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周期下行或上行區(qū)間的后半段,往往伴隨著有關經濟長期趨勢是否會改變的質疑。比如,最近一輪通脹始于2010年底, 隨著緊縮政策執(zhí)行力度的增加,實體經濟中融資成本上升,流動性趨于緊張,需求增速回落。加之房地產市場與股市的低迷表現,對中國經濟短期硬著陸或長期增速大幅放緩的悲觀論調近來不絕于耳。
今年一季度GDP數據低于市場平均預期,顯示經濟增長尚未明顯反彈。雖然自去年底以來,支持內需的政策陸續(xù)出臺,但此次調整多是微調,在政策工具選擇上也更審慎,因此很難做到立竿見影。這使得更多人擔心,中國經濟增速是否已現拐點,長期增長潛力下降,政府政策對經濟的影響力衰減。
此時判斷經濟增速放緩究竟是周期性,還是趨勢性拐點已臨,對政策制定與投資決策都具有重要意義。
從長期來看,實際GDP增速很難返回兩位數。原因是我國所處的國際和國內環(huán)境都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外需不僅受到了金融危機的影響,在危機結束后也屢現疲態(tài),且主要發(fā)達經濟體的經濟政策難以有效刺激需求快速復蘇,并在中長期快速增長。從內需來看,東中部地區(qū)的城市化程度大幅提高,房地產市場似乎很難重現過去十年間的繁榮景象。
過去三年多里,我國經濟增長方式已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內需取代外需成為增長原動力,而從投資向消費轉型的結構調整仍在繼續(xù)。在此過程中,更難判斷經濟增長減速的原因是長期增長潛力的下降,還是經濟周期與短期政策的作用。但綜合分析近期經濟信號以及我國未來經濟結構調整的需要,我們認為經濟增長的長期趨勢性水平應超過8%。
去年我國經濟增長放緩主要是主動調整政策和抑制通脹的結果,但今年一季度出現了企業(yè)利潤下降,局部勞動力市場供大于求,以及生產價格指數連續(xù)下降。這些滯后型經濟指標惡化的現象都表明:首先,短期經濟增長的穩(wěn)定性出現一定風險; 其次,如果目前GDP增速在8%左右,這說明我國潛在增長速度應高于該水平;所以,近期宏觀經濟政策應該盡快轉向寬松,為需求增長的恢復提供有效支持。
中長期來看,我國經濟逐漸向內需驅動型轉化,且仍可支持較高的投資增速。一些重要領域內的投資將提高經濟運行的整體效率,并為下一次生產效率大幅提高和消費的快速增長做準備。在未來的5年-10年中,我們認為中國將逐漸形成 “東部-中部-西部”梯度式發(fā)展的雁型模式,對西部地區(qū)城市化、城際與城市交通、清潔能源機制、水電煤氣行業(yè)增效、環(huán)境污染治理、農業(yè)現代化等領域的投資將有利于促進經濟結構的轉型,是合理的選擇。
雁型模式最早出現于上世紀70年代,隨著日本勞動力與土地成本上升,各大企業(yè)紛紛選擇將研發(fā)與高端制造等重要部門留在日本本土,而逐漸將價值鏈下方的生產部門轉移到“亞洲四小龍”,將最底端的生產裝配轉移到 “亞洲四小虎”。這種雁頭帶領雁翅,拉動雁尾的跨國生產組織形式被稱為雁型模式。
如今,我國也面臨著相似的轉型機遇:發(fā)揮一級城市的人才與市場的優(yōu)勢,擴大沿海技術開發(fā)區(qū)的產業(yè)集聚效應,并將成熟產業(yè)轉移到中西部地區(qū)。和以龐大的海運物流系統為支撐的“東亞雁型結構”相比,我國內部梯度發(fā)展的競爭優(yōu)勢在于內需巨大,生產與研發(fā)中心相對集中,從而在國際能源價格高企、產品更新頻繁的新環(huán)境中可以更高效地利用資金、勞動力和人力資本,適應市場需求的變化。
而從目前周期來看,政府有條件在通脹下行時對經濟政策進行調整,穩(wěn)定對經濟增長的預期。由于實體經濟中的流動性自去年中期以來一直較緊,需求變弱,通脹應處于下行通道中。經濟政策的放松和適當調整應不會為經濟體帶來直接的通脹威脅,也與今年7.5%的GDP增長目標不相矛盾。
股市正在等待政府釋放出降息、降準等明確的政策轉向信號。應該承認,政府已經開始更加積極地促進需求增長,適當鼓勵投資,特別是對其他行業(yè)引領作用較強的投資項目。過去三年中,我國基礎設施建設主要集中在鐵路、公路和機場方面。高鐵有效提高了城際交通效率,但大中城市的城市交通設施相對落后,設計理念陳舊,抑制了當前的消費潛力和未來經濟的整體運行效率。
城市交通可吸收更多公共投資,亦能帶動私人部門的投資和消費,社會回報潛力巨大。這種既有利于消除增長的短期不確定性、創(chuàng)造就業(yè),也有利于雁型模式形成的投資,何樂而不為呢?
作者為摩根士丹利大中華區(qū)首席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