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十個長而尖的紅指甲,畫出了汪太太的“提綱”。說到狐貍精大概人人會意,可是要畫出其神韻卻頗不容易,不過明朝小說《封神演義》里蘇妲己被處死前的一段描寫,估計正對男人心目中的狐貍精形象:
“話說妲己縛綁在轅門外,跪在塵埃,恍然是一塊美玉無瑕,嬌花軟語,臉襯朝霞;轉(zhuǎn)秋波無限風情,頓歌喉百般嫵媚……那軍士見妲己美貌,已自有十分憐惜,再加他嬌滴滴,叫了幾聲將軍長,將軍短。便把這些軍士,叫得骨軟筋酥,口呆目瞪,軟癡癡作一堆麻,酥酥成一塊,莫能動履?!?/p>
在明朝人眼中,蘇妲己是一個媚人、惑主、禍國的九尾狐,但是康笑菲博士在《說狐》這本書里告訴我們,在漢代的文獻里,九尾狐是吉祥的征兆。據(jù)成書于西漢的儒家經(jīng)典《禮記》所載,九尾狐在死去時會將頭朝向其出生的巢穴,可見其不忘本,是仁德的典范。
不但有著顛覆性的改變,中國的狐仙信仰還模糊不清。雖然主要以美麗女人的形象留在文學故事里,但是民間信仰中狐精的形象,亦男亦女,亦老亦少。狐精還活躍于各個角落,騷擾住家、旅店和官署中的人。此外狐仙承擔著不同的神職:財神;個人、家庭和靈媒的保護神;娼妓和優(yōu)人的守護者;監(jiān)守官印的大仙;有時是碧霞元君的侍者,有時候是其使者。
古生物學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全境幾乎都有狐貍存在,但是,自中古時代以來,華北地區(qū)的人就相信狐貍具有靈性?,F(xiàn)存的中古狐精傳說,幾乎都以華北為背景。即使到了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狐仙信仰已經(jīng)流傳到中國的其他區(qū)域,但是特別興盛的還是在華北地區(qū)。
中國社會學者李慰祖在20世紀20年代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當時的北京城到處是狐仙。據(jù)說,燕京大學宗教樓西邊有一個小土丘,里面住著一個得道的狐仙,往往在午后一點左右,到土丘附近一個荷花塘去飲水。在圓明園里面,有許多的狐仙,時常化作老人的形狀,到附近的店鋪中買雜物,攜著物品走到燒毀了的殿基下面就不見了。
與本土的研究稍有差異,像本書作者這樣在中國長大,后到海外留學,從事中國文化研究的華人,猶如水陸兩棲的族類,他們學會了用另一種陌生化的眼光來回審自己的母文化。本書的目的是通過狐仙信仰提供一個特別的棱鏡,透過這個棱鏡來再次評估中國宗教的本質(zhì),探索狐精這個角色的社會與文化意義。
本書的資料主要來自筆記、志怪、小說、方志等眾說紛紜的古文獻,同時作者在1997年還到陜北做了一次田野調(diào)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香火鼎盛的現(xiàn)代狐仙就處于一座著名的佛寺里面。狐仙信仰被列入了佛教體系,被稱為金禪老祖,說他曾經(jīng)一世為狐。
這個例子也告訴我們,在傳統(tǒng)上,中國官方雖然把奉祀狐仙的行為,視之為淫祀(意思是非法的,不道德的,不成體統(tǒng)的)。但是事實證明,官方的作為始終是徒勞無功。狐貍作為一個具有靈性的動物,或明或暗顯現(xiàn)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中。
美國評論家溫特頓(Bradley Winterton)說,在美國當今,雖然比不上但是唯一能跟狐仙有一拼的恐怕就是火星人了。狐仙和火星人都有些可怕,也有些迷人之處。這兩種神話傳說中都可能會有性行為,而且一般受教育水平低的人才會牽涉其中。對于沒有儒家功名和哈佛文憑的人來說,被狐仙或者火星人附體或許是一種補償,擁有預言的能力或多或少增加了一個人的社會籌碼。
不管怎樣,狐仙信仰為理解中國的宗教和文化滋養(yǎng)了一塊多重意義的大肥肉,開啟了多種闡釋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