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晉法家思想的比較

趙曦萌

摘要:一談及法家,第一時間總是聯(lián)想到殘酷的刑罰以及秦朝的二世而亡,這是對法家的極大誤解,法家并不是這樣一個暴力與極端的學術流派,它是先人追求治國之道的極大成就,也是塑造中華文明的一大主力,它存在即有它之理由,本文通過對以管仲為代表的齊法家與以韓非為代表的晉法家的思想進行比較,來尋找法家思想之精華,以借今用。

關鍵詞:齊法家 晉法家 管仲 韓非

一、 齊、晉法家的由來。

何為法家,最早出現(xiàn)在《史記.太史公自序》中所收錄的司馬談〈論六家要旨〉里:法家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于法。這里只講了法家法的特點,對于法家的定義確實不夠全面,我比較認同武樹臣.李力在《法家思想與法家精神》中得定義:法家是戰(zhàn)國時期興起的一個學術派別,其思想之源,可以追溯得更早,該學派以力主”依法治國”的”法治”而得名,他們的社會基礎,是由非貴族的平民通過各種途徑上升為新興地主階級組成的,他們所主張的”法治”是以中央集權的君主專制政體為形式的新興地主階級的統(tǒng)治,他們所鼓吹的”法”正是與貴族階級相對立的地主階級的意志。

對事物進行分類是人類思維發(fā)展的必然,學術分類也是基于學術進步以及對學術的認識加深,故有此對法家進行分類。按時間分,以戰(zhàn)國中期為界,分為前期法家與后起法家;按思想主張分,又分為法.術.勢三派,商鞅主法,慎到主勢,申不害主術;以其產(chǎn)生地域又可分為齊法家與晉法家,本文正是基于此種分類,作出的一些探索。

二、 齊、晉法家思想的代表。

管仲,名夷吾,潁上(今安徽潁上縣)人,春秋初期齊國著名的政治家和思想家,《管子》一書相傳為管仲所著,但實際上,非一人之筆,也非一時之書,它是先秦管仲學派的著作匯編,但盡管如此此本書依舊可以體現(xiàn)管仲的主要思想,管仲是法家的先驅(qū),也是齊法家的代表人物。

韓非,戰(zhàn)國末期韓國人,他是先秦法家理論之集大成者,但是其身處晉地韓國,受成長環(huán)境的影響,思想上主要接受的還是以商鞅、慎到、申不害等為主的晉法家思想,韓非著作收集在《韓非子》一書中,今本《韓非子》其中大部分是韓非本人的作品,可以體現(xiàn)其主要思想。

管仲和韓非,均是法家之代表人物,又由于其成長的地理、人文環(huán)境不同,其思想終究有所差異,選擇這兩人,所包含的意思既有比較齊、晉兩法家思想的不同,也有觀察法家思想的前后期演變的意思,緣何韓非等晉法家的思想,成為戰(zhàn)國后期的顯學。

三、 齊、晉法家思想的不同。

第一,我認為,齊.晉兩家的最大區(qū)別在于對禮儀教化的態(tài)度。

管仲的“倉廩實則知禮節(jié)”論,其重有兩點,其一倉廩實,就是認為發(fā)展社會經(jīng)濟(尤其是農(nóng)業(yè))對于國家的穩(wěn)定極端重要,這點韓非也認同;其二則是知禮節(jié),管仲他強調(diào)的是治國還必須抓住禮義教化,他認為“不明鬼神,則樓民不信;不袛山川,則威令不為;不敬宗廟,則民乃上校;不恭祖舊,則孝悌不備。四維不張,國乃滅亡?！雹?而韓非卻是大力推行“壹教”,燔《詩》《書》而明令,遺禮義,棄仁恩。②這一點,我認為是齊.晉兩法家的最大區(qū)別。

禮義教化是什么,是一個民族縱向貫穿的精神品德,是凝聚人心的的中心線。只重法制,就像一座斜拉橋,橫向的橋面只需用力便可快速貫通,但是沒有縱向的支架,能否持久地屹立著?我看不能,而禮義教化就像支撐拉住橋身的支架,將整個橫向的社會凝聚起來,才可長久的存在下去?？鬃淤潎@管仲說: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如今受其賜。這是什么意思,為何管仲沒有人息政亡,我覺得這就是禮義教化的作用。相反,秦尊商鞅.韓非.李斯的晉法家為主的思想,就像不要支架建設的橋一樣,很快就通路,但一遇災難,就坍塌倒閉。

第二,齊.晉兩家對于商的不同態(tài)度。

管仲是興工商,桓公問:“強本節(jié)用,可以為存乎?”管子對曰:“可以對益愈,而未足以存也?！雹圻M一步說出商業(yè)農(nóng)業(yè)齊頭并進,才能讓國家富裕強大,管仲不僅肯定了商業(yè)的地位和作用,而且給予士農(nóng)工商同等的地位,管仲認識到商業(yè)對國家的作用,也注意調(diào)控經(jīng)濟,其思想達到了戰(zhàn)國時期的至高點。

韓非等晉法家則是抑商,單純的以農(nóng)富國,韓非在《五蠹》中把工商之民列入,必須予以打擊,原因是他們怠于耕戰(zhàn),更深層次的原因是農(nóng)民生產(chǎn)力低下,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弱,豐年能夠養(yǎng)家糊口,災年則陷入困頓,經(jīng)濟地位相對于工商之士相當?shù)拖?便于統(tǒng)治與剝削,而另一方面工商業(yè)者的崛起,依仗雄厚的經(jīng)濟力量,豪商巨賈可以與統(tǒng)治者分庭抗禮。故晉法家為了實現(xiàn)君主專制必須抑商。

工商經(jīng)濟的發(fā)展可以帶來巨大的財富,對人們觀念更新和視野開闊有著極大的幫助,同時在商品經(jīng)濟中也蘊含著樸素的公平.自由.權利觀念。可以說齊法家的經(jīng)濟思想相對于晉法家而言確實有開闊的一面,但是基于當時的商業(yè)發(fā)展、物質(zhì)基礎以及新興的封建統(tǒng)治階級力量上升,重農(nóng)抑商還是成為中國兩千年來的主旋律。

第三,齊、晉兩家對人民的不同態(tài)度。

管仲的政治法律必須“順民心”說,就是一種民本主義,他明確提出“以人為本”、“以百姓為天”的思想主張。齊桓公問怎樣才能成就霸業(yè),管仲回答:“君若將欲霸王,舉大事乎,則必從其本事也?！被腹珕枴氨尽笔鞘裁?管仲答曰:“齊國百姓,公之本也?！雹?/p>

韓非等晉法家認為人民僅是成就偉業(yè)的工具而已,國家大事不能征求民意,更不能順民心所指,如果按照人民的意愿治國,必然國之大亂,“民之所譽,上之所禮,亂國之術也?！雹?/p>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統(tǒng)治者以民為本,必然能緩和社會矛盾,是社會在一定程度上穩(wěn)定和諧,而穩(wěn)定才是社會發(fā)展的保障,故齊法家之民本思想是今天看來人值得學習的地方,晉法家把人民當做工具,必然會嘗到“工具”的反噬作用。

第四,齊、晉兩家刑賞思想的不同。

在刑賞效用上,《管子》認為刑賞非萬能,只是治國的途徑之一,《韓非子》則視刑賞為唯一的治國手段,“怯民使以刑,必勇;勇民使以賞,則死”⑥,刑賞在晉法家的心目中的作用是無可取代的。

在罪、刑適當上,《管子》治國重視公平公正,主張罪刑相當,功賞一致,《韓非子》則主張重刑厚賞,“行刑,重其輕者,輕者不至,重者不來,此為以刑去刑”⑦。

齊的刑賞思想始于自然陰陽刑德思想,是齊對于社會與自然的統(tǒng)一認識,是一種尊重自然,順其自然的思想流露,對于今天的借鑒意義主要是法律要尊重規(guī)律,切不可恣意妄為。

第五,齊、晉的治國理念不同。

齊法家追求的是“中和”,講究和諧、適度、公平。

管仲認為:“和乃生,不和不生”⑧,在《管子》我們看到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無論是君臣還是臣民都以和諧為最高境界。

管仲吸收了老子道家思想中關于辯證法的思想,“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國雖小心安。取于民無度,用之不止,國雖大必危”⑨,講究適度,反對極端。

《管子·宙合》曰:“中正者,治之本也?！敝姓垂?、公平。其最大的體現(xiàn)在于“相地而衰征”,“不均之為惡也,地力不可竭,民力不可殫?！雹?/p>

“中和”是中華文化中之極大精髓,“一切事情,中庸是最好的”,正是“中和”思想一以貫之,才形成《管子》的理性以及極具前沿性。

晉法家對絕對君主專制的極端追求,講究確定性,又充滿矛盾性。

法是韓非追求君主專制確定性的首選工具,韓非提倡法治正是希望通過法的客觀精準性實現(xiàn)君主專制,勢與術皆是追求絕對確定君主專制的工具,但是這些可以嗎,答案是否定的,首先,法是一定物質(zhì)社會的反映,生產(chǎn)力的變化,必然引起上層建筑的變化。其次,法總是落后于社會生活,法也存在漏洞,故法也不可長久保持這種確定性。再次,法總是人來實施,人實施過程中必然受到或多或少的影響,法律適用也不是簡單的按圖索驥。韓非對于法的絕對確定性過于信任,才得出法治萬能論。

對于確定性的追求,使韓非的學說中充滿了矛盾,韓非認為人與人之間只有利益關系,沒有誠信,但是法的實施須以“信”為前提,諸如此類矛盾,無一不是晉法家追求絕對確定性所致。

對確定性的追求,是看到差異性、無序性這些帶來的諸多煩惱,是理性思維的產(chǎn)物,也是呼喚法治的重要動因,但是世界卻是不確定的,故追求絕對的確定性必然是充滿矛盾的艱難歷程。

四、 齊、晉法家思想的共同。

第一,他們都是重農(nóng)重戰(zhàn)。齊法家主張比較溫和中正,然而他們也將耕戰(zhàn),也說“霸王”,也要求“務力”,這點與晉法家一致,他們都清楚地認識到國家的強大必須基于物質(zhì)經(jīng)濟實力和軍事力量的強大,耕戰(zhàn)論重農(nóng)重戰(zhàn)也就成為必然之選。

第二,他們都推崇以法治國。齊、晉兩法家為了維護和鞏固新興地主階級的利益,他們都提出了自己的法治理論。齊法家認為“威不兩錯,政不二門。以法治國,則舉錯而已”,韓非也十分明確的提出“明主使其群臣不游意于法外,不為惠于法之內(nèi),動無非法……故以法治國,舉措而已矣。”齊、晉法家都認為法應像度量衡一樣,具有規(guī)范性,同時必須具有公正性和平等性。

第三,他們都主張君主集權。 齊、晉兩法家都擁護國君,主張中央集權,這是由于他們身處亂世,都希望出現(xiàn)強有力的君主能夠結束這個紛爭,在一國之內(nèi)就是要實行君主集權,這才能穩(wěn)定社會秩序和治理好國家。“君尊則國安”,“君卑則國?！?。

五、 比較齊、晉法家的意義。

比較齊、晉兩法家,可以讓大家更了解法家之思想,法家在秦亡之后備受打擊,但是法家思想?yún)s在“外儒內(nèi)法”的各大封建王朝傳承下,這其中有糟粕,也有精華,我們每個人的思想中也是不自覺的帶有這些思想,我們需要對自身分析,進行揚棄,比如關于“勢”的尊崇,人與人之間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但是對于“勢”強的人,有人依舊站立,有人卻卑躬屈膝。

其次,通過比較,也得出了一個結論,治國應該堅持中和之道,不極端,縱觀歷史,過于極端的國家總是不能持久,而現(xiàn)在政治最大的特點就是零和博弈,追求平衡。這一點,早在兩千年前我們祖先就已知道,確實值得稱贊。

再次,對于法治的堅持,法家有一點我認為是非常值得繼承的,就是平等性,“法不阿貴,繩不繞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辯,勇者弗敢爭。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边@到今天依舊是法的追求目標之一,沒有做到,并不要緊,但是我們必須承認這個不平等的存在,而且要不懈追求平等這一目標。

最后,就是法律與道德的關系,晉法家完全摒棄道德約束,或?qū)⒌赖氯敕?都是不可取之處,治國需要法治與道德的共同作用,就像斜拉橋一樣,不僅需要平穩(wěn)通行,更需要長久存在。法治是對整個橫向社會的反映與制約,而道德則是千年來人民思想觀念的融合與變遷,它具有極強的凝聚性,能夠整合全社會的視野,就像前些天溫州動車事件,本身輿論很火熱,但是航母一出航,就銷聲匿跡,我不談這樣做對否,只想說,航母這是近代以來富國強兵夢的載體,故它能吸引全社會的注意。(作者單位:湖北文理學院經(jīng)濟與政法學院)

注解

①《管子·牧民》

②《漢書·賈誼傳》

③《管子·輕重乙》

④《管子·霸形》

⑤《韓非子新校注·五蠹》

⑥蔣禮鴻《商君書錐指·去強》第31頁

⑦《韓非子·飭令》

⑧《管子·業(yè)內(nèi)》

⑨《管子·權修》

⑩黎翔鳳《管子校注·乘馬》第92頁

畢達哥拉斯《金言》

《管子·明法》

《管子·重令》

《韓非子·有度》

參考文獻:

[1]楊鶴皋《先秦法律思想史》,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 1990年9月版

[2]張晉藩《中國法制史》,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 2002年8月版

[3]楊玲《先秦法家思想比較研究》

[4]孫景壇《中國古代早期法家和法家思想新探》

[5]肖順昌《先秦法家思想的深刻底蘊和精神品格》

[6]王熠《中國法制史中法家思想的地位》

[7]劉仲一《法家思想與秦朝的速亡》

[8]李國明、霍存?！斗宜枷肱c秦亡關系新探》

[9]師建峰《法家思想的思想主張及對我國法制建設現(xiàn)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