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紅蕖記》作為沈璟傳奇的代表作,可以說是愛情戲曲的扛鼎之作。所用愛情母題“紅葉題詩”,其淵源由來已久。本文即探究它的產(chǎn)生,發(fā)展,以及在《紅蕖記》的新變,并進一步研究沈璟愛情傳奇的特點。
關(guān)鍵詞:紅葉;沈璟;愛情
作者簡介:馬明(1986—),男,漢族,山東泰安人,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J809.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2-0010-01
“紅蕖”指的是紅色的荷花,沈璟在傳奇《紅蕖記》中,把它作為重要的道具,在文中出現(xiàn)多次。文中男女主人公的相識相愛就是從紅蕖開始,紅蕖在推動劇情發(fā)展的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
這種紅蕖傳情的故事模式和唐代出現(xiàn)的紅葉題詩的故事有很大關(guān)系。紅葉題詩的故事,較早見于《云溪友議》中的《題紅怨》,盧渥偶得詩箋,得配佳偶的故事。同時很多小說中也記錄了相同的故事。主要有孟棨的《本事詩》和孫光憲的《北夢瑣言》。同是關(guān)于紅葉題詩,三本小說有三個不同版本?!侗臼略姟穼戭櫅r事。顧況事與盧渥事相比較,可以辨別出“題詩”故事的流變。顧況事,記載簡單,情節(jié)散漫,有頭無尾,和六朝時的志怪志人小說形式相近,以第三者的視角追錄奇事,而不去探尋事件的發(fā)展結(jié)果。并且,顧況事寫宮娥題詩桐葉,顧況本人并未撿到,只是聞其事而和詩,后來也未和任何一個宮女發(fā)展出愛情來。這應該是“題詩”事流傳之初的本來面目。另外值得注意的一點就是這個時候“題詩”的道具還只是桐葉,并未和帶有愛情色彩的紅葉產(chǎn)生關(guān)系。這也許是顧況事中沒有產(chǎn)生愛情的一個因素。但是故事發(fā)展到盧渥事中則有了大的變動。男女主人公因緣巧合,紅葉牽線,成就美滿婚姻,并且道具也置換成紅葉,而“紅”可以說和中國古代的愛情一直有著不解之緣,人如“紅娘”,戲如“嬌紅”,物如“紅線”,書如“紅樓”,“紅”成了愛情的代名詞,紅葉的出現(xiàn)正是暗示“題詩”由簡單的奇事發(fā)展成講述愛情為主的故事。
“題詩”題材的故事,蘊含了深廣的文化意義。士子和宮女本來各不相干,在現(xiàn)實生活中幾乎沒有在一起的可能,但在文人的筆下,卻由紅葉牽線,因詩生情,成就一段佳話。同時,又因為男女主人公的特殊身份,所引起的戲劇效果也很濃厚。宮女身上卻蘊含了更多的悲劇因素,深宮重鎖,歷代宮女在妃嬪制度下空度青春年華,愛情、自由、幸福都成了空話,禁嚴蕭索的深宮成了她們的墳墓。只有一片紅葉,一彎流水成了她們無限情思的寄托。無限的絕望和一線希望的交織下,宮女的愛情只能在凄涼的等待中變成一個個的悲劇。紅葉題詩以一個個的巧合促成的愛情喜劇,在現(xiàn)實的關(guān)照下,給人安慰的同時,傳達的是更為深切的悲哀和無望。紅葉題詩以現(xiàn)實的無奈和幻想的完滿,都承載于紅葉之上,通過這種奇特的情感傳達方式,表達對愛情自由的向往,并成為一種典型的愛情故事原型,為歷代所借鑒沿用。
沈璟的《紅蕖記》中,紅蕖傳情以及紅箋題詩都有明顯的借鑒紅葉題詩的痕跡。但是又對這個故事做了一定程度的改造。主要就是主人公的身份,士子似乎并未有大的變化,女主人公的身份卻有了很大顛覆,不再是禁宮深鎖的可憐宮女,而是換成了跟隨父母奔波江湖的商人之女,她們沒有了各種限制,更能自由的表達情感。這和時代變化有很大關(guān)系。唐代文人整體呈現(xiàn)積極進取的心態(tài),在他們功名征途中,愛情往往是作為附屬品存在,他們大多以風流自許,希望能夠得到佳麗的賞識。而能和宮廷中妃嬪宮娥們題詩唱和,并且發(fā)展出愛情,這可以說極大滿足他們的虛榮和風流的心態(tài)。而明代社會與之不同,社會階層固化,封建道德的嚴格控制,門第人品俱佳的佳人幾乎沒有和士子會面的機會,他們的愛情在當時小說中更多的是指腹為婚的模式或者如《牡丹亭》中離魂的模式,而再像唐代那種題詩傳情,幾乎是行不通。同時,明代商業(yè)較之前代有了很大進步,整個社會商業(yè)氣息都很濃重,尤其是東南各省,水路交通便利,行商日益增多,成為商人的主體。他們身上多帶有市民氣息,并無多少詩禮傳統(tǒng)。但是在當時,商人地位還是比較低下,在聚集了一定財富后,自然就想提高社會地位,而與寒門士子或者暫時無功名的舉子聯(lián)姻就成了一條可行之路。因此在這種背景下,商人之女和士子的愛情就成為可能,并且有機會被搬演到戲曲中,成為男女主角。沈璟在這種大的背景下,創(chuàng)作中自然會有反映。同時,由于傳奇本身的體制,回目眾多,《紅蕖記》又采用雙生雙旦兩個愛情并行的雙線結(jié)構(gòu),一個道具在場景調(diào)度時比較困難,因此,沈璟在劇中又憑空添了紅箋和紅綃,兩個和紅蕖外形不同作用實同的道具。這種隨意地修改,使得故事散漫蕪雜,全然沒有了紅葉題詩故事本身的緊湊。
這種改造反映了沈璟個人的審美情趣。首先就是對故事原型中悲劇性意識的舍棄,唐代這些故事主要目的是記載題詩相和的風流旖旎,但是客觀上透露出宮女題詩行為的表面下掩藏的深切寂寞孤獨,而顧況事中宮女身份的不可知更給人一種命運不可捉摸的失落感,即使是有著圓滿結(jié)局的于佑韓夫人故事,它的種種巧合,也讓人產(chǎn)生對美好命運的懷疑。而沈璟把宮女身份做了改造,隨之故事的悲劇性就不復存在。這既和時代背景有關(guān),同時,沈璟在當時提倡“場上之曲”,以熱鬧曲演熱鬧事,這種戲曲理念本身就有消解悲劇意味的可能性。其次,沈璟以士大夫身份作傳奇,本身就有游戲筆墨的意味,在創(chuàng)作中,我們看不到他個人情感的投注,更多是游戲之作。反映在對紅葉題詩的改造中,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反寫。紅葉題詩本來的故事中,宮女都有詩才,再加上悲劇命運,十分有神采?!都t蕖記》中的女主人公則才氣全無,沒有一絲特點。更為突出的是,紅蕖傳情本來只是女主人公一時無聊,玩耍游戲,并沒有太多的寄托在里面。同時,紅葉題詩故事以士人撿到紅葉未開端,展開兩人的愛情故事,《紅蕖記》中拾到紅蕖的人并無姻緣,相反,卻是愛情故事的阻撓者。
唐代傳奇和明清傳奇體制不同,唐代和明代時代背景也不同,沈璟作戲曲對紅葉題詩的故事改編符合文學發(fā)展的規(guī)律,但是,他卻忽略了故事本身所帶有的內(nèi)涵,只是沿用這種形式,得其形而失其神,把一個詩意的故事變得庸俗不堪,因此,《紅蕖記》雖然也走駢儷化的道路,但是達不到《浣紗記》《牡丹亭》的高度也在情理之中了。
參考文獻:
[1]范攄,云溪友議[M],古典文學出版社,1957。
[2]孫光憲,北夢瑣言[M],三秦出版社,2003。
[3]張紅玲,論唐五代“紅葉題詩”小說中的婚姻問題[J].安徽文學,2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