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千年龐貝的飛行途中,遇海倫娜·菲舍爾的歌聲。
歌聲清澈而曠遠,天籟而切近,不經(jīng)意間融化了時空。何必非要聽懂歌中那些字詞呢?是心聲就足矣。歌聲讓心情邁出封閉的機艙,在一塵不染的云天里隨風而行。
以往的許多感動常會有熱淚??墒呛惸冉o人寧靜,她的輕聲低語,帶你走回久違的內(nèi)心幽徑。
歌聲并不纏綿繾綣,但悠長,悠長得像從龐貝一步步走來的時光。人生短,禪總提醒我們,軀體不外乎是一所屋子,心,在此匆匆落個腳罷了。那么由此看來,心靈該是個不斷遷徙的行者??晌覀?yōu)楹慰偸强嗫嗟剡阎切└玖舨蛔?、其實也不需要的想?人生這所房子,若能照得進陽光,流得進清風,不是該很感恩了嗎?苦勞,苦求,把一間再大其實也大不到哪里去的屋子塞成一座儲物窖,心卻無處下腳了。這樣子走掉的人生,怎能指望下一站是個好去處?
為此,感謝海倫娜。謝謝你的純粹如風。
在機艙狹窄的過道上,來回踱著一位高大英俊的年輕父親。他是德國人嗎?海倫娜是俄裔的德國歌手。在這個小小地球村里,人種,地域,都不再是話題了,讓人心動的是他的臂膀如此溫暖有力,被托舉的幼小孩子,大睜一雙驚詫的干凈目光,望著最初的世界和人群。我看見孩子充滿安全感。我問自己,我的兒子已是快高過我的少年了,我能給他多少安全感呢?這是個疼痛的問題。他在童話世界里長大,他的枕邊書是《哈佛家訓》,他為《黑暗中的舞者》里唯有幻覺世界才能接納美好、為美好的無助而哭泣。兒子,你要傷筋動骨經(jīng)歷多少,才能坦然接受這個世界呢?
眼前父親的臂膀令我心暖。我想起一對同胞,一雙年輕父母的真實經(jīng)歷。他們是千萬普通家庭中的一個。他們是第一回帶上自己的孩子外出看看世界嗎?為什么要遭遇纜車事故?在突墜深淵的瞬間,他們用最后的力量將自己的幼子高高托舉,托付給上帝。他們的臂膀,是人性的壯麗刻度,給了幾近沒救的人性以信心。感謝父親們有力可靠的臂膀。
生存因為有這樣的一些瞬間而永恒,變得值得經(jīng)歷。
我想,在龐貝當年毀天滅地的時刻,在死神面前,也一定有燦爛的人性在極端處綻放。一位母親,不,許多個母親,用自己的身體為孩子搭建成最后的庇護。孩子是在溫暖中上路的,有母親牽手,多黑的路都通往天堂,都不用害怕。這樣赴死的姿態(tài),讓人性能在大毀滅中永生。當然,也讓另一種人性塑形顯得卑微,在那種時候,為一只錢匣子,選擇在黑暗窒息的火山灰中被活埋,以懷揣金錢蜷縮墻邊的最后造型,完整地成為一頁關(guān)于生存真?zhèn)蔚慕炭茣?/p>
年輕的父親還在狹窄的過道里來回踱步,他讓孩子在自己的臂彎里變得自由舒適,一如海倫娜的歌聲讓狹長的旅程變得寬廣。
感謝能與海倫娜旅途中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