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廣州還是“花城”嗎?

曾大興

“廣州，又名羊城，花城?！睅缀跛薪榻B廣州的工具書、教科書和宣傳片等都這樣講?！盎ǔ恰边@個名稱究竟起于何時，難以詳考，但是有幾件事情值得我們注意。1961年，著名作家秦牧發(fā)表了一篇名叫《花城》的散文，熱情洋溢地介紹當年廣州的“年宵花市”。秦牧被稱為“中國當代散文三大家”之一，他的作品有著廣泛的讀者。1979年，大型文學雜志《花城》在廣州創(chuàng)刊。在20世紀 80年代和90年代初期，這本雜志的發(fā)行量是很可觀的。1981年，“花城出版社”在廣州成立，這家出版社以出版文學類書籍為主，它的發(fā)行量也是很可觀的。一篇文學散文，一本文學雜志，一個文學類出版社，為“花城”這個名字在當代的廣泛而迅速地傳播，起到了任何現(xiàn)代媒體所無法替代的作用。這是文學為城市建立的又一個功勛。

雖然“花城”這個名字起于何時不可詳考，但是可以肯定地說，廣州自古以來就有種花、賣花、買花、贈花、插花、戴花、行花街的習俗，也是源于文學作品的記載。唐、宋、元、明、清以來的詩詞文賦里，描寫廣州花卉的作品多得無法統(tǒng)計。許多著名作家到了廣州，發(fā)現(xiàn)這里的花卉和內(nèi)地不一樣，她是四季常開的，所謂“三冬不雪，四時?；ā薄Ｓ谑撬麄儜阎@詫和欣喜的心情，寫下自己的所見與所感，寄回內(nèi)地與親朋好友分享。由于他們本來就是知名度很高的作家，寫的又是來自嶺南的奇異之事，所以作品很快就傳播開來。唐代著名詩人張籍的《送侯判官赴廣州從軍》一詩寫道：“?；ㄐU草連冬有，行處無家不滿園?！眱删湓?，一句從時間上講，一句從空間上講。時間上講是四季都有，空間上講是無處不多。廣州的花卉具有這樣兩個鮮明的特點，廣州不是“花城”又是什么呢？所以我認為，“花城”這個名稱起于何時雖不可詳考，但是“花城”給人們留下美麗而深刻的印象，應該說是最晚始于唐代。

重溫張籍的這兩句詩，我們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形象概括能力。也就是說，“花城”之所以為“花城”，在時間上講是四季都有，在空間上講是無處不多。可是我們回過頭來看看廣州的現(xiàn)實又如何呢？“四季都有”，這是不會改變的，因為這是大自然對廣州的特別眷顧；而“無處不多”就要大打折扣了，因為我們要想在廣州看到“滿園”的鮮花，一般只有寥寥幾個去處：一個是每年春節(jié)的“迎春花市”，一個是荔灣區(qū)龍溪路的“廣州花卉博覽園”，一個是花都區(qū)新華鎮(zhèn)的“南方花卉交易中心”，一個是市內(nèi)的部分公園，一個是市內(nèi)的個別廣場。

在今天的廣州，擁有“滿園”花卉的人家是十分稀罕的。因為絕大多數(shù)的人家根本就沒有“園子”，哪里會有“滿園”的花？絕大多數(shù)的廣州人都住在“小區(qū)”里?！靶^(qū)”是開發(fā)商做的并且由物業(yè)公司來管理的。他們能夠在“小區(qū)”里栽點樹、鋪點草，已經(jīng)是很有良知，誰能指望他們再種上一點花呢？所以在廣州的“小區(qū)”，鮮花是很少見的。那些愛花的廣州居民，最多只能在自家狹窄的陽臺上擺上幾盆而已，哪里會有“滿園”的感覺？除了上述這些地方，我們就只能在部分人行天橋上，看到一點菊花或者三角梅了，依然沒有“滿園”的感覺。在大大小小的街道兩旁，以及馬路的綠化帶上，我們只能看到綠樹和青草，連鮮花的影子都很難尋覓。在今天的廣州，不僅看花不易，買花也不易。廣州市內(nèi)的花店既少又小。有時候想買一束鮮花送人，你得穿大街走小巷奔波老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花店，才發(fā)現(xiàn)那里擺賣的花實在是寒磣得很，品種少，數(shù)量少，而且還賣得很貴。花店里稀稀拉拉幾個人，買花的少于賣花的。買花的人，除了那些還有一點浪漫情調(diào)的青年情侶，其他的主要是一些去醫(yī)院里看望親友的人?？墒窃诖蟠笮⌒〉尼t(yī)院附近，絕大多數(shù)是沒有花店的。在醫(yī)院附近，有的是藥店，花店十分稀罕。如果偶然在醫(yī)院附近發(fā)現(xiàn)一個花店，人們往往難以抑制內(nèi)心的歡喜和感動：終于碰到一個懂感情的老板了！

所以廣州的居民一般不會去花店買花，而是去菜市場。那里的花要便宜一點，也新鮮一點?？墒遣耸袌霎吘故且粋€賣蔬菜瓜果雞鴨魚肉的地方，一個小小的花店擠在這樣一個亂哄哄、臟兮兮的場所，看上去總有幾分寒磣，一點浪漫的氣息都沒有。

說到這里，讓我們想起清朝人描寫廣州的兩首《竹枝詞》：

看月人誰得月多？灣船齊唱浪花歌?；ㄌ镆黄馊缪盏觅u花人過河。（黃綺云）

四時不斷賣花聲，十月緋桃照眼明。浪說揚州風景好，春光爭及五羊城？（何夢瑤）

在古代的廣州，“賣花女”是街頭的一道亮麗的風景。她們從“花田”（今廣州市海珠區(qū)境內(nèi)）出發(fā)，挑著花擔，趁著如雪的月光渡過珠江河，天亮時到達城里，沿著巷子，“花來”、“花來”聲音清脆地親切叫賣?！罢选钡膹V州市民，聽到她們的聲音，就立刻翻身下床，打開大門，走到街上，從她們的手里接過帶露的鮮花，同時不忘看一眼她們苗條的身材和略帶羞澀的笑靨。“賣花女”和她們的花擔，詩化了廣州四季的早晨，也詩化了廣州人的心情。他們不覺得揚州的風景比廣州好，廣州有四季常開的鮮花和“四時不斷”的“賣花聲”，揚州有嗎？他們通過“四時不斷”的鮮花和“賣花聲”，從內(nèi)心深處認可了自己的城市。

而今天的廣州，可以說是滿城綠色，綠化工作確實做得不錯，但是鮮花很少見到，“賣花女”也消失了她們的身影。所以今天的廣州，實際上是個“綠城”，“花城”只是個虛名而已。而缺少了鮮花和“賣花女”的城市，也就缺少了一分詩意和浪漫。

最近，廣州市政府提出“綠上添花”。按照我們的理解，就是要通過充實“花城”的內(nèi)涵，來恢復“花城”的本色，使“花城”成為詩人和市民心中的真正的“花城”，而不是徒有虛名。應該說，這個決策是很有針對性，也很有戰(zhàn)略眼光的。我們認為，要把廣州培育和建設成為一個世界文化名城，一定要發(fā)揮自身的優(yōu)勢，尤其是要利用好古人留下的無形資產(chǎn)?！盎ǔ恰边@個稱號，就是古人留下的一筆價值連城的無形資產(chǎn)。這個稱號在中國絕無僅有，在世界文化名城中，也只有荷蘭的阿姆斯特丹與法國的巴黎擁有類似的稱號。

廣州要充實“花城”的底蘊，首先必須擴大花卉的種植面積，增加花卉的花色品種，加強花卉的研究，壯大花卉的生產(chǎn)和營銷力量，提高花卉的生產(chǎn)和銷售水平，把花卉這樣一個傳統(tǒng)產(chǎn)業(yè)當作一個現(xiàn)代產(chǎn)業(yè)來做，真正做大、做強、做好，做成廣州市的重點產(chǎn)業(yè)之一。在此基礎(chǔ)上，要用鮮花裝點廣州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座橋梁，每一個小區(qū)，每一個機關(guān)、學校、企業(yè)、醫(yī)院和商店，裝點每一個家庭和每一間辦公室，裝點每一個陽臺和每一個窗口。

“花城百花開，花開朋友來，鮮花伴美酒，歡聚一堂抒情懷。”廣州要改進服務方式，提高服務水平。要用美麗的鮮花迎接來自全國各地和世界各地的新老朋友，讓他們在廣州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觀賞到或者買到自己中意的鮮花。

只有這樣，“花城”才是真正的“花城”，“花城”的美譽才能由中國傳遍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