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燕
(河南城建學(xué)院 外國語系,河南 平頂山 467044)
《旋律的配合》中的三大主題研究
劉曉燕
(河南城建學(xué)院 外國語系,河南 平頂山 467044)
《旋律的配合》是奧·赫胥黎的代表作之一,是一部出色的音樂小說。作為一位現(xiàn)代作家,赫胥黎的作品常常涉及社會的多個方面,這部小說也不例外。他將各個社會方面編織成不同的旋律,再借用音樂創(chuàng)作中的對位法將這些旋律融合起來,為小說賦予了交響樂的特色。然而,即使是在《旋律的配合》這樣篇幅的小說里,也不可能將人類社會的各個主題并重。因此,赫胥黎將主旋律定在人類的基本問題——愛、死亡、祈禱之上。
主題;愛;死亡;祈禱
奧·赫胥黎是一位現(xiàn)代英國小說家,一生著述甚多,涉及面十分廣泛。《旋律的配合》是赫胥黎非常杰出的一部作品,小說涉及社會的各個方面,如科技,哲學(xué),宗教,政治,愛情,文化,藝術(shù)等。為了使多方面主題共同發(fā)展相互融合,赫胥黎借用音樂靈感將多個主題演變成多組旋律,并借用音樂領(lǐng)域中的對位法將這些旋律融合在了一起。這些旋律相互獨(dú)立、同時發(fā)聲卻又彼此和諧,共同構(gòu)建了一部出色的音樂小說。然而,任何一首樂曲也不可能將多個旋律并重,任何一部小說也不可能將多個主題并重。這些旋律有主有次,赫胥黎把主題或者說主旋律定在人類最基本的問題之上,即愛、死亡、祈禱。對于以愛、死亡、祈禱作為小說主題的意圖,赫胥黎在小說中作了暗示。帶有赫胥黎本人幾分影子的小說中的小說家菲利普·夸爾斯在第二十二章中寫道:“一個小說家通過重復(fù)場景和人物來進(jìn)行變調(diào)。他表現(xiàn)幾個人陷入情網(wǎng),正在死去,用不同的方式祈禱——用不同樣來解決同一問題?;蛘?,反過來,同樣的人們面臨不同樣的種種問題?!盵2]P382縱觀全書,愛、死亡、祈禱正是這部音樂小說的三大主旋律。每個主旋律之下都包含數(shù)個變奏曲,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都以不同的方式參與了這個或者那個主旋律。
在“愛”這個主題之下,瑪喬里——沃爾特——露西三人的情感糾葛是這部音樂小說呈現(xiàn)出的第一支變奏曲?,攩汤铩た蛛x開丈夫與沃爾特·比特雷克同居并懷孕,沃爾特非但沒有即將身為人父的喜悅,反而對他們之間的親密關(guān)系感到疲倦與厭惡?,攩汤锿纯嗖豢?。沃爾特瘋狂迷戀露西·塔特蒙,后者則是一名極端享樂主義者,她誘惑沃爾特只是出于她淫蕩的本性。沃爾特對露西的淫亂一清二楚,卻仍舊把她看做是精美迷人的造物。無論是瑪喬里還是沃爾特,他們都沉浸在各自不顧一切的愛情里。深愛沃爾特卻無法改變他對露西的迷戀,最終不堪心靈重負(fù)的瑪喬里在夸爾斯太太的影響下,醍醐灌頂般地開始了有關(guān)宗教的思考,放下了她如負(fù)擔(dān)一般的愛。沃爾特則仍舊在他理想主義的愛情中飽受煎熬。
與沃爾特等三人的感情糾葛相似,菲利普——埃利諾——愛弗拉德三人構(gòu)成了又一支愛情變奏曲。菲利普·夸爾斯性格中固有的冷淡疏離令熱情的埃利諾·比特雷克大失所望。并非菲利普不愛妻子,只是他愛的方式與尺度和埃利諾期望中的愛大相徑庭。他們的愛情觀在本質(zhì)上就是不和諧、不匹配的。為了懲罰菲利普,也為了滿足自身對快樂的追求,埃利諾計(jì)劃找一個情人。這個情人即是愛弗拉德·韋伯列。愛弗拉德光芒四射,同時也對她熱情殷勤,是埃利諾的理想情人。然而,愛弗拉德的突然死亡使得他們的親密關(guān)系終止在萌芽階段。
莫里斯·斯潘德累爾對母親反常的愛也是“愛”之主題下的一支變奏曲。這份愛伴隨著了他的成長,但最終也將他引向死亡之路。少年時的斯潘德累爾懷著對母親深深的愛,母親是他心中的神。母親突然再婚的消息對他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此前的幸福生活不再,圣潔的母親也成了淫蕩的女人。他酗酒嫖妓、淫亂不堪,將自己弄得聲名狼藉,以此作為對有污點(diǎn)的母親的報(bào)復(fù)。他這種反常的行為不是出于對母親的恨,而是出于對母親深深的愛。他少年時對母親極端的愛和崇拜導(dǎo)致了他后來反常的行為和性格。
丹尼斯·布拉帕所譜寫的愛情旋律與以上幾支變奏曲都不同,這是一首充滿了虛偽與丑惡的曲子。他賣弄花言巧語、利用工作之便欺騙多個女性,以達(dá)到其下流齷齪的目的。他口口聲聲的“愛情”掩蓋不了他“偽愛”的本質(zhì)。布拉帕的愛情變奏曲雖然丑陋可鄙,但也是小說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尤其是在小說的結(jié)尾部分,斯潘德累爾自殺而死,場景突然切換到布拉帕與比特麗斯共浴的畫面,作者寫道:“如此便是天堂的王國。”[2]P562從“天堂”這個字眼,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斯潘德累爾和考伯特的死與布拉帕兩人的嬉戲是對位的關(guān)系,強(qiáng)烈的對比引發(fā)了讀者的深思。作者以此實(shí)現(xiàn) “愛”之主題與“死亡”之主題之間的聯(lián)系與對位。
愛弗拉德·韋伯列之死是“死亡”主題下最早出現(xiàn)的變奏曲,在小說伊始就有過預(yù)示。在塔特蒙主宅的音樂會上,愛德華夫人曾評論韋伯列說:“他要求別人如此待他,就好像他是一座被崇拜和感激的國家豎立起來的他本人的巨大雕像。死后,要是你曉得我是什么意思。作為一個偉大的歷史人物。”[2]P51愛德華夫人的這段話正是對日后謀殺韋伯列的兇手之一伊列奇說的。巧妙的是,韋伯列由于其法西斯獨(dú)裁統(tǒng)治的政治立場而死以及他死后的巨大影響都在這段話中被暗示了出來。此外,韋伯列是來埃利諾的小屋赴約時被殺的。埃利諾在她的小屋獨(dú)自等待韋伯列,斯潘德累爾的到來令她誤以為是一個謀殺者,斯潘德累爾玩笑般的舉動竟然與稍后的謀殺如出一轍。這都為斯潘德累爾謀殺韋伯列埋下伏筆。斯潘德累爾謀殺韋伯列象征著無政府的個人主義對有組織的集體主義的一次挑戰(zhàn)。死亡應(yīng)該是一個人生命的終結(jié),然而韋伯列作為“一個偉大的歷史人物”其死亡的意義是非比尋常的。韋伯列的死造成了一個絕佳的政治時機(jī),一個死韋伯列可笑地成了具有鼓舞作用的烈士,有組織的集體主義把喪事辦成了喜事。此次謀殺是斯潘德累爾尋找自身存在意義的最后一次嘗試,仍舊是以失敗告終。這是他最后選擇自殺的直接原因。
莫里斯·斯潘德累爾的死是一支重要的死亡變奏曲。他的自殺雖與對韋伯列的謀殺有著直接的聯(lián)系,但究其根本原因則是要追溯倒他的少年時代。他將母親的再婚視為母親對他的背叛、上帝對他的拋棄,為他日后的墮落淫亂埋下了種子。一戰(zhàn)中,他懷著做些高貴事情的愿望投身軍隊(duì)。然而,繼父的軍隊(duì)影響使得他被有違意愿地轉(zhuǎn)至情報(bào)部門,令他徹底開始了污穢的生活。盡管他處處以魔鬼的面目示人,然而他信奉上帝,想要追尋他生命的價值所在。無價值的生活以及看清上帝安排給他的命運(yùn)是他走向自殺之路的根本原因。斯潘德累爾在貝多芬的《神圣的頌歌》中開槍自殺,音樂構(gòu)建了天堂,也預(yù)兆了他的死亡。他死在音樂聲中,他的死本身也是一首奇異的死亡變奏曲。
此外,作者還安排了小菲爾的病死、老比特雷克的將死、老夸爾斯的假死等三組旋律。老比特雷克被診斷出癌癥,身體病痛加上他對于疾病和死亡的恐懼使得他的身體每況愈下。與此同時,小菲爾患染腦膜炎,因此埃利諾不得不放棄與韋伯列的約會返回家中,這才給了斯潘德累爾可乘之機(jī)殺死韋伯列。小菲爾在全家的悉心照料下開始好轉(zhuǎn),老比特雷克的病情則不斷惡化。就在大家都以為老比特雷克將死而小菲爾即將康復(fù)之時,小菲爾痙攣發(fā)作身衰力竭后匆匆而死。小菲爾之死與老比特雷克的將死從哲學(xué)的層面上來講,是天意難測的表現(xiàn)??錉査瓜壬摹八馈笔瞧湟皇謱?dǎo)演出來的。不敢面對情婦的上門揭發(fā)、謾罵,老夸爾斯選擇用假死來逃避應(yīng)有的責(zé)任。就在小菲爾病重之時,菲利普·夸爾斯接到朋友來信告知其父的丑聞已經(jīng)解決。老夸爾斯的假死喪失了源頭。老夸爾斯的假死與韋伯列之死是人為造成,從哲學(xué)的層面上來講則是天意可測的表現(xiàn)。不難看出,這幾個“死亡”之間有對位的關(guān)系。作者在描述這幾個“死亡”的時候?qū)⑶楣?jié)安排得相當(dāng)緊湊,令這一支支死亡旋律同時發(fā)展又交織進(jìn)行,共同譜寫了一支復(fù)雜、神秘的死亡之曲。
莫里斯·斯潘德累爾的魔性是“祈禱”主題下最為重要的變奏曲。他比小說中的任何人都更需要上帝。上帝最為直接的化身就是他少年時代的母親,他把母親的再婚視為母親的背叛、上帝的隱退。他認(rèn)為“事物只存在于其對立面之中……魔鬼暗含上帝”[2]P523,于是他轉(zhuǎn)投魔鬼。他魔鬼般的報(bào)復(fù)行動一方面是為了報(bào)復(fù)他受了玷污的母親,一方面是為了引起他心中圣潔的母親(上帝)的注意和責(zé)罰。他想要證明上帝的存在,想要強(qiáng)迫上帝從他的隱藏處出來。他的一系列惡劣行徑恰恰說明他對于上帝的信仰從來沒有停止過。他想通過殺死韋伯列的個人行動來肯定自己,然而再次失敗,他把這一切失敗看做是上帝預(yù)先安排給他的命運(yùn)。他要用自殺來做最后的一搏。即使是一死,他選擇的死亡形式也是極具宗教色彩的。他邀請?zhí)m皮恩夫婦做其死亡見證人,在《神圣的頌歌》中開槍自殺。他用自己的身體做出最后的祈禱。分析至此,我們尤其注意到斯潘德累爾的重要性——他是小說中唯一一個同時參與到三個主旋律中的人物,他在小說主題結(jié)構(gòu)上的中心性不可否認(rèn)。
瑪喬里·卡林乏味的神秘主義與斯潘德累爾的神秘主義類似。在與沃爾特的愛情里飽受煎熬的瑪喬里,最終不堪重負(fù)躲進(jìn)宗教里尋求內(nèi)心的寧靜。她沉浸在上帝的寧靜里,追求表面完美的“無限和永久的空無”[2]P465。和斯潘德累爾一樣,瑪喬里是在現(xiàn)實(shí)生活中的浪漫主義破滅后選擇了宗教,用宗教來逃避小說題頭詩中所說的“枯燥乏味的生活狀況”[2]。
丹尼斯·布拉帕作為 “一個耶穌反常者”[2]P527譜寫了 “祈禱”主題下的又一組旋律。他雖然在表面上虔誠十足,但在本質(zhì)上是虛偽齷齪的,就像馬克·蘭皮恩對他的諷刺——“只有性反常的成人才會有聲有色地舔麻風(fēng)病人”[2]P269。擺出基督教殉道者的姿態(tài),滿口對美的贊揚(yáng),他實(shí)際上是一個毫無宗教信仰的假道學(xué),他的花言巧語都是為了實(shí)現(xiàn)其骯臟下流的目的?!皝硎菫榱似矶\,但呆下來同圣母瑪利亞的化身們同床共枕?!盵2]P269他的虔誠只是他作為知識分子的一張?zhí)搨蔚拿婢摺?/p>
愛、死亡、祈禱是人類的基本問題,小說中的人物因?yàn)閻垡l(fā)了諸多危機(jī),有的苦苦掙扎,有的逃避于宗教,有的甚至走向了死亡。這些主旋律下的變奏曲都是非常態(tài)的、扭曲的,偽和諧的主旋律和變奏曲極具諷刺效果。同時,小說中的這些人物形形色色,代表了當(dāng)時社會上大多數(shù)人的思想和狀態(tài)。赫胥黎將這三個主題作為主旋律引出諸多人物和社會問題是為了反映當(dāng)時社會的真實(shí)狀況,引發(fā)人們對于人類現(xiàn)狀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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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英]奧·赫胥黎.旋律的配合[M].龔志成,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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