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中國成立至今的半個多世紀,中國社會經(jīng)歷了坎坷的命運,尤以反右傾運動到十年文化大革命最為突出。倘若,用兩個詞來形容這一時期,“荒誕”再恰當不過?;恼Q的時代、荒誕的社會體制。它們又相互作用,孕育出荒誕的人群和荒誕的個體思想觀。小說《你不是城里的女人》就是在這一背景下,通過史詩般的筆觸向我們展示那個時代里的農(nóng)村人與城市人的生存狀況,揭示了不合理的社會政治體制給人性帶來了嚴重的摧和戕害。
關(guān)鍵詞:體制; 人性; 戕害
[中圖分類號]:I207.4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5-0026-01
城市人和鄉(xiāng)下人原本是在城市興起后區(qū)別不同地域和不同生產(chǎn)生活方式的一種簡單劃分,但在后來長期存在中,卻演變成為中國人區(qū)別自我社會與文化身份的衡量依據(jù)和認知標準,被打上了濃烈的封建等級意識和不平等思想觀念的烙印。新中國成立后一直施行的戶籍制度(城市戶口、農(nóng)村戶口分開)某種程度上就是這一群體性認知的結(jié)果,而它的推行反過來又強化了這一不合理身份認知,以致在不同時期給無數(shù)家庭和個體帶來了極大的悲劇,也折射出了體制尤其是不合理體制給人性造成的扭曲與戕害。許春樵的《你不是城里的女人》正是以城市戶口和農(nóng)村戶口現(xiàn)象的存在為基礎(chǔ),揭示了不合理的政治體制下,人性的真善美與假惡丑。
《你不是城里的女人》是作者許春樵的又一短篇力作,延續(xù)了他一貫的寫作風格。繼續(xù)以他那平民的視角和學者的眼光,審視轉(zhuǎn)型期社會生活的精神困境與道德危機,在反思與反省的疼痛中尋找人性出路,力圖重建社會理想。不過《你不是城里的女人》除了成功塑造了“吳玉芬”的悲劇形象外,小說更以獨到的眼光對半個世紀來中國社會荒謬的政治體制予以諷刺,深刻剖析了時代、體制、個體之間的存在的廣泛矛盾。吳玉芬的丈夫周克武出身并不好。人長得丑陋,也沒有什么文化,之所以能夠得到一個工作那全是承蒙“世襲”制的恩澤,繼承他老子的。吳玉芬與他結(jié)婚后,本想能夠過上幸福的生活,卻不曾想周克武求婚時給她的承諾全都是謊言與欺騙。結(jié)婚后,周克武很快就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喝醉后就開始打罵吳玉芬,而且下手從來不注意輕重。吃耳刮子、挨搟面杖算是比較輕的、家庭暴力了。吳玉芬跟他講道理,他就罵吳玉芬“鄉(xiāng)巴佬,全仗我養(yǎng)你”等難聽話。吳玉芬長期忍受著來自丈夫的毒打,她沒有選擇回娘家,因為她怕父母的擔心,也同樣沒有想過離婚,因為她缺乏這樣的意識和勇氣。
父親大約是知道了吳玉芬過得不如意。于是決定給自己的女兒買一個城市戶口,以此來提高女兒的家庭地位。父親通過高利貸和東借西湊花了八千元錢為女兒買了城市戶口,讓女兒由農(nóng)村人變成了正式的城市人。一紙戶口花掉了父母所有的心血,也給父親后半生種下了還債的命運,卻未能因此改變女兒的生活狀況。周克武無休止的打罵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周克武眼里,吳玉芬就是一個工具,一個會做飯的工具,一個發(fā)泄的工具,一個床上消遣的工具。周克武并沒有什么能耐,就是因為他是城里人,他是正式工,他端著“鐵飯碗”。他憑著城里人的身份可以肆意虐待自己的妻子。也就是這樣一個身份能讓一個人完全地失去自我,完全走上行尸走肉的生存狀態(tài)中。這就是社會主義的優(yōu)越性,這就是工人階級是領(lǐng)導階級的社會主義中國。農(nóng)民榨干自己的血液支持城市發(fā)展,而自己卻被城市唾棄。
在結(jié)婚的第三年,吳玉芬有了孩子,而且在“我”的幫助下找到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這一次吳玉芬成了真正的城市人,不僅有了戶口,也有了工作。但是無論是自己的工作還是他們的孩子都無法改變她的命運,她依然周克武嚴重的“鄉(xiāng)巴佬”。周克武不僅打罵吳玉芬,還不斷懷疑吳玉芬“跟她的廠長有染”,對她實施更為嚴重的家暴,而他自己卻經(jīng)常在外面喝酒嫖娼。如果說吳玉芬剛開始還有離婚的念頭的話,那么現(xiàn)在有了孩子的她注定要跟著周克武一輩子受盡折磨了。故事一如我們猜測的一樣,吳玉芬的悲劇命運層層推進:先是吳玉芬周克武兩人先后失業(yè),周克武好吃懶做,吃喝嫖賭依舊,一家三口全靠吳玉芬一人賣魚為生;接著兒子周洋因看不慣周克武打罵母親將周克武捅成重傷,周洋進了監(jiān)獄,周克武住院治療耗干了家里的一切;之后周克武患上腦溢血,半身不遂,吳玉芬又挑起了照顧一個半死人的重擔。
故事的層層推進讓讀者感到窒息,感到了憤怒,感到震驚。誰都會驚嘆吳玉芬的善良,吳玉芬的忍耐,吳玉芬的勤勞。誰也會憎恨周克武可惡的性格,他的卑鄙無恥,他的不務正業(yè)。吳玉芬的一生是悲劇的一生。從亭亭玉立、貌美如花的少女到皺紋遍布、粗糙不堪的中年婦人,她受盡了丈夫的折磨,受盡了屈辱,沒有享受過一天的好日子。她悲劇的命運起源于自己的農(nóng)村人身份,起源于那個可惡的時代里不合理的政治體制。這樣的體制讓她失去了自我,讓她在束縛在一紙結(jié)婚證和城市戶口本里。周克武是可恨的,他的結(jié)局如何似乎都難以平復讀者的心。但是,周克武又何嘗不是一個悲?。烤拖裎恼隆拔摇彼f的“一個城市小癟三,守著一個美麗賢淑的媳婦,既沒有社會角色的優(yōu)越感,也沒有家庭角色的自信心,借酒壯膽,借酒發(fā)瘋,他只有靠打老婆這種外強中干的手段來證明自己是個男人,一個十足的可憐蟲?!敝芸宋湟粋€特務與妓女的結(jié)果,一個外表要多丑陋有多丑陋的人,他唯一的資本,他唯一的優(yōu)越感就是出生在城市,擁有城市戶口,擁有正式的工作,享受著所謂的社會主義優(yōu)越性。他只有靠這些來顯示自己的偉大,也只有拿這些在農(nóng)村妻子面前耀武揚威,作威作福。如果說他是男人,大概也只能從生理上來證明,因為在他內(nèi)心深處,沒有任何男人的氣概和胸懷。他們都是在特殊時代里被特殊體制戕害的人,一個失去了自我,眼里只有別人;一個太過自我,眼里只有自己。
馬克思說:人是各種社會關(guān)系的綜合,具有自然性和社會性雙重屬性。人之于社會,不可能孤立存在,他必須置身于某種社會關(guān)系里,而社會關(guān)系存在又是通過各種規(guī)則維系的。這種維持關(guān)系的規(guī)則就是我們常說的體制。因此一個人居于某種社會關(guān)系中就不得不遵守體制。個體與體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體制從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一個人甚至是一群人的命運。在一個優(yōu)秀的體制內(nèi),每個人都能享受到體制帶來的各種資源,獲得個體所需,促進個體自我完善與發(fā)展。相反,一個人處在一個不良的體制內(nèi),就會被體制毒害,處處碰壁。吳玉芬和周克武都是不良體制的犧牲品,他們的悲劇命運是體制的流毒在他們本就虛弱的軀體上感染蔓延而成的巨大瘡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