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艾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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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創(chuàng)作的靈光——也論妙悟
林艾菲
(福建廣播電視大學漳州分校,福建 漳州 363000)
妙悟是佛學術語,為禪宗所重,指對佛法的新解和覺悟。而在嚴羽的《滄浪詩話》中,他借用禪法來講述詩歌創(chuàng)作的原理,他認為所謂“妙悟”是針對“興趣”而說的,也就是現(xiàn)代人說的靈感。妙悟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特別是在詩歌創(chuàng)作的萌芽階段具有重要的作用。
妙悟;靈感;詩歌創(chuàng)作;理性
妙悟是佛學術語,為禪宗所重,指對佛法的新解和覺悟。而在嚴羽的《滄浪詩話》中,他借用禪法來講述詩歌創(chuàng)作的原理。他認為所謂“妙悟”是針對“興趣”而說的,也就是現(xiàn)代人說的靈感。靈感如曇花一現(xiàn),靈光一閃,都說明靈感的來之不易和出現(xiàn)的突然。嚴羽說:“論詩如論禪”“大抵禪道惟再妙悟,詩道亦在妙悟?!彼凇洞鸪隼^叔臨安吳景仙書》中也說:“以禪喻詩莫此親切。是自家實證實悟者,是自家閉門鑿破此片田地,即非傍人籬壁、拾人涕唾得來者?!盵1]他感到以禪喻詩最能說明詩的特點,因此他是為了論詩才說禪,而不是為了禪才說詩,所以當吳景仙向他提出“說禪非文人儒者之言”時,他回答說:“本欲說得詩透徹,初無意于為文,其合文人儒者之言與否,不問也?!?/p>
妙悟的佛學含義是什么?丁福?!斗饘W大辭典》釋為“殊秒之覺悟?!倍U宗的妙悟,其特點是以心傳心,是不可言喻的,只能自己心里去體會,如人喝水,冷暖自知,誰也不可能說清楚?!段鍩魰め屽饶材帷窏l記載:“世尊在(釋迦牟尼)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屬摩可迦葉?!眹烙鹫J為詩歌藝術之奧秘,既非語言所能表達清楚,亦非理論所可闡說明白,必須“自家實證實悟”,“鑿破此片田地”,從大量的詩人佳作中,憑借內(nèi)在的直覺思維,從內(nèi)心去感受和體驗,方能默會藝術三昧,領略其間奧秘。這就是詩家的妙悟,它和禪家的妙悟,很相似。由此可見,嚴羽以妙悟論詩,其實質是在強調詩歌藝術有自己特殊的特點,從主體對客體的關系、心對物關系上說,它不是理性的認識,而是直感的默契。
在創(chuàng)作主體的藝術感覺中,有一種比較奇特的感覺功能。即審美主體在對藝術形象感受的瞬間,能產(chǎn)生一種不經(jīng)過個人理智活動或邏輯推演而直接把握對象內(nèi)在本質及其感性全貌的心理能力,即具有一種“直觀的理性認識”的性質。[2]這種心理能力就是藝術直覺,也就是妙悟。
嚴羽認為對于詩家來說,妙悟是高于一切的,因為藝術家必須懂得藝術的特殊規(guī)律,詩人必須深諳詩家之三昧,他說:“唯悟乃為當行,乃為本色?!痹娙艘园盐赵姼璧拿缹W特征作為自己最主要的目的,善于熟練駕馭各種藝術表現(xiàn)手法,故自然要以妙悟為“當行”、為“本色”。詩仙李白的用詞往往被稱為“神來之筆”,他在喝完酒后,找到靈感,揮筆而就的詩歌,往往有妙句。杜甫說李白“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崩畎椎牟徘椋靡庥谒纳駚碇P,得意于他的妙悟。文學創(chuàng)作的客體是主體實踐活動的對象,創(chuàng)作者要盡可能的深入生活,盡可能的開放自身的感官,乃至“第六感覺”,接納、擁抱這些對象,認識、化融這些對象,使它們從異質的存在,轉化為與主體精神旨趣同質的存在,這其中的轉化,就需要創(chuàng)作者的妙悟。王維《鳥鳴澗》中:“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春山夜月,落花驚鳥,月夜靜而不寂,春山空而非虛。自然界的物象、聲響、光影、動勢,乃至花草的氣味,無不刻畫入微、形神畢現(xiàn),而作為審美主體的詩人的情思與禪悟,溶于自然客體之中,在物我渾然間微妙地透露。
妙悟水平的高低,最重要的特征在于能否發(fā)現(xiàn)“人之所未見或見到卻忽略的細微之處”。黑格爾則把藝術感覺直接與藝術任務聯(lián)系起來,他指出:“藝術的任務首先就見于憑精微的敏感,從既特殊而又符合顯現(xiàn)外貌的普遍規(guī)律的那種具體生動的現(xiàn)實世界里,窺探到它的實際存在中的一瞬間的變幻莫測的一些特色,并且很忠實地把這種最流轉無常的東西凝定成為持久的東西?!痹姼璧纳耥嵲谟诩毼⒅幍膫髑?,以物傳情,以事傳情,而妙悟,正是將物、事和情聯(lián)系起來的紐帶,詩歌審美的精微性要求妙悟靈光的閃現(xiàn)。如我國的《詩經(jīng)》,里面大量的以物詠情,描摹物態(tài),借物喻人的作品,無不體現(xiàn)詩歌審美的精微性?!吨苣稀ぬ邑病贰疤抑藏?,灼灼其華。之子于歸,于其室家。”是賀新婚歌,也即送新嫁娘歌。在新婚喜慶的日子里,伴娘送新娘出門,大家簇擁著新娘向新郎家走去,一路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紅燦燦的桃花比興新娘的美麗容貌,娶到這樣的姑娘,一家子怎不和順美滿呢!果實累累的桃樹比喻新娘將會為男家多生貴子(舊觀念多子多福),使其一家人丁興旺。枝葉茂密的桃樹比興新娘子將使一家如枝葉層出,永遠昌盛。通篇以紅燦燦的桃花、豐滿鮮美的桃實、青蔥茂盛的桃葉來比對新婚夫婦美好的青春,祝福他們的愛情象桃花般絢麗,桃樹般長青。此詩運用迭章、迭句手法,每章結構相同,只更換少數(shù)字句,這樣反復詠贊,音韻繚繞;優(yōu)美的樂句與新娘的美貌、愛情的歡樂交融在一起,十分貼切地渲染了新婚的喜慶氣氛。細膩的心思,通過“桃之夭夭”的細微描寫體現(xiàn)地淋漓盡致。
詩人在事物前面必須有獨特的感覺,事物的特征給他一個刺激,使他得到一個強烈的特殊的印象。法國文藝理論家丹納在《藝術哲學》中談到:“一個生而有才的人的感受力,必然又迅速又細致。他憑著清醒而可靠的感覺,自然而然能辨別和抓住種種細微的層次和關系,倘是一組聲音,他能辨出氣息是哀怨還是雄壯,倘是一個姿態(tài),他能辨出是華麗還是樸素,他靠了這個能力深入事物的內(nèi)心,顯得比別人敏銳。”[3]試以秦觀《浣溪沙》一詞析之:“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闭自~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憂愁,幽幽的思慮,但詩人憂愁、思慮的究竟是什么呢?他沒有明言,只是以物象來襯托之。春天的情思,無名的愁緒,理不清,說不盡,決不同于涕淚橫流的慘烈的哀慟,詩人敏銳地感應到其特定的審美情調——“輕”與“細”。于是,詩中所有的意象都納入了這一情調之中:春寒是輕輕的,天色為晨光初露卻又陰影蒙蒙,甚至連畫屏之景也是淡淡的?!拜p”與“細”作為詩人所敏銳感應到的基調,使整首作品產(chǎn)生獨特的、不可重復的審美效應。
怎樣才能達到妙悟的境界,創(chuàng)作者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如何抓住妙悟的靈光呢?對于頓悟這種奇特的現(xiàn)象,在西方的美學流派里有被成為直覺的靈感,他們也有多種不同的看法??肆_齊說:“直覺是理智作用而非獨立自主的,它不管空間時間的形成和察覺,這些都是后起的。”他把藝術直覺看成是和理性認識無關,即在上述的藝術理解或思考之前的單純的感性直觀,與概念歸納、邏輯推理無關,并且只限于對與他物隔離、絕對孤立的個別事物的認識。藝術靈感在表面上像是與理解、思考這類邏輯思維無關,審美認知的過程,也表現(xiàn)出一種孤立的、無因果關系的偶然性。在藝術靈感這種感性的呈現(xiàn)中積淀理性,在偶然的表現(xiàn)中潛伏著必然,在直接中包含著過程。藝術靈感的出現(xiàn),是通過藝術家、作家長期的藝術實踐和辛勤勞動,在長期的藝術積累過程中所獲得的。明末陸俘亭為此做了一個生動的比喻:“人性中皆有悟,必工夫不斷,悟頭始出,如石中皆有火,必敲擊不已,火光始現(xiàn)。然得火不難,得火之后,須承之以艾,繼之以油,然后火可不滅。故悟亦必繼之以躬行力學。”悟,藝術靈感,來自“工夫不斷”,來自“敲擊不已”,來自“躬行力學”,這就是貌似神秘的藝術靈感產(chǎn)生的原因。韓瀚為悼念張志新烈士所創(chuàng)作的傳誦一時的詩作《重量》:“她把帶血的頭顱,放在生命的天平上,讓所有茍活者,都失去了——重量?!笨梢钥闯?,詩是在剎那間的審美靈感出現(xiàn)后創(chuàng)作出來的。但是,詩人如果沒有長期的審美經(jīng)驗的積累,例如,對魯迅筆下那“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的“真的勇士”和那“在淡紅的血色中會依稀看到希望”的“茍活者”這兩種人物形象的感悟,如果沒有對人的生命價值與意義進行過長久的理性思考,人對真理、正義、光明的舍生忘死的執(zhí)著追求;如果沒有經(jīng)驗過藝術美感的熏陶,如對悲劇藝術所產(chǎn)生的情感凈化、理性升華的體驗;如果沒有中國古典美學傳統(tǒng)技藝的積淀,如對“言有盡意無窮”的含蓄境界的向往,如果這一切沒有儲存于詩人的記憶,乃至積淀于潛意識之中,而僅僅從對張志新烈士的悼念,對“四人幫”暴行的抗議的表層上出發(fā),是不可能觸發(fā)詩人的藝術直覺,從而創(chuàng)造出這首鄰人心魄的詩作。
嚴羽認為:對于詩家來說,妙悟是高于一切的,因為藝術家必須懂得藝術的特殊規(guī)律,詩人必須深諳詩家之三昧。他說:“惟悟乃當行,乃為本色。”[4]詩人要以把握詩歌的美學特征作為自己最主要的目的,善于熟練駕馭各種藝術表現(xiàn)方法,故自然要以妙悟為“當行”為“本色”,把領會詩歌藝術的特殊性作為詩人創(chuàng)作最重要的條件。
以禪喻詩,講究悟入,并非始于嚴羽,而有久遠的歷史。詩與禪的聯(lián)系開始于唐代,隨著禪宗的發(fā)展,許多詩人都學禪,特別是王維在他的許多山水田園詩中,善于將禪意融入詩心,使詩境與禪境合一,故其詩歌更加含蓄深遠、余味無窮。將禪道與妙悟對比,更好地將妙悟的境界體現(xiàn)出來,這是嚴羽在創(chuàng)作理論上的一個貢獻,也給我們后代的文學創(chuàng)作者一個思考的空間。
[1] 嚴羽(宋). 滄浪詩話[M].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
[2] 楊春時. 文學概論[M].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3] 丹納. 藝術哲學[M]. 北京:北京出版社,2007.
[4] 李銳清. 滄浪詩話的詩歌理論研究[M]. 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92.
The Inspiration of Poetry creation — On Wonderful Realization
LIN Ai-fei
(Zhangzhou Branch of Fujian Radio and Television University, Zhangzhou, Fujian 363000)
Wonderful Realization was a Buddhist term that was praised highly by Zen, which referred to the new explanation and consciousness about Buddhist doctrine. And in Yan Yu’she used Dhyana to elaborate the principle of poetry creation. He believed that so-called “Wonderful Realization” was aimed at “interest”, that is, “inspiration” called by modern people. Wonderful Realization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poetry creation, especially in the embryonic stage.
Wonderful Realization; inspiration; poetry creation; rationality.
H030
A
1673-1417(2013)02-0034-04
2013-06-15
林艾菲(1981—),女,福建漳州人,講師,文學學士。
(責任編輯:黃文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