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畫外音”

“陜西省安康市漢陰縣漩渦鎮(zhèn)鳳堰古梯田，延綿數(shù)十公里，在巴山深處若隱若現(xiàn)，大如曲池，小似新月，阡陌縱橫若行云流水。村舍散落其間，農(nóng)夫悠然勞作，靜寂如世外桃源。金黃色的油菜花綻放，一派詩意夢幻般的田園?！?/p>

這是新華社一組題為《安康梯田春如畫》的通稿照片中的一段文字說明，也是今年3月29日新華社記者陶明最新發(fā)表的新聞作品。這段文筆靈動詩意升騰的文字說明，“解讀”著那些帶著露珠接著地氣的圖片，猶如配樂“畫外音”般與一幅幅生動畫面融為一體，交相輝映，相得益彰。

的確，看到陶明最新結(jié)集的書稿《新聞照片文字說明——隱形的第三只眼》，讓我不由聯(lián)想起中央電視臺資深主持人趙忠祥在《動物世界》里帶著沉厚氣息的解說，那些“畫外音”朗朗上口，不絕于耳，伸展升華了畫面的內(nèi)涵意義?？梢韵胂?，沒有這些集思想性、知識性、趣味性和藝術性等等于一體的旁白，包括《動物世界》在內(nèi)的多少紀錄片肯定會失色不少。同樣，我還想起了李叔同為美國人作曲的一段旋律填的那段詞《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扶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好似給旋律插上了穿越的翅膀，東西方兩位藝術家分別作的詞曲，是如此和諧完美融合為一個有機體，變得水乳交融密不可分。

不錯，圖片說明特別是新聞照片說明，有時就像“畫外音”和旁白之于圖像，也如同很多音符上的文字，不是“此時無聲勝有聲”，而是不可或缺的“注腳”，是它不可分割血肉相連的部分。

看著陶明從20多年新聞圖片中精選的文字說明，好像聽見他在娓娓講述，耳畔不時回響著那安徽口音很重的普通話。品味這些“畫外音”，給人感覺是“五味雜陳”，有的和清茶一般溫馨、有的似烈酒般酣暢、有的則如咖啡蘊味深長……

“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看著陶明的圖片和說明，首先一個強烈的感覺是激情澎湃，以情動人，表現(xiàn)出對生命、人的命運和人性價值的高度關注。顯然，由于身心的投入和情感的灌注，使陶明的作品從畫面到文字常常帶著鮮明的感情色彩。大災面前有大愛。這些年陶明在南亞海嘯、汶川地震、舟曲泥石流災害等突發(fā)災難報道中有多組堪稱經(jīng)典的圖片及說明，給我印象最深的是2010年8月12日他在舟曲拍攝的兩組照片《女兒，爸爸再為你編一次辮子》和《戰(zhàn)士的手》。兩組圖片都聚焦著人的粘滿泥巴和血淚的手，既是具有畫面沖擊力的新聞照片，也是閃耀人性光輝的藝術杰作。新華社總編輯何平認為：它反映了一種對生命的敬畏和尊重。任何優(yōu)秀的新聞報道，都必須用真情來感染人、打動人。我們從這兩組照片背后，可以感到拍攝者眼里灼人的溫度。而圖片的標題和文字說明，則精練到不可替代，以白描手法介紹了感人肺腑的新聞事實和人物背景，具有震撼力的寓含豐富的畫面則留給人們無限的沉思。值得一提的是，組照《戰(zhàn)士的手》的標題幾乎就等于簡潔的文字說明，因為它是具有高度藝術性的新聞圖片，就像雕塑繪畫作品無需太多語言說明一樣，那一雙雙像雕塑般“定格”的戰(zhàn)士的手，那在挖掘、在拯救的手，那給苦難的生命帶來希望和奇跡的手，本身就說著無盡的“手語”。對這類圖片，如果在文字說明中揮發(fā)太多感慨，難免會給人節(jié)外生枝、狗尾續(xù)貂之感。

如果說充滿激情是陶明作品的一大特征，那么關注民生則是他新聞報道上尤其“給力”的視角。從他20多年新華社記者的攝影生涯看，社會民生類新聞是他日常最敏感涉及最多的方面，很多同行都說陶明角度刁，其實這都是長期惦記和調(diào)研積累后“熟能生巧”的結(jié)果，往往是獨特的報道角度帶來了新聞的深度?？赡苁钱斶^教師的緣故，教育類題材特別是鄉(xiāng)村教師和孩子的身影，他們的生存境況，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陶明的鏡頭中，并且產(chǎn)生了一批社會影響很大的精品力作。例如收錄在本書中的《山區(qū)學童何其苦 上學須過“鋼絲橋”》《學生減負 不能是“空中樓閣”》《孩子們的快樂是我們最大的快樂》《震區(qū)孤兒學校的“世博班會”》《災區(qū)學童喜迎新年》等等。在這些社會民生新聞照片的文字說明中，陶明的一個“絕活”就是講故事，把點龍畫睛的標題和簡潔的文字說明盡可能做成精彩難忘的故事，先感動自己再感動別人，從平凡普通的人身上捕捉閃光的瞬間，從司空見慣的社會現(xiàn)象里挖掘背后的意義。我曾說過一段話：陶明敏捷的快門不僅與心一起動，也和他的思維一起動。就是他在采訪拍攝過程中手腳的舉動、心靈的感動與思維的活動時?？梢赃_到高速統(tǒng)一的“聯(lián)動”。通過長期深入采訪和思想上的不斷“參悟”，這幾年他的文字表現(xiàn)力也隨著鏡頭一起，到達了一個新的水平。他時常在拍了照片寫了說明之后“言猶未盡”，再記錄下一段照片背后的文字故事，往往成為一條相當出色的新聞特寫或通訊。他的思考在鏡頭之外延伸，他的文字使鏡頭更有了一種縱深感，形成了“良性互動”。

具有一定思想深度的調(diào)查研究和輿論監(jiān)督類報道是作為新華社記者的陶明的另一鮮明特色。因為履行職責的需要，陶明近些年除了他擅長的監(jiān)督類報道之外，還推出了多組具創(chuàng)新探索價值的攝影調(diào)研報道，這些作品是真正意義上的圖文互動，文字的篇幅和攝影的畫面比重相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個是攝影作品的文字版，一個是文字作品的圖片版。這其中較有代表性的如《神木：百強縣的“民生清單”》《魚類在我國最大沙漠淡水湖已成稀罕物》《陜北能源經(jīng)濟繁榮背后的貧困群體》等，反映出一個有專業(yè)精神和責任擔當?shù)膬?yōu)秀記者堅持不懈的追求和宏闊深邃的視野。

陶明的文字說明和他多樣性的鏡頭語言一樣，和他風風火火走南闖北的人生足跡一樣，是千姿百態(tài)豐富多采的。這些圖片以及“畫外音”或催人淚下動人心魄，或幽默風趣讓人忍俊不禁，或鞭辟入里發(fā)人深省，即捕捉記錄下很多重要的歷史瞬間，也表現(xiàn)出悲歡離合的人生況味。10年前，我曾以“盤旋在空中的獵鷹”為題寫過陶明，賞析分享過他的一些佳作，那些作品更多反映著處在“青春期”的犀利哥陶明的特點。透過這即將亮相的“隱形的第三只眼睛”，我感覺看到了一個更加溫厚、敏銳、豐滿和寬廣的陶明。

李勇

1964年生于西安，西北大學中文系畢業(yè)?，F(xiàn)任新華社陜西分社副社長，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