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代筆記小說的最大特點是市井化,向通俗小說靠攏。這在宋代已見端倪,到明中后期就尤為突出?!倍鳌垜岬摹抖膨_新書》,全書以淺近文言寫成,揭穿了形形色色之騙局,暴露了當時社會之世風,描繪了底層社會之眾生,并教導廣大市民如何識破騙局,避免上當。它實乃明代筆記小說市井化的突出例證。
關鍵詞:《杜騙新書》;筆記小說;市井化;
“明代筆記小說的最大特點是市井化,向通俗小說靠攏。這在宋代已見端倪,到明中后期就尤為突出?!倍鳌垜岬摹抖膨_新書》,全書以淺近文言寫成,揭穿了形形色色之騙局,暴露了當時社會之世風,描繪了底層社會之眾生,并教導廣大市民如何識破騙局,避免上當。它實乃明代筆記小說市井化的突出例證。
一
通過《杜騙新書》,我們可以看出明代筆記小說市井化的特征:
1、思想內(nèi)容的世俗化
明以前的文言小說,實是文人小說,作者是文化修養(yǎng)較高的士大夫,多反映文人士大夫的思想情趣,所寫也大都是歷史瑣聞或文人韻事,雖某些作品的題材或原型也來自民間傳說或“說話”,偶爾涉及下層平民,但經(jīng)過士大夫文人的再創(chuàng)造,即使還保留民間文學的某些色彩,卻已經(jīng)打上了文人作家的印記,書卷氣較濃,雅化傾向較明顯。到了明中葉,商品經(jīng)濟逐漸繁榮,市民階層廣泛擴大。文人與商人的關系開始密切,商業(yè)對文藝的影響愈發(fā)明顯,文人的文學觀念和文化意識發(fā)生變化,為廣大市民創(chuàng)作符合市民受眾文化水平和審美情趣的通俗文藝成為風氣。于是各種身份的普通市民,紛紛走進包括筆記體在內(nèi)的文言小說中,并做起了主人公,這就使筆記小說民間傳說的分量明顯加大,思想內(nèi)容逐漸世俗化。
明·張應俞的《杜騙新書》,首萬歷四十五年 (1617)熊振驥序。此序交代了本書的創(chuàng)作意圖:“今之時,去古既遠,俗之壞,作偽日滋”,“目擊偽俗,擬破百憂之城,乃搜剔見聞,漁獵遠近,民情世故之備書,發(fā)慝伏如指諸掌上,奸心盜行之畢述,鉤深隱若了在目中”,“是集之作,非云小補。揭季世之偽芽,清其萌蘗;發(fā)奸人之膽魄,密為關防。使居家之長者,執(zhí)此以啟兒孫,不落巨奸之股掌;即壯游少年,守此以防奸宄,豈入老棍之牢籠。任他機變千般巧,不越徯囊一卷書。故名曰‘江湖奇聞’,志末世之弊竇也;曰‘杜騙新書’,示救世之良策也”。雖云“杜撰”,實為晚明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寫照?!昂芮宄?,作者寫騙是為了暴露世風,揭穿騙術,教人防騙。這在當時是有極強的現(xiàn)實意義的?!盵2]
2、題材的市井化
為了創(chuàng)作出符合市民受眾文化水平和審美情趣的通俗文藝,文人自覺探尋市井化的題材?!抖膨_新書》,其全稱是《江湖歷覽杜騙新書》,作者搜羅當時社會形形色色的騙局,并把它們分為二十四類。作者以騙局為內(nèi)容,刻意描繪,一一展示。市井中的惡棍、無賴、娼妓、嫖客、牙婆、僧道、尼姑、太監(jiān)、官吏,蕓蕓眾生,廣設騙局,手段狡詐,稍作點染,世情畢現(xiàn)。作者旨在“杜騙”,故行騙過程敘說詳盡,少則三五百字,多則上千字,故事曲折,引人入勝。此書描寫的行騙者和受騙者,大都是社會底層人物。其講述故事,評判對錯,多立足于商人,每于文中點明“商者可以鑒此”,“錄之以示為商者”,“吾愿為商者,處終如謹始可也”。題材的市井化,體現(xiàn)了文人觀察與反映現(xiàn)實之視角的轉(zhuǎn)變。筆記小說受市民審美情趣的影響,不再滿足簡略記事或截取片斷以品其韻味,情節(jié)趨于曲折,結(jié)構(gòu)更為嚴密,這是反映了明代筆記小說受通俗小說的影響,并向通俗小說學習與靠攏。
3、語言的通俗化
伴隨思想內(nèi)容和題材的市井化,明代筆記小說語言淺近,間雜口語方言,通俗易懂。明·張應俞的《杜騙新書》,全書以淺近文言寫成,文白相雜,雅俗共賞,傳播度廣。例如,“及午后,換錢者到,問傍人曰:‘我桌廚那里去 ?’眾合答曰:‘你叫木匠拿去修,匠還說你吝嗇,何不再做新的乃修此破物。彼已負去修矣?!瘬Q錢者曰:‘我并未叫匠來此是光棍脫去?!毖赝径L問,見空僻處桌廚剖破,錢無一文,悵恨而歸?!盵3]其語言之通俗可見一斑。
二
明代筆記小說市井化,其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啟蒙哲學思潮的滲透。明代中葉,隨著資本主義萌芽的產(chǎn)生,商品經(jīng)濟的繁榮,程朱理學失去其賴以滋養(yǎng)的空間,傳統(tǒng)道統(tǒng)觀念引起士子們的懷疑與否定,思想文化領域活躍起來,啟蒙哲學思潮漸趨盛行。先后出現(xiàn)王守仁、王艮、何心隱、李贄等人,掀起了一股追求個性解放和浪漫精神的啟蒙主義思潮。徐渭、湯顯祖、馮夢龍、凌濛初、公安三袁等都是受此思潮影響涌現(xiàn)的杰出人物。啟蒙思潮對文學的影響,不僅促進了白話小說、戲劇等通俗文學的繁榮,也使歷來文人士大夫視為專利的文言小說發(fā)生變化,其視角面向市井,擴大了題材領域,語言也趨于通俗。
其次,市井世俗觀念的影響。葉盛《水東日記》卷二十一曰:“今書坊相傳,射利之徒,偽為小說雜事,農(nóng)工商販抄寫繪畫,家畜而人有之,癡文婦,尤所酷好?!边@反映了明代小說的讀者群主要在市民階層。明中葉以后,城市人口迅速增長,市民階層日益壯大。一方面,廣大市民的生活和思想需要在文學中得到反映;另一方面,進入市井的讀書人和本身就出身市井的讀書人,與市井商人的關系日益密切,受他們世俗觀念的影響,讀書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染上了一層世俗色彩。
李贄說:“市井小人,身履是事,口便說是事,作生意者但說生意,力田作者但說力田。鑿鑿有味,真有德之言,令人聽之忘厭倦矣。”[4]晚明社會呈現(xiàn)出來的頹風,不僅有“色”,還有“貪”。金錢地位提升,物質(zhì)享受從而成為民眾的普遍追求,故市井商人及其生活瑣事進入了文人視野。于是當時社會便出現(xiàn)了一部暴露世風、揭穿騙術、教人防騙的《杜騙新書》。
此外,新的文學批評思想和通俗文藝的繁榮都促使明代筆記小說往市井化方向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