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和歌是日本最具代表性的傳統(tǒng)詩歌形式,在漫長的發(fā)展過程中,和歌經(jīng)歷了從口頭傳誦到文字記載、從句型音節(jié)變化不一到句型和音節(jié)的成熟定型,逐漸形成了獨特的表現(xiàn)藝術(shù)形式,在日本文學諸多體裁中特點鮮明,別樹一幟。本文從和歌的起源及表現(xiàn)形式入手,通過分析漢詩文對和歌表達的影響,和歌的“掛詞”與“枕詞”等表現(xiàn)特點,對日本和歌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進行深入的探討。
關(guān)鍵詞:和歌;五七調(diào);漢詩;枕詞;掛詞
作者簡介:陳強,男(1984.06-),漢族,籍貫:河南省。職稱:四川外語學院成都學院助教。研究方向:日本文學、文化。
[中圖分類號]:G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5-0323-02
1、和歌的概念
日本的詩歌分為兩大類,即漢詩和和歌。漢詩,亦稱“唐歌”,是日本受中國漢文化影響,利用古代漢語和中國舊體詩的形式創(chuàng)作出來的詩歌作品。而和歌,在古籍中亦被寫作“倭歌”,是相對于漢詩而言的,是日本本土傳統(tǒng)的詩歌藝術(shù)形式。
和歌作為最典型的傳統(tǒng)日本詩歌形式,其基本的音韻表現(xiàn)便是由五音節(jié)和七音節(jié)交替出現(xiàn)而構(gòu)成的所謂“五七調(diào)”句式。然而在和歌最終成型之前的上古時代,日本的詩歌大多是不定型的歌謠形式,句型和音數(shù)都不定,沒有文字記載,均采用口頭傳唱的形式在民間流傳,屬于“口承文學”的范疇。
在漢字傳入日本以后,原始歌謠中的大部分,被日本人民用文字記錄在《古事記》《日本書紀》和《風土記》等作品中,后世將其統(tǒng)稱為“記紀歌謠”。與時同時,隨著日本第一部和歌總集《萬葉集》的誕生,在“原始歌謠”“記紀歌謠”的基礎(chǔ)上,新的詩歌體裁“短歌”“長歌”“旋頭歌”“佛足石歌”“短連歌”等也陸續(xù)誕生。其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句型和音數(shù)完全定型。
到了中古時期之后,“長歌”“旋頭歌”“佛足石歌”“短連歌”等體裁由于其自身在表達方面的局限性,影響力慢慢衰退,日益式微,取而代之的則是“短歌”這種創(chuàng)作形式的流行,特別是從《古今和歌集》開始,日本人民所創(chuàng)作的和歌幾乎全部都是短歌這一形式,從此,以短歌為主的和歌“五七調(diào)”句式便確定下來了。具體如下所示:
詩歌體裁 句型及音數(shù)表現(xiàn)形式
片歌 五?七?七
短歌 五?七?五?七?七
長歌 五?七?五?七……五?七?七
旋頭歌 五?七?七?五?七?七
佛足石歌 五?七?五?七?七?七
短連歌 五?七?五……七?七
綜上所述,和歌其實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和歌包括“片歌”“短歌”“長歌”“旋頭歌”“佛足石歌”“短連歌”等幾種類型,而狹義的和歌,則僅指短歌這一種類型。需要指出的是,中世誕生的“連歌”、近世誕生的“俳諧”、以及明治時期之后的近代詩等體裁,一般不屬于和歌的范圍。
2、漢詩與和歌的句型表現(xiàn)
如第1小節(jié)所示,無論是廣義概念上的和歌,還是狹義概念上的和歌,他們在句式的構(gòu)成上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和歌的“五七調(diào)”形式。
“五七調(diào)”句式的形式,當然首先是由于日語內(nèi)在的因素構(gòu)成所要求的,但我們在研究和歌“五七調(diào)”句式的同時,也不能不考慮漢詩獨特的“五七言”形式對和歌“五七調(diào)”的形式所產(chǎn)生的影響。
漢詩的起源,可以追溯到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但漢詩的“五七言”形式并不是一開始就有的,《詩經(jīng)》時期,詩歌的特點是四言詩,比如我們耳熟能詳?shù)摹瓣P(guān)雎”,到了《楚辭》時期,則以較自由的長短句創(chuàng)作為主,而漢魏時期五言詩才開始形成,至于七言詩的出現(xiàn),則稍微晚一些,成熟過程更是曲折和漫長,建安時代曹丕的《燕歌行》兩首,是現(xiàn)存最早最完整的七言東府詩。到了南北朝時期,七言詩才日益流行則,但是,漢詩的所謂“五七言”表達形式并不是“五言”“七言”的嚴格分立、界限分明,很多情況下是以“五七言”混雜形式出現(xiàn)在詩歌中的,最具代表性的體裁便是古體詩,以及詞。
總之,漢詩從先秦到盛唐,經(jīng)過漫長的歲月演變,才逐漸形成成熟固定的“五七言”形式,并成為中國古典詩歌的主要句型。而日本民族吸收大陸文化,是以秦漢為開端,以盛唐為最高潮的,和歌“五七調(diào)”的發(fā)展成熟正是在這樣的大時代背景下完成的,一方面她與漢詩相對抗,體現(xiàn)出日本人的民族意識,另一方面她又無法完全擺脫強大漢文化的影響,“五七調(diào)”便是其受漢詩影響的典型表現(xiàn)。下面我們列舉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五七言”詩句,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漢詩對和歌“五七調(diào)”的影響所在。
漢詩“五七言”例句 出處
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楚辭?九歌?湘夫人》
拔劍東門去,舍中兒母牽衣啼《漢樂府?東門行》
同行十二載,不知木蘭是女郎《北朝民歌?木蘭詩》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五代?虞美人?李煜》
清晨簾幕卷輕霜,呵手試梅妝《宋?訴衷情?歐陽修》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宋?卜算子?蘇軾》
由此可見,和歌的“五七調(diào)”句式,與漢詩中的這種“五七言”或“七五言”的句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是在長期吸收融合大陸漢文化的結(jié)果,當然,由于日語沒有漢語四聲平仄的變化,日語假名也只是作為表音文字使用,和歌無法像漢詩那樣具備對仗和音韻之美,只能在形式上采用“五七調(diào)”這種簡潔明快、便于創(chuàng)作的句式了。
3、掛詞與枕詞——和歌獨特的表現(xiàn)藝術(shù)
枕詞與掛詞,是和歌所特有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
(1)枕詞與漢詩的藝術(shù)表現(xiàn)
枕詞是和歌的一種修辭手法,一般由四個假名加上“の”構(gòu)成,通常只能加在一定的詞語前面,起一一種修飾與調(diào)整句式的作用,這是漢詩所沒有的,我們以下表為例,看看枕詞的用法。
從上表可以看出,枕詞在和歌中的運用是非常普遍的。其實,對比看來,枕詞和漢詩中常用的“君不見”表達有異曲同工之妙?!熬灰姟倍喑霈F(xiàn)于詩詞句首,做反問用,意為你沒看見嗎?你看??!比如李白有名的《將進酒》,開頭就是“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p>
另外,我國文言文中會經(jīng)常用到“發(fā)語詞”,發(fā)語詞是指用在句首的語氣助詞,表示要發(fā)議論,起到引起下文的作用,其多由指示代詞虛化而來,沒有實際意義,翻譯時可以省去。如“夫”“維”“且”“蓋”等均是發(fā)語詞。和歌的枕詞,和文言文中的發(fā)語詞的作用也有比較相像的。
(2)掛詞與漢詩的雙關(guān)語
枕詞的運用,起源并興盛于萬葉時代,而掛詞卻是在之后的古今和歌集時代開始成熟。掛詞,用漢語表達就是“諧音”。下面我們以小野小町的一首和歌為例對掛詞的用法進行分析:
花の色は うつりにけりな いたづらに
わが身世にふる ながめせしまに
作品中的“ふる”,便有“経る”(經(jīng)歷)和“降る”(下雨)兩重含義,意為我匆匆經(jīng)歷人世,猶如櫻花,落紅如雨,而接下來的“ながめ”,則有“長雨”(綿綿苦雨)和“眺め”(凝眸眺望)兩次含義,一言苦雨連綿,一言凝眸眺望,歌中兩處地方都用了掛詞,把詩意開拓的深邃無窮,含義雋永。
這種類似于“諧音”或者說“雙關(guān)語”的藝術(shù)表達手法,在漢詩里亦比比皆是,特別是南朝詩歌以及民謠中曾經(jīng)十分流行。到了唐代,一些有名的詩人的作品中,也仍然在使用這種技巧,比如,劉禹錫非常有名的《竹枝詞》,使是用民歌體寫的情詩,其中使有“諧音”的運用: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這首詩中的“道是無晴卻有晴”的“晴”字,一語雙關(guān),既指天氣的晴朗,也暗指男女之間的戀情,通過詩句,生動地描寫了少女初戀時的羞怯與內(nèi)心的純潔愛意。
而唐代李商隱的那首著名的《無題》詩,亦用了“諧音”的巧妙表達: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詩中,“春蠶到死絲方盡”中的“絲”字,有“蠶絲”和“相思”的雙重含意,春蠶吐絲,其態(tài)綿綿,屢屢不絕,絲盡之日,使是生命終結(jié)之時,世間相思之苦,也如這蠶絲,千絲萬縷,纏繞其身,對于相思者來說,這種綿綿的情愫,任何力量都無法阻止?!敖z”與“思”,二者之間無論是藝術(shù)形象還是內(nèi)在的含意,都十分貼近,達到了統(tǒng)一而完美的境界。
參考文獻:
[1]、《最新國語便覽》增補版,日本賓島書店,1999年2月
[2]、《日本文學教程》吳魯鄂主編,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年8月
[3]、《日本古典文學入門》張龍妹主編,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10月
[4]、《日本古典文學賞析》劉德潤主編,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3年12月
[5]、《新編日本文學史》崔香蘭主編,大連理工大學出版社,2011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