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加州大學交換不足一月,每天都會收到一些學校寄來的郵件,閱讀它們既可以了解校園活動的信息,也算是一個便捷地感受校園文化的窗口。某天,我正如往常一樣查看學校郵箱,其中有一封郵件的內(nèi)容,全然不同于其他絕大多數(shù)與學術或文娛活動有關的郵件,吸引了我的注意。
郵件的內(nèi)容大致是南加州大學校長和洛杉磯市市長將于9月11日在校園內(nèi)發(fā)起一個集會,邀請學生自愿參加,共同紀念十年前在“9·11”恐怖襲擊中的遇難者,并反思這個對美國乃至整個世界都影響深遠的事件。想到這是在美國僅此~次、不可錯過的機會,我便決定登記報名參加這個集會。
集會在學校的一個大禮堂里進行。一個演講臺,幾張為提琴表演家提供的座椅與譜架,一面美國國旗,以及一張鋪了白色桌布的小圓桌上一根燃亮的蠟燭便是全部布置,而氛圍已然肅穆莊嚴。紀念儀式正式開始之前,禮堂的燈光漸漸晦暗,我開始在腦海中檢索官己對于“9·11”的記憶:十年前,我還在讀小學,對于“災難”這個詞的意味實在懵懂無知。在電視上看到紐約世貿(mào)中心雙子塔坍塌的瞬間,除了本能的驚訝與恐懼,其實并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聽大人們議論——在中美關系較為緊張的那個年代,這些議論里除了同情,亦不乏幸災樂禍的成分。然而十年之后,目睹了太多發(fā)生在手足同胞或世界公民身上的天災與人禍,我已有了基本的同情心,對發(fā)生在他人身上的苦難也會感同身受。“9·11”,如今在我的理解里,是全人類的一次傷痛,也因而更想知道,美國國民自己在這場災難過去的十周年之際,會如何面對,會有怎樣的反思。
紀念活動以全體起立默哀半分鐘拉開序幕,然后便是嘉賓依次發(fā)言。最靠前的兩位分別是基督教與伊斯蘭教的地方宗教領袖,他們?yōu)樵凇?·11”,恐怖襲擊中喪生的平民和因救人而犧牲的消防員祈禱,再以愛、善與寬恕的信念鼓勵大家繼續(xù)前行。然后,校方的一些教職員語氣沉緩地描述了十年前那一天的災難場面及其給自己造成的震撼,總結(jié)“9·11”,后美國社會的變化,并分享他們組織的一些以療治人心創(chuàng)傷,喚回社會團結(jié)為目標的社會服務。其中一位穆斯林背景的教授,提及自己當時心中的強烈恐慌:他的名字中有一部分與一個劫機的恐怖分子相同,害怕因此遭到他人的排斥——雖然這并未發(fā)生在他身上,但“9·11”后原本自由包容的紐約的確對穆斯林人士采取了更防備疏離的姿態(tài)。
在大約一半的發(fā)言者結(jié)束演講時,五位提琴手上臺合奏了一曲。樂聲哀婉柔和,既帶來心靈上的撫慰,又創(chuàng)設出靜靜反思的氛圍。接著,學生領袖上臺,以在“9·11”后成長起來的美國新一代年輕人的視角,談及“9·11”事件使他了解到世界的復雜與多元,從“美國即世界”的幻覺中清醒過來,也讓他學會明辨是非善惡,更讓他意識到青年人有責任讓自己成為更包容、開闊、正直的人——為了讓人類社會的未來變得更好。校長和市長的發(fā)言繼續(xù)號召人們更堅定于那些光明的信念和人性之善,強調(diào)用積極的行動來銘記和處理這個傷口,對世界報以更多理解而非狹隘與仇恨,認為十年前的創(chuàng)傷會讓美國和美國人更加成熟堅強。集會的最后,一位黑人歌手清唱了一首冀望國家與世界和平的歌曲,在場所有人的共鳴亦仿佛隨之在禮堂回響。
走出禮堂,正午的陽光包圍一切,也投射下深深的陰影。對于美國人來說,無論十年前那場災難留下的陰霾是否散去,十年后的這場紀念畢竟如此溫暖人心。而我不能不想到在當下的中國,也有許多災難留下的新舊傷口,大家也開始試圖通過妥善地紀念災難來加速傷口的愈合,希望這些紀念能夠繼續(xù),能夠進步,在紀念中釋放出更多人性的光明和社會改良的可能。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