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后人,古希臘人在物質(zhì)上是匱乏的,但是,他們對世界和生活的激情不輸給任何一個時代的任何一個民族——這也許正是那種讓后人驚嘆的智慧的來源。希臘并非古文明的最初發(fā)祥地,但卻由古希臘人首創(chuàng)了數(shù)學、科學和哲學。這群天才般的人們不被因襲的傳統(tǒng)觀念所束縛,喜愛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自由地思考著世界的本質(zhì)與生活的目的,嚴肅地審視自己和自己的缺陷,并將這種激情灌注于文學與藝術之中。于是,即使在今天,當你在閱讀希臘神話的時候,往往會發(fā)現(xiàn),那一個個傳奇故事,像一面面鏡子,可以從中窺見自己的影子。
在不斷探索真理的道路上,希臘人發(fā)現(xiàn),理性主義是人類必備的正確品質(zhì)之一。他們概念中的理性主義,是指用不容妥協(xié)的邏輯去發(fā)現(xiàn)真理——這與東方文化中所指的“克己復禮”的理性大相徑庭。對古希臘人來說,理性主義是贏得自知之明的首要途徑。
關于理性與愛的力量,有一則這樣的故事??死锾貒鯊浿Z斯的妻子帕西菲與一頭公牛私通,生下了一個具有男嬰身體和小牛的頭的怪獸彌諾陶。彌諾斯王一看到這個怪嬰就嚇壞了,但是又害怕它可能代表了神諭,不敢殺它。于是國王讓宮廷工藝大師代達羅斯建造了一個舉世無雙、紛繁復雜的迷宮,人一旦進去就不可逆轉(zhuǎn)地走向迷宮的中心,無法折返,怪獸彌諾陶就住在了里面。彌諾斯下令城邦雅典每年進貢七個青年男子和七個青年女子,送進彌諾陶的迷宮,他們再也無法出來。數(shù)年之后,雅典的一位王子忒修斯下決心要殺死怪獸,自告奮勇作為貢品到了克里特。彌諾斯王的女兒阿麗阿德涅見到忒修斯,立即愛上了他。她找到代達羅斯請求幫助,代達羅斯指點她進迷宮時帶一軸線,.沿著去路放線,殺死怪獸后,便可以回到入口。忒修斯帶著公主交給他的線軸,來到了迷宮的中心殺死了彌諾陶,順利走出了迷宮,并帶著阿麗阿德涅回到了雅典。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生活往往會變得像一座迷宮,我們會在其中迷失,遇見我們內(nèi)心中代表著欲望的非理性的那個“本我”,要離開這座纏人的迷宮,只有勇氣和信心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一條阿麗阿德涅的線——也就是理性,來幫助我們走出黑暗。別忘了希臘神話中那幾個最著名的角色——《伊利亞特》中因憤怒而痛失好友的阿喀琉斯,索??死账构P下無法容忍權威被挑戰(zhàn)的克瑞翁,歐里庇得斯戲劇中偏執(zhí)于仇恨的美狄亞,他們的極端情緒導致了悲劇的結(jié)局,這警示著希臘人和包括我們在內(nèi)的現(xiàn)代人——盡管我們永遠達不到他們英雄主義的高度,抑或沉淪于他們仇恨的深度,卻要時刻記住用理性控制我們的情感。
哲學家羅素說,希臘人認為,“文明人之所以與野蠻人不同,主要的是在于審慎,或者用一個稍微更廣義的名詞,即深謀遠慮?!币粋€人,為了將來或許會到來的快樂,哪怕將來的快樂是遙遠的,也愿意忍受目前的痛苦。就比如一個現(xiàn)代社會中的人,寒窗苦讀,從最基層最辛苦的工作做起,步步為營……或許也能從中體會部分快樂,但更多的是為了將來的成功,抑或?qū)沓晒淼目鞓?,這正是人的理性在發(fā)揮作用,理性在不斷地告誡人們,在未來的某個時期,他會因此而受益,于是,他會心甘情愿地付出這一切。當這種個人理性外化為社會器物時,就變成了法律、道德或是宗教。
希臘人的智慧體現(xiàn)在了他們奉為圭臬的名言“過猶不及”上,他們也認識到了理性發(fā)展到極致,尤其是外物化以后有可能會對人產(chǎn)生禁錮。因此,在希臘人的觀念中,非理性是合理并值得肯定的。而希臘人這種對非理性的認可,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在對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崇拜上。希臘人熱愛飲酒后的沉醉狀態(tài),即一種放縱的狀態(tài),狄俄尼索斯將酒賜給人類,把人類從拘謹?shù)臓顟B(tài)解脫出來,使人們擺脫禮教的約束。當然,在希臘人的眼中,這種狀態(tài)引申出的文化意義不僅僅指的是飲酒,他們創(chuàng)造出的一切偉大的東西莫不是這種沉醉的狀態(tài)下營造出來的,譬如柏拉圖所描述的“靈感說”,那大概也是狄俄尼索斯附體的一種狀態(tài),狄俄尼索斯后來還成了希臘人戲劇的保護神。實際上,他們對真理和藝術的激情就是非理性的。如果剝?nèi)ミ@種非理性的激情,希臘也無法成就其光輝燦爛的文明。
有關于理性和非理性之間的對立,在希臘神話中有這樣的寓言故事。拉庇泰的國王庇里托俄斯大婚,邀請了附近的所有部落參加婚禮。應邀而來的客人中有半人半獸的肯陶洛斯人,他們到了婚禮上就開始狂飲無度,喝得酩酊大醉,不顧廉恥和禮節(jié),抓住美麗的新娘和伴娘就往外跑,拉庇泰人大為憤怒,大戰(zhàn)肯陶洛斯人,殺得天昏地暗,最后拉庇泰人大獲全勝。這是一場理性戰(zhàn)勝非理性的勝利。還有一種看似持有相反價值觀的故事,一個叫做彭透斯的國王,極力反對狄俄尼索斯崇拜,最后的結(jié)果是他被邁埃納德撕成了碎片。
19世紀的尼采將這人性中理性和非理性的兩面概括為了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太陽神阿波羅代表詩歌、預言、俊美、整齊和光明,酒神狄俄尼索斯則代表生命力、戲劇、狂喜和醉酒,不管是在人性中抑或在文藝中,二者必須共存,它們時而相互對立,時而相互牽制,時而相輔相成。
編輯 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