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之戰(zhàn)”對張耳、陳馀友誼之影響探析

薛志清

（河北北方學(xué)院 法政學(xué)院，河北 張家口075000）

巨鹿①，歷史悠久，地靈人杰。這里，是許多重要歷史人物的誕生地和活動地，也是許多重大歷史事件的發(fā)生地和兵家必爭之地，他們?yōu)榫蘼刮拿魇穼懴铝斯廨x燦爛的篇章。巨鹿與巨鹿之戰(zhàn)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完成統(tǒng)一六國大業(yè)，分設(shè)郡治，作為一郡治所的巨鹿，在政治和軍事上具有一定的戰(zhàn)略意義。秦末農(nóng)民起義爆發(fā)時，巨鹿則成為趙國故地反秦的重要據(jù)點。定陶之戰(zhàn)后，章邯乘勝率軍北擊趙國，趙王歇與張耳所率領(lǐng)的趙軍被迫退入巨鹿，形勢岌岌可危。關(guān)鍵時刻，項羽率楚軍渡河，九戰(zhàn)九捷大敗秦軍，章邯走投無路，率軍投降。巨鹿之戰(zhàn)成為秦軍與反秦軍之間具有決定意義的較量。巨鹿之戰(zhàn)，不僅使巨鹿這片沃土增添了歷史神韻，也影響了張耳和陳馀的人生。探討張耳和陳馀的友誼變遷，不僅有助于了解戰(zhàn)役本身，也有助于了解秦朝末年的社會變遷和特定時代歷史人物的個性特征。

關(guān)于張耳和陳馀，曾有史學(xué)家做過探討。在翦伯贊先生主編的《中國史綱要》中談及秦末農(nóng)民起義時說到：一些六國的舊貴族、游士、儒生，也都乘機來歸，想利用農(nóng)民的力量，達到舊貴族復(fù)辟的目的。游士張耳、陳馀甚至勸陳勝派人“立六國后”，被陳勝斷然拒絕了［1］（P100）。白壽彝先生的《中國通史》“秦漢部分”也認為張耳、陳馀為六國舊貴族的代表，進行的是分裂活動［2］（P141－142）。20世紀80年代臧嶸先生認為“張耳、陳馀在秦末農(nóng)民戰(zhàn)爭中的作用是應(yīng)當肯定的，從實事求是的原則出發(fā)，以史料為依據(jù)，是不會得出張耳、陳馀是六國貴族復(fù)辟勢力代表的結(jié)論的”［3］。李桂海先生則指出張耳、陳馀在秦末社會的多重角色，是“分裂割據(jù)的鼓吹者”、“反秦斗爭的勇士”和“農(nóng)民起義軍的將領(lǐng)”［4］。從以上論著和文章看，多是探討張耳和陳馀的政治身份。本文力圖還原二人普通人的身份，以張耳和陳馀的一生為典型，分析動亂年代朋友關(guān)系的維系和變化。

一、結(jié)為刎頸，謀劃建趙

據(jù)《史記·張耳陳馀列傳》記載，二人是同鄉(xiāng)：“張耳者，大梁人也。其少時，及魏公子毋忌為客。張耳嘗亡命游外黃”。“陳馀者，亦大梁人也，好儒術(shù)，數(shù)游趙苦陘。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亦知陳馀非庸人也。馀年少，父事張耳，兩人相與為刎頸交”?！端麟[》崔浩云：“言要齊生死，斷頸無悔”。在外黃，張耳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外黃富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去抵父客”。父客聽聞張耳賢良，于是“女聽，乃卒為請決，嫁之張耳”?！芭液穹罱o張耳，張耳以故致千里客，乃宦魏為外黃令。名由此益賢”［5］（P2571）。張耳的社會影響力逐步擴大。陳馀也娶到了富家公乘氏女。二人皆因“非庸人”，贏得愛情并成為當?shù)孛浚瑴蕚湓谇啬﹣y世一顯身手。

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建立起“海內(nèi)為郡縣，法律由一統(tǒng)”［5］（P236）的多民族大一統(tǒng)國家，開創(chuàng)了中國歷史的新時代，但給張耳和陳馀帶來的不是幸福，而是災(zāi)難?！扒販缥簲?shù)歲，已聞此兩人（張耳和陳馀）魏之名士也，購求有得張耳千金，陳馀五百金”。張耳、陳馀為了躲避秦朝的追捕，變更名姓，隱居在陳縣（治今河南淮陽）靜觀其變等待時機。陳曾是春秋時期陳國都城，戰(zhàn)國后期楚曾遷都于此，秦統(tǒng)一全國后為陳郡治所，是秦朝的東方重鎮(zhèn)和交通要道。二人隱居于此應(yīng)該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在陳縣，張耳、陳馀兩人“為里監(jiān)門以自食”，以維持生計?！袄锢魢L有過笞陳馀，陳馀欲起，張耳躡之，使受笞。吏去，張耳乃引陳馀之桑下而數(shù)之曰：‘始吾與公言何如？今見小辱而欲死一吏乎？’”［5］（P2572）鼓勵陳馀為將來的“大謀”而“小忍”當下的侮辱，可謂忍辱負重，蓄勢待發(fā)。

秦二世元年（前209年）七月，陳勝占領(lǐng)陳縣，隱名匿姓的張耳、陳馀前往拜見，“涉及左右生平數(shù)聞張耳、陳馀賢，未嘗見，見即大喜”。然而，傳聞中的好感很快被雙方政見的不同而沖擊得煙消云散。陳縣的豪杰勸說陳勝自立為王，張耳、陳馀則認為 “今始自陳而王之，示天下私”。建議立六國之后以廣樹黨羽，攻陷關(guān)中，以號令諸侯，“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國后，自為樹黨，為秦益敵也。敵多則力分，與眾則兵強”。正處于勝利興奮中的陳勝對張耳、陳馀的意見置若罔聞，一意孤行，自立為王，號曰“張楚”②。政見不同，不被重用，二人隱居陳的目的難以達到，再一次面臨選擇。陳馀“愿請騎兵北略趙地”，“于是陳王以故所善陳人武臣為將軍，邵騷為護軍，以張耳、陳馀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趙地”［5］（P2573）。

武臣奉陳勝之命率部渡過黃河之后，隊伍迅速壯大。張耳、陳馀 “怨陳王不用其策不以為將而以為校尉”，勸說武臣脫離陳勝，在趙地稱王，于是武臣“遂立為趙王。以陳馀為大將軍，張耳為右丞相，邵騷為左丞相”。武臣由陳勝起義軍的一支轉(zhuǎn)化為趙國，成為相對獨立的政治勢力，二人的政治地位也由此提升。得知武臣自立為趙王的消息，陳勝怒火中燒，“欲盡誅武臣等家”。相國房君諫曰：“秦未亡而誅武臣等家，此又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賀之，使急引兵西擊秦?！标愅跞恢?，“令（趙王武臣）趣發(fā)兵西入關(guān)”［5］（P2577－2528）。

然而，張耳、陳馀并不打算按照陳勝的計劃出兵伐秦，繼續(xù)為武臣謀劃：“楚已滅秦，必加兵于趙。愿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內(nèi)以自廣。趙南據(jù)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必不敢制趙。”武臣再次聽從了張耳、陳馀的意見，派遣韓廣率兵進攻燕地，李良率兵進攻常山，張黡率部進攻上黨，積極擴充勢力。張耳、陳馀二人輔佐武臣南據(jù)大河，北有燕、代。后來韓廣自立為燕王后，俘獲了武臣，在燕、趙來往的交涉中，趙軍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廝養(yǎng)卒”道破了張耳、陳馀的動機與野心：“夫武臣、張耳、陳馀杖馬箠下趙數(shù)十城，此亦各欲南面而王，豈欲為卿相終己邪？夫臣與主豈可同日而道哉，顧其勢初定，未敢參分而王，且以少長先立武臣為王，以持趙心。今趙地已服，此兩人亦欲分趙而王，時未可耳?！保?］（P2577）根據(jù)這個“廝養(yǎng)卒”的分析，張耳、陳馀絕不會“為卿相終己”，應(yīng)該有更高的目標，現(xiàn)在燕將囚禁武臣恰恰為二人稱王提供機會，實際已經(jīng)被張耳陳馀二人利用，于是燕“乃歸趙王”。

二、巨鹿之戰(zhàn)，生死考驗

秦二世二年（前208年）十一月，趙將李良攻下常山郡，正在為秦將 “良誠能反趙為秦，赦良罪，貴良”的勸降猶豫不決，途遇武臣的姐姐“出飲，從百余騎。李良望見，以為王，伏謁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將，使騎謝李良。李良素貴，起，慚從其官。從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且趙王素出將軍下，今女兒乃不為將軍下車，請追殺之’”。李良也認為所受對待和自己的戰(zhàn)功相差懸殊，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堅定了反趙決心，“因此怒，遣人追殺王姊道中，乃遂將其兵襲邯鄲”［5］（P2577－2528）。邯鄲毫無防備，趙王武臣、左丞相邵騷死于亂軍之中，張耳、陳馀風(fēng)聞消息后提前逃出了邯鄲城。

此時的張耳、陳馀再次面臨選擇，趙王武臣已然被殺，自己將何往？張耳門客認為：“兩君羈旅，而欲附趙，難；獨立趙后，扶以義，可就功?！庇谑恰扒蟮泌w王歇，立為趙王，居信都（今河北邢臺）。李良進兵擊陳馀，陳馀敗李良，李良走歸章邯”。章邯帶領(lǐng)他的軍隊渡河北上圍攻趙地，并急調(diào)上郡的王離部秦軍南下，“章邯引兵至邯鄲，皆徙其民河內(nèi)，夷其城郭。張耳與趙王歇走入巨鹿城，王離圍之”［5］（P2528）。巨鹿之戰(zhàn)的史實，司馬遷在《史記》的《秦始皇本紀》《項羽本紀》《高祖本紀》《白起王翦列傳》以及《張耳陳馀列傳》等多篇提及。

關(guān)于趙軍被圍困巨鹿的時間，依據(jù)《史記·秦楚之際月表》趙國欄的記載，（秦二世二年）后九月，秦軍圍歇巨鹿，陳馀出（救）〔收〕兵。（秦二世三年）十月，章邯破邯鄲，徙其民于河內(nèi)。十二月，楚救至，秦圍解。端月，張耳怒陳馀，棄將印去。項羽欄的記載是：（秦二世二年）后九月，懷王封項羽于魯，為次將，屬宋義，北救趙。（秦二世三年）十一月，羽矯殺宋義，將其兵渡河救巨鹿。十二月，大破秦軍于巨鹿下，諸侯將皆屬項羽。端月，虜秦將王離。二月，攻破章邯，章邯軍卻［5］（P769－770）。可以斷定，從“（秦二世二年）后九月，秦軍圍歇巨鹿”到“（秦二世三年）十二月，大破秦軍于巨鹿下”，秦軍圍困趙軍大約4個月左右的時間。

古往今來，史家一直給以項羽“破釜沉舟”、九戰(zhàn)九捷的神武更多的關(guān)注，而關(guān)于張耳被困守巨鹿4個月的情況、采取的措施和求救心情很少見到直接的描述，人們只能根據(jù)外圍的描述做出判斷，通過張耳和陳馀的對話和各自行為想象當時城內(nèi)的窘?jīng)r。

“巨鹿城中食盡兵少，張耳數(shù)使人召前陳馀，陳馀自度兵少，不敵秦，不敢前。數(shù)月，張耳大怒，怨陳馀”，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面對敵強我弱、糧草供給無法保障的殘酷現(xiàn)實，被圍困4個月的將士們心理上積聚的不安和膽怯已經(jīng)越來越重，又恰逢天寒大雪，張耳幾乎瀕臨絕望，抱有必死的信念，于是派張黡、陳澤質(zhì)問陳馀：“始吾與公為刎頸交，今王與耳旦暮且死，而公擁兵數(shù)萬，不肯相救，安在其相為死！茍必信，胡不赴秦軍俱死？且有十一二相全。”張黡、陳澤也認為陳馀應(yīng)該舍生取義，“事已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后慮”。而陳馀自知即便派兵應(yīng)戰(zhàn)，也是以卵擊石，“吾度前終不能救趙，徒盡亡軍……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餓虎，何益？”一對曾經(jīng)患難多年的兄弟都認為前途黯淡。陳馀分析當時力量對比，將卒數(shù)萬人駐軍巨鹿城北，不肯發(fā)兵相救；張耳則抱著一線希望，試圖以“刎頸之交”打動陳馀，陳馀無奈，發(fā)五千人擊秦，結(jié)果全軍覆沒！“當是時，燕、齊、楚聞趙急，皆來救。張敖亦北收代兵，得萬余人，來，皆壁馀旁，未敢擊秦”［5］（P2579），各路救趙軍隊均作壁上觀。張耳、陳馀，這對昔日的刎頸之交就此結(jié)怨。

《史記·項羽本紀》的相關(guān)記載也可以讓我們感受趙軍的艱難困守和張耳當時的絕望。后來楚軍圍王離，“與秦軍遇，九戰(zhàn)，絕其甬道，大破之，殺蘇角，虜王離。涉閒不降楚，自燒殺”［5］（P307）。以項羽破釜沉舟的決心、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戰(zhàn)術(shù)、緊緊圍繞甬道的爭奪，楚大軍歷經(jīng)九度苦戰(zhàn)才得以取勝，三位秦將在艱苦卓絕的戰(zhàn)斗后，一戰(zhàn)死，一自焚，一被虜，也可見當時秦軍的頑強。王離，王翦之孫，秦之名將也。他和涉閒、蘇角率領(lǐng)的部隊，原是秦始皇時戍守北邊長城一線的主力軍，是當時最精銳的秦兵勁旅；而趙王和張耳所率的趙軍還未站穩(wěn)腳跟，就遭到了來自秦軍的猛烈攻擊。如此分析，被困城內(nèi)的張耳瀕臨絕境，城外的陳馀等人束手無策，不敢貿(mào)然相救也在情理之中。

“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項羽以“力拔山兮氣蓋世”之英武，挺身而出，力解巨鹿之圍，“乃遣當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救巨鹿”［5］（P307），“兵絕章邯甬道，王離軍乏食，項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章邯引兵解，諸侯軍乃敢擊圍巨鹿秦軍，遂虜王離”。是時趙王歇、趙相張耳乃得出巨鹿，謝諸侯。所以，“卒存巨鹿者，楚力也”［5］（P2579），項羽以輝煌戰(zhàn)果驟然成為各路反秦義軍的領(lǐng)袖。巨鹿之戰(zhàn)后，張耳追隨項羽入關(guān)。

三、巨鹿戰(zhàn)后，反目成仇

張耳一行得救以后，出城答謝各路兵馬。令人惋惜的是，張耳竟然還在抱怨陳馀見死不救，質(zhì)疑陳馀殺了張黡、陳澤兩人。陳馀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5］（P2580）朋友間的積怨太重了，彼此間信任蕩然無存，失望之余，陳馀無奈解印而去，張耳乘機接管了陳馀的部隊。假如張耳當時少些主觀臆斷，多些理智分析，對朋友多些理解信任，友誼本可以延續(xù)。

戰(zhàn)后的項羽被推舉為“諸侯上將軍”，成為反秦斗爭中叱咤風(fēng)云的英雄和領(lǐng)袖，不可一世。進入咸陽后開始發(fā)號施令，分割天下，《史記·張耳陳馀列傳》載：“漢元年二月，項羽立諸侯王，張耳雅游，人多為之言，項羽亦素數(shù)聞張耳賢，乃分趙立張耳為常山王，治信都。信都更名襄國。”而“以陳馀不從入關(guān)，聞其在南皮，即以南皮旁三縣以封之”［5］（P2580－2581）。

項羽分封的不均又加深了二人的矛盾，“陳馀愈益怒”，“因悉三縣兵襲常山王張耳”，張耳敗走投奔劉邦，“張耳謁漢王，漢王厚遇之”［5］（P2581）。陳馀則被趙王封為代王。時移世異，原來的朋友現(xiàn)在代表了兩支不同利益的割據(jù)勢力集團，各為其主，當劉邦準備聯(lián)合趙攻打楚時，陳馀的條件竟然是“漢殺張耳乃從”，當看到漢王尋覓的類似張耳的人頭時，“乃遣兵助漢”；當發(fā)現(xiàn)張耳還活著時，“即背漢！”1年后，張耳、韓信與陳馀戰(zhàn)于井陘，大敗趙軍，陳馀及趙王歇被殺，“斬陳馀泜水上”［5］（P2581－2582）。朋友間的私怨已然成為政治歸屬或背叛的條件，昔日的刎頸之交成為現(xiàn)在不共戴天、殺之而后快的仇人！

張耳和陳馀自巨鹿之戰(zhàn)結(jié)怨乃至后來反目成仇，迫使后人對友誼的維系因素深入思考。紛亂動蕩的秦漢之際，各派力量競相粉墨登場，是多方社會力量交錯的時代。作為當時魏國名士的張耳和陳馀自然不甘寂寞，被時代大潮裹挾著卷入其中。張耳、陳馀友誼的維系和破裂與秦末漢初的時代緊密相連，又與自身利益的考慮、相互間信任度的大小以及環(huán)境的變化有很大關(guān)系。

張耳、陳馀都是大梁人，因地緣關(guān)系而相識，互相傾慕，在外黃時，二人被秦朝重金懸賞捉拿，為了生存而不惜忍受屈辱數(shù)年之久，相同的經(jīng)歷使友誼不斷加深；陳勝首倡義旗，二人也曾一同輔佐缺乏智謀的武臣、趙王歇，以求共圖大業(yè)，有著共同的建功立業(yè)于亂世的追求，能夠互相扶持與鼓勵。一場大戰(zhàn)，竟使朋友從此反目！巨鹿一戰(zhàn)，生死存亡系于一線之間，友誼面臨人生最嚴峻的考驗：陳馀進入巨鹿，在敵我懸殊的情況下勝算微乎其微，身家性命可能就此葬送；不進巨鹿，就有生還的可能！選擇友誼還是保住性命？當時即便是張耳自己的兒子張敖也只好隔河作壁上觀，按兵不動，所以對于作為朋友的陳馀“舍義取生”的行為不應(yīng)有太多苛責(zé)。況且出于朋友的考慮和迫于張耳的質(zhì)問，陳馀還是派出五千人去支援，全軍覆沒也在意料之中，那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氣，作為長者的張耳對多年的朋友妄加猜忌使二人的友誼就此終結(jié)。

后來齊人蒯通勸說韓信與項羽、劉邦三分天下時，韓信認為劉邦待他甚厚，自己“豈可以向利背義乎”！蒯通舉出張耳和陳馀論證人心難測，不可太相信劉邦，“始常山王、成安君為布衣時，相與為刎頸之交，后爭張黡、陳澤之事，二人相怨。常山王背項王，奉項嬰頭而竄，逃歸于漢王。漢王借兵而東下，殺成安君泜水之南，頭足異處，卒為天下笑。此二人相與，天下至歡也。然而卒相禽也，何也？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難測也”③。后世史家對二人關(guān)系突變的論述也常見于史籍。孫權(quán)云：“如昔張耳、陳馀，非不敦睦，至于秉勢，自還相賊，乃事理使然也。”［5］（P1234）《舊五代史》有“刻臂為盟，永同休戚，如張耳、陳馀之義也”［7］（P207）的記述?？梢姀埗完愨欧茨康氖虑樵诋敃r和以后很長一段時間也曾為很多人扼腕嘆息。司馬遷在《張耳陳馀列傳》最后對二人的關(guān)系也提出自己的看法：“然張耳、陳馀始居約時，相然信以死，豈顧問哉。及據(jù)國爭權(quán)，卒相滅亡，何鄉(xiāng)者相慕用之誠，后相倍之戾也！豈非以勢利交哉？”環(huán)境的變化、利益的驅(qū)動、生死的抉擇都是對朋友的考驗，都會對友誼產(chǎn)生影響，古今皆然。

注 釋：

① 巨鹿原作鉅鹿，近代巨、鉅混用，到1980年地名普查后，才統(tǒng)一為巨鹿，本文統(tǒng)一使用“巨鹿”。

② 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的帛書《五星占》上，記載有“張楚”年號，可見當時對于“張楚”的重視。

③ 《史記》卷九十二《淮陰侯列傳》（中華書局1959年，第2624頁）。其“奉項嬰頭而竄，逃歸于漢王”，項嬰加上了人名專線，似乎為項嬰，實際上，如果說人名，只在此處出現(xiàn)一次，再無蹤影，孤證不立。《漢書》卷《蒯通傳》作：“常山王奉頭鼠竄，以歸漢王?！鳖亷煿抛⒃唬骸把云淦染教油觯缡笾馗Z”（第2164頁）。班固所記為是。參見魯毅《“奉項嬰頭而竄”正解》，《文獻》1996年第2期。

［1］ 翦伯贊．中國史綱要［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2］ 白壽彝．中國通史 （第四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

［3］ 臧嶸．張耳陳馀新論［J］．歷史教學(xué)，1981，（9）：2－7．

［4］ 李桂海．張耳陳馀論［J］．中州學(xué)刊，1985，（2）：114－118．

［5］ （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6］ （晉）陳壽．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1959．

［7］ （宋）薛居正．舊五代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