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魏書》;《宋書》;任職語義場;南北朝詞匯
摘要:成書于南北朝時期的《魏書》、《宋書》的寫作語言分別為當時的北方通語和南方通語。對二書進行比較發(fā)現(xiàn):二書任職語義場成員與其他詞語的組合方式主要有“動詞+官職名稱”、“動詞+地名”等,沒有明顯的地域差異;但二書任職語義場除了共同的成員“為”、“歷”、“作”、“參”、“解褐”、“兼”、“領”、“行”、“錄”、“攝”、“帶”、“假”、“署”之外,《魏書》還使用“典”、“位”,說明其主要通行于南北朝時期的北方地區(qū),在《宋書》中使用而在《魏書》中罕見的“臨”、“……行事”,主要通行于南方地區(qū),這就明顯反映出漢語詞匯的南北差異;二書都使用具備新興義的“歷”、“帶”,可見北朝漢語的趨新程度并不遜于南朝。
中圖分類號:H131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9-4474(2012)04-0015-07
Chinese Lexical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North and South in the North and South Dynasties
——A Case Study on the Position-awarding Semantic Fields of Weishu and Songshu
LI Li
(College of Humanity and Law, Yanshan University, Qinhuangdao 066004, China)
Key words: Weishu; Songshu; position-awarding semantic field; vocabulary in the Nonth and South Dynasties
Abstract: Weishu and Songshu are historical works written in the North and South Dynasties representing the common language used at that time respectively. By comparing the semantic fields of position-awarding terms and with reference to contemporary documents, we found that the two works mainly employ the structural patterns of “verb + position name” and “verb + place name” for the position-awarding semantic field members, and no obvious regional differences are discovered. As for the semantic field members themselves, however, there exist conspicuous differences. Besides the use of “wei” ,“l(fā)i” ,“zuo” ,“can”, “jiehe”, “jian”, “l(fā)ing”, “xing”, “l(fā)u”, “she” ,“dai”, “jia” and “shu” in the common members of the two semantic fields, “dian” and “wei” are used in Weishu indicating their common employment in the North. Yet “l(fā)in” and “…xingshi” used in Songshu rarely appear in Weishu, which indicates that their popularity in the South. Moreover, both works adopted semantically new characters “l(fā)i” and “dai”, which suggests the tendency towards new vocabulary in the North Dynasty is as great as that in the South Dynasty.
南北朝時期,漢語詞匯存在著南北差異是客觀存在的事實,揭示這些差異也就成為漢語史研究的重大課題之一。對此前修時彥做了很多有益的探索,如汪維輝先生曾以《齊民要術》和《周氏冥通記》的詞匯為研究對象,從特有詞語和同義異詞兩方面對南北朝時期的漢語詞匯進行了比較,發(fā)掘出一批具有方言色彩的詞語〔1〕。論證詞的地域性是難度很大的工作〔2〕,揭示南北朝時期南北漢語詞匯的具體差異尚需進一步努力。
詞匯不是零散的,而是一個系統(tǒng)。“詞不是孤立地存在的,它們處在相互的聯(lián)系之中。一批有關聯(lián)的詞,組成一個語義場?!薄?〕“在這個體系里詞與詞之間存在著復雜的語義聯(lián)系,一個詞的意義既依賴于它的同義詞和跟它屬于同一‘義類’的別的詞,也依賴于在使用中跟它相結合的別的詞?!薄?〕因此,我們推測,南北朝時期漢語詞匯的南北差異不是零散的,而應該存在著系統(tǒng)性或者類型性。
《魏書》是記錄南北朝時期北魏王朝歷史的史書,由歷仕北魏、北齊兩朝的魏收主修,撰成于公元554年。魏收是鉅鹿(今河北平鄉(xiāng)一帶)人,世代生活在北方?!端螘肥怯涗浤媳背瘯r期劉宋王朝歷史的史書,由歷仕宋、齊、梁三朝的沈約在前人的基礎上補充修訂而成,成書時間在公元502~513年之間。沈約是吳興吳康(今浙江德清縣西)人,一生都生活在南方。可見兩書體裁相同,成書時間大致確定,作者確定,寫作語言分別是南北朝時期北朝和南朝的通語。同時兩書對所錄人物的官職記載都較為詳盡,為我們研究授官任職語義場提供了豐富的材料,同時也為我們揭舉南北朝時期漢語詞匯的南北差異提供了可能性。本文選取《魏書》、《宋書》①任職語義場作為比較對象,揭示二者入場成員的異同,進而探尋南北朝時期漢語詞匯的南北差異。
一、《魏書》任職語義場
《魏書》任職語義場共有16位成員:為、歷、位、參、作、解褐、釋褐、兼、領、假②、行、錄、帶、攝、典、署③。其內部可進一步劃分為兩個子語義場:“擔任官職子語義場”和“兼任官職子語義場”。擔任官職子語義場的成員是:為、歷、位、參、作、解褐、釋褐;兼任官職子語義場的成員為:兼、領、假、行、錄、帶、攝、典、署。這些成員在《魏書》中的使用情況見表1。
在《魏書》擔任官職子語義場中,“為”占有主導地位,用例高達3736例,與其他詞語的組合方式也具有很大的靈活性,主要格式是“為+官職名稱”。如《崔挺傳附子孝芬傳》:“孝昌三年,蕭衍將成景俊率眾逼彭城,除孝芬寧朔將軍、員外常侍、兼尚書右丞,為徐州行臺?!薄?〕又有“為+地名”,如《島夷桓玄傳》:“于是德宗以桓修為荊州,仲堪為廣州,玄為江州,佺期為雍州,刺史郗恢為尚書。”〔5〕還有“為+官職名簡稱”和“為+官署機構名稱”等形式。如《韓麒麟傳附子顯宗傳》:“卿為著作④,僅名奉職,未是良史也?!薄?〕《李彪傳》:“郭祚為吏部⑤,彪為子志求官,祚仍以舊第處之?!薄?〕其中,“為+地名”表示擔任該地最高行政長官,這是南北朝時期常用的語言形式〔6〕。
《魏書》擔任官職子語義場中,“歷”的使用頻率雖然不能和“為”相提并論,但遠遠高于其他成員?!皻v”的“擔任官職”義是中古時期的新興意義,如《東觀漢記?田邑傳》:“邑年三十,歷卿大夫,號歸罷,厭事,少所嗜欲?!豹迯摹皻v”在《魏書》中的出現(xiàn)頻率來看,中古時期是其活躍期。在《魏書》中其主要搭配格式是“歷+官職名稱”,如《趙逸傳》:“逸好學夙成,仕姚興,歷中書侍郎?!薄?〕其中“官職名稱”可以是多個,如《李靈傳附璨子宣茂傳》:“叔胤弟仲胤,自中書學生,歷公府主簿、從事中郎、諫議大夫、尚書左丞?!薄?〕
《魏書》擔任官職子語義場中還出現(xiàn)了“位”,其主要搭配格式為“位+官職名稱”,其中官職名稱也可以是多個,如《盧玄傳附昶子元明傳》:“文翼弟文符,字叔僖,性通率。位員外郎、羽林監(jiān)、尚書主客郎中,遷通直散騎侍郎。”〔5〕
在《魏書》兼任官職子語義場中,“兼”和“領”占主導地位,二者與其他詞語的組合方式都是其后直接加官職名稱。如《世宗宣武帝紀》:“甲子,詔尚書李崇、太府卿于忠、散騎常侍游肇、諫議大夫鄧羨,崇、忠使持節(jié)并兼侍中,羨兼黃門,俱為大使,糾斷外州畿內”〔5〕。《京兆王黎傳附叉弟羅傳》:“起家司空參軍事,轉司徒主簿,領嘗食典御、散騎侍郎、散騎常侍?!薄?〕另外“領”還有“領……事”這種格式,如《羅結傳附斤孫伊利傳》:“子伊利,高宗時襲爵。除內行長,以沉密小心、恭勤不怠領御食、羽獵諸曹事。”〔5〕
《魏書》兼任官職子語義場中的“假”、“行”、“錄”也表現(xiàn)出強勁的發(fā)展勢頭,不僅在使用頻率上相當,而且搭配格式也呈現(xiàn)多樣化的傾向,三者都以“V+官職名稱”為主要格式。如《世宗宣武帝紀》:“八月庚子,以吏部尚書元英假鎮(zhèn)南將軍,攻蕭衍義陽?!薄?〕《陸俟傳附麗子叡傳》:“后除使持節(jié)、都督恒肆朔三州諸軍事、本將軍、恒州刺史,行尚書令。”〔5〕《李順傳附子敷傳》:“后兼錄南部,遷散騎常侍、南部尚書、中書監(jiān),領內外秘書?!薄?〕另外,“假”的“代理”義已經(jīng)成為官職的一部分。如《高句麗傳》:“璉遂上書妄稱女死。朝廷疑其矯詐,又遣假散騎常侍程駿切責之,若女審死者,聽更選宗淑。”〔5〕
“行”有“行+地名”、“行……事”等格式,其中“行……事”格式以“行+地名+事”⑦為主。如《陸俟傳附昕之從子子彰傳》:“子彰之為州,以聚斂為事,晚節(jié)修改,自行青、冀、滄、瀛,甚有時譽,加以虛己納物,人敬愛之。”〔5〕《安定王休傳附愿平弟東萊王貴平傳》:“前廢帝時,以本官行青州事,屬土民崔祖螭作逆,賊徒甚盛,圍逼東陽一百余日?!薄?〕另有“行+官署機構名稱+事”形式,如《李寶傳附韶弟彥傳》:“韶弟彥,字次仲。頗有學業(yè)。高祖初,舉司州秀才,除中書博士。轉諫議大夫。后因考課,降為元士。尋行主客曹事,徙郊廟下大夫?!薄?〕
“錄”有“錄……事”格式,以“錄尚書事”為主要方式。如《咸陽王禧傳》:“司空北海王季父英明,聲略茂舉,可大將軍、錄尚書事?!薄?〕
《魏書》兼任官職子語義場中還出現(xiàn)了“典”,其主要搭配格式為“典+官職名稱”、“典+官署機構名稱(+事)”。如《竇瑾傳》:“蓋吳平,瑾留鎮(zhèn)長安。還京,復為殿中、都官,典左右執(zhí)法?!薄?〕《長孫肥傳附翰弟陳傳》:“子頭,襲爵。高宗時,為中散,遷內行長,典龍牧曹?!薄?〕《陸俟傳》:“太宗踐阼,拜侍郎,遷內侍,襲爵關內侯,轉龍驤將軍、給事中,典選部蘭臺事?!薄?〕
《魏書》兼任官職子語義場中的新成員是“帶”。就目前所見,有“兼任”(官職)義的“帶”的普遍應用是在南北朝時期⑧,如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言語》:“謝為太傅,長史被彈,王即取作長史,帶晉陵郡?!薄?〕在《魏書》中“帶”的主要搭配格式是“帶+官職名稱”和“帶+地名”。如《劉芳傳附從子懋傳》:“子長文,高祖擢為南兗州冠軍府長史,帶譙郡太守?!薄?〕《裴延儁傳附族兄聿傳》:“時高祖以聿與中書侍郎崔亮并清貧,欲以干祿優(yōu)之,乃以亮帶野王縣,聿帶溫縣,時人榮之。”〔5〕
從《魏書》整個任職語義場成員與其他詞語的組合形式來看,除“署”外,其余成員無一例外地能直接與官職名稱相組合構成動賓結構;并且其中三分之一的成員能夠直接與省略了官職名稱的地名組合,盡管這類詞語數(shù)量有限⑨,但仍然反映出南北朝時期任職類語詞的使用特點。如“帶+地名”指兼任某地最高行政長官、“作/為+地名”表示擔任某地最高行政長官,均是南北朝時期的常用說法,這不僅在北朝文獻中可以看到,而且在南朝人著作中更為常見〔6〕。
二、《宋書》任職語義場
《宋書》任職語義場共有14個成員:為、歷、參、作、臨、解褐、領、行、兼、錄、署、假、攝、帶。可細分為“擔任官職”(為、歷、參、作、臨、解褐)和“兼任官職”(領、行、兼、錄、署、假、攝、帶)兩個子語義場。場內成員在《宋書》中的使用情況見表2。
在《宋書》擔任官職子語義場中,“為”的使用頻率最高,“作”的使用頻率較低,二者各自的主要搭配格式為“V+官職名稱”和“V+地名”。如《符瑞志上》:“光武皇帝,父為濟陽令。”〔8〕《天文志
四》:“其年冬,建安王休仁解揚州,桂陽王休范為揚
州?!薄?〕《彭城王義康傳》:“奏可,仍以安成公相沈邵為廣州事。”〔8〕《范曄傳附孔熙先傳》:“又詰責前吏部尚書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將三十作散騎郎,那不作賊?!薄?〕《蔡廓傳附子興宗傳》:“時坦已死,子令孫時作山陽郡,自系廷尉?!薄?〕
《宋書》擔任官職子語義場中的新興成員是“歷”和“臨”⑩?!皻v”的搭配格式只有“歷+官職名稱1+官職名稱2……”。如《宗室傳?長沙景王道憐附義宗子秉》:“秉字彥節(jié),初為著作郎,歷羽林監(jiān),越騎校尉,中書、黃門侍郎?!薄?〕“臨”的搭配格式只有“臨+地名”。如《隱逸傳?龔祈》:“衡陽王義季臨荊州,發(fā)教以祈及劉凝之、師覺授不應征召,辟其三子。”〔8〕
在《宋書》兼任官職子語義場中,“領”、“行”、“兼”、“錄”具有較高的使用頻率。其中“領”、“行”、“兼”的主要搭配格式為“V+官職名稱”。如《武帝紀中》:“以輔國將軍劉遵考為并州刺史,領河東太守,鎮(zhèn)蒲阪”〔8〕;《申恬傳附兄子坦傳》:“青州刺史蕭斌板行建威將軍、濟南平原二郡太守,復攻碻磝,敗退,下歷城”〔8〕;《張茂度傳附子永傳》:“四年,立明堂,永以本官兼將作大匠。事畢,遷太子右衛(wèi)率。七年,為宣貴妃殷氏立廟,復兼將作大匠?!薄?〕另外,“領”還有“領+地名”格式。如《庾悅傳》:“悅少為衛(wèi)將軍瑯邪王行參軍、司馬,徙主簿,轉右長史?;感o政,領豫州,以悅為別駕從事史”〔8〕。個別的“領”還可以看作官職的一部分,如《禮志三》:“領司徒王謐、丹陽尹孟昶議:‘有非常之慶,必有非常之禮?!薄?〕
“行”還有“行+地名”、“行……事”格式。如《殷琰傳》:“復為豫州別駕,太宰戶曹屬,丹陽丞,尚書左丞,少府,尋陽王子房冠軍司馬,行南豫州”〔8〕;《禮志三》:“使執(zhí)金吾臧霸行太尉事,以特牛祠受禪壇”〔8〕。甚至還出現(xiàn)了“……行事”官職,如“湘州行事”、“荊州行事”、“郢州行事”、“道路行事”、“長史行事”等,指代理的官職B11。另外,“行”往往成為官職名稱的一部分,表示暫時代理。如《文帝紀》:“庚子,以行撫軍將軍、荊州刺史謝晦為撫軍將軍、荊州刺史?!薄?〕且“行參軍”已經(jīng)成為固定的官職名稱。如《百官志上》:“蜀丞相諸葛亮府有行參軍,晉太傅司馬越府又有行參軍、兼行參軍,后漸加長兼字。除拜則為參軍事,府板則為行參軍。晉末以來,參軍事、行參軍又各有除板。板行參軍下則長兼行參軍?!薄?〕
而“兼”也往往作為官職名稱的一部分,如《禮志一》:“晉惠帝之為太子將冠也,武帝臨軒,使兼司徒高陽王珪加冠,兼光祿勛、屯騎校尉華廙贊冠”〔8〕。
“錄”主要以“錄尚書”或“錄尚書事”的形式出現(xiàn)。如《王弘傳》:“羨之等誅,征弘為侍中、司徒、揚州刺史,錄尚書,給班劍三十人”〔8〕;《江夏文獻王義恭傳》:“太宰江夏王義恭新除中書監(jiān)、太尉,地居宗重,受遺阿衡,實深憑倚,用康庶績,可錄尚書事,本官監(jiān)、太宰、王如故”〔8〕。
在《宋書》兼任官職子語義場中,“帶”是一個新興成員,盡管使用頻率不是很高,但其搭配格式靈活多樣,既有“帶+官職名稱”,又有“帶+地名”,表現(xiàn)出較強的生命力。如《宗愨傳》:“至是業(yè)為愨長史,帶梁郡,愨待之甚厚,不以前事為嫌。”〔8〕《羊玄保傳附兄子希傳》:“希初請女夫鎮(zhèn)北中兵參軍蕭惠徽為長史,帶南海太守,太宗不許?!薄?〕
在《宋書》整個任職語義場中,“V+地名”成為表示擔任或兼任某地最高行政長官的重要方式之一。(這一點與《魏書》所反映出來的情況相同)?!芭R”為中古時期具有新興義的詞語〔9〕,不見于南北朝時期北方地區(qū)文獻,我們推測“臨+地名”表示擔任某地最高行政長官的用法可能通行于南方。
三、結語
比較《魏書》和《宋書》的任職語義場,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
1.二者分別有不同的入場成員,反映出南北漢語詞匯的地域差異
二者除了共同的成員“為”、“歷”、“作”、“參”、“解褐”、“兼”、“領”、“行”、“錄”、“攝”、“帶”、“假”、“署”之外,《魏書》還包括“典”、“位”,其搭配格式分別是“典+官職名稱”、“典+官署機構名稱(+事)”和“位+官職名稱1+官職名稱2……”。而《宋書》任職語義場中沒有這兩個成員,因為“典”、“位”沒有“兼任和擔任官職”的用法。《宋書》中只有4個“典……事”的用例。《宋書?百官志下》:“漢武帝游宴后廷,始使宦者典尚書事,謂之中書謁者,置令、仆射……成帝改中書謁者令曰中謁者令,罷仆射。漢東京省中謁者令,而有中官謁者令,非其職也。魏武帝為王,置秘書令,典尚書奏事……魏武帝為魏王,置秘書令、秘書丞。秘書典尚書奏事。文帝黃初初,置中書令,典尚書奏事,而秘書改令為監(jiān)。”〔8〕此段文中的“典”可理解為“負責”、“管理”。我們調查了《南齊書》、《世說新語》,未見“典+官職名稱”、“典+官署機構名稱(+事)”的組合形式。因此我們推測,南北朝時期“典”表示兼任官職的用法在北方較為通行。
“位”在《宋書》中共出現(xiàn)了823例,但表示擔任官職義的僅有1例,見卷四十六《張邵傳附子敷傳》:“敷弟柬,襲父封,位通直郎。柬有勇力,手格猛獸,元兇以為輔國將軍。”〔8〕但該卷為后人根據(jù)《南史》補入,因此從嚴格的意義上講,該例只能作為旁證,不能證明“位”可作為《宋書》任職語義場入場成員。另外,我們考察了《南齊書》、《世說新語》,發(fā)現(xiàn)“位”的擔任官職義也僅各有1個用例。如《南齊書?孔稚珪傳》:“祖道隆,位侍中?!薄?0〕《世說新語?雅量》:“裴叔則被收,神氣無變,舉止自若。求紙筆作書。書成,救者多,乃得免。后位儀同三司?!薄?〕因此,我們推測“位”的“擔任(官職)”義在南北朝時期的南方已不再普遍使用,而還在北方通行。
《宋書》任職子語義場包括“臨”,盡管使用頻率不是很高,也只有“臨+地名”這一種組合方式B12,但在南方文獻中有充分體現(xiàn)〔9〕,表現(xiàn)出濃郁的南方地域特征。
2.二者相同入場成員詞語組合方式上的細微差別反映出南北漢語詞匯的地域差異
《宋書》和《魏書》任職語義場內部相同的成員在使用上也表現(xiàn)出細微的差別。這些差別有的是史書編輯者個人風格的體現(xiàn),如《魏書》中“解褐”表示擔任官職,其后可以加多個官職名稱。例如《司馬叔璠傳附子靈壽傳》:“祖珍弟宗龐,世宗時,父惠安以久病啟以爵轉授。解褐安定王府騎兵參軍、洛州龍驤府司馬。”〔5〕又《張烈傳》:“質,博學多才藝。解褐奉朝請,員外郎、龍驤將軍、諫議大夫?!薄?〕而《宋書》中“解褐”僅有2例。但我們在《南齊書》找到了35例“解褐”。如《王奐傳》:“解褐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安陸王冠軍主簿,太子洗馬,本州島別駕,中書郎,桂陽王司空咨議,黃門郎。”〔10〕其詞語搭配格式與《魏書》相似。因此,我們認為《宋書》中使用“解褐”頻率很低是《宋書》編纂者個人風格的體現(xiàn),不能體現(xiàn)南北雙方語詞使用上的差異。但是另外一些成員在詞語組合方式上的差別則體現(xiàn)了南北朝時期南北漢語詞匯的地域差異。如“行”,《宋書》中用“……行事”作代理官職名稱,《魏書》中幾乎不用此格式,僅有的幾例也多是敘述南朝史實,而在有關北朝歷史的書中以“……行事”為代理官職的也比較少見。我們調查了《北齊書》、《周書》、《隋書》,僅在《北齊書》中檢得3例B13,可以看出以“……行事”為代理官職的用法主要通行于南朝。
3.二者都使用具有新興義的“歷”、“帶”,可見南北朝漢語的趨新程度
從二書任職語義場成員總的情況來看,《魏書》、《宋書》中都使用“歷”、“帶”,而“歷”、“帶”的“兼任(官職)”義是中古時期的新興意義,由此可以看出南北朝漢語的趨新情況——在新興語詞的選擇上,北朝漢語的趨新程度并不比南朝遜色。這一點從《魏書》、《宋書》授官語義場〔11〕和假設連詞語義場的比較研究〔12〕中也可得到證明。
注釋: ①
今本《魏書》中的卷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七、十八、十九上、二十、二十二、二十五、三十三、三十四、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上、八十三下、八十四、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八十九、九十、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一百零四、一百零五之三、一百零五之四總計二十八卷為后人增補而成,《宋書》中的卷四十六和卷七十六為后人所補,均不能視為南北朝時期語料。
②“假”有“授予”(代理官職)的意義,也有“擔任”(代理官職)的意義,本文只討論后者。
③“署”同時兼有“授予”(官職)和“兼任、兼攝”(官職)義,本文只討論后者。
④“著作”即“著作郎”的簡稱,韓顯宗時任著作郎。
⑤“吏部”即“吏部尚書”的簡稱,郭祚時任長兼吏部尚書。參見《魏書》卷三三《郭祚傳》。
⑥見中華書局點校本《史記?高祖本紀》“高祖為亭長時,常告歸之田”按語。
⑦“行+地名+事”本指兼任該地的最高行政長官,在《魏書》中往往作官職的代稱。如《魏書》卷一一中“行濟州事侯景”、“行汾州事張瓊”、“前行南兗州事念賢”、“行東雍州事泉企”、“行青州事侯淵”,分別指兼濟州刺史侯景、兼汾州刺史張瓊、兼南兗州刺史念賢、兼東雍州刺史泉企、兼青州刺史侯淵。
⑧我們調查了《史記》、《漢書》、《三國志》、《后漢書》,均未發(fā)現(xiàn)“帶”有“兼任”義?!逗鬂h書?朱浮傳》:“匹夫媵母尚能致命一餐,豈有身帶三綬,職典大邦,而不顧恩義,生心外畔者乎!”李賢注:“寵為漁陽太守、建忠侯、大將軍,故帶三綬?!贝颂幍摹皫А边€是“佩戴”義。
⑨根據(jù)我們的統(tǒng)計,《魏書》中有“為+地名”104例、“作+地名”1例、“行+地名”1例、“帶+地名”11例、“攝+地名”1例。
⑩方一新先生在《六朝語詞考釋漫記》中詳細考察了《世說新語》中的“臨”的“擔任(出任)”義及“臨+地名”表示擔任該地最高行政長官的用法,茲不贅述。
B11?!端螘分杏嬘?6例指代理官職的“……行事”。如《明帝紀》:“令孫、孟虬及豫州刺史殷琰、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湘州行事何慧文、廣州刺史袁曇遠、益州刺史蕭惠開、梁州刺史柳元怙并同叛逆?!?/p>
B12“臨+地名”表示擔任該地最高行政長官的用法在《宋書》中有21例,如《隱逸傳?關康之》:“元嘉中,太祖聞康之有學義,除武昌國中軍將軍,蠲除租稅。江夏王義恭、廣陵王誕臨南徐州,辟為從事、西曹,并不就?!薄敖耐趿x恭、廣陵王誕臨南徐州”即指劉義恭和劉誕擔任南徐州刺史。從以下記載可知廣陵王劉誕在元嘉二十一年至二十六年(444—449)期間均擔任南徐州刺史:《宋書?文帝紀》:“(元嘉二十一年)八月戊辰……南兗州刺史廣陵王誕為南徐州刺史。”《文帝紀》:“(元嘉二十六年)秋七月辛未,以江州刺史廬陵王紹為南徐州刺史,廣陵王誕為雍州刺史?!庇謸?jù)《宋書?文帝紀》:“(元嘉三年)丁卯,以車騎大將軍、江州刺史王弘為司徒、錄尚書事、揚州刺史,驃騎將軍、南徐州刺史彭城王義康改為荊州刺史,撫軍將軍、南豫州刺史江夏王義恭改為南徐州刺史”,可知江夏王劉義恭至少在元嘉三年(公元426年)擔任過南徐州刺史。
B13?!侗饼R書?高市貴傳》:“高祖沙苑失利,晉州行事封祖業(yè)棄城而還,州民柴覽聚眾作逆?!庇帧斗饴≈畟鳌罚骸案咦婧笾良街菥常斡诮唤?,追憶隆之,顧謂冀州行事司馬子如曰……”。又《顏之推傳》“愾敷求之不器,乃畫地而取名,仗御武于文吏,委軍政于儒生”自注云:“以鮑泉為郢州行事,總攝州府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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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沈 約.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769,756,1796,1826,1574,1468,2285,44,1725,1513,1489,454,2204,420,73,1223,335,1314,1650,1972,1538,1246,13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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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永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