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鴻 兇猛不是狼的全部

『很多人說360=110+250，我周鴻祎就是一個專做110的「二百五」，我特別樂意接受這個封號。要不是我這種一根筋的性格，360做的事情，這行業(yè)任何一個人都堅持不下來。用戶利益至上不是說說就行的，是要經歷很多斗爭的。最重要的不是技術，也不是商業(yè)謀略，是膽量?！?/p>

周鴻的辦公室很有特點：半屋子外形奇特的“骨灰級”音響，半面墻十環(huán)又十環(huán)的射擊靶紙。一架子黑膠唱盤，一架子CD，一圈沙發(fā)，一只茶幾。沒有辦公桌，沒有電腦，沒有滿柜的經管書籍，甚至看不到存放工作文件的地方。

但，外間連著秘書臺和小型會議室。屋內人還在勃拉姆斯悠揚的《小夜曲》中凝思，屋外已經人馬聚齊等候調遣。周鴻從沙發(fā)上起身，走向那個他擁有絕對權威的”戰(zhàn)場”。

江湖上有關周鴻的傳說像足了傳說：好斗、霸道、勝負心極強、“紅衣大炮”、“永不停歇的機關槍”……他的奮斗史就好比一部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武俠小說，“狼性”是牢牢貼在他身上的標簽。

“我老周如果是一個大流氓、黑社會頭子，不可能還有這么多老兵肯跟著我打仗。”對著一屋子相識已二十多年的部下，同樣以互聯(lián)網老兵自稱的周鴻，看起來不像老板，更像個將軍。

先開槍再瞄準

“將軍”周鴻當然是兇猛的。在合作逾十年的投資人王功權眼里，他是“理想主義戰(zhàn)士”、“中國互聯(lián)網少有的戰(zhàn)將”，“不畏艱難險阻常常愈挫愈勇”。

他的一個著名愛好是打槍。據說前年“3Q大戰(zhàn)”期間，工信部通報批評、要求道歉的文件下達到360時，他還正和部下在昌平的北方國際射擊場打靶。那個射擊場有一座槍械博物館。據他身邊人透露，他對武器的熟悉程度令人驚嘆，什么槍產自哪里、優(yōu)缺點幾何，如數(shù)家珍。他有一個觀點：射擊最能考驗人的冷靜和判斷力。無法考證他的心性有多少淬煉來自射擊場，但可以確定，他試圖借此鍛造他的團隊。

好幾年前，他在京郊懷柔租下500畝荒山，建造成CS基地，可以進行巷戰(zhàn)、野戰(zhàn)、攀巖、射擊、走橫木等各項軍事游戲。360發(fā)展到1000人前，所有員工入職時必須前往操練。剛上場，看見“敵人”心慌手抖基本打不中。摸爬滾打慣了慢慢穩(wěn)住，等到學會先開一槍分散對方注意力，再一擊即中，才能跟隨周鴻去打天下。

先開槍再瞄準，先通殺再找路，這一戰(zhàn)術貫穿了周鴻從3721到360的十年商戰(zhàn)史。當行業(yè)競爭進入膠著狀態(tài)或預備闖入一片新市場，先弄出點大動靜來破局的永遠是他。

中國互聯(lián)網最大的失敗者

他曾經年少得志。今天的互聯(lián)網三大巨頭—騰訊、百度、阿里巴巴長成之前，他就帶著3721開中文搜索風氣之先：通過插件進入用戶電腦，在地址欄輸入關鍵字就可以直達網站，另有專門頁面出現(xiàn)搜索排名。當時很多企業(yè)都選擇3721自我推廣，把中文實名印在名片上是常見現(xiàn)象。2001年3721已成為中國第一家盈利的搜索公司，流量、營收、用戶覆蓋度均遠超百度。2003年底以1.2億美金被雅虎中國收購，周鴻名動一時。

現(xiàn)在大家知道，這是一個錯誤的決策，且是一系列錯誤決策的開端。當時李彥宏尚未力推競價排名，百度搜霸先開始用刪除3721插件的方式搶奪地址欄進而搶奪流量，感覺到威脅的3721遂與之打起了互相卸載與反卸載的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技術上3721贏了，周鴻親手設計的程序能把百度刪得干干凈凈而自己巋然不動，甚至用戶想刪都刪不了。但戰(zhàn)局最終逆轉：百度不得不提高搜索體驗以留住用戶，在技術和產品上下足苦功。3721卻因為強制捆綁、無法卸載，獲封“史上最強流氓軟件”并逐漸消亡，周鴻本人也被諷刺地尊為”流氓軟件之父”。

這不是什么輝煌歷史。他是先放了槍，但沒瞄準，反而火力太猛殺敵一百自損三千，把自己干掉了。周鴻為此頂了若干年罵名，離開雅虎，淡出互聯(lián)網一線陣容，自比”中國互聯(lián)網最大的失敗者”，”比史玉柱還失敗”。

如果說史玉柱背的是2個多億欠債，壓在周鴻身上的就是名譽債、尊嚴債。在投資圈里打了一個滾的他重回創(chuàng)業(yè)者陣營，求的不是財富，而是一個翻盤的機會。他成功了，而且成功得很顛覆：從革自己的命開始。

用戶原教旨主義

有人把360的“發(fā)家史”總結為“革流氓軟件的命，造收費軟件的反”。這話沒錯，但還不夠。橫空出世的“360安全衛(wèi)士”，第一個滅掉的正是同胞兄弟雅虎助手（原3721）。

“我反對流氓軟件，因為所有流氓軟件都號稱是我的學生。我的出發(fā)點很簡單，就是把他們都給滅了，大家都別玩了。”周鴻曾這樣對媒體吐露心跡。這是一記對一個龐大地下行業(yè)、雅虎中國、阿里巴巴和過去的自己的“通殺”，其結果是不少惡意客戶端軟件在這輪風暴中銷聲匿跡。周鴻一舉得罪了所有“門徒”、與馬云反目，如此誠意，幫他重建了信用、贏回了用戶。

嘗到甜頭的周鴻開始徹底吸取3721傷害用戶體驗的教訓，不惜矯枉過正，扛起“用戶利益至上”的大旗，言必稱用戶，內部供奉“拜用戶教”，把“為人民服務”高懸墻上。在這種“用戶原教旨主義”指導下，祭出“免費”大旗在安全行業(yè)巨頭瑞星、金山眼皮子底下攻城略地，將一次次與百度、騰訊、金山的互砍、口水仗扭轉成自我營銷與理念傳播的契機，都是典型的周鴻風格，但“都是為了用戶”也都有用戶支持。

與3721時代不同的是，攻防御敵的同時，周鴻在360海量用戶基礎上迅速構筑起了以瀏覽器導航廣告為核心的獨創(chuàng)商業(yè)模式，兼顧了永久免費和用戶體驗。影響3億中國網民、持續(xù)盈利、開放平臺，周鴻的故事很得華爾街認可，獲贊為”互聯(lián)網的中國模式”。

兇悍與溫情的兩極

2011是美國中概股的多事之年。做空機構渾水的四次“獵殺”一度令江南春的分眾傳媒一夜蒸發(fā)十余億深陷被動，360也與另一做空機構香櫞狹路相逢、五次交鋒。2月23日發(fā)布的四季度財報及第一份年報表明，360的營收、凈利均超出預期大幅上漲，用戶數(shù)超過了4億，市場占有率高達93.8%，足見所受影響甚微。

3月30日，上市一周年紀念日即將到來，周鴻卻不打算張羅任何慶祝活動，游戲平臺、網購推薦、視頻搜索，他有太多的事要去做。上市讓他對自己和追隨自己多年的老兄弟們有了交待，但這遲來的交待是序幕而不是高潮。希望與同時期創(chuàng)業(yè)的馬化騰、李彥宏、馬云平起平坐，他從不掩飾這一點，也不試圖去粉飾過去的污點。

很多人不知道，在360的股份中，周鴻所占比例并不高。一半給了投資人，另四分之一分給業(yè)務骨干，包括一些已經離開360甚至投身到對手陣營里的老員工。如此看來，他是個念舊的人。他的唱片架展露出他柔軟的一面：劉文正、鄧麗君、魯賓斯坦演奏的肖邦、帕爾曼的勃拉姆斯，一水兒的浪漫靜美。

能聽出黑膠與CD聲音鮮活度的差別，說明他心細如絲。而他檢視托朋友從世界各地淘來老式唱機、喇叭、功率放大器們的樣子，讓我聯(lián)想到他如何摩挲槍支。如果把槍和音響都視作工具，他同時是這兩種代表兇悍、溫情兩極的工具發(fā)燒友。如果將軟件也視作工具，他的事業(yè)一直在這兩極之間尋求平衡。

有人說360=110+250，周鴻就是一個專做110的“二百五”，得罪敵人、得罪同行、得罪一切可以得罪的力量。這種一根筋如果在3721時代還是書生氣認死理，到了360已更多是商業(yè)謀略和膽識。

已至不惑之年的周鴻自言這些年講話更謹慎了，做事情也更講究策略，但不甘穩(wěn)健、憎惡壟斷的本質沒有變，還是樂于去做別人不敢做、少數(shù)派的事?！氨晃以彝攵隋?、恨我的大有人在，但所有的游戲、電商公司都在跟我合作，因為360是一個真正開放的平臺，愿意把他們的好產品推薦給用戶。我從來不謀求把別人都干掉，自己打造一個帝國，相反在行業(yè)里我一直扮演打破壟斷、推動創(chuàng)新的角色。我特別樂意接受‘二百五’這個封號，正是因為有我們這些‘二百五’，才迫使行業(yè)巨頭騰訊、百度不得不走向開放，從過去消滅創(chuàng)業(yè)公司到今天投資創(chuàng)業(yè)公司。我敢說如果沒有360，中國的互聯(lián)網行業(yè)就不是今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