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宋明理學中蘊涵的人文精神及其時代價值

卓福寶，張建中，劉曉軍

（江西理工大學，江西 贛州 341000）

自辛亥革命以來，儒家思想，特別是宋明時期興盛的理學，因社會的急劇變化而迅速沒落，其價值與思想也成為許多先進知識分子批判的對象?！皬摹逅摹笠缋寺で榈膫惱砀锩健拔母铩背錆M荒誕與嚴峻的政治批判，戴震的所謂‘以理殺人’成了知識階層與社會公眾鄙棄宋明理學的口頭禪?！盵1]1宋明理學作為近千年封建社會的統(tǒng)治思想，其本身是有封建社會遺留下來的糟粕，但其中的一些合理思想和人文精神在當代依然綻放著其光芒。

一、宋明理學中所蘊涵的主要哲學思想

宋明理學指宋明（包括元清）時代占主導地位的儒家哲學思想體系。從狹義上來說，理學主要是指從宋代占統(tǒng)治地位的以洛學為主干的道學，至南宋朱熹達到頂峰的以“理”為最高范疇的思想體系。其主要哲學思想表現(xiàn)在以下方面：

一是理學“存天理，滅人欲”的思想?！疤炖怼卑械览怼⒁?guī)律、秩序、準則、規(guī)定性等意思，而“滅人欲”主要是指克己省身。因此，“存天理、滅人欲”就是要防范個人欲望的過度膨脹，追尋維護社會、道德的和諧與美好。二是“格物窮理”的思想。主要指窮究事物的原理法則而總結為理性知識。三是“天人合一”觀念。主要包含兩層意思：一層意思是天人一致，指宇宙自然是大天地，人則是一個小天地；另一層意思是天人相通，指人和自然在本質上是相通的，故一切人事均應順乎自然規(guī)律，達到人與自然和諧。其中“天”并非指神靈主宰，而是“自然”的代表。

二、宋明理學中所蘊涵的主要人文精神

人文精神是指人文知識化育而成的內在于主體的精神成果，主要表現(xiàn)為對人的尊嚴、價值、命運的維護。人文精神包含人性、理性和超越性三個主要元素。宋明理學反映了中國封建社會后期有見識的知識分子在思考和解決現(xiàn)實社會問題時所產(chǎn)生的哲學智慧，它深深影響了中國古代社會后半期的社會發(fā)展和文明走勢。因此，發(fā)掘其人文精神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

（一）“存天理，滅人欲”思想中蘊涵的人文精神

“人性”主要精神就是尊重人，尤其是尊重人作為一種精神存在的價值，尊重人的理性價值追求，而“存天理，滅人欲”恰恰體現(xiàn)了這一思想命題。

理學家們注重封建社會倫常秩序的建立，因而提倡節(jié)欲以維護封建社會人倫關系的平衡?！疤炖怼狈从车氖侨说睦硇宰非蠛屠硇跃瘢叭擞狈从车膭t是人的感性需求。因此“理”就成為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從某種意義上說，“理”體現(xiàn)了人性，而“欲”只是人的非理性部分。鑒于此，理學家提出了“存天理，滅人欲”思想。其中，“‘天理’是指社會的普遍道德法則，而‘人欲’并不是泛指一切感性欲望，是指與道德法則相沖突的感性欲望?！盵1]2因此，“滅人欲”就是消除這些不合理、沒有人性的欲望。至于“飲食男女”的“人之大欲”，理學家并沒有加以否定，并稱“飲食男女之欲”為性，性就是天理，而天理則是加以肯定的。此外，“富貴利達、取之有道”也可看作為“理”。二程說：“以富貴為賢者不欲，卻反人情。人無利，直生不得，安得無利？”[2]72“富，人之所欲也，茍于義可求，雖屈己可也。”[3]1144-1145主要是指人們追求物質利益是正當?shù)暮侠硪?，但是這種追求不是不擇手段、不通人情，而是生財有道、取之有道。

從“男女之欲”和“富貴利達”之欲中可知：理學家并沒有對人的欲望加以否定，而是對人的欲望加以區(qū)分。理學家的“去欲存理”的道德修養(yǎng)，雖然有其不足之處，但他們在否定的同時又肯定了人的正當利欲追求，對于現(xiàn)今社會中存在的不擇手段、追求利益最大化確有其反思功能。只有在合理性、合理義的前提下追求利益，人們才能保持人的理性，才能達到人文精神中尊重人的要求，進而實現(xiàn)人性與理性的統(tǒng)一。

（二）“格物窮理”思想中蘊涵的人文精神

人文精神的另一個命題就是“理性”。人是有思想、有頭腦的，能夠思考真理、追求真理，而“格物窮理”思想就體現(xiàn)了這一人文精神要素。從“格物窮理”、“格物致知”上看，理學家要求人們成為理性的認識主體和實踐主體。

首先，理學家認為人是理性的認識主體。理學家們的“理”是通過“格物”得來的，而不是從感性直觀中得到的。二程曾說：“格物，須物物格之，還只格一物，而萬理皆知？怎生便會該通？若只格一物，便通眾理，雖顏子亦不敢如此道?！盵3]188從中可知，“理”既不是天生的，也不是上帝賞賜給人們的，而是靠人們“格”所得的。一個“格”字就是人的主觀能動性的體現(xiàn)，是人們在認識“理”的過程中主體地位的完美表現(xiàn)，也是人作為理性的認識主體的體現(xiàn)。

其次，理學家們的知行關系也要求人們成為理性的實踐主體。不管是二程的知先行后，朱熹的論先后、知為先，還是王陽明的“知行合一”，都要求人們重視“知”的重要性。從某種層面來說，“知”代表的就是人的理性，“行”則是人的實踐。理學要求在“知”的理性指導下進行實踐的“行”，也就是說“行”必須是有理性的。從這一點上看，雖然理學家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實踐觀，但他們在“格物”的觀點中體現(xiàn)出的人是理性的實踐主體這一思想是不可否認的。

從“格物致知”到“知行合一”，我們可以看到，宋明理學存在著我們現(xiàn)代社會中的某些人文精神的元素，即人既是理性的認識主體又是理性的實踐主體。

（三）“天人合一”思想中蘊涵的人文精神

人文精神的另一要素就是“超越性”，就是指人可以超越自身達到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的和諧統(tǒng)一。宋明理學中“天人合一”思想就是這個“超越性”的集中體現(xiàn)。

宋明理學中的“天人合一”觀念到宋代的張載、二程而達到成熟，張載提出“天人合一”、“人但物中一物耳”的思想，二程強調“一天人”、“人與天地一物”思想?！疤烊撕弦弧被旧鲜撬蚊骼韺W各派的普遍思想，它主要包括三個命題：“一是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即肯定人是自然的產(chǎn)物；二是認為人與自然遵行同一規(guī)律；三是認為人性即天道?！盵4]34具體來說，“天人合一”思想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提倡一種人對自然的自然順應，主張人和自然之間保持平衡、融洽、和諧一致?！疤烊撕弦弧彼枷氲暮侠硇院蜕羁绦栽谟谡J識到人和自然的倫理關系。當人成為理性的認識主體和實踐主體時，人與自然的關系直接關系到人與人的關系，以及人類活動的自由度和發(fā)展命運。直至今天，當人與自然的關系惡化而直接威脅到人類自身命運時，理學家們所倡導的“天人合一”的觀點，正體現(xiàn)了人類社會拯救自身命運、對自身的終極人文關懷和不斷發(fā)展過程中的超越性。

三、宋明理學蘊涵的人文精神的時代價值

宋明理學中蘊涵的上述人文精神，反映了宋明時期中國古代哲學家的不斷進取、不斷追求的精神，這種追求精神給當代人文精神建設提供了啟示，其蘊涵的人文精神具有跨時代的價值。

（一）“存天理，滅人欲”思想在現(xiàn)代化建設中的時代價值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社會的轉型，市場經(jīng)濟的觀念不斷強化，使得一些人把利欲看的高于一切，窮奢極欲、揮霍無度。遏制貪欲、提倡節(jié)儉，構建“節(jié)約型社會”成了我國的當務之急。現(xiàn)在我們重新審視宋明理學的“存天理，滅人欲”，發(fā)現(xiàn)其思想對于我國在現(xiàn)代化建設中有效地反貪、反浪費和構建和諧社會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存天理，滅人欲”主要是指：那些人之常情、人的正常欲望是“理”，均為“存”；而對于貪欲、無節(jié)度的欲望是應該滅絕的。因此，我們不應該擴大自己的欲望，要時刻遵守法律規(guī)則、崇尚道德。此外，“存天理，滅人欲”給予我們的啟示不僅是要戒“貪”，而且要反浪費。節(jié)約從某種程度來說就是對自身欲求的節(jié)制，“滅人欲”就蘊涵了要節(jié)制人的各種欲望的要求?，F(xiàn)代化建設所面臨的生態(tài)失衡、資源枯竭等許多問題都與人的欲望過度膨脹有關。過度的欲望消耗了太多的能源資源，也造成了國家現(xiàn)有資源的浪費。因此，要改變這種狀況，達到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在現(xiàn)代化建設中就必須節(jié)制我們的欲望，走環(huán)境友好型發(fā)展戰(zhàn)略。

（二）“格物窮理”思想具有指導人們正確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時代價值

宋明理學中“格物窮理”思想對于開啟和發(fā)揚現(xiàn)代人們的尊知理性精神和理性實踐精神具有重要的理論指導作用。從“格物窮理”、“格物致知”的內涵和外延我們可以看出，物之理是人們不斷通過“格”所得來的，人的知識是“窮物之理”才產(chǎn)生的，人們對物之理的認識不能靠天，不能靠神，只能靠“格物”。在我國現(xiàn)代化建設中存在著盲目迷信、不努力學習、學術腐敗不斷滋長等問題，“格物窮理”思想的時代價值就顯得尤為重要。人們只要不斷的“格物”，就不再會被迷信思想所蒙蔽、被學術腐敗所侵蝕。我們經(jīng)過“格物”來取得知識后，才會更加尊重知識，從而才會產(chǎn)生尊知的理性精神。

宋明時期的許多哲學家在談到“格物窮理”、“格物致知”時，都會不可避免的談到“知行合一”，而宋明理學中“格物窮理”的目的是“知行合一”，“知行合一”的前提是“格物窮理”?！案裎锔F理”、“知行合一”的時代價值主要體現(xiàn)為人的實踐不是盲目的，是在一定的知識指導下進行的，人們的實踐不能離開“知”?！案裎锔F理”、“知行合一”思想彰顯了人是理性的認識主體和實踐主體。它對當今社會那些盲目蠻干、不講科學的人具有良好的啟發(fā)和批判作用，并科學地引導人們正確地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

（三）“天人合一”思想體現(xiàn)了和諧社會發(fā)展理論的時代價值

“天人合一”思想的基本含義是指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是人類各種關系和諧的基礎?！疤烊撕弦弧彼枷霝槿藗冋_認識人與自然的關系，為現(xiàn)代可持續(xù)發(fā)展戰(zhàn)略的建立和發(fā)展提供了可借鑒的理論依據(jù)和思維模式，同時也有助于中國和諧社會的建設。

20 世紀以來，人類面臨著越來越嚴重的環(huán)境、人口、生態(tài)問題，而且這些問題所帶來的危機在近年來更是有增無減，人口爆炸、土地沙化、資源枯竭、能源危機、環(huán)境污染等問題使得人類陷入了生存的困境?？沙掷m(xù)發(fā)展思想也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產(chǎn)生的，而“天人合一”思想對于現(xiàn)代可持續(xù)發(fā)展觀的建立和發(fā)展有一定的啟示和借鑒作用。如張載的“天人合一”、“民胞物與”，二程的“與天地萬物為一體”、“一天人”等都包含著豐富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思想，都追求“天”與“人”之間的和諧、均衡、統(tǒng)一，都追求人與自然的協(xié)同進化，這些思想恰恰與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思想相吻合。

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就是建設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和諧統(tǒng)一的社會，其中最基本的就是人與自然相和諧?！疤烊撕弦弧庇^認為，自然是一個和諧的整體，有其自身的秩序；人類是在自然演化中誕生、發(fā)展的，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與自然是和諧的一體，天人相依、相存；人與自然之間應該和諧相處，在二者之間尋求統(tǒng)一。這些思想與“和諧社會”的觀點具有相同之處，可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建設提供可借鑒的理論依據(jù)和思維模式。

21 世紀是人的世紀，是人類全面對自身關懷的人文精神的世紀。為了更好地貫徹實現(xiàn)人的現(xiàn)代化即“以人為本”的精神，我們就應該融合各方面有利的積極因素，對其加以揚棄。因此，對待宋明理學的態(tài)度也應該是把它的思想精華融于現(xiàn)實當中，吸取其合理的精神因素從而形成現(xiàn)代人的思想飛躍。

［1］陳來.宋明理學（第二版）［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1-2.

［2］程顥，程頤.二程遺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3］程頤，程顥.二程集［M］.王孝魚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1.

［4］張岱年等著，苑淑婭編.中國觀念史［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