近年來,農村受到各種媒介的影響,且傳媒與農村社會的互動在不斷深入,從傳播學角度研究農村公共空間的相關文獻主要包括以下三個方面。
(一)大眾媒介對農村公共空間的影響
大眾傳媒對農村公共空間的研究,較多地關注電視對農村社會的影響。有學者考察了電視與“飯市”的關系,隨著以電視為代表的大眾媒介在鄉(xiāng)村社會的普及,農村社會傳統(tǒng)的空間功能遭到了解構,“飯市”的一些顯在功能消失殆盡,其內在功能也在被電視取代,或被電視消解[33]。還有學者關注電視進入農村之后,村民生活、觀念的改變以及社會結構等方面的變化,以此分析電視與農村社會變遷關聯(lián)的內在機制和邏輯。此外,孫信茹和蘇和平將空間的敘事視角,引入分析研究云南蘭坪大羊普米族村寨的個案,研究傳媒對該村寨公共空間的介入和影響,發(fā)現大眾傳媒已成為一個傳統(tǒng)村寨中空間建構和生產的重要力量和因素,已深深影響到農村社會空間的建構[34]。
(二)傳播方式對農村社會空間的影響
農村公共空間的人際傳播,類似 “市民社會”在社會結構中所起的作用,是村民社會角色、個人地位和社會資源展示的活動舞臺,已成為農村社會結構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公共空間的人際傳播影響著我國農村社會結構,這些影響主要表現在相互交流信息、維系人情往來、整合民間力量、培育意見領袖和形成公共輿論等五個方面[35]。王曉紅、張碩勛以甘南藏區(qū)為例,探討了大眾傳播語境下宗教世俗化進程的加快與“信息場”的偏移、媒介話語的興起與藏區(qū)公共空間的變化、農村公共空間中輿論領袖的更替和大眾傳播時代藏區(qū)農村秩序的重建等問題[36]。當前,農村文化因文化事象的消失、文化儀式的簡化和消失、文化繼承主體的流失、宗族關系的松散化等因素的影響不斷衰落,從而導致農村親密的人際傳播關系因農村文化的消失而減弱[37]。
(三)以手機、網絡為代表的新媒介對農村公共空間的影響
盡管手機、網絡等新媒介在農村的普及時間不長,但其也正在改變著農村信息傳遞的方式。手機成了農村社區(qū)中重要的信息傳播手段,而且在公共空間的信息傳播方式中占有重要位置,它不僅是人際交往與維持情感的中介,還是樹立權威的重要工具。在過去,村里的政治精英、文化精英往往比較容易形成權力主體,他們更容易集中地表達民意,也更能獲得權威性的地位。但手機的出現,使得傳統(tǒng)權力的運行方式發(fā)生改變,多個權力主體的出現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對傳統(tǒng)權力的消解,因此,“手機有可能成為權力關系網絡的一種載體”[38]。另一方面,互聯(lián)網作為持續(xù)性的技術社會力量及其產生的文化影響,正推動農村場域的社會關系結構、觀念結構和行動結構的變遷,網絡世界的多元文化被傳播到農村后重構著農村文化,加劇了農民文化活動由公共空間向私人空間遷移的趨勢[39]。但無論是手機還是網絡,其對農村公共空間的建構及農村社會的影響仍需被持續(xù)地關注。
(一)小結
從上述研究文獻來看,“公共空間”是不同學科的研究熱點,而不同學科對公共空間研究的視角和側重點各有不同:社會學注重挖掘公共空間的政治、社會意涵,試圖通過公共空間的理論視野來探討其在社會建構方面的作用;政治學通過公共領域的分析視角,來探討國家與社會框架下的農村民主和治理樣態(tài);地理學將公共空間視為信息交流、平臺傳遞等物質形態(tài)的實體空間,研究空間結構及人地關系的變化;人類學、民俗學側重于公共空間的歷史文化內涵,關注的焦點是人們具體的時空觀念及集體記憶;傳播學研究現代傳媒介入對農村社會空間的關系構建和結構塑造的影響。根據不同學科的理論與主張,我國農村公共空間的研究成果可以梳理、整合成如下幾方面。
第一,農村公共空間是一個多元的空間體系,也是一個社會的有機整體。我國農村公共空間是一個社會的有機整體,它產生了各種形式的社會聯(lián)系,這些社會聯(lián)系和相互交流的方式具有某種公共性質,并在相對穩(wěn)定的時候,構成一個社會學意義上的農村公共空間。它是包含地理區(qū)域、地方文化、社會行為等的一個綜合性的概念,既是物質公共空間,同時又是社會、政治和文化的空間,并以獨特的形式在農村中發(fā)揮著各種作用,對農村的政治、社會、文化和經濟發(fā)展產生影響。
第二,我國農村公共空間以自己獨特的演進邏輯在成長。在西方社會,公共空間更多地帶有政治性特征,是形成公共輿論甚至影響國家社會決策的場所。我國傳統(tǒng)的農村公共空間相對封閉,政治色彩相對淡薄,與哈貝馬斯意義上的“公共領域”不同,更多的只是人們交往、休閑及娛樂的場所。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農村公共空間的孕育、發(fā)生、發(fā)展構成了農村社會現代化的基礎,為農村發(fā)展、村民自治、基層民主等提供了充分的社會空間。農村公共空間,表現為一種具有“草根”意義的介于村民家庭及村民個體等私人空間和國家公共權力領域之間的一個張力場。從這一點來看,與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有一些相似之處,其反映的是農村基層民眾的公共生活狀態(tài)。正是這些多元的公共空間,共同滿足了村民社交、消閑、表意等基本需要,從而促進著農村社會的整合,維系著社會穩(wěn)定。
第三,當前我國農村公共空間有重構與整合的必要性。伴隨著城市化與現代化的迅猛沖擊,我國部分農村公共生活日趨式微,公共性不斷下降,農村社會公共生活曾經的豐富與當下的衰退現狀形成強烈反差。尤其是作為維系農村社會秩序重要載體的公共空間,在結構及功能上逐漸弱化,呈現出萎縮的態(tài)勢,如何催生出新的公共空間來彌補日益萎縮的農村傳統(tǒng)公共空間是亟待解決的現實問題。當前,農村公共空間重構包含著復雜因素,涌現出許多新的問題,這些都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到農村公共空間重構與整合的績效。因此,需要新的思路、理論和方法,來研究和分析農村公共空間重構與整合問題,通過各方力量的廣泛參與、合作互動來實現農村公共空間的重構與整合,為農村社會新秩序搭建一個生成平臺。探索農村公共空間重構與整合的路徑和模式,促進農村經濟和社會和諧發(fā)展,將是未來公共空間問題研究關注的重點。
(二)展望
鑒于已有研究的經驗及取得的進展,今后在農村公共空間問題研究上,需要注意以下幾個問題。
一是從實證研究中提升出應用性理論。目前,關于農村公共空間重構的理論研究較少,具體個案分析和經驗總結較多,尚未形成關于農村公共空間重構的系統(tǒng)理論分析框架,因而在對具體村莊的公共空間進行實證或個案研究時,缺乏有解釋力和包容力的分析框架,在理論預設方面顯得比較薄弱。
二是多學科交叉融合實現方法論體系的創(chuàng)新。在現有的研究中,以定性描述分析和案例調查記錄分析為主,對農村公共空間重構研究的多元研究方法的運用相對較少,故未形成支持農村公共空間重構研究系統(tǒng)的、科學的和規(guī)范的方法論體系。對于農村公共空間這個復雜的、動態(tài)的系統(tǒng)而言,只有不同學科間更多地借鑒、溝通、聯(lián)系和整合,實現多學科視野的交融,才能增加農村公共空間理論的時代感和解釋力,或許這是今后農村公共空間研究的一個趨勢。
三是深入觀察不同地區(qū)農村公共空間發(fā)展的差異性。我國農村區(qū)域之間存在巨大的差異性和非均衡性,農村公共空間處于不斷變遷的過程之中,其發(fā)展趨勢和方向存在著諸多的不確定性,不同區(qū)域農村公共空間的發(fā)展狀況也不盡相同,需要進行不斷地觀察和研究。同時,農村公共空間重構與整合,與其所處的社會文化、經濟發(fā)展和民主政治環(huán)境密切相關,成長路徑和模式具有明顯的地方特色,但在現有的相關實證研究中,地方特色往往被忽視,無法很好地體現差異性。因此,通過深入和系統(tǒng)的實證研究,整理和歸納出不同地方特色的農村公共空間重構與整合的模式,對完善農村公共空間理論是很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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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保林】
F30
A
1004-518X(2013)09-0035-08
國家自然基金項目 “西部農村社區(qū)公共空間協(xié)同重構與整合研究:以廣西農村社區(qū)為例”(71263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