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佬》看華裔美國人的文化認同歷程

于曉霞

（遼東學院外語學院，遼寧丹東，118003）

從《中國佬》看華裔美國人的文化認同歷程

于曉霞

（遼東學院外語學院，遼寧丹東，118003）

文化認同與身份認同問題是所有居于他國的外國人所面對的首要問題，美國華人群體亦無例外。美國著名華裔作家湯婷婷在其小說《中國佬》中著重探討了這個問題，在此通過分析《中國佬》一書的結(jié)構(gòu)及人物，研究湯婷婷在重寫華人歷史上的努力及其對華裔美國人身份、文化認同方面的看法。

湯婷婷；文化認同；華裔美國人

早期到美國的華人，無論是商人還是淘金者，由于沒有定居美國的打算，所以他們并不太多接觸美國的現(xiàn)實社會；但當他們由于被迫或自愿而最終留在美國時，他們就面臨著身份確定的問題，同時也意味著文化的認同與被認同的問題。如胡勇在他的《文化的鄉(xiāng)愁》一書中談到：“對于美國人來說，對華人的認同有一個前提，即華人是一種異己人群，在這種異己性沒有被消除之前，它注定要經(jīng)歷一個被接受的歷史過程，這一過程注定又是艱難的。而對于華人來說，接受與被接受同樣是一個極其艱難的問題，它也注定要經(jīng)歷一個漫長的歷史時期才會有結(jié)果，或許永遠沒有結(jié)果……接受與被接受，傳統(tǒng)與變異恐怕對于有著這種文化遷徙背景的一代作家而言，總是歷史賦予他（她）的沉重的宿命。”華裔作家湯婷婷正是在背負起這種宿命的前提下，用《中國佬》一書向主流社會發(fā)出了吶喊，將文化中國的認同放置在美國華人的歷史現(xiàn)實語境中，通過重寫美國華人的歷史，爭取華裔在美國被剝奪的權(quán)力。本文即將通過分析《中國佬》的敘事，來探討華裔美國人的文化認同歷程。

一、文章的敘事特點

《中國佬》一書共由十八篇題材各異，長短不一的故事組成。這十八篇可以分為兩部分來看待：實寫篇與虛寫篇。其中第一、二、四、六、七、九、十、十二、十三、十五、十七、十八篇是虛寫篇，其余為實寫篇。實寫篇共有六篇，描寫的主要人物是父親，曾祖父，祖父，父輩們，父親，弟弟。如果把第一個提到的父親除去不看，這正好是一條非常完整的譜系，是四代人的歷史。這里的曾祖、祖父等等，并不是特指的“我的”，而是象征著整個華裔美國人的祖先。這正是《中國佬》的第一個敘事特點：編年史式的敘事方式。

《中國佬》的第二個特點是，虛寫篇對于實寫篇的引起、補充作用。虛寫部分主要為神話、傳說、史實性描寫，通過這些補充性描寫可以更清楚地提煉出實寫部分的主題。這些主題對應上面所提到的譜系，依次為禁止言說——曾祖，慘遭驅(qū)逐——祖父，漂泊異鄉(xiāng)——父輩們，無人理解——父親，依然彷徨——弟弟（即當代的華裔美國人）。而這些主題同時也反映出華裔美國人痛苦的文化認同歷程。下面，筆者將以上文所談到的這條線索來具體地加以分析。

二、文化的認同歷程

頭四篇是全文的楔子部分。第一篇“論發(fā)現(xiàn)”是改寫中國章回小說《鏡花緣》，主角由林之洋改為唐敖，正是取唐敖的“唐”，象征移民海外的中國人，金山象征著美國，而唐敖被穿耳、裹足，是象征中國男性移民在美國主流社會中被閹割趨勢，也意味著美國主流文化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排斥。這造成的后果就是下一部分“論父親們”描寫到的，孩子們認錯了父親。這里的孩子象征華裔的后代，他們對于父親的錯認正象征著華裔美國人無法認清他們的歷史，他們的文化傳統(tǒng)。第三部分“從中國來的父親”中，“我”發(fā)現(xiàn)“我的父親”總是沉默，“我”要代“父親”說出他的故事，這意味著華裔要重新書寫他們的歷史，要去探尋他們的文化根源?！肮戆椤笔且粍t隱喻。那個青年無論看到的，享受到的有多么美妙，終究只是幻影，離開“家”這個根基，他變成了一個鬼一樣的人。這暗示，無論華裔美國人怎樣模仿，他們得到的都只是一些幻象，而忘記自己的傳統(tǒng)，只會使他們迷失在異國文化之中，無法確認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為了尋找文化本源，為了確認他們的身份，他們開始了尋根歷程。

曾祖象征著第一代到美國的中國人。他在美國的種植園工作，是一個非常愛說話的人。但是，種植園主卻不許他說話，曾祖父只好用咳嗽，或向土坑里說話來發(fā)泄自己的不滿與思鄉(xiāng)之情。這里，我們需要了解，第一代移民去美國只是為了賺錢養(yǎng)家，他們只想攢到一定數(shù)量的錢之后衣錦還鄉(xiāng)，他們并不想留在美國，所以他們從未考慮，也不想考慮接受美國的文化。正是由于這種華人不能也不愿同化到美國的文化中，所以這時呈現(xiàn)出的是兩種文化的互不相容，處于主流的美國文化要壓制并排斥處于邊緣的中華文化，使華裔處于被迫無奈的失語狀態(tài)之中。

隨之是祖父代表的第二代移民，當時美國社會由于經(jīng)濟發(fā)展迫切需要大量勞動力，祖父正是作為這樣一種角色出現(xiàn)在文中，他參與了十九世紀六十年代修筑橫貫大陸的中央太平洋鐵路。上萬中國勞工曾用自己的血汗甚至犧牲了生命為修筑這條鐵路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他們得到的，不僅是沒有關(guān)于他們修筑鐵路的歷史，甚至是慘遭迫害。當時的美國由于遭受嚴重的經(jīng)濟危機，大量工人失業(yè)，罷工浪潮此起彼伏。而“資本家為了保證獲取高額利潤，把工資水平保持在很低很低的水平，白種工人與資本家之間的矛盾，轉(zhuǎn)嫁到廉價的勞工身上來泄憤，其矛頭主要指向中國人”。隨之而來的是“排華法案”的頒布，許多中國人這期間回了國，還有一些因為沒有足夠的錢回國只好留在美國。這時留在美國的中國人是希望能夠融入主流社會，“使自己的生存獲得更大的保障”，但是相關(guān)的法案卻禁止中國人成為美國人，將中國人排斥在主流社會之外?！吨袊小分校@一部分的結(jié)尾一句非常能代表當時中國勞工的心聲：他已經(jīng)流汗修筑了一條鐵路，為什么不能如愿擁有一個美國孩子。［1］267華裔得不到主流文化認同在此表現(xiàn)得清清楚楚。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使得中國成為美國的親密戰(zhàn)友，美國政府在此期間廢除了排華法案，中國人可以加入美國國籍。此時，美國主流文化表現(xiàn)出愿意接受華裔的認同，但這種認同卻是一種強勢的表現(xiàn)，以同化為特征。文中描寫了眾多父輩人的心態(tài)。傻小通過參加“二戰(zhàn)”獲得了美國國籍，并娶了一個“郵件新娘”，但他頑固的母親卻要他回國，可以說此時傻小已基本接受了美國的主流文化，穿著打扮說話都像是一個美國人，但當他的母親的鬼魂糾纏他的時候，他仍采用了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方式，將母親的鬼魂帶回了故鄉(xiāng)。他被母親的鬼魂糾纏所痛苦的過程，其實就代表的他在認同主流文化過程中，主流文化與傳統(tǒng)文化沖突的過程。傻小和“我”的姨媽可以說是認同了主流文化，但有的人確實在這種認同過程中苦苦掙扎，不得而終的，比如舅公。舅婆在中國大陸，希望舅公到香港和她團聚，但舅公終于沒有離開美國，最后孤寂的死在異國他鄉(xiāng)。本叔則是在這個過程中患上了政治迫害幻想癥，最后本叔的回國意味著許多華裔移民仍無法認同美國的主流文化?！懊绹母赣H”可以說是這一部分的概括，概括出華裔父輩們整個的矛盾、痛苦、掙扎的狀態(tài)。

最后一部分是關(guān)于“我”的兄弟，也即代表了出生在美國的華裔美國人。這一部分談到了兩次戰(zhàn)爭，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和越南戰(zhàn)爭。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是美國移民政策的一個重要的分水嶺，中國成為美國的盟國，中國人民的英勇抗戰(zhàn)贏得了美國和世界人民的尊敬，華裔美國男子積極參軍，華裔的團體組織捐款，這些都使得美國人民看到華裔的優(yōu)秀品質(zhì)。同時，華裔的整體素質(zhì)也在提高，經(jīng)濟狀況有很大轉(zhuǎn)變，所有這些促成了排華法案的廢除。但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美國對中國實行封鎖。在美國國內(nèi)，有大量的反共宣傳，緊跟著就是朝鮮戰(zhàn)爭，越南戰(zhàn)爭?！吨袊小分杏幸惶帉懙溃骸啊f越共的武器是中國提供的。大家說我們應該把中國炸回到石器時代。很快這場戰(zhàn)爭就會變成華裔美國人打中國人……”［1］151對于出生在美國的華裔來說，“中國”就是一個父輩們經(jīng)常懷念的名詞，他們生在美國，長在美國，接受美國的文化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同時，從小家庭又對他們進行傳統(tǒng)文化的灌輸，比如小說中，“我”問母親關(guān)于“我們”的信仰時，母親告訴“我”“我們”信仰中國教；前文中，父親還曾教“我”寫中國的方塊性的文字。這就是他們同他們父輩們不同之處，他們從開始即接受這兩種不同的文化。文中“我”的弟弟參加了越戰(zhàn)，因為他認為自己是一個“美國人”，但后來他對這場戰(zhàn)爭產(chǎn)生了懷疑，這就意味著他對他先前所認同的美國的主流文化產(chǎn)生了懷疑；當他在香港看到對面的中國大陸時，他發(fā)現(xiàn)那邊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設置，沒有人造的路障、簾幕等等，這是意味著弟弟對于先前他不甚理解的傳統(tǒng)文化的開始理解。而當?shù)艿芑氐矫绹l(fā)現(xiàn)一切還是老樣子，這里正象征著華裔美國人的文化認同現(xiàn)狀——依然是沒有改變的彷徨狀態(tài)。

胡勇在《文化的鄉(xiāng)愁》中談到：“美國的與中國的構(gòu)成了華裔文學的二律背反現(xiàn)象的兩個方向：一方面，是要在美國歷史中聽到自己的聲音，證明自己生長于美國，是美國人；完成這一任務，前題卻是要尋找自我，要回到一個不同于西方傳統(tǒng)的東方傳統(tǒng)中去?！薄吨袊小氛求w現(xiàn)了這一二律背反原則，去探尋父輩移民的歷史，通過確認他們的歷史來證明自己的文化身份，爭取應得的權(quán)力。雖然，小說最后并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結(jié)論，但這也正是華裔所面對的現(xiàn)實，即：既要爭取主流文化的認同，又不能被主流文化完全同化，要建構(gòu)起“華裔美國人”的身份，這確實是一個艱難的歷史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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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Maxine Hong Kingston.China Man［M］.New York：Knopf，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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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于曉霞（1979-），女，碩士研究生，講師，研究方向為美國文學、大學英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