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一部由愛情公寓網(wǎng)站投拍的同名電視劇《愛情公寓》,在獲得高收視的同時也令網(wǎng)站的品牌力大增。該劇圍繞一個名叫“愛情公寓”的出租式青年公寓,講述了公寓內(nèi)七個性格迥異的年輕人之間所發(fā)生的形形色色搞笑、離奇、浪漫、感人的故事。這部網(wǎng)絡投拍的電視劇憑借充滿網(wǎng)絡特色的語言和借鑒自美劇《老友記》的經(jīng)典橋段迅速走紅,成為2009年電視劇的一匹“黑馬”,擠進了暑期檔全國衛(wèi)視電視劇前五名。這部被認為是無大牌明星、無豪華班底、無宣傳造勢的“三無”劇集在2009年的夏天創(chuàng)造了收視奇跡,同時也引發(fā)了大家對其抄襲美劇的質(zhì)疑。但這并不影響這部電視劇的成功,第一季的熱播效果讓第二季的制作提速不少,在大家的期待中,第二季于2011年1月24日在各大衛(wèi)視播出。與第一季相比,第二季中加入了更多惡搞的元素,在第二季的前期宣傳片中就有一個惡搞宣傳片,足以見惡搞在第二季中所占的比重。基于以上原因,本文選取《愛情公寓2》為研究對象,在對其進行文本分析的基礎上,對其中所蘊含的惡搞現(xiàn)象進行一些分析和研究。
惡搞一詞來源于日語的一個流行詞匯“くそ”,讀作 kuso,“くそ”作名詞意指糞便、或眼屎耳垢等分泌物;可以做動詞,有“排泄”的意思;還可以做感嘆詞用以咒罵,約接近中文的“該死”、“可惡”、“他媽的”等,它主要是表達和發(fā)泄不爽情緒時的口頭語。[1]這個詞由日本的游戲界傳入中國后,意義也逐漸拓展。在2006年以前,惡搞也許只被少數(shù)人所了解,但胡戈根據(jù)電影《無極》剪輯制作成的惡搞短片《一個饅頭引發(fā)的血案》在網(wǎng)絡掀起一股惡搞風潮之后,“惡搞”這個詞才慢慢走入了大眾的視野。隨著各種惡搞視頻、惡搞文字、惡搞圖片在網(wǎng)絡上的傳播,惡搞儼然已經(jīng)成了一種頗受爭議的大眾文化現(xiàn)象。學者徐福坤在《新詞語“惡搞”》一文中給惡搞下了定義:“人們以調(diào)侃、幽默、諷刺的心態(tài),運用游戲、Flash、電影短片等形式,對他們喜歡或不喜歡的事物(圖片、文字、影視作品等)進行的具有幽默、諷喻意味的顛覆性解構(gòu)行為及其創(chuàng)作風格?!盵2]縱觀惡搞,其類似于“惡作劇”,含有搞笑、夸張、顛覆之意,反映了人們追求快樂與釋放情緒的心態(tài),絕大部分青年都以一種健康、無惡意的方式進行惡搞,是年輕一代特有的話語方式和價值體現(xiàn)方式。
戲仿,parody,又名戲擬、戲謔,最早被作為論辯的修辭格使用?!皯蚍隆笔菓騽〉囊恢?,自古就有,最早出現(xiàn)在古希臘、中國和羅馬等古代詩歌中,這些作品模仿他人的作品,在其中置入原文本的元素,從引用的元素與新元素之間的反差引發(fā)幽默或諷刺的效果。在巴赫金看來,戲仿是“語言對語言的模擬,它包含了不甚恭維,不太嚴肅的成分,有開玩笑、戲謔、逗哏、調(diào)侃的性質(zhì)?!盵3]戲仿常常把有名的,具有權(quán)威性的經(jīng)典文本作為自己模仿的對象,從而產(chǎn)生一種解構(gòu)、顛覆經(jīng)典,躲避、冒犯權(quán)威的狂歡體驗。它與狂歡節(jié)文化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巴赫金就認為狂歡化與戲仿密不可分。而在《愛情公寓2》中,我們可以看出其本身的敘事性和審美快感退居其次,而識別和期待一個又一個戲仿,一次又一次在“惡搞”中狂歡,成為觀影快感的重要來源。
《愛情公寓2》中很重要的的惡搞方式就是通過戲仿的手段對大家所熟知的經(jīng)典進行脫冕,進而達到娛樂大眾的目的。約翰·鄧普在《論滑稽模仿》中,把滑稽模仿的具體方式分為兩種:“一種描述平凡瑣屑的事物,借不同表現(xiàn)風格使其升格,一類描述莊嚴的事物,以相反的表現(xiàn)手法使其降格?!盵4]這有點類似于巴赫金在分析狂歡文化時所說的“加冕”與“脫冕”,巴赫金認為狂歡節(jié)上有一些儀式,其中主要的儀式就是笑謔的“加冕”和“脫冕”儀式。加冕與脫冕是西方狂歡節(jié)中的一項儀式,在狂歡節(jié)的娛樂活動中,人們把一個小丑打扮成國王的形象,更換著裝,戴上面具以象征改變地位和命運,對其進行加冕,但這個國王并不是至高無上、受崇拜的對象,相反,所有人都可以對他進行嘲弄、辱罵和毆打,更為重要的是,這種顛覆是在人們的笑聲中完成的。
《愛情公寓2》第十四集《斷網(wǎng),所以穿越》中,惡搞了很多大家看過的經(jīng)典影視作品,其中包括《色·戒》、《黑客帝國》、《越獄》、《無間道》等等。在這里,我們看到的不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影視藝術(shù),而是在“降格”和“矮化”后博取大家一笑的東西。經(jīng)典的東西本身就和大眾有一種距離感,而且這種距離感已經(jīng)在大眾心理形成了一種心理定勢。而惡搞的目的就是在于消除這種距離感,從而使大眾享受這種急速心理落差所帶來的刺激和快感,如此也就完成了對經(jīng)典的脫冕。比如第十四集中,就戲仿了《色·戒》中易先生給王佳芝買鉆戒的橋段。原來的電影中是王佳芝在易先生為她買鉆戒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于是輕聲對他說“快走”,易先生沖下樓梯鉆進車里,這里所要表現(xiàn)的是愛情的偉大。而在惡搞《色·戒》的橋段中,卻有了別樣的演繹。逸先生帶秦小墨去買鉆戒,秦小墨看到鴿子蛋那么大的鉆石后情不自禁地對逸先生說“快買,快買”,可逸先生在看到鉆石的價格后,飛奔下樓鉆進車里逃走了。在這里,原來神圣而偉大的愛情被降格為一種貌似低俗的金錢,于是,觀眾在這樣一種對經(jīng)典的脫冕中感受到了刺激與快感。正如巴赫金所說,把神圣的東西變?yōu)榱钊碎_心的降格游戲和玩笑的對象,首先從虔誠和嚴肅性的沉重羈絆中,從諸如“永恒的”、“穩(wěn)固的”、“絕對的”不可變更的這樣一些陰暗的范疇的壓迫下解放出來,與之相對立的是歡快而自由的看待世界的詼諧觀點及未完成性、開放性以及對交替和更新的愉悅……[5]
毋庸置疑,這是一個娛樂的時代,生活在各種壓力下的人們急切地尋找著一切可以娛樂的東西。惡搞者瘋狂地尋找著一切可以制笑的素材,名人、文化經(jīng)典、歷史、嚴肅重大事件都被披上了娛樂的外衣,被制成各種形式的惡搞文本,供人娛樂消費。那些受迫于生活各種壓力而不得開心的普通大眾,終于在惡搞文本中尋回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聲,這種笑是肆意的、毫無遮掩的、暢快淋漓的、狂歡式的。而巴赫金最富盛名的狂歡化理論也為我們研究惡搞現(xiàn)象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論資源。
他的狂歡化理論體現(xiàn)出強烈的自由意識、平等意識和民眾意識。他指出狂歡式的笑是全民的、包羅萬象的。在狂歡節(jié)中所有人都是參與者,“在狂歡節(jié)上,人們不袖手旁觀,而是生活在其中,而且是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其中,因為按其觀念,它是‘全民’的。在狂歡節(jié)進行當中,對于所有人來說,除了狂歡節(jié)的生活以外誰也沒有另一種生活。人們無從躲避它,因為狂歡節(jié)沒有空間界限。在狂歡節(jié)期間,人們只能按照它的規(guī)律,即按照狂歡節(jié)自由的規(guī)律生活??駳g節(jié)具有宇宙性質(zhì),這是整個世界的一種特殊狀態(tài),這是人人都參加的世界的再生和更新?!盵6]
《愛情公寓2》作為情境喜劇,其重要目的就是制造笑聲,博觀眾一樂。而“笑”是“狂歡”的最高原則,在“笑”的戲謔與歡呼中一切的神圣與崇高統(tǒng)統(tǒng)消解,人們在笑聲里體味對上層統(tǒng)治階級的顛覆與征服,以此實現(xiàn)暫時的自由與平等。惡搞作為一場娛樂時代的大眾狂歡節(jié),它的狂歡式的笑也具有全民性的特點,不管你的年齡、職業(yè)、文化水平的高低,只要你有一顆娛樂的心,有一種釋放壓力與情感能量的沖動,你都可以參與到惡搞文化中來,制作、傳播和欣賞惡搞作品。當然,由于制作惡搞視頻和圖片需要掌握一些軟件操作方法,所以可能沒有辦法達到人人都能制作的程度,但是參與到欣賞過程進而獲得精神上的愉悅和放松,肆無忌憚的開懷一笑卻是人人都可以的?!稅矍楣?》上線僅僅3天,pps超過60萬人同時在線收看,優(yōu)酷在線播放超過960萬次,排名電視劇首位?!皭矍楣?”一詞在百度搜索風云榜以近20萬的搜索優(yōu)勢榮登榜首。[7]從電視到網(wǎng)絡,從現(xiàn)實中的口耳相傳到虛擬網(wǎng)絡的社區(qū)討論,它給大眾營造了一個狂歡的廣場,人們在這個廣場盡情歡笑、盡情狂歡。在惡搞的嬉笑怒罵中,每一個受眾都會自覺不自覺地參與其中,與自己看不到的其他“同伴”們實現(xiàn)一次次精神上的大眾狂歡。惡搞這個充滿歡聲笑語的娛樂狂歡的世界,給人的是“一種暫時擺脫了壓力和束縛,人性得以釋放的自由感;是人與人平等相處,親昵接觸,個體融入群體之中而獲得力量和信心的現(xiàn)實感;是脫冕神圣,戰(zhàn)勝陰暗的嚴肅性和恐懼之后的歡快感。這無疑是一種洋溢著樂觀主義精神的怪誕感、滑稽感、喜劇感”。[8]
惡搞在一定程度上讓身處各種壓力下的大眾體會到了狂歡化的笑帶來的宣泄和輕松,但一些學者也指出了惡搞所帶來的擔憂。理論上說,強大的顛覆力意味著強大的創(chuàng)造力,但如果只是一場“大眾的狂歡”,曲終人散,沒有值得咀嚼的余味,那這樣的顛覆也必然是短命的。我們可以看出,在大眾迷失在網(wǎng)絡惡搞的低俗之氣中時,《愛情公寓2》似乎為我們呈現(xiàn)出了另外一種頗具“小清新”感覺的惡搞,每個搞笑故事背后是導演想要表達的關(guān)于友情、愛情的真諦,于是,狂歡化的笑背后又多了另一層的深意,帶給我們感動、領悟和思考。
注釋
[1]參考倉石武四郎、折敷瀨興:《巖波日中辭典》,商務印書館,1986 年版,第 318 頁。
[2]徐福坤:《新詞語“惡搞”》,《語文建設》,2006 年第 8 期。
[3]參見劉康:《對話的喧聲——巴赫金文化轉(zhuǎn)型理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5 年版,第 166 頁。
[4]約翰·鄧普:《論滑稽模仿》,項龍譯,昆侖出版社,1992 年版,第 2 頁。
[5](俄)巴赫金:《拉伯雷研究》,見《巴赫金全集》第6卷,李兆林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97頁。
[6]巴赫金:《拉伯雷的創(chuàng)作與中世紀的文藝復興時期的民間文化》,見《巴赫金全集》第 6 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年版,第 8 頁。
[7]http://www.honggebang.com/news/201103/news-10086.shtml
[8]修倜:《“狂歡化”理論與喜劇意識——巴赫金的啟示》,《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 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