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的時候,總愛和同學們一樣瞎起哄,反這個、批那個,弄得熱熱鬧鬧的,也不好好上課,漲紅著蘋果似的小臉到處傳唱革命歌曲。等到了中學,想學習,也晚了。初中一畢業(yè),又是一路高歌:“廣闊天地育新人,我們在這里成才?!边M了燕山深處的小村莊,開始了知青生活。也就在那一年,中國的大地進入了暖冬,熱潮涌動、熱血沸騰。從早晨到深夜,從十幾歲的學生到三十幾歲乃至四十幾歲的孩兒他爸,孩兒他媽;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人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幸福的臉頰上仿佛寫著四個大字“抓住機會”。他也曾經(jīng)是人滿為患補習班中的一員,可到頭來有幾個如愿以償?shù)??看著三三倆倆的小伙伴們走進了大學校園,他像一個沒有搶上火車的乘客,被孤孤單單地丟在月臺上,不,他比那些乘客更可悲,因為乘客還有下列火車可以上,可是他呢?就眼前的基礎(chǔ)而言,努力過后是一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呢?他兩眼里露出的是一片茫然。
于是,迷茫的他選擇了這樣的方式來打發(fā)時間。
他說:“那是一個只有壞人才能出沒的夜晚,天黑的不見五指,他和一位叫耀慢良的知青哥們兒一起進入生產(chǎn)隊的民兵室,拿了一把三八大桿,5發(fā)子彈,準備去打野兔子?!?/p>
過去,他們經(jīng)常這么干,玩?zhèn)€一兩天再把槍送回去,神不知,鬼不覺。這回卻該著他們倆人倒霉,第二天早上公社民兵營突然要檢查各民兵排的武器,給他們倆逮個正著。過去的私拿武器變成了“偷”,一字之差,夠倆人喝一壺的。那天晚上,正要審他們倆,接到上級命令,讓他們排在村子邊的國道上設(shè)卡,堵截一個從東北過來的,叫王老大的持槍殺人犯。排長立即組織在家民兵十來個人上路了,把他們倆鎖在了大隊部。
過了一會兒,他對耀慢良笑著說:“我有一種預感?!薄笆裁搭A感,是要倒霉吧?偷槍,只要一上綱上線,我們倆還能好得了?”
“不見得,這個叫王老大的家伙遇到了我算他倒霉吧!如果我們倆能制服他,自然會消了業(yè)障,免去眼前的災(zāi)難,興許因為他還能讓我們……”他越說越興奮,耀慢良有點不知所措,反問道:
“為啥,總得有點理由吧?!?/p>
“我姓啥?”
“姓王”
“我在家行幾?”
“行大唄?!闭f到這里,耀慢良突然像似明白什么了?!斑@也……有點……懸了?”
“懸什么懸!”走吧,也不等耀慢良發(fā)表意見,他一揮拳頭將窗子上的玻璃砸的粉碎,跳下窗子,向設(shè)卡的方向奔去。
卡子離村子并不太遠,走出三四里地兒就看到了國道上四五個手電筒的光柱在不同的方向蕩來蕩去。與其說他們在設(shè)卡子,不如說他們在給逃犯報信兒。
他和耀慢良貓在國道的右側(cè),他說:“左邊是開闊地,傻子也不會從那里走?!?/p>
大概有兩根煙的功夫,他們藏身的前面有了一點動靜,他拉著耀慢良,往草叢里動了動。來人虎背熊腰,個子很高,那黑影子一晃一晃的,忽高忽低挺嚇人的??斓剿麄兏傲耍粋€惡狗撲食就撲了上去,這時,黑影子有了幾秒鐘的愣神,也許在選擇這條路之前,逃犯已經(jīng)偵查好民兵的活動規(guī)律,所以,好像沒想到會出現(xiàn)眼前的情況。
“找死呀,我他媽是王老大!”逃犯道。
“王老大是你爺爺我,你也配叫爺爺?shù)拿麅??”這邊說著話,那邊抓住機會,一拳打在逃犯的腦袋上,隨后就把身子壓在逃犯的身子上。“叭”一聲響,身底下的逃犯一摟扳機,一顆子彈從他肩膀肉最厚的地方穿了過去。他疼的大叫一聲,一側(cè)身,逃犯忽地站起身來,剛要向他開第二槍,耀慢良從后面又將逃犯撲倒,民兵們聽到槍響直奔過來,一起將逃犯捆緊?!皨尩?,看誰是王老大……”在一邊的他捂著傷口亂叫,嘴里還不停的罵著。這時,有個民兵走過來道:“別罵了,這回沒人跟你爭了,你就是王老大,王老大就是你!”
在場的民兵都笑了,從這時起,這個從逃犯那搶過來的外號,越叫越響,一直叫到現(xiàn)在。
應(yīng)了他,不,應(yīng)該說是應(yīng)了王老大后面那句沒說完的話,這個從東北連殺了5個人的逃犯給了王老大積攢功德的機會。
七十年代末,中國的英雄是不允許有缺點的,或者是英雄,或者是狗熊,像王老大這樣的,在當時選擇做普通人的權(quán)利都沒有啊!沒有成為狗熊的王老大一下成了令人矚目的勇斗殺人犯的大英雄。當然,在當大英雄之前領(lǐng)導先得把登上這個高臺階的路鋪墊的光彩一些?!巴禈尅弊兂闪恕敖铇尅?,“打兔子”變成了“利用業(yè)余時間苦煉殺敵本領(lǐng)”。難怪在以后的很長時間內(nèi)王老大都在問耀慢良:“你說當時咱們領(lǐng)導鼻子下面長的是嘴嗎?”
“不是嘴是什么?”
“有點像女人的那個東西?!?/p>
“為啥?”
“橫豎都好使唄!”每逢這時,耀慢良趕緊將王老大漏風的嘴捂上。養(yǎng)好傷,做了幾場報告,拿了個三等功,胡亂的鬧了一陣子,王老大和耀慢良回到了古城。
對了,話說到這兒,該講講耀慢良了。他和王老大是發(fā)小,一起逃過學、一起打過鳥、一起打過架、一起把癩蛤蟆放進女同學的書包里,反正是一對臭味相投的好哥們兒。耀慢良和王老大脾氣相反,用老話講就是有點發(fā)菜,三腳踢不出個屁來,還沒主意。上學時候跟著王老大就是為了找個靠山。耀慢良家庭出身是地主,在那個年月,地主崽子是很受氣的,可是,自從成了王老大的哥們兒之后,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他了。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王老大就成了耀慢良的主心骨,成了耀慢良這個人字的那一小捺了。有時候,耀慢良也覺得有點不好,因為這一小捺畢竟是支撐那一大撇的,不然,還能稱得上是人嗎?
“兄弟,上次抓逃犯要不是你的相助,第二槍非得要了我的命?!?/p>
“嘿……嘿,是應(yīng)該的,我們是哥們兒啊!”
“對,我們是哥們兒!”
王老大和耀慢良成了換貼子哥們兒,倆人上了香、喝了酒、磕了頭、發(fā)了誓。
八十年代初,耀慢良家落實房產(chǎn)政策,回來了一套四合院,本來是件好事,卻成了耀慢良家中的一塊心病。原因是房子回來的時候還帶著一家房客,也不知道是因為看人家落實政策眼紅,還是其他什么狗屁心理,反正既不交房租,又不搬家,連后來交給公家的每月3元錢的公租都不交了。更有甚者誰去說這件事情都不行。耀慢良的爸爸被那位80多歲的老房客拿著菜刀追得滿大街哭爹喊娘。
那個時候古城還有專門為落實房產(chǎn)政策而設(shè)立的房產(chǎn)法廳。耀慢良和父親就差沒給人家磕頭了,去了不下20次,給他的回答是:“我們總不能讓人家去露天地兒住吧。”耀慢良說:“他不去露天地,那我們就得去露天地住?!薄靶⊥?,我們可沒這么說”,房產(chǎn)法廳的趙廳長這樣回答耀慢良。
“我這是守著金飯碗要飯,一大院子9間房他全占著,一分錢房租都不給,還打人,這只能說明你們房產(chǎn)政策落實不到位。”耀慢良說的是實話,當時,他們家四口人一直擠在租來的兩間小平房里,過去自家沒房,大家可以忍一忍,湊合著住,現(xiàn)在有了自家的一院子房,卻眼看著住不上,那心里是啥滋味,可想而知了。房產(chǎn)法廳的趙廳長一臉笑容,你愛說啥就說啥,就是不給你立案。
耀慢良的父親又找了居委會,又找了落實政策辦公室,大家說法大同小異,那就是我們沒有房,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耀慢良父親急了,他找到法院民廳的廳長交了狀子,那廳長笑了,“我看這件事情還是找房產(chǎn)法廳吧,他們不但有法律的武器,還有房子,我們比他缺一樣,解決不了,尤其是這位房客已經(jīng)是80多歲的高齡了?!?/p>
“為什么解決這個問題還要有附加條件,不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嗎?”
“沒說不平等,說白了,如果你是法官,現(xiàn)在我就派你去解決這個問題,這個80歲的老人在你面前一躺,死了過去,你會怎么樣?”
“我不知道,我也不是法官?!币几赣H從理直氣壯的去,到嘟嘟囔囔的回來,不到20分鐘。
這件事情最后落在了王老大身上,耀慢良說:“大哥,我們家人都沒招兒了?!?/p>
王老大了解了事情的經(jīng)過后,沉思了一會兒對耀慢良說:“你趕緊給你家房客寫封信,就說近期可能要修房,讓他快點把房子讓出來,等房子修好了再住,我們歡迎,話要客氣,別讓人家聞出火藥味兒,然后,把這封信,在院子的門外用布告大小的紙再貼上一張。”
“他能聽咱的?”耀慢良以為王老大是在騙房客搬家,所以,懷疑房客不會上這個當。
“你就按照我說的去做,肯定有好戲看?!?/p>
“好戲?”耀慢良嘴里默默的重復著,想象不出他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耀慢良按照王老大的吩咐做好了這一切,有四五天了,還不見有啥動靜,好幾次耀慢良的父親借著月光,深一腳淺一腳,偷偷摸摸地扒著門縫兒,看見老房客一家依然過著平靜的生活,根本看不出有搬家的意思。這天,耀慢良也翻墻而過,冒著被人家當賊抓的危險偵查了半個小時之久,結(jié)果卻和他爸爸看到的情況絲毫不差。
這是入夏之后最大的一場雨,整個古城都籠罩在一片水霧之中,老天爺像一位盡職盡責的保潔員,將城市所有的地方都沖洗的干干凈凈。
王老大披著雨衣來了,他對耀慢良說:“找兩個腿腳利索一點的小伙子,穿好雨衣,一個人拿尖鍬,一個人拿鐵棍子。”王老大說著兩只手往當中一合,比劃了一個圈狀。
“還需要啥?”耀慢良接著問。
“這就夠了?!?/p>
“咱這是干嘛去?”耀慢良剛轉(zhuǎn)身要出去,又覺得有點不對勁,又退回來問道。
“修房?。 币嫉芍浑p迷茫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王老大又加上一句:“就修你家的房。”
盡管耀慢良依然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是帶著兩個小伙子出發(fā)了,到了目的地,簡單地分了一下工。王老大帶著倆小伙子上了房,耀慢良按照王老大的要求在下面看著老房客一家人的動靜。
雨越下越大,仿佛天上破了一個大洞,雨水急不可待地投奔大地、投奔古城。
雨中,王老大帶著兩個小伙子,很快就在房頂上戳了一個大窟窿,屋里傳來了尖叫聲、謾罵聲、還有哭喊的聲音。這些聲音伴著大雨艱難地傳到屋外。耀慢良忙叫房上人下來。
經(jīng)過這樣三次“修房”,終于有人管了。因為,80歲的老房客也找了街道,找了法院的民廳,找了房產(chǎn)法廳,他把事情經(jīng)過一講,這邊就分別的給耀慢良父親打了電話,問他為什么這樣做,耀慢良父親按照王老大教他的解釋道:“我們在修房呀,也不是沒提前通知他,我家的房,我就這么修法?!睂Ψ揭宦牣斎幻靼祝敵跞思易鳛槭芎φ咭环秸夷銈?,你不理人家,現(xiàn)在有什么道理能說服人家呢?”
房產(chǎn)局的房產(chǎn)法廳把80歲的老房客,還有老房客原單位的領(lǐng)導,耀慢良父親召集到一起,開了一個調(diào)解會,老房客是帶著那位又矮又胖的孫子來的。
調(diào)解的結(jié)果是3個月以后搬出這個院子,房子由老房客的單位解決。房產(chǎn)法廳廳長負責監(jiān)督實施,房租也不許收了,畢竟耀家修房時趕上下雨,給老房客家造成了一定損失。本來事情這樣解決是個不錯的結(jié)局,可老房客的胖孫子不干,他還要耀家賠償經(jīng)濟損失。最后趙廳長說:“行了,人家修房也不是沒通知你們,另外,還拿菜刀砍人家,沒管你要精神損失費,就不錯了,還有臉要錢?”
胖孫子嘴上不說啥,可是眼睛卻瞪的更大了,調(diào)解會一結(jié)束,他指著耀慢良父親用低低的聲音道:“我饒不了你們!”
3個月后,老房客終于搬走了,耀慢良一家搬了過來,從兩間小平房到一座有9間瓦房的大院子,耀家人的心情能不好嗎?在院子里弄了一大桌豐盛的酒菜,把王老大和親戚朋友都請來了,耀家準備好好的慶祝一下。
王老大首功一件,當然是大家敬酒的對象,一杯又一杯,正在大家豪飲的時候,胖孫子來了,這小家伙把豬肚臉往下一沉,要一萬元的損失費。
在這之前,王老大對胖孫子也做了一番了解,他知道胖孫子是小輩當中有名的無賴,所以,對如何整治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譜。這時候,王老大站起身來,首先做了一下自我介紹,胖孫子聽到王老大這三個字的時候,眉宇間不經(jīng)意地跳動了一下,腮幫子上的肉往后面一背,他知道,他這是訛人。那個時期,萬元戶在一個城市里還是鳳毛麟角的,看起來這次可能是遇到茬子了,不過聽王老大下面的話,胖孫子又弄不明白了。
“是應(yīng)該賠呀,不過,兄弟呀,你也知道,一萬元對我們普通家庭來說,不是個小數(shù)目,給個時間,我們也準備一下?!?/p>
胖孫子懷疑的目光悄悄地搭在王老大的臉上,王老大一臉親切的笑容。
“也行,你說個時間?”
“明天晚上九點,到這兒來拿?!?/p>
“行?!闭f完,胖孫子一轉(zhuǎn)身走了。可是,剛走出四五步又回頭望了王老大一眼。也許此時他心里在說“是真的,還是唬人?”
第二天晚上胖孫子果然準時來敲耀慢良家的門了,根據(jù)王老大的安排,耀慢良沒有開門,他在屋里大聲道:“我爸爸借錢還沒回來,你晚一點再來吧!”
“幾點?”
“12點吧!”說完這話,老半天胖孫子的腳步才漸漸地遠去。
夜悄然地扯起黑色面紗,耐心地等待古城躲進它的懷抱。遠處傳來一兩聲狗叫,讓深沉的古城之夜增添了幾許不安,古城的長城上斜掛著幾株松樹在微風中發(fā)出莎莎的響聲。提醒著尚未入睡的人們時間已經(jīng)進入深夜12點了。
叭……叭……叭,胖孫子又來打門了,這一次沒有人答應(yīng),門自動的開了,只是方才好像還亮的燈忽然滅掉了。胖孫子剛要退出房間,只覺得臉和腿上都挨了拳腳,而且,這些拳腳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也越來越?jīng)]有章法。開始,胖孫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等到身體上疼痛達到難以忍受的時候,他才像狼一樣的嚎了起來。這下好了,黑暗中,不再有人打他,而是用繩子捆了他。接著,連身邊的腳步聲都退出屋門外,并隨著咔擦一聲落鎖的聲音,周圍變得異常的安靜,仿佛掉進萬丈深淵一般。
還好,屋外有了說話聲音,鎖被打開了,燈一亮,胖孫子認識,一位是王老大,另一位是這片的片警小胡,胖孫子沒少麻煩人家警察,出入派出所就像那段相聲說的一樣,比回姥姥家還勤呢。
“又是你小子,說說吧,怎么回事?”胡警官看到胖孫子,并沒覺得驚訝?!八麄凃_我來的?!迸謱O子沒頭沒腦的扔出了這句話。
“我們騙你……”耀慢良不知啥時候也來了,他剛接過話被就王老大攔住了,“有警察在,你別插嘴。”
“他們怎么騙你了?”胡警官問。
“他們約我來……來……說……說點事兒?!迸謱O子努力選擇更好的詞句,他不愿意把他訛人的事情說出來,怕在警察面前節(jié)外生枝,所以,一副吞吞吐吐,欲言不止的樣子。
“噢,他們讓你幾點來的呀?”胡警官又問。
“開始是九點,后來又說十二點。”胖孫子回答。
“別亂說。”
“瞎掰吧!”
“明明是九點,昨天白天我們大家都聽到了?!?/p>
不知是誰把昨天喝酒的那些人找來了,這里還有耀慢良家的新鄰居。
“你聽到了嗎?是誰在撒謊?”胡警官走上前去一邊為胖孫子解開了繩子,一邊從他上衣的里面拿出了一把匕首:“你是什么人別人不了解,我還不清楚?”胡警官掂量著手里的匕首又說:“有拿匕首來說事兒的嗎?”
胖孫子囁嚅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被騙的?!?/p>
“行了,別說了,今年又是嚴打,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往槍口上撞?!焙俳K于把繩子解完了,回頭對王老大道:“大哥,以后有事只管言語一聲,這片都歸兄弟管?!?/p>
“知道兄弟的為人,你二哥是我多年的朋友,我們還客氣啥!這次給兄弟添亂了,真是不好意思?!?/p>
“不客氣?!焙兕I(lǐng)著胖孫子剛要出門,耀慢良扯著王老大的衣角說“就這么走了,也不表示表示?”
王老大揮揮手,瞪了他一眼,用更低的聲音道:“沒明天啦?”
王老大對耀慢良來講真是無所不能的保家仙兒了,有一次,喝酒當中,耀慢良抱怨媳婦不給他生孩子,結(jié)婚三年了,讓他白辛苦了一千多天。王老大笑著說,你那小東西也不能把種子送到地方,還能長出苗來,回去讓你媳婦屁股下面墊個枕頭!
王老大說者無心,耀慢良聽者有意,回家后如此這般照方抓藥,把媳婦弄的像嚎秧的母貓夜里叫個不停。還別說,一個多月就傳來喜訊,十個多月后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好家伙,全家人隆重宴請王老大,傾其內(nèi)心所有恭維、贊美之詞也難以表達對其感激之情,贊美之意。
其實,王老大這人也有讓人不好接受的一面,那就是霸氣。一般情況,與哥們兒相處,他總是替別人做主。比如過年給老人買禮物時,他總是給耀慢良帶上一份,而且,看著他給老人家送過去,如果換了別人有可能不太容易接受,本來嗎?自己的父母喜歡什么,還是自己更清楚一些,即使是你花錢也不能剝奪人家做兒女的一片孝心,更何況,遇到這樣事兒,王老大不會征求任何人的意見。但是,耀慢良能夠特別高興的接受,只要不讓他掏錢,他才不會反對呢。不過,什么事情都有例外。
有一次王老大帶著耀慢良去一家地下賭場,玩了幾圈麻將,輸了個千八百塊錢,王老大就看出了門道兒,他對耀慢良說:“下次誰也不能到這里來!”出門后他還特意對耀慢良叮囑了一句:“這里面貓膩還真不少,咱可不能上這個當。”
耀慢良嘴上答應(yīng)著王老大,心里卻不服氣,剛才輸?shù)腻X大部分是從他手里出去的,他想撈回來,等王老大走遠了,他的腿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又轉(zhuǎn)到了這家地下賭場,王老大的叮囑也讓他在門前遲疑了好久,但終于抵不住好奇的心理,撈本的欲望。
這一次他又掉進了幾千元,如果到此懸崖勒馬或許還來得及,可惜的是,耀慢良沒能管住自己,又連續(xù)去了若干次,不到兩個月將落實政策回來的那個院子都輸了進去。等到王老大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一切都晚了,耀慢良的頭像秋后霜打的爛茄子掛在脖子上。
緊接著,耀慢良的父親一氣之下,離開了人世。媳婦一看家敗了, 也帶著孩子偷偷地跑了。耀慢良現(xiàn)在正和一個叫王幼女的娘們一起鬼混。
對了,說他倆是鬼混一點也不冤,也就在半年前,當時,耀慢良的媳婦還沒有跑,有一天,耀慢良突然找到王老大哭著說:“有人告他強奸幼女。”
王老大雖然不特別清楚法律條文,但也還知道強奸幼女是重罪,便沒好氣的說:“說你強奸,你就強奸了,長在你身上的東西,進沒進別人的洞,還需要別人來說?”
“前兩天是和一個姓王的舞伴干了一家伙,可她也不像什么幼女?!?/p>
“怎么,幼女是啥滋味,你嘗過?”
“不是,我……是……說太老了一點?!?/p>
“噢,她們家住在哪兒?”
“好像是南街25號,我只知道她姓王,不知道她叫啥?”
“連名字都沒搞清,就敢上床,真有你的?”
王老大指著耀慢良的臉,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問:“是不是讓人家抓現(xiàn)形了?”
“是的,讓一個管她叫妹妹的男的給抓了?!?/p>
“男人叫啥?”
“我哪敢問呀。”
“長的什么樣總有印象吧?”
耀慢良想了想道:“有點像原來我家房客的胖孫子。”
王老大聽到這里心中就明白了七八分,看起來像個圈套,只是他還不明白,就是有再大的仇,也不能把未成年的小女孩搭進來呀,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人家真這么做了,耀慢良可就惹大禍了。
經(jīng)過一番了解,王老大弄清了事情的原尾,這件事的后臺人物就是胖孫子,抓耀慢良的男人是胖孫子的姨表兄弟,那個婊子是他們雇來的,只不過這里并沒有什么幼女,只有叫王幼女的婊子。
因為胖孫子領(lǐng)教過王老大的厲害,所以,當王老大找了一些朋友說和完以后也就順坡下驢了。事情本來解決的挺利索,不料,這個叫王幼女的卻粘在耀慢良身上不走了,耀慢良也一直沒有斷了聯(lián)系。不過,王老大知道,這次賭場翻本不能說和王幼女沒關(guān)系,俗話不是說,家有賢妻,男人不做橫事嗎?
“這哪里是你強奸幼女,是你們合起來強奸我們大家呀!”王老大面對耀慢良和王幼女說。
“這回怎么辦?”
“全聽大哥的?!?/p>
“別撿好聽的說,真聽大哥的,能到這份上嗎?”
王老大搖搖頭道:“你們倆先和我家老太太住一起吧,連給老太太做個伴?!?/p>
王老大把耀慢良和王幼女帶到王老太太的住處,一百五十多平米的大單元,三個臥室,兩個衛(wèi)生間,一個廚房,外加一個三十多平米的大廳,太寬敞了,耀慢良看看王幼女,倆人都忍不住笑了,王老大把耀慢良的工作安排在東港區(qū)的一個批發(fā)部當經(jīng)理。這些年王老大的買賣是越做越大,他買斷了白酒、啤酒、紅酒,三個國內(nèi)大品牌,每年流水一千多萬元,光送貨車大小40多輛,下屬批發(fā)部三十多個。
“謝謝大哥!”等著一切就緒,耀慢良扯著王幼女給王老大鞠躬,王老大連忙說:“別,一個就夠了,要是多了,就麻煩了?!蓖A送?,王老大又說:“人不能在同一塊石頭面前跌兩次跤?!?/p>
“大哥放心,再犯這種錯誤,讓我掉進護城河,做個淹死鬼。”耀慢良表決心似的說道。
大約過了七八天,王老太太突然給王老大打電話,說她實在是受不了,非讓他過來看看他的兩位朋友。王老大是個孝子,開著車立馬就來了。敲開外屋的門,王老大看見王幼女上身穿著一層薄薄的白色上衣,里面沒有乳罩,豐滿圓潤的雙乳高傲地向前挺進,仿佛要沖出又瘦又透的上衣,領(lǐng)略一下外面的世界。下身有一件節(jié)省的不能再節(jié)省的三角褲,幾縷漆黑的發(fā)狀物不滿長期陰暗的生活,閃在三角褲外,不懷好意地擺動著。雪白的長腿,在白赤燈下延續(xù)著無數(shù)聯(lián)想,一雙大眼睛里閃爍著磷火般的光亮。
再看耀慢良,不知道從哪個敗家商店弄來的三角褲,三層樓房似的。最底一層,浮蓋著黑色森林地帶,第二層把兩個蛋子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墓潭ㄔ谝黄?,第三層就是架起來的小雞兒了,長的不夠雄偉,裝飾的卻非常壯觀。
這兩個家伙看王老大進門竟毫無回避之意,老太太從屋里出來,側(cè)著身子,一只手捂著眼睛,把王老大拉進自己的房間,“你看看,你看看,他們一回來,我就不敢出這個房間,連上衛(wèi)生間都去不了,真是造孽呀!”
“他們要是睡覺了,您是不是能隨便點兒?”
“別提睡覺!”王老太太擺擺手,滿臉痛苦。
“男的像發(fā)情的豬,女的像懷春的貓,半宿半宿的叫啊,有時候把床板敲的跟鼓一樣響?!崩咸鴥鹤右桓笨蓱z巴巴的樣子。
王老大看著老娘心里很難過,有心沖出去和他們喊上一嗓子,又覺得做大哥的不應(yīng)該,可是眼前這倆貨能理解我嗎?
沒辦法,王老大只好把媽媽送到另一處閑下的住處,這時已經(jīng)半夜了,王老大為了安慰媽媽就沒有回自己的家。
由于發(fā)福,這陣子耀慢良讓人覺得個頭變得越發(fā)矮小了,臉也比以往大了許多,眼睛更細了,鼻子更扁了,嘴唇子更厚了,兩只本來就小的耳朵老是往后面使勁,有時候王老大看著這個熟悉不能再熟悉的面孔突然有點陌生。過去,耀慢良給他開過一段時間車,他總愛問的一句話就是“去哪兒?”
如果你說出具體的地方,他還會問,往東往西?有一次,王老大賭氣的說去你們家,結(jié)果耀慢良沒聽出弦外之音,隨口又問往東往西?王老大給氣樂了,這一樂,耀慢良好像明白了,他有點自嘲的解釋道:“習慣了,方向問題,只有大哥才能掌控??!”
月底了,公司的主管會計匯報工作,說出了一個情況讓王老大心里一驚,他說,東港區(qū)批發(fā)部這個月拉了20多萬元的貨,一點款也沒往回返。
“你們?yōu)槭裁床幌氯ナ找幌拢俊?/p>
“尋思是你的兄弟,我們就沒太較真兒?!蓖趵洗罂粗鞴軙?,搖搖頭,沒說啥,心里卻打了鼓,他立即開車到了東港區(qū)批發(fā)部,當然,在路上還是打了幾個電話。
這是上午十點多鐘,批發(fā)部外面有一輛130正在裝貨,走進辦公室,王幼女正在沙發(fā)上表演著睡美人,大開氣的衣領(lǐng),露出了很大的空間,半個乳房露在外面,不見耀慢良,王老大大聲的叫了幾聲,王幼女還是沉睡不起。
“起來!”這一嗓子終于管用了,王幼女睜開了眼睛一看是王老大,睡意全部消失,怯怯地眼神來回掃描。
“耀慢良呢?”
“我給您找?!彼テ痣娫挀芰藗€號碼,說了句:“大哥來了?!?/p>
不一會,耀慢良就回來了,王老大沒等耀慢良說話就問:“這個月為什么不返貨款?”
“貨……還沒出……去?!?/p>
“拿我當傻子嗎?”
“有的貨款沒有及時回籠。”
“我在路上問了幾個大客戶,他們說并不欠款?!?/p>
王老大緊盯著耀慢良頭頂上淌下的汗水,把最不愿意說的話說了出來:“是不是又輸了?”耀慢良及其緩慢地點了點頭,仿佛脖子上墜著一個巨大的石塊兒,嘴讓什么東西給貼上了封條。
“輸了多少?”王老大問。
“十……五……萬”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滾吧!都滾吧!”王老大又指了指王幼女大聲道:“真是一對……”
王老大只覺得血往上涌,心真的很疼很疼,他把上衣脫了下來,使勁地抓著前胸,好像要把心掏出來。不知過了多久,他好像想起什么事情,又突然開車向城外護城河奔去。
果然,耀慢良跳進了河里,岸上的王幼女扯著嗓子喊救人。王老大很快脫掉衣服,縱身向耀慢良撲騰的地方游去,他抓住了耀慢良,耀慢良也牢牢地抱住了他,可是這時候不知為什么他覺得耀慢良的勁頭比他大,他用盡全身力氣向岸上劃動,結(jié)果是離岸越來越遠了。他的心中一驚,失去了定力,腳下也像有什么東西推了一把,身體開始下沉。雖然,此時他的意識還是很清醒的,但是身體卻不給做主,順著耀慢良的強大引力不得不向河中心滑去……
第二天,王老大一睜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媽媽陪在身邊。
“你可把媽媽急死嘍?!蓖趵咸敛裂蹨I道:“就你還想救人啊,差點連自己的命都搭進去!”
這時,王老大想起昨天的事情,苦笑著問:“耀慢良救上來了嗎?”
“都沒事,要不是遇到人家姓李的游泳教練,就懸了!唉,看你的臉臟的,幾十歲人了,怎么還像小孩子似的?!?/p>
王老太太一邊給兒子擦著臉,一邊給兒子講老輩救人的方法,雖然是反反復復,絮絮叨叨的毫無頭緒,但王老大還是特別愛聽。
大約隔了一個星期,耀慢良接到王老大給他的一封信,里面有一張卡,一個寫著6位數(shù)的卡號的紙條,好像還有一個地址。
慢良:
20多年的兄弟,啥也別說了,上次的事情別往心里去,哥不應(yīng)該逼你,在護城河不但沒能救你,還差點讓你給拖下龍宮,還是媽媽說的對呀,當時,我太手軟了,應(yīng)該首先把你打蒙,因為你身上已經(jīng)附了淹死鬼,不把它制服,怎么能救你呢?現(xiàn)在,我真的很相信這些老話,我們身上是不是都附著各種不同的妖魔鬼怪,不然,為什么人都有犯渾的時候呢?
我也不知道你身上還有何方妖怪,請不要怨我下手太狠,你走吧,(這張卡上有十萬塊錢,另外,我在北京邊上給你們租了一個店,紙條上有地址。)你好好干,干不好別回來見我,干好了,我還是你哥。記住啊,這就是你在護城河里欠我的那一拳,現(xiàn)在還給你!
握手
王老大
2000.8.15
三年后的一個夏日里,美麗的黃昏降臨古城,太陽像一座古老的掛鐘,圓圓地掛在西邊的天空上,把昏黃色的聲音丟進了古城的母親河里,那聲音隨著河水的流淌,傳得很遠很遠。剛剛修好的棧橋上,古城人遇到了兩個熟悉的面孔,那男人就是耀慢良,女人就是王幼女,倆人忙走上前去和人家搭訕:“還認識我們倆嗎?”
“你……不是王老大的兄弟……叫什么快涼,來的?”
“是慢良?!币济舆^話頭,生怕節(jié)外生枝。
接著,他又轉(zhuǎn)過臉來,對王幼女道:“看看,我耀慢良在古城就是他王老大的影子、陪襯?!?/p>
王幼女似乎很肯定地點了點頭,耀慢良又道:“這么多年,我犧牲了自己,用我的斑斑劣跡成就了王老大的好名聲,我是什么,我是臭大糞,他卻是鮮花一朵?!?/p>
耀慢良越說越激動,最后居然聲淚俱下,他掏了一張紙:“這次回來,我們倆就是要通過法律討個公道,讓他賠償我們的名譽損失和精神損失。”
在場的人聽到這里,都瞪大眼睛、張大了嘴巴,用一句成語叫——目瞪口呆。
(責任編輯/劉泉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