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卡洛斯·富恩特斯的一天這樣度過:清晨8點半開始寫作,直到中午12點半,下午讀書,晚上散步。每天四小時的寫作其實類似速記,是對前一天傍晚散步時,腦海中所創(chuàng)作情節(jié)的摹寫。他散步即創(chuàng)作,第二天寫七八頁,不會多也不會少。
卡洛斯·富恩特斯逝于墨西哥城,給自己漫長而豐沛的一生畫上休止符,也留下無盡遺憾。拉美文學爆炸時期的“四大天王”中,除早逝的科塔薩爾外,馬爾克斯與略薩的文學成就先后得到諾貝爾獎的肯定,唯一得享長壽而又失意諾獎的就是這位成名最早,先后提攜、幫助過前者的墨西哥人。
卡洛斯·富恩特斯出生在一個上流家庭,父親是墨西哥職業(yè)外交官,穿梭于駐外使館。所以,富恩特斯于1928年11月出生在巴拿馬城,他的父親當時在那里工作。富恩特斯的童年時光多數隨父親在漂泊中度過。
對遙遠祖國的眷戀,會讓一個人更愛她。獨特的成長經歷成就了富恩特斯,也使他對祖國的了解始終存有隔膜。但墨西哥是他作品中永恒的母題,西班牙語則流淌在其血液中。富恩特斯曾說,自己從小就講英語,但做夢時卻是用西班牙語。
父親帶著一家人于1936年到美國履任,當時富恩特斯年僅8歲。美國的電影、音樂、文學令他神往?!豆駝P恩》上映后,富恩特斯隨家人觀看了這部影片,大為震撼。他后來的代表作之一《阿特米奧·克魯斯之死》,就深受該片影響。
富恩特斯差一點就融入了美國生活。但在1938年,墨西哥政府執(zhí)行石油國有化政策,將歐美石油公司悉數趕走。這在美國引發(fā)軒然大波,輿論咒罵墨西哥人搶走了美國人的油井,富恩特斯在學校遭到仇視。他這才明白,自己是墨西哥人,而非美國人。
后來被問到為何選擇用西班牙語寫作時,富恩特斯說英語文學不缺優(yōu)秀作家,西班牙語文學則更需要他的貢獻。其實,這一選擇并不輕松,而是充滿了痛苦與屈辱。同時,這樣的遭際也成就了他特立獨行的性格,更成就他獨特的寫作風格。
16歲那年,富恩特斯隨父母回到墨西哥。童年時聽過的故事在心中激蕩,從而萌生難以遏制的創(chuàng)作欲望,決心成為作家。父母則告訴他,在今日之墨西哥,以作家為職業(yè)會被餓死。富恩特斯仍毫不動搖,還去請教大詩人阿方索·雷耶斯。后者告訴他,墨西哥人看重人的背景,如沒有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只是個作家,一個人就像缺了把手的滾燙水杯,沒人愿意抓起來。
富恩特斯這才聽從父母的建議修讀法學,但只是為了得到體面的工作和身份,其夢想仍是當作家。獲得學位后,他循父親的腳步成為一名外交人員,一邊工作,一邊抽空寫作。當然,他絲毫未耽擱另一個嗜好:與上流名媛交往,四處留情。
經多年不懈努力,富恩特斯在1954年出版了第一部短篇小說集《戴假面的日子》,試圖以文學的形式再現(xiàn)墨西哥古老文化。1958年,他出版了代表作和第一部長篇小說《最明凈的地區(qū)》,一舉奠定文壇美譽。富恩特斯隨即辭去工作,專事寫作。
此后,他結識了加西亞·馬爾克斯、巴爾加斯·略薩和胡里奧·科塔薩爾等拉美作家,聯(lián)手締造出拉美文學歷史高峰。
富恩特斯的影響力不限于文學,他是一位關心政治的作家,對墨西哥和美洲政治問題不吝發(fā)表言論和批評,且被視為美洲著名的左派文學家。可他實際是一位理想主義者,視政治標簽為糞土,只堅持對基本人權和正義的尊重。
富恩特斯曾前往哈瓦那,近距離觀察卡斯特羅治下的新古巴。與當時的許多拉美作家一樣,他最初盛贊古巴革命,并為此發(fā)表大量文章。但當他發(fā)現(xiàn)古巴政府日益顯現(xiàn)出專制色彩時,立馬轉向批評卡斯特羅。
與富恩特斯在世界范圍內的聲譽相反,他在墨西哥國內屢遭撻伐。有文學批評家發(fā)表文章,譏諷富恩特斯常年旅居歐美,無法真正了解墨西哥,而他在批評祖國時常將問題簡單化,觀點有失輕佻;甚至有人說他的作品把墨西哥當噱頭,以博取在海外的影響力。
富恩特斯的私生活,也成為批評者的靶子。
他談吐不俗,風流倜儻,是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在文學圈、藝術圈留下不少羅曼史。他的兩任妻子麗塔·瑪塞多和西爾維亞·雷姆斯都是墨西哥美麗與知性的代表。他廣為人知的情人亦不少,最著名者當屬享譽好萊塢的瓊·塞貝格。富恩特斯視其為女神,還曾寫下《狄安娜,孤獨的女獵手》,以紀念這段感情。
關于生死,富恩特斯有自己不同的看法。他曾經在散文集《我相信》中表示:“靈魂不死,它只是轉移?!备欢魈厮沟撵`魂或許已轉入其作品,因被閱讀而獲永生。
作者為北京大學西班牙語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