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之魅 源遠流長

梁啟超說：“吾以為凡為中國人者，須獲有欣賞楚辭之能力，乃為不虛生此國?！薄冻o》是我國文學(xué)浪漫主義的源頭，是繼《詩經(jīng)》后的又一座藝術(shù)豐碑。我們要做的，就是欣賞它，品味它，用《楚辭》的精華來提升修養(yǎng)，完善自我。

《楚辭》是在楚國民歌高度發(fā)達的基礎(chǔ)上產(chǎn)生，但《楚辭》并不等于楚歌。《楚辭》的大部分作品都由屈原創(chuàng)造，漢代時，劉向把屈原的作品及宋玉等人“承襲屈賦”的作品編輯成集，名為《楚辭》，是騷體類文章的總集，包括有屈原、宋玉、王褒、賈誼、嚴(yán)忌等人的辭賦及劉向自己的作品《九嘆》，共計16篇。

一、《離騷》和屈原的身世

《離騷》是《楚辭》篇名，屈原代表作，是中國古代最長的抒情詩。由于其中曲折盡情地抒寫了詩人的身世、思想和境遇，因此也有人稱它為詩人的自敘傳。那么，屈原的身世是怎樣的呢？

屈原的遠祖是顓頊高陽氏，應(yīng)是夏氏族的一部分。高陽氏六代孫名季連，是楚的創(chuàng)業(yè)始祖。周成王時，季連的曾孫熊繹受封于楚，居丹陽(今湖北秭歸)，傳至熊通，就是楚武王。其子瑕，封采邑于屈，子孫就以屈為氏，所以屈是楚國姓的分支。自春秋以來，屈姓歷世都擔(dān)任楚國的顯要職位，多半是父子相傳。 屈原的父親，《離騷》中稱其名為伯庸，可能也是化名。另外，傳說中屈原還有一姊。 屈原所得姓的屈地，今已很難確指在何處。諸說中以丹陽秭歸的傳說為最多。

屈原是戰(zhàn)國時期楚國重要政治家，他的一生在激烈復(fù)雜的政治斗爭中度過。《屈原列傳》說屈原曾為楚懷王左徒。據(jù)考知，戰(zhàn)國時期擔(dān)任過楚左徒的，僅屈原與春申君二人。屈原的主要職責(zé)有：內(nèi)政方面輔佐懷王，議論國事及應(yīng)對賓客，起草憲令及變法；外交方面參加合縱派與秦斗爭，兩度出使于齊。當(dāng)時，各諸侯國經(jīng)過長期兼并，形成了七雄并峙的新局面，其中又以秦、楚為最強。 屈原輔佐楚懷王，正在七雄激烈爭斗之時。屈原起初很受懷王信任重用，可是，他的一系列政治改革計劃主張觸犯了貴族利益，遭到舊貴族們的中傷打擊，并挑撥離間了他和楚懷王的關(guān)系。秦昭王提出秦楚兩國聯(lián)姻，要與楚王會面，屈原諫阻未果，懷王去了秦國后被扣留，最后客死于秦。當(dāng)時屈原已被逐出朝廷，流放到漢北地區(qū)。楚懷王死了以后，長子頃襄王繼位，以其弟子蘭為令尹。楚國人都責(zé)怪子蘭勸懷王入秦的過錯，所以，屈原受到廣泛的同情。但子蘭非但不思其過，反而唆使上官大夫向頃襄王誹謗屈原。頃襄王在一怒之下，再次把屈原流放到江南地區(qū)，輾轉(zhuǎn)流離在沅、湘一帶大概有九年之久。屈原曾為培養(yǎng)后備人材付出了大量心血，但結(jié)果卻是“蘭芷變而不芳，荃蕙化而為茅”，辛勤培育的一批人，竟變成了反對自己的敵對力量，使他感到極大的苦痛。 屈原回楚都不可能，遠游、求賢又不成，這時他“被發(fā)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最后，在無可奈何之際，自沉于汨羅江中，以明其忠貞愛國之懷。

二、《天問》和鯀禹治水

在中國文化史上，《天問》具有特殊的意義，它用詩歌的形式記載了許多原始文化或原始概念，具有很高的價值和地位。而鯀禹治水，在中國上古史上是一件大事，在中國水利史上也是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事件?！短靻枴分械奈淖?，為我們提供了十分寶貴的材料。只是以往的研究多側(cè)重于所反映的神話傳說，而對其中包含的科技文化信息等，大多沒有注意。

從《天問》中的文字來看，屈原對鯀是肯定的，對于鯀受刑罰和貶損甚為不平。

“不任汩鴻，師何以尚之？”是說既然不能勝任治水的工作，大家為什么還推薦他？這當(dāng)中包含的意思有兩層：一層是，大家推薦他，可見他是有一定能力和經(jīng)驗的。第二層是，即使鯀無此能力，極力推薦他的人也應(yīng)有一定責(zé)任，不能把錯誤全記在鯀名下。“僉曰何憂，何不課而行之？”林庚先生譯作“都說不必擔(dān)心，何不讓他試試看呢？” 又有解說“何不課而行之？”是詩人在責(zé)問堯，既然認為靠不住，為什么不加以考察再予任用？

但這里應(yīng)該弄清的關(guān)鍵問題是：究竟鯀治水的辦法是怎樣的？有無意義？

“鴟龜曳銜，鯀何聽焉”，鯀采用障壅之法，同“鴟龜曳銜”之事不無關(guān)系?！绊樣晒Γ酆涡萄?？”遵循此法也是為了治水的目的，無論其方法如何，效果如何，總是希望取得成功，帝為什么還要殺他？

“鴟龜曳銜”中，“蚩”、“鴟”二字古音同，可以通用。這里指蚩，代表蛇。1958年文物出版社出版《鄧縣彩色畫像磚墓》，畫面為一個大龜被蛇纏繞兩匝，蛇頭在龜?shù)那懊胬@成半圓形，回過頭來與轉(zhuǎn)向后看的龜?shù)念^部相對，蛇尾從龜?shù)奈膊可暇?，與蛇的脖勁相勾。鄧縣在戰(zhàn)國時屬楚國。鄧縣畫像磚反映了戰(zhàn)國以來關(guān)于“鴟龜曳銜”的傳說。鯀治水是看到蛇同龜首尾相曳銜，受到啟發(fā)，首先在堤身受力之處加筑“石龜”之類，以增加堤身的承受力。這個經(jīng)驗，至今被人們所應(yīng)用。應(yīng)該說，這是鯀在我國水利工程科學(xué)上的一大貢獻。

“鯀何所營？禹何所成？康回馮怒，地何故以東南傾？“

這幾句其實應(yīng)在問鯀禹治水的開頭部分。它是先從總的方面就鯀、禹治水之事提出兩個互相聯(lián)系的發(fā)人深省的問題，鯀到底是怎么干的（是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沒有正確的地方）？禹是怎么成功的（是否完全是他憑空想出來的辦法）？以下關(guān)于鯀禹治水的發(fā)問，大體也是圍繞這兩個問題提出的。但是，這一節(jié)后二句為什么要提出共工的事呢（王逸注：“康回，共工名也。）？共工是在鯀以前用障壅法治水的人。根據(jù)有關(guān)記載，共工治水即是墮“濕山”、“幕山”東西二山高處之土，堵塞山口，使寒暑之水改道。這就是共工治水的障壅之法。在人類文明的早期階段，面對變化無方的河流，大約也只能用這樣的辦法，以保護自己的生活和生產(chǎn)環(huán)境。這是我國筑堤之始，也是后來的水庫之始。共工既然有這么大的功勞，為什么幾千年中惡名流播，成為惡人的化身？這同他在爭奪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時堤坊毀壞，淹沒了很多人有關(guān)。

比起對鯀來，屈原對禹則要稍微不敬一點。如后面兩節(jié)：

禹之力獻功，降省下土方。閔妃匹合，厥身是繼。

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臺桑？胡維嗜欲同味，而快朝飽？

第一節(jié)問：禹既然如人們說的盡心竭力地勤于公事，親自視察各地治水，為什么還得到涂山氏之女，而在臺桑之地有了私情？第二節(jié)問：同懷春的女子結(jié)合，是為了繼承血脈。為什么還違反同族不婚的禮俗，而快意于私欲的滿足？屈原也不一定真的對禹有多討厭，而是同鯀相比，以為未必禹就完美無缺，鯀就像人們說的那么壞。

中國由于兩千多年中儒家思想的統(tǒng)治，以人劃線，傳說中曾與堯舜作對者，皆為壞人，將鯀和共工列入“四兇”，受唾罵兩千多年。而實際上，他們同禹一樣在我國水利史、文化史上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共工發(fā)明的筑壩堙塞之法為以后的小流蓄水、截水改流及修筑水庫積累了經(jīng)驗，也提供了教訓(xùn)；鯀修筑城防為居民聚居地區(qū)避免洪水的侵擾創(chuàng)造了更有效的辦法，而城邑得到保護又大大推進了經(jīng)濟、文化、科技的發(fā)展。禹是在總結(jié)、吸收了他們經(jīng)驗的基礎(chǔ)上，以疏導(dǎo)為主，采用防堵、疏導(dǎo)、鐘聚相結(jié)合的辦法，在治理黃河中下游及部分支流的巨大工程中，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業(yè)績。

屈原在《天問》中對以堯、舜的是非為是非評價人物的錯誤觀念提出挑戰(zhàn)?！短靻枴分胁粌H對禹有所揶揄，對堯舜也沒有從稱贊的角度發(fā)問，事實上幾乎采取了不予理睬的態(tài)度，表現(xiàn)出他勇敢的大無畏的批判精神（當(dāng)然，這只是針對鯀的評價這件事而言。在總體上，屈原在他的其他作品中對堯舜的評價還是很高的）。從這一點說，《天問》不僅可以彌補夏代前后很多重要史實記載上的缺憾，而且在思想上可以同整個儒家著作的總和分庭抗禮、平分秋色。

三、《楚辭》和古代神話

《楚辭》和《山海經(jīng)》堪稱我國古代神話寶庫中最寶貴的遺產(chǎn)，屈原的作品，尤其是《天問》里，保存了許多珍貴的古代神話資料。屈賦中所問所敘之神話故事與神性人物，大都可在《山海經(jīng)》中找到相同相似的記載。這是一種奇特的文化現(xiàn)象，這種現(xiàn)象決不同于同代人所謂的“抄襲”和“侵權(quán)”，有的學(xué)者稱為“暗合”、“相互印證”。例如關(guān)于女媧這一神話形象在《山海經(jīng)》里與屈賦中就有暗合之處。屈原《天問》有八句詩是問女媧的：“厥萌在初，何所意焉? 璜臺十成，誰所極焉? 登立為帝，孰道尚之? 女媧有體，孰制匠之？”其意為：“人類誕生之初，是根據(jù)誰的創(chuàng)意？十層玉臺，是誰所建造？登天成為上帝，她是從什么道路上去？女媧創(chuàng)造了人類，那她自己的身體又由誰制作設(shè)計?”

屈賦對神意象的使用還表現(xiàn)在借其表現(xiàn)內(nèi)心情感的宣泄上。以《九歌》為例，《九歌》中或?qū)懠郎竦膱雒?，或?qū)懼T神的故事。楚國風(fēng)俗迷信鬼神，宗教祭祀活動在民，屈原不是為祭祀而作，而只是汲取了其中的神話故事的成分，以至巫覡歌舞的辭采特點，采用了祭祀的某些形式，來表達自己的情感。

《九歌》十一篇，都和祠神有關(guān)。這些“祠神詩”或幽怨，或凄惻，或纏綿，或悲壯，風(fēng)采各異。經(jīng)過屈原文雅化的改造，《九歌》中的神族系列， 還具有另一顯著特點， 即除了有“人”的形象個體， 更具有“人”的濃郁而復(fù)雜的思想感情， 給人以親切、生動的審美感受。其天神“東皇太一”、日神“東君”、星神“大司命”和“少司命”、云神“云中君”、水神“湘君”、“湘夫人”，“河伯”、山神“山鬼”和人鬼“國瘍”等諸神，都毫無例外地表現(xiàn)出戀情變幻、人生離合等種種喜怒哀樂的豐富感情。如駕龍車、乘奔雷、光燦燦周游中天的日神， 望見地上娛人聲色立即留連忘返地嘆息起來:“長太息兮將上， 心低徊兮顧懷” 。 “大司命”同樣是個“離居”的“愁人”，面對生死有命的人群， 只有無可奈何的安慰“愁人兮奈何， 愿若今兮無虧?！彼緪壑瘛吧偎久保瑓s被一位“頻送秋波”的姑娘迷住了， 他頻頻哀嘆著“生別離”的凄苦， 臨風(fēng)高唱“望美人兮未來， 臨風(fēng)倪兮浩歌”的失望哀歌。河神“河伯”也時時在為“送美人”而惆悵， 他懷念洛水女神， 想起了當(dāng)年樂而忘返的甜蜜約會。

《湘君》、《湘夫人》是《九歌》中寫得非常優(yōu)美而又富于故事情節(jié)的詩。湘水是楚國中的一條大河，風(fēng)景秀麗，必然有許多美麗的神話傳說?！断娣蛉恕肥羌老嫠竦囊皇自姼??！跋婢薄ⅰ跋娣蛉恕笔窍嫠渑忌?，他們相約在洞庭葉落、白蘋花開的秋天，會面于北渚。湘夫人駕船往迎，湘君不至，就把身邊的玉玦拋到江中，以示訣絕。當(dāng)湘君趕到北渚時，他也焦急地等待著，想能在水面上蓋一所房子與湘夫人同住，結(jié)果九嶷眾神接走，兩人終不能相見?！断娣蛉恕肥悄形装缱飨婢毘膽倌较娣蛉说母柙~，和女巫扮作湘夫人所獨唱的戀慕湘君之詞的《湘君》是姊妹篇，都是表現(xiàn)他們互相追求終于不遇的復(fù)雜變化的心情。作品中的神也和人一樣有著悲歡離合，感情細膩動人，都非常可親，而且遭遇也很值得同情?！断婢泛汀断娣蛉恕穼懮竦膽賽酃适?，其中有一些戲劇性的情節(jié)，伴隨著這些情節(jié)的描寫，也創(chuàng)造了一些幻想的幽渺的境界，如“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湘君》）“捐余蹶兮江中，遺余佩兮澧浦。采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湘夫人》）等。這些都有著奇異的色彩和沅湘之間的地方情調(diào)，它所表現(xiàn)的是神的兒女之情。詩歌中刻畫候人不來、坐失佳期的心理狀態(tài)，頗為生動。

四、《楚辭》隨話

1.端午節(jié)傳說之一

想必這個傳說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因為端午節(jié)是我國重要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所以還是要再敘述一次。公元前278年，秦軍攻破楚國京都。屈原眼看自己的祖國被侵略，心如刀割，于五月初五，在寫下絕筆作《懷沙》之后，抱石投汨羅江身死，以自己的生命譜寫了一曲壯麗的愛國主義樂章。傳說屈原死后，楚國百姓哀痛異常，紛紛涌到汨羅江邊去憑吊屈原。漁夫們劃起船只，在江上來回打撈他的真身，后才逐漸發(fā)展成為龍舟競賽。有位漁夫拿出為屈原準(zhǔn)備的飯團、雞蛋等食物，“撲通、撲通”地丟進江里，說是讓魚龍蝦蟹吃飽了，就不會去咬屈大夫的身體了，人們見后紛紛仿效，后來就有了吃粽子的習(xí)慣。一位老醫(yī)師則拿來一壇雄黃酒倒進江里，說是要藥暈蛟龍水獸，以免傷害屈大夫。

2.關(guān)于宋玉

由于本篇文章主要闡述《楚辭》的主要作者屈原及其作品，所以《楚辭》的其他作者就沒有提及，這位宋玉也是《楚辭》的作者之一。宋玉，又名子淵，戰(zhàn)國后期楚國辭賦作家，與唐勒、景差齊名。相傳他是屈原的學(xué)生，曾事楚頃襄王。所作辭賦甚多，最出名的楚辭是《九辯》。所謂“下里巴人”、“陽春白雪”、“曲高和寡”的典故皆他而來。

3.屈原與漁夫的對話

屈原至于江濱，被發(fā)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睗O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誰能以身人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溫蠖乎？”

屈原被放逐后，在和漁父的一次對話中，漁父勸他“與世推移”，不要“深思高舉”，自找苦吃。屈原表示寧可投江而死，也不能使清白之身，蒙受世俗之塵埃。在漁父看來，處世不必過于清高。世道清廉，可以出來為官；世道渾濁，可以與世沉浮。至于“深思高舉”，落得被放逐，則大可不必。屈原和漁父的談話，表現(xiàn)了兩種不同境界。留給后人一片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