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鄭言(1982-),男,甘肅省通渭人,碩士,主要從事英美文學及英語教學方面的研究,工作單位:陜西省渭南職業(yè)技術學院。
(渭南職業(yè)技術學院 陜西 渭南 714000)
摘 要:奧康納的《好人難尋》具有深刻的文化內涵和獨特的表現(xiàn)手法。本文擬通過其作品中的隱喻分析,揭示其深刻的文化寓意。
關鍵詞:《好人難尋》;詞匯隱喻;文化隱喻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2-0000-02
奧康納(1925—1964)被稱為“南方文藝復興”的代表作家之一。其創(chuàng)作源泉主要來自宗教和教會。她的作品主題主要描寫邪惡、贖罪和拯救?!逗萌穗y尋》是奧康納最受推崇的短篇小說之一,作家通過一場家庭旅行向我們展示了一條靈魂救贖的道路,小說的實質乃是一場靈魂救贖之旅。奧康納認為:“一個好的小說家是通過象征和隱喻來傳達感情的。”[1]這篇作品用完美的藝術形式來抒寫寓意深刻的主題,大量隱喻手法的運用使作品極富感染力,揭示了深刻的社會問題和文化寓意。
一、詞匯隱喻
隱喻是用源域對目的域的闡釋,在文本中總是借助詞匯來實現(xiàn),這些詞匯大都具有特殊的“言外之意”。《好人難尋》中含有大量的詞匯隱喻。一個重要的反面人物“不合時宜的人”,其英文Misfit,意味著與社會格格不入,與社會不相稱,預示著最后悲劇的發(fā)生。在老祖母一家旅行途中,當看到一個黑人小孩時,她用pickaninny稱呼小孩。在英文中意思是“小黑崽”,含有輕蔑的意思,表現(xiàn)出其明顯的歧視和偏見。在寶塔餐廳有一只名叫Cerberus的猴子,與希臘神話中守衛(wèi)冥府入口處的猛犬同名,隱射著地獄般的場景。在半路上,老祖母在一個叫Toombbsboro的地方從夢中驚醒,回想起她年輕時拜訪過的種植園。Toombbsboro與tomb(墳墓)諧音,喻指人類生存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蛻變成充滿罪惡和死亡的地獄。
小說中還重復出現(xiàn)表示顏色的詞,白色出現(xiàn)的頻率最高。在《圣經(jīng)》中,白色是上帝圣潔和美善的象征:“老祖母舒舒服服地安頓下來,脫下雪白的線手套。。。帽檐上有一束人造的白紫羅蘭。她穿一身帶小白點的深藍色長衣服,鑲花邊的領子和袖口全是白玻璃紗做的。。?!焙谏谧髌分谐霈F(xiàn)的頻率也很高。在《圣經(jīng)》中,黑色象征魔鬼、邪惡、痛苦或不幸,因此黑色也被稱作“死色”。作者描繪寶塔餐廳是一間“又深又黑”的屋子;形容劫匪開的車象一輛“又黑又大、破舊不堪的柩車”;身后的樹林象一張“咧開的大黑嘴?!比绻f白色代表著靈魂的拯救和重生,作品中頻繁出現(xiàn)的黑色預示著貝利一家人注定會慘遭不幸,在劫難逃的宿命,兩種顏色交織著死亡和拯救的一條主線。
二、文化隱喻
《好人難尋》再現(xiàn)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南方的社會現(xiàn)實:經(jīng)歷了南北戰(zhàn)爭、兩次世界大戰(zhàn)、經(jīng)濟大蕭條的南方,經(jīng)濟凋敝、工業(yè)發(fā)展遲緩,人們文化精神狀態(tài)失衡。這篇以死亡與拯救為主線的作品,背后實際隱藏著時代變遷、社會變化條件下人信仰的喪失導致人與自然的疏遠、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和精神世界的空虛。
1.人與自然的疏遠
這篇小說揭示了一種普遍的文化問題:人對自然界的疏遠?!逗萌穗y尋》中孩子們對家鄉(xiāng)毫無感情,對窗外迷人的自然景色也無動于衷。當老祖母指示窗外的景色時,孩子們躲之不及,“咱們快點穿過佐治亞州吧,省得沒完沒了地盡看它?!睂亦l(xiāng)的評價是“田納西不過是一塊垃圾堆似的高低不平地罷了,佐治亞也是個不起眼的地方?!痹趯毸蛷d,女店主嬉問小女孩愿不愿意做她的小女兒時,她說即使給她100元,也不愿意呆在那個破爛的鬼地方。除此之外,兒子貝利對在顛簸的土路上行駛的抱怨如出一轍:“那個鬼地方最好馬上出現(xiàn),要不然我要折回去了?!惫适伦詈蟪霈F(xiàn)的大樹林也被描述成一張吃人的“大黑嘴”,充當了劫匪們?yōu)樗麨榈恼谛卟肌?/p>
2.人與人的冷漠
人與人之間的冷漠主要體現(xiàn)在貝利一家人的關系上。冷漠似乎構成了家庭生活的全部。首先是貝利家人對待老祖母的態(tài)度上,她的兒子、兒媳對她視而不見,毫不關心,孫子、孫女對祖母無半點尊敬,還諷刺她。孩子們唯獨對“帶有秘密夾板墻、藏有銀器”的房子感興趣,本應天真、單純的孩子變得勢利、世俗。車禍發(fā)生之后孩子們不僅不擔心家人的安危,反而失望地說“真可惜誰也沒死!”貝利在故事開始,當老祖母滿懷憂郁地勸說他易地度假時,正在讀報的他對此漠不關心,竟連頭也未抬,即使在車禍發(fā)生后,他除了感到憤怒之外毫無反應,甚至從沒想過要問問自己的親人們有沒有受傷。他的妻子反應如出一轍,冷漠和隔閡在貝利夫婦身上表現(xiàn)得如此明顯。老祖母唯一的朋友——一只貓卻成了旅途中唯一難舍的伴侶,側面反映出人與人的關系還不如人與動物的親密,實在令人感到悲哀、令人難以置信。同時,當老祖母在旅途中看到下身赤裸的黑人男童時,她不愿意去承認和面對社會中存在的貧困現(xiàn)實,卻冷漠地以畫面的所謂美感來麻痹自己,這表現(xiàn)出老祖母內心的冷漠?!安缓蠒r宜的人”更是冷漠殘忍。面對一個遭遇了車禍的無辜家庭,他一邊假裝彬彬有禮地與老祖母說著話,卻一邊不露聲色地指揮同伙將她的兒孫們一一殺害。最后他自己朝老祖母胸口連開三槍,一個善良的老婦人就這樣倒在了血泊之中。如此的血腥和暴力,令讀者對他的殘暴行徑感到無比的震驚和憤慨。
除了揭示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淡薄外,文章還從側面刻畫了當時社會的拜金風氣,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缺失,社會治安每況愈下,而這些也正印證了小說的題目《好人難尋》。除了故事結尾的殘暴事件外,還可以從老祖母的兩次談話中體現(xiàn)出來,當談到蒂加登先生追求她的往事時,孫女說她絕不會嫁給一個每逢星期六只給她帶一個西瓜來的男人,老祖母卻后悔當初沒有嫁給蒂加登先生,理由是因為他買下可口可樂公司不少股票,臨死前還是個大闊佬,反映了當時金錢至上的拜金風氣。還有在寶塔餐廳,和老板的一番談話“這年頭,您真不知道該相信誰才好,”“人確實沒有從前那樣好啦,”“在上帝的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里,沒有一個人能讓你信得過,”“好人難尋喲,”“樣樣事情都變得糟糕透頂。我記得當年出外,大門都可以不鎖。再沒那種好日子嘍?!睆膬扇藢ν舻膽涯詈妥窇浿胁浑y看出社會風氣的破敗和道德的淪喪,蘊含了奧康納意欲觸及的社會問題和文化根源。
3.人的精神空虛
二戰(zhàn)后,西方傳統(tǒng)的文明價值體系已經(jīng)分崩離析,人們急于享受生活,追求物質財富,享樂主義、拜金主義泛濫成災,高尚的道德、純潔的靈魂已不再是人們追求的目標。人們失去了精神支柱和道德信仰,人性開始走向墮落,現(xiàn)代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絕望中。找不到新的精神寄托的人們迷失在混亂的精神世界中。《好人難尋》中,作者描繪了諸多詭誕的形象或畸人形象。這些畸人群是舊秩序的受害者,不正常的社會環(huán)境在他們心靈上留下了不可治愈的精神創(chuàng)傷。文中主人公老祖母、“不合時宜的人”及其他家庭成員的種種行為無不折射出現(xiàn)代西方生活的荒誕和人性的扭曲。
在文章中,老祖母是一個最復雜最令人難忘的人物。一方面她是自私的。在文章開頭,她竭力說服兒子改道異地度假,其實是想去田納西拜訪她的老朋友。在路上,她一直按自己的意志操縱著他們前進的方向。她突發(fā)奇想要去看舊莊園,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編造“夾板墻里的銀器”來利誘兒孫,以致于這幾個孩子完全被吸引,吵得他們的父親非去不可。老祖母又是虛偽滑稽的。老祖母出行前的一番精心裝扮,為的是“萬一出了意外,看見她死在公路的人才會一下子就認出她是位貴婦人”。老祖母同樣也表現(xiàn)出貪婪的一面,“當初她要是嫁給蒂加登先生,那才叫嫁對了。。。他買了不少股票,前幾年他才歸西,死的時候是個大闊佬。”老祖母儼然是西方文化以自我為中心的個人主義的化身,她的種種變態(tài)心理,如自私、貪婪與虛偽說明了在現(xiàn)代西方社會,人們的生活已經(jīng)變得荒謬不堪,人的邏輯和理性已經(jīng)無法把握這個荒誕的世界。
另一反面角色“不合時宜的人”是現(xiàn)代西方社會里人格遭扭曲的“畸形兒”。他貌似溫順,說話柔和,實則相當粗俗。他始終生活在矛盾和痛苦之中,感受不到生活的樂趣。在現(xiàn)代文明社會的價值危機中,親歷過現(xiàn)代文明的他對現(xiàn)代文明現(xiàn)狀感到深深的不滿,繼而感到無可抑制的絕望,面對老祖母虔誠(實際上是虛假的)的說教,他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感到厭惡并不動聲色地將這一家文明社會的普通人統(tǒng)統(tǒng)殺死?!啊缓蠒r宜’者的思維反映了隨著科學的發(fā)展和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西方社會的宗教信仰所面臨的困惑和危機。”[2]
綜上所述,奧康納在清醒而理智的狀態(tài)下對社會現(xiàn)實作出了自己的詮釋。小說中所體現(xiàn)的精神危機一方面是現(xiàn)代荒誕社會對人的腐蝕,另一方面是因為失去信仰和精神支柱的人們本身的墮落和異化。她筆下的人物可以用圣徒奧古斯丁的一句箴言來概括:“我們的靈魂不得安寧,直到它們在您(指上帝)的身上找到了安寧?!比祟愑捎谧陨淼脑?,避免不了虛妄的自滿和庸俗的自私,而暴力能讓人看清自身的渺小和軟弱,從而使人獲得靈魂的救贖。奧康納認為“在這個故事中應該注意的是祖母靈魂的得救而不是尸體?!保?]這恰恰反映了基督教“肉體是無益的”[4]基本觀點。最終“不合時宜”也痛苦的意識到人生根本沒有真正的樂趣,從而為接納上帝打開了心門,這就形成了其作品中與死亡主題相呼應的救贖主題。這一主題啟示我們:在現(xiàn)代社會中,當人類面臨信仰缺失、精神荒原的時候,應重新審視自己內心和靈魂深處的罪惡,獲得救贖,找回我們缺失的信仰和迷失的精神家園,讓我們的世界不再好人難尋。
項目基金:美國南方文學研究及其對弘揚中國西部文化的啟示(WZYY201124)
參考文獻:
[1] Suzanne Morrow Paulson.Flannery OConnor—A Study of the Short Fiction.[M].Boston:Twayne Publishers,1988:368.)
[2] 洪增流.馀海云《好人難尋——種結構主義的解讀》[J].安徽工業(yè)大學掌報.2005:64
[3] OConnor,F(xiàn)lannery.The Habit of Being.Ed.Sally Fitzgerald.New York:Farrar,Straus and Giroux,1979.弗·奧康納:《公園深處:奧康納短篇小說集》主萬 屠珍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6:113。
[4] 圣經(jīng):新約.南京:中國基督教協(xié)會,1995:161.
[5] 李宜燮,常耀信.美國文學選讀[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1(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