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對的聲音:民初商會與《商會法》之爭
——兼論對我國社團立法的啟示

劉承濤王倩

(1.溫州大學甌江學院，浙江溫州325027;2.公安海警學院，浙江寧波315000)

反對的聲音:民初商會與《商會法》之爭
——兼論對我國社團立法的啟示

劉承濤1王倩2

(1.溫州大學甌江學院，浙江溫州325027;2.公安海警學院，浙江寧波315000)

民初商會作為在商業(yè)領域中具有主體性的利益集團，在袁世凱政府試圖支配、控制和破壞其相對自治功能時，它堅定地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并成功瓦解了政府的這一努力。民初商會主導的《商會法》事件充分體現(xiàn)了這一點。

清末民初商會;商會法;自治;主體性利益集團

一直以來，我們的研究都認為，象中國這樣被專制思想浸淫了幾千年的國度，其政治和法制的轉型模式，多為自上而下的，很多歷史事實似乎也映證了這一點。但是本文在研究近代商會和商會法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簡單。中國法律現(xiàn)代轉型可能更需要一個承上啟下的中間層力量來發(fā)起和推動。清末民初，傳統(tǒng)中國開始向現(xiàn)代國家轉型，這一階段實際上就是國家政權建設過程，即國家“試圖支配、控制或破壞相對自治的地方社會結構，試圖擴大它對地方資源的支配，并且在國家的支持下發(fā)展新的建制”。這一時期的商會明顯面臨來自國家政權試圖破壞、瓦解其自治功能的巨大壓力，盡管如此，作為在商業(yè)領域中具有主體性的利益集團［1］，它堅定地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并成功瓦解了政府的這一努力。民初商會與《商會法》事件充分體現(xiàn)了這一點。

一、清末民初商會建立及其法律地位

傳統(tǒng)中國并沒有商會，19世紀中葉，鼓吹西學、熱心救國的知識分子和沿海地區(qū)的中國商人，他們“新天下耳目，開天下風氣”，“見聞既廣，揚激有權，先知先覺”［2］，因而從自身的經歷和見聞中要求清政府效行泰西成例，組織商人團體，以設立商會宗旨，以通達官商之情，庶幾上下并力、銀不外溢為要義［3］。

1903年9月26日，清政府正式成立商部，商部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奏請“勸辦商會”。1904年，根據商部的意見，清廷諭令頒布了《商會簡明章程》和《商會章程附則》。二者成為晚清商會成立的法律依據。

在《商會簡明章程》第3條中，特別對商會的設立等做了規(guī)定:“凡屬商務繁富之區(qū)，不論系會垣、系城埠，宜設立商務總會;而于商務較次之地，設立分會，仍就省分隸屬于商務總會?！蓖瑫r，其第2條又明令“凡各省、各埠如前經各行眾商公立有商業(yè)公會及商務分會等名目者，因即遵照現(xiàn)定部章，一律改為商會，以歸畫一”［4］。

《商會簡明章程》頒布后，它催化而創(chuàng)立的第一個商會是上海商務總會，由于此前上海已經有商業(yè)會議公所，上海商務總會在三個月內即1904年5月就制訂了新章程，宣告改組成立。原總理嚴厚信依舊任總理，買辦出身的商人徐潤出任協(xié)理，原公所協(xié)理周晉鑣為坐辦［5］。上海商務總會成立后，全國各地均先后成立近350多所商會組織，但是全國還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商會，這樣首先成立的第一商會——上海商務總會就面臨著一個義不容辭的責任，那就是，把各地商會組織起來，形成一個凝聚、協(xié)調全國商人和商會的階層力量。

鑒于“外國商人有法律，中國商人無法律，尤直接受其影響。相形之下，情見勢絀，因是以失敗者不知凡幾。無法之害，視他社會尤烈?！毙鲁闪⒌纳虾Ｉ虅湛倳蛷耐苿诱匍_全國商法大會入手凝聚團體的力量。1907年9月，它向國內外商會發(fā)出邀請函，邀請各商會派代表參加當年10月14日、15日在上海愚園召開的討論商法大會。這個提議獲得了各地商會的廣泛響應，參會商會組織有88個，與會商人達到數(shù)百人之多。后來商法大會如期召開，并獲得空前的成功。

這次歷史性大會還取得了另一個豐碩成果，與會的88個商會一致贊同上海商務總會提議，呼吁“會與會聯(lián)合而成大會”，“宜乘今日組織一華商聯(lián)合會，為海內外各埠商會總機關，為我全體華商謀極大幸?！?。華商聯(lián)合會很快(1909年)在上海設立了，并且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刊物《華商聯(lián)合報》(1910年易名為《華商聯(lián)合會報》。該期刊“上自國家一切商政、下至社會營業(yè)情形，旁及五洲各國商市競爭之現(xiàn)狀，與夫名家譯著、達士叢談、各業(yè)章程規(guī)條”，無不兼收并蓄［6］。不過，它只是擬議中的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的臨時機構，后來因為辛亥革命的爆發(fā)，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下稱商聯(lián)合)未能如期成立，直至1912年12月，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得以正式成立。早在1912年6月，在漢口商務總會倡議下，上?？偵虝?lián)合各地商會，共同發(fā)起成立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他們一面擬訂“組織大綱”，一面致電天律、奉天、重慶、廣州等總商會征求意見。同年11月，全國各主要商會的代表赴京參加工商部召開的全國臨時工商會議，上?？偵虝硗跽鸷蜐h口商務總會代表宋煒臣、盛竹書三人，乘機聯(lián)合與會的41個商會的64位代表召開籌備會，決議成立“中華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設本部于北京，以上?？偵虝榭偸聞账?，各省各僑埠設立分事務所。12月20日工商部發(fā)文批準設立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上?？偵虝婆e總理周晉鑣和協(xié)理貝仁元、王震為總干事，于1913年1月18日任職啟印，總事務所正式宣告建立。

上?？偸聞账闪⒑?，各省各僑埠的分事務所也相繼設立，至1913年8月底，已設立的分事務所有江蘇、直隸等十九省和霹靂(馬來西亞)、日惹(印度尼西亞)兩僑埠。到1914年3月召開商聯(lián)會第一次大會時，“各省各僑埠事務所次第成立。此外，北京本部于1913年10月創(chuàng)辦了《中國商會聯(lián)合會會報》(次年改稱《中華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會報》)，作為商聯(lián)會的機關報，以灌輸商業(yè)知識，交通商界聲氣，藉促商務之發(fā)達為宗旨?！敝链?，商聯(lián)會的組織建設基本完成，從第一次代表大會開始，由“組織時代”轉入“執(zhí)行時代”。

這樣，以上海商務總會為代表的清末民初商人團體的自治組織——商會就正式登上了近代中國的歷史舞臺，同時也宣示了中國紳商階層主體性地位正式得到國家法層面的認可。商會正式成立后，“除了積極聯(lián)絡各地工商、開展各地商情調查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與立憲運動相結合，開展民間立法運動”［7］。所以，清末民初以商會為組織形式的商人階層已經形成，并展示了自己的獨立而自主的力量;在面臨政府的壓力時，能夠發(fā)出自己反對的聲音。

二、商會與1914年的《商會法》之爭

1914年6月，民國北京政府代行立法院職權的參政院，議定《商會法》，并分別于當年9月12日和11月28日由農商部公布了該項法律及其實施細則——《商會法施行細則》。

一石激起千層浪，上述法律甫一頒布，各地商會皆為此《商會法》窒礙難行，群起反對，其主因:一是1914年《商會法》取消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和總商會兩個機構，而替代之以各省聯(lián)合會，以協(xié)調省內商會的活動;二是新法律限制商會的數(shù)量為一縣一個，賦予地方官僚監(jiān)督所有地方商會活動的權力。

總商會與地方商會大都不承認新法律的要求，因而嘗試迫使政府改變這樣的法律。反對新法律的運動由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與上海總商會領導(當時上海商會跟聯(lián)合會的領導是重疊的)。針對第一點，他們深深感到“時至今日，無論對內對外，皆決不可無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之機關”，否則“商務既無發(fā)達之望，即商戰(zhàn)亦難操勝算之權”。

早在1914年初，“奉天商會聯(lián)合會干與稅務條陳，總統(tǒng)府擬取消聯(lián)合會，并嚴重監(jiān)督各商會”，令農商部“遵照辦理”。接替劉揆一出任農商總長的張謇，也改變了原工商部對商聯(lián)會的支持態(tài)度，并依袁世凱的旨意，竭力驅散商聯(lián)會。上文已提到，在商聯(lián)會第一次大會討論商會法草案時，代表們要求增添全國商聯(lián)會的條文，并獲得參加會議的農商部代表陳介的贊同。但是袁世凱政府卻只規(guī)定各省可設立商會聯(lián)合會，沒有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這一條，無形之中取消了商聯(lián)會。農商部在批復京師總商會的函詢中，首先否定了前工商部關于商聯(lián)會的批文:“前年宋煒臣等所呈中華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章程，由前工商部核準批示立案，……現(xiàn)在商會法內規(guī)定之各省商會聯(lián)合會已成各省單獨機關。法律既經公布，根本業(yè)已變動，凡從前部準章程不在法律內所規(guī)定者，當然一律無效?！辈课南潞?，商聯(lián)會總事務所就其存廢問題致電全國各商會征求意見;然后根據各地商會反對取消商聯(lián)會的一致要求，又致電農商部，請求將全國商聯(lián)會加入商會法。農商部堅持原批。在上述抗議無效后，商會上海總事務所遂宣布:“一切進行事件停止辦理”，委托湖北省商會聯(lián)合會繼續(xù)力爭全國商聯(lián)會的合法地位。面對《商會法》既成的事實，湖北省商聯(lián)會采取了一個折中方案:即于1914年11月24日會同全國21個省的商會聯(lián)合會，電呈北洋政府，要求“將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總事務所存在辦法加入(商會法)施行細則”。但是北洋政府再一次拒絕，于11月28日頒布《商會法施行細則》，仍不增添有關全國商聯(lián)會的任何條文;農商部的批文也于12月7日緊跟而下:“查商會法內規(guī)定之各省商會聯(lián)合會已成各省單獨機關，并無各省公組之總事務所，所擬辦法第一條與法令相抵觸，應毋庸議、至第二條辦法(即每二年召開一次全國商會代表大會——筆者)，為各省聯(lián)絡起見尚屬可行，”惟施行細則業(yè)奉大總統(tǒng)令公布，未便再請加入，應于每年開會前，稟報開會省該分管地方長官詳咨本部立案?！稗r商部的這則批文雖較前有所讓步，但卻將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改變?yōu)榕R時性的全國商會聯(lián)席會議，且仍堅持取消總事務所。

為進一步聯(lián)合全國工商界與北洋政府力爭全國商聯(lián)會，湖北省事務所總干事盛竹書建議上海總事務所邀集就近省份商會代表，“開臨時會議，悉心研究，以策進行”。上海總事務所遂于1915年3月25日至29日召開了全國商聯(lián)會臨時會議，形成“商會得組織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的決議。

在全國商會持續(xù)抗爭下，袁世凱為緩和矛盾，被迫修改《商會法》相關規(guī)定，在其1915年12月14日新公布的《商會法》第41條規(guī)定:“總商會、商會得聯(lián)合組織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得設立總事務所?！边@樣，商會抗爭的一個要求“商會得組織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獲得了國家法律的承認。針對商會抗爭的第二個焦點問題:限制商會的數(shù)量為一縣一個，賦予地方官僚監(jiān)督所有地方商會活動的權力。這一點表面上看似把商會的監(jiān)督權下放給了地方，實際上是改商會為縣官屬下的機構。換言之，袁世凱意圖非常明顯，就是試圖取消各地商會的自治。因為按照1914年《商會法》總則及其實施細則(《商會法實施細則》第2條、第4條第1款的規(guī)定，各省聯(lián)合會的設置，使督撫能夠完全監(jiān)控各省商會的活動，更關鍵的是取消了各個商會間的獨立溝通渠道。

從制度安排的架構來看，清末《商會簡明章程》其實是導向中央政府直接控制商會的。但是實際情況卻是，隨著商會之間主體性地位的加強，這一規(guī)定卻弱化了中央政府監(jiān)督地方商會的能力，因為，山高皇帝遠，遠的的皇帝(中央政府)無法管，近的地方政府又不能管。相反地，商會常常利用直接跟商部聯(lián)系的機會以增加自己的自治。商會利用直接跟商部聯(lián)系不但超越地方官僚的監(jiān)督，同時又巧妙地跟地方官僚合作，進而又達到了減少中央政府監(jiān)督的效果。袁世凱不愿意繼續(xù)這樣的情形。在1915年初商部道出了袁世凱政府的意圖，商部這樣描述商會原有隸屬關系的“不正當”:原稟固云各商會并無階級隸轄之關系，惟有事務繁簡之關系，是則向極繁盛區(qū)域之商會，無論法定名義如何，自不失去其領袖號召之資格，先例具在，能必見之于事實者，概須定之于法律［8］26。

上面這段話，還蘊含了袁世凱政府不便明說的苦衷:增加地方官僚的權力以監(jiān)督當?shù)厣虝?，避免中央跟地方官僚的競爭而減少商會系統(tǒng)的自治性。同時袁世凱嘗試加強中央政府控制地方官僚的程度，所以增加地方官僚的權力以監(jiān)督商會，在理論上不減少中央政府控制的能力。地方官僚沒得到權力以批準商會的事情，只以“核轉”商會的公文送給商部而已。因為所有重要的事情須要商部的批準，所以商部保留權力以控制商會系統(tǒng)。

其實上述的第二個焦點與當時同時爆發(fā)的行文程序的風潮中的焦點是一致的，因為行文程序從另一個方面決定著商會自主和自治性。

在清末，為方便商會與官僚的溝通，在行文程序上賦予了商會正式與官僚溝通的權力，即模仿官僚內部的手續(xù)，商會分會有權利跟縣級官僚平等地溝通，但與府以上層級的官僚須要使用屬下行文的程序;總商會比較特殊，它只在跟督撫級以上的官僚溝通時，才須使用屬下行文的程序:清政府頒布《商務總分會與地方衙門行文章程》規(guī)定總會“除于本省或他省督撫用呈外，司道以下用移”［9］37。這從制度上保證了商務總會獨立于司道衙門，也使得商務總會對“干修抽豐一切無謂之費”，敢于“概不擔任”，也擔當了所屬分會和商人的保護人，“如有土棍吏役訛詐凌壓，借端興擾商業(yè)者，本會當代為申訴”［9］28。

1912年11月6日第1號大總統(tǒng)教令第14條基本沿襲了清末的規(guī)定:各官署無隸屬關系者之往復文書以公函行之。據此酌定劃一程式，除商務總、分會對于中央部院即各分會、分所對大都督、民政長均用呈文外，其余本省外省行政司法各官署及總、分會自相往來文書均適用公函。

這樣商會獲得了穩(wěn)定的自主權，無需處處受官僚掣肘。所以當1914年新商會法頒布前，農商部著手改變了行文的程序，要求所有商會必須使用屬下的行文程序以跟所有縣級以上官僚機構聯(lián)絡，而縣以上的官僚都有命令的權力時，各地商會一片嘩然:此事“關系全國商權，凡我團體，斷無有忍受此壓制者”，要求農商部糾正。但農商部卻罕見強硬地表示:行文程式“已奉教令公布，復經國務院厘定文書用紙、程式及條例，通行農商部，豈能擅改!”

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總事務所以全國各地商會為堅強后盾，挈銜力爭，敦促農商部仍照舊例施行，拋棄改變商會與官廳行文程式令的做法。雖然后來在商會的壓力下，農商部做出了一些讓步，減少屬下行文程序的要求。但隨后頒布的1914年《商會法》卻又在事實上維持了農商部改變商會與官廳的行文程式規(guī)定，這又在商會中激起了軒然大波。不少商會提出，仍由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總事務所出面，代表各商會敦請大總統(tǒng)修改《商會法》另行公布。廣州商務總會特別闡明，此事關系匪淺，若不抗爭，嗣后“地方官遇有商會陳請，即不免因循玩忽，視為尋常，或圖省事且多挑拔，設遇貪酷之吏本其欺商罔利之心，更不免肆行魚肉，茍欲上達則為法所限，告訴無門，官商隔閡，散渙飄零。擬由總事務所以全國商會名義要求大總統(tǒng)修改公布，聯(lián)合力爭，務達目的”。商聯(lián)會總事務所和上?？偵虝仓潞鞯厣虝?，“此事關系匪淺，萬一不能照準，仍應堅持，以盾其后”。

在反對商會法風潮中，一直表現(xiàn)不是那么積極、甚至是消極的天津商會，盡管反對得沒有上海、漢口或廣州商會激烈，但同樣鮮明地表示了不接受農商部的規(guī)定而參加抗議活動:

凡屬商務總分各會永隸各級行政官廳之下，知事末職均得而令之，法定機關與個人無殊，商情何由而達!……應以會為全省商務總機關直隸于部，……與各屬分會一氣貫徹聯(lián)絡振興，萬不能隸屬各級行政官廳，顯分上下，隔閡商情，以致機括不靈，妨礙商務［8］665－668。

全國商會不懈的聯(lián)合抗爭行動，給袁世凱政府造成了巨大的壓力，1915年，袁世凱政府被迫在新修訂的《商會法》中，按照商會的要求刪去了1914年《商會法》中“令”與“稟”等字樣。特別是1916年2月1日頒行的《商會法施行細則》中明確規(guī)定:“總商會、全國商會聯(lián)合會對于中央各部署及地方最高行政長官行文用稟，對于地方行政長官得用公函。”

行文程序之爭再次顯示了民初商會的強大的階層能力及保衛(wèi)組織自治的決心與力量，但同時更印證了這樣一種判斷:商會“作為一個利益代表系統(tǒng)，是一個特指的觀念、模式或制度安排類型。它的作用，是將市民社會中的組織化利益聯(lián)合到國家的決策結構中?！薄啊鳛榻粨Q，它們的需求表達、領袖選擇、組織支持等方面受到國家的一定控制”［10］。所以，與國家官僚關系是商會合法的權利，作為主體性利益團體，它們的目的不在避免官僚的接觸，而是保護最大的自治程度同時保持與各層級官僚建立穩(wěn)定關系。

三、民初商會法之爭留給我們的啟示

在上述的商會法之爭事件中，商人階層之所以能夠取得勝利，關鍵在于其形成了自己的網絡——商會，在總商會之下，各個商人和各個商會分會之間是互相緊密聯(lián)結在一起的，已經形成了一個具有主體性法律地位的利益集團。如果當時的商人們沒有形成這樣一種主體性的利益聚集體，這一事件的最終結果，將完全迥異。著名歷史學者羅雪爾早就告示我們:確實，“如果一個國民僅僅被當作彼此沒有聯(lián)系的個人而與中央集權相對立，則這個國民可以說不過是一粒微塵，它的生活是落后的，一旦遭受暴風驟雨的襲擊，就會立即崩潰”［11］。

這一事件的另一個啟示是，與西方自生式民主、法治之路相映襯，中國式的社團立法之路，完全可以也應該利用現(xiàn)有的體制資源。清末民初的中國商會“它與當時西方的民間商會相比較，它更具官方色彩，更依賴于國家法律的制度催化”。而且在晚清，“這種制度的催化作用的成效十分顯著，它相當迅速地改造、吸納了各種形式的傳統(tǒng)商人組織，成為具有主體性的利益集團”［1］。正是很好地利用現(xiàn)有體制的資源，清末包括商會在內的社團組織得到了爆炸式的發(fā)展，“據考，清末僅商會(含總會和分會)就有900余個”［12］。所以，通過與體制的合作來達至自身的自主自立，可能不失為我國社團自治與立法之路的一個選擇。

［1］高旭晨.中國商會制度的創(chuàng)立［J］.環(huán)球法律評論，2002，(2).

［2］汪康年.汪康年師友書札(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826.

［3］湯志鈞.戊戌時期的學會和報刊［M］.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93:434.

［4］(清)朱壽朋.光緒朝東華錄(五)［M］.張靜廬，校.北京:中華書局，1958:5122－5123.

［5］陳錦江.清末現(xiàn)代企業(yè)與官商關系［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234－236.

［6］湯志鈞.近代上海大事記［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9:661.

［7］宋美云.近代天津商會［M］.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2:374.

［8］天津市檔案館.天津商會檔案匯編(1912－1928)(第1冊)［G］.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2.

［9］華中師范大學近代史研究所，蘇州市檔案館.蘇州商會檔案叢編(第1輯)［G］.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1.

［10］Schmitter，Philippe C.Lehmbruch，G.eds.，Trends toward Corporatist Intermediation.London;Berevely Hills:Sage Publications，1979，pp9－13.

［11］羅雪爾.歷史方法的國民經濟學講義大綱［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49.

［12］桑兵.清末知識界的社團與活動［M］.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5:274.

Dissenting Voices:Disputes between Chambers of Commerce Early People's Republi Cand Commerce Chamber Law

LIU Cheng－tao1，WANG Qian2

The Chambers of Commerce at Early People's Republi Cas the subjective interest groups in the commercial sphere，when Yuan Shikai government tries to dominate，control and destruct their relative autonomy，they issued their own voice firmly，and successfully neutralized the government's efforts.The Commerce chamber law event，which is led by the Chambers of Commerce of Early People's Republic，fully reflects this.

The Chambers of Commerce at Late Qing and Early People's Republic;Commerce chamber law;Autonomy;Subjective interest groups

DF09

A

1008－7966(2012)02－0148－04

2012－2－21

劉承濤(1975－)，男，江西上猶人，講師，華東政法大學2009級法律史專業(yè)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法律文化;王倩(1980－)，女，江西贛州人，國際法博士，講師，研究方向:海洋法。

［責任編輯:劉曉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