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網絡流行語能夠反映網絡語境及文化對于當代青年的影響。本文對上海地區(qū)13所高校大學生進行的1300份問卷調查顯示,大學生對網絡流行語的接受態(tài)度有很大差別,對流行語的創(chuàng)新性和交流便利較為認可。資深網民有著更高水平的日常網絡流行語使用,網絡流行語評價態(tài)度對個體使用有很大的提升作用。
【關鍵詞】網絡流行語;高校大學生;態(tài)度;使用行為;資深網民
引言
當代網絡媒體的快速發(fā)展,催生了一個龐大的“網民階層”,網絡作為一個獨立的媒體平臺生成了具有鮮明特色的傳播語境。網絡流行語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語言方式,并且產生了深刻的社會影響。2011年新年伊始,“給力”一詞在中央電視臺閃亮登場,從春晚舞臺到央視新聞,成為全國人民耳熟能詳的新詞匯。網絡流行語不僅從屬于網絡,而且以“風潮”的態(tài)勢輻射到傳統(tǒng)媒體。網絡流行語的使用人群從90后延伸至所有人,它的意義已經不是最初的自娛自樂,而是產生了豐富的社會價值[1]。對于風起云涌的網絡流行語,極有必要從網絡基礎受眾層面進行深入廣泛的調研,以便從文化高度認識網絡流行語的效果。
網絡流行語相關理論及調研文獻
網絡流行語的概念與意義。我國對于網絡流行語的研究是由現(xiàn)象驅動的。《牛津英語大詞典》對流行語的解釋是“時興流行,反復使用,特別和政治或其他組織有關的詞語”。英國流行語研究專家、英國詞典學家E·帕特利奇認為: “流行語是一種時興流行,公眾喜聞樂見的俗語?!本W絡流行語,是由網民創(chuàng)造并傳播,首先在網絡交流中使用的一種媒體語言。它廣泛地出現(xiàn)在聊天IM、網絡社交SNS等各種互聯(lián)網應用場合,代表了一定的互聯(lián)網文化,并滲透到現(xiàn)實生活中,對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產生了一定的影響[2]。網絡語言來源廣泛,多取材于方言俗語、各門外語、縮略語、諧音、誤植,甚至以符號合并以達到象形效果等,具有高度跨界的混合性。通常使用注音文、拼音首字母及其他符號(如“火星文”)。一部分流行語是由網民自創(chuàng)的。另一些流行語并非網民原創(chuàng),而是分為兩種情形:一是由于其所指稱的事件在真實世界中的時效性、影響力而流行起來;二是線下生活中的普通用語經網民刻意地加工渲染及傳播而形成的。這種加工過程也體現(xiàn)了網民傳播“從眾的創(chuàng)新”特征[3]。
網絡流行語的相關研究與調查。對于網絡流行語的研究主要分為現(xiàn)象分析及理論詮釋,而網絡規(guī)范問題成為對策類研究的甄別標志。由于網絡是一個公共信息傳播媒介,因而網絡流行語是全民詞語在網絡虛擬世界中的生長。田宇賀認為全民語言在網絡傳播中的發(fā)展創(chuàng)新催生了網絡流行語[4]。目前國內對于網絡流行語使用行為的研究成果主要涉及網絡詞語的分類、發(fā)展前景、產生原因、規(guī)范化建議等。
程士安在京、穗、滬等地針對大學生的文化價值觀和消費觀進行了系列調查,發(fā)現(xiàn)網絡媒體不僅對傳統(tǒng)媒體、傳統(tǒng)的傳播方式形成了強烈的沖擊,構成了自己特有的文化傳播類型,而且深深影響著社會文化價值觀的變化。調查從“信息的共同性與文化的共同體經驗”和“虛擬失控與現(xiàn)實社會的共存及社會文化地位”等方面檢視網絡媒體出現(xiàn)之后的價值觀變化[5]。
從受眾角度對于網絡流行語的調查研究仍不多見,魏彤儒發(fā)表了2007年河北高校大學生群體流行語調研報告,分析了青年群體社會文化心態(tài)[6]。孫云梅也對華中科技大學校園流行語使用狀況進行了調查,涉及樣本數百份[7]。較為常見的是中國互聯(lián)網絡信息中心CNNIC和艾瑞網等專業(yè)機構進行的行業(yè)調查。高校學術導向的網絡流行語調查需要在樣本數量和覆蓋面上進行擴展,也需要從網絡流行語問題聚焦到當代青年文化認識。
調研設計
網絡流行語的媒介使用水平是有差異的。什么樣的受眾會擁有比其他人更高的網絡流行語偏好·線上認知網絡流行語后的形成態(tài)度是否會影響到線下使用·下面的論證和假設將嘗試解決這兩個問題。
資深網絡用戶假設與測量。網民群體在互聯(lián)網上的長期使用行為符合傳播學AIDA模式(關注、興趣、行動、評價),由于長期處于網絡環(huán)境中,資深網絡用戶體現(xiàn)出更高的媒介依賴,這是建立在文化認同基礎上的[8]。根據CNNIC第29次調查結果,學生群體占網民總數的30%,大學生占其中的很大部分。高校大學生正處于旺盛的學習階段,又面臨著走向社會的預備階段。當一種行為習慣被個體沿襲和固化下來,形成新的網絡“傳統(tǒng)”和“習俗”,網絡流行語的文化效應可能浸潤大學生受眾的思維和價值,而由這個群體所組成的當代青年,會將這種文化傳承到整個社會。網絡流行語出現(xiàn)并流行于網絡上,與網絡使用者資深程度有關[9]。熟悉使用網絡就在潛移默化中參與到網絡流行語的“流行”環(huán)境,并且受到了文化上的感染,因而對于網絡流行語的認可度較高,評價較為正面,最終更有可能將網絡流行語帶入生活,在社會中形成人際間發(fā)布和評論過程。
假設1:資深網絡使用者對于網絡流行語更易接受,從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擁有更高水平的使用率。
通常意義上,衡量一個上網者是否是資深網民,一般會用三個度量。第一個度量是該網民最早接觸上網的時間。最早接觸上網意味著受眾在形成網絡熟識上具有同齡人中的先發(fā)優(yōu)勢,分小學(含更早)、初中、高中、大學四個階段賦值。第二個度量是日均上網時長。日均上網時長表現(xiàn)了大學生的網絡媒介依賴,分為5個不等距時長測量(考慮受訪者能夠且愿意填寫的限度)。第三個度量是網民使用具體網站的數量。將主要網站按類型進行區(qū)分,分為微博類、社區(qū)類、論壇類、博客類和點評類,按照受訪者勾選項目進行賦值,以此描述網民使用網站類型的多寡。此外,補充一個熟悉網絡流行語程度的度量。按照詞語出現(xiàn)頻率的低、中、高,選取三類詞語集,代表網絡流行語難度,以受訪者所選項就高原則賦值。
評價態(tài)度的假設與測量。網絡流行語作為客觀現(xiàn)象存在和發(fā)展著,并且由于微博等社交媒體的蓬勃發(fā)展和網民自發(fā)創(chuàng)造和評論的熱情,無時無刻不在涌現(xiàn)著新的網絡流行語。高校大學生是被網絡流行語裹挾而行,還是主動參與·這涉及受眾是否愿意將網絡流行語從“線上”網絡使用延伸到“線下”社會使用的關鍵[10]。對于當代互聯(lián)網研究的重要命題——網絡文化對現(xiàn)實社會文化的影響,本文以高校大學生為樣本,從網絡流行語角度進行管窺。
假設2:評價態(tài)度。對網絡流行語評價態(tài)度傾向肯定的網民,在日常生活中擁有更高水平的網絡流行語使用率。
評價態(tài)度本身采用了中性的語義,并且將這種中立性帶到測量中嚴格貫徹,先建立了三個度量。首先,接受態(tài)度的度量。以無所謂的中立態(tài)度為中心,5點測量從“排斥”到“偏好”的態(tài)度分布。其次,是否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度量,以“毫無創(chuàng)新”到“有很大創(chuàng)新”的語義值域,進行5點測量。還有意義度量,當問及對于一些來源于社會事件或現(xiàn)象的網絡流行語的看法時,受訪者都能給出明確的態(tài)度傾向(負面、中性、正面),本文對答案賦值時,“無意義(炒作與無聊)”定為1,“無所謂(與我無關)”定為2,“有意義(關注與責任)”定為3。
此外,還有一個度量為交流便利。交流便利是網絡流行語在網絡上流行的一個重要功能[11]。這種扎根于鍵盤屏幕工具表征的文化功能,是否在現(xiàn)實社會口語及文本語言環(huán)境中同樣適用,需要進行測量。設置虛擬變量,“不認同”為0,“認同”為1。
控制變量的測量。在評估高校大學生網絡流行語使用的模型中,也需要考慮一些控制變量的作用。高校大學生群體作為一個特殊群體,其背景情況可能對網絡流行語認知及使用形成干擾,年齡和生活費收入是兩個控制變量。年齡無疑是連續(xù)變量;生活費收入從500元/月以下到2000元/月以上分為5個測量階段賦值。社會經驗也可以作為一個控制變量,以高校大學生參與實習(創(chuàng)業(yè))的介入度進行5點測量賦值。
使用的測量。此次研究的因變量是網絡流行語使用。由于缺乏技術手段測量用戶實際使用網絡流行語的情況,采用受訪者回答問題評估日常生活中使用網絡流行語。以語義值域“從不使用”到“經常使用”實現(xiàn)等分間隔,進行5點測量。雖然記錄的是高校大學生“自我認知”的使用頻率,但是隱含了其認知網絡流行語來源于網絡的前提假設(排除了受訪者可能通過人際溝通了解網絡流行語并日常使用),也隱含了高校大學生對自己使用網絡流行語的意愿。
調查方法與數據分析
調查方法。本調研采取的調查方法是結構化的數據收集,以正式書面的調查問卷形式進行,調查對象被直接告知調查項目的目的。實際調查方法為在2011年5月25日至6月15日對上海市13所知名高校派出調查員進行街頭攔截,主要攔訪地點為校園食堂或教學樓。每所高校固定抽滿100份問卷后結束。整個調查過程中,調研人員僅就個別受訪者的疑問進行識別輔助,并檢查問卷回答的完整性,現(xiàn)場剔除不合格問卷,從而保障問卷調查的效率和有效性。
通過問卷檢查和數據編輯,發(fā)現(xiàn)11份缺失一兩個數據的問卷,以均值替代法處理,共計形成1300份數據完整的問卷,進而采用SPSS15.0進行統(tǒng)計分析。
簡述調查樣本總體情況如下,受訪者女性略多,占54.4%;專業(yè)分布上,理19.5%、工(農醫(yī))37.8%、商18.2%、社科(人文)24.5%;每月生活費800元以下占36.7%,800-1200元為44.2%;有21.5%的受訪者從未有過實習經歷,而經常及一直從事的人數占比為12.2%。
統(tǒng)計結果?;貧w分析中各變量的均值、標準差和相關系數表(略)。簡言之,1300位高校大學生的平均使用頻率為2.74,而標準差為1.03。其中,最早接觸上網時間多為高中(2.93),使用社交網站種類均值達到2.11,每天上網時長的均值為3.21,對網絡流行語熟悉程度均值為中等,但方差較大(標準差=0.72)。對網絡流行語的接受態(tài)度均值為3.01(標準差=0.93),61%的受訪者認為網絡流行語使交流便利,對網絡流行語創(chuàng)新性的均值為3.22,認可網絡流行語意義的均值為2.28。受訪高校大學生年齡均值為20.59(標準差僅為1.20),社會經驗均值為2.31,大學生略顯實踐經驗不足,且方差較大(標準差為1.02),生活費均值為2.80。使用頻率與所有變量的相關系數為統(tǒng)計顯著,而年齡、生活費與其他大多數變量的相關系數并不顯著。
假設1是關于資深網絡用戶特點對網絡流行語使用的影響。由于網絡流行語使用頻率被測量界定為連續(xù)變量,模型I即使用OLS回歸模型評估了四個變量的統(tǒng)計顯著性和回歸系數。這些變量是:何時接觸網絡(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社交網站種類(1-5),每天上網時長(5點測量),以及熟悉流行語程度。
從模型II起加入認知態(tài)度變量:包括接受態(tài)度(5點測量)、創(chuàng)新性(5點測量)、意義變量(3點測量),為了探索交流便利作為認知態(tài)度一個因子的影響,在模型III中加入交流便利虛擬變量。最后,為了確定和評估資深網絡用戶及認知態(tài)度對于網絡流行語使用因變量的影響,加入了三個控制變量,以便測定自變量對于使用因變量的凈效應。
如使用頻率的OLS回歸分析的系數表(見表一)所示,模型I顯示資深網民變量與使用頻率正相關,均呈統(tǒng)計顯著。上網時長的非標準化系數為0.228;熟悉流行語程度變量,非標準化系數為0.264,其對使用頻率的正相關性高于最早接觸和社交網站種類。
模型II加入評價態(tài)度變量,仍然顯示出資深網民變量通過統(tǒng)計顯著性檢驗,說明資深網民和評價態(tài)度都對網絡流行語使用有著獨立和直接的影響。這為兩項理論假設提供了有力的支持。模型已解釋方差R2大幅上升到0.34,說明具有更好的整體擬合效果。接受態(tài)度變量的非標準化系數為0.21,統(tǒng)計顯著。創(chuàng)新評價的非標準化系數為0.329,統(tǒng)計顯著。隨著用戶對網絡流行語創(chuàng)新評價每提高一個層次,其流行語使用就會增長0.329。意義變量的非標準化系數也達到0.21,統(tǒng)計顯著。評價態(tài)度變量對于流行語使用的正相關貢獻高于資深網民變量。
表1 從使用頻率的OLS回歸分析中估計的系數
*,P<0.05,單邊檢驗;**,P<0.01單邊檢驗。
模型III加入交流便利變量,其操作性定義本身與使用變量有密切關系。非標準系數為0.709,由于其本身為虛擬變量,是否認同網絡流行語帶來交流便利,會導致流行語使用層級變化0.709。
因篇幅限制,本文略去了加入控制變量后的OLS模型,年齡、社會經驗和生活費在回歸中與使用頻率均不構成統(tǒng)計顯著(P<0.05),且不影響模型III系數。說明本文研究的控制變量均不構成對主要假設檢驗過程的影響。
討論與結論
本文依循傳播學“媒介—態(tài)度—使用”的理論模型,分析網絡流行語傳播過程的途徑,在調查可及的范圍內,可以建立新的傳播模型。研究發(fā)現(xiàn),上海高校大學生熟練運用網絡媒體使用行為,并初步建立了個人對于網絡流行語的評價態(tài)度,參與營造了將網絡流行語向現(xiàn)實社會轉移使用的文化形成過程。大學生較早地形成了上網習慣,每天都有較高時長的網絡媒體依賴,熟練地訪問多種社交網絡媒體,作為資深網絡使用者就會提升網絡流行語的熟悉、認知、評價和使用。而網絡流行語評價態(tài)度從一般看法、創(chuàng)新評價、意義到交流便利的提升,都將導致網絡流行語在現(xiàn)實生活中使用層次的提高。簡而言之,大學生的網絡媒體使用習慣、網絡流行語評價態(tài)度對于其日常使用有重要的推動作用。
這個結論使我們對于大學生所受網絡文化影響有了新的認識。長期以來,研究者在解釋青年價值觀和文化時都在強調教育(學校)和社會(環(huán)境)因素[12],而由于新媒體的迅猛發(fā)展,以微博、社區(qū)和論壇為代表的社交媒體已經成為當代高校大學生的主要網絡生活空間。新聞、娛樂、社會、教育等資訊都來源于網絡,大學生可以在社交媒體上交流互動,因而以網絡流行語為代表的網絡文化就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們的行為[11]。這意味著,如果國家和高校希望在當代大學生的價值觀塑造上取得進步,就必須投入精力將德政方針及優(yōu)秀傳統(tǒng)轉化為網民認可的流行語,并且大力整治社會丑惡現(xiàn)象,從源頭上控制意見型流行語,還需要對庸俗化(娛樂至死)的部分流行語進行社會土壤的改造,提升大學生求知和審美的水平,提升大學生熱愛祖國、勇于擔當和服務社會的責任。
高校大學生作為一般社會群體,對于網絡流行語的現(xiàn)實社會使用,與對于網絡流行語文化層面的認可,應是高度相關的。這種文化認同可以體現(xiàn)在大學生對于使用流行語的網絡“自己人”的崇拜上,對于網絡流行語創(chuàng)新能力的評價上,對于網絡流行語社會意義的價值判斷上。高校大學生的社交媒體使用行為存在引領未來社會的文化以及商業(yè)潮流的可能。
(本文受到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1BXW028和上海哲社基金項目2011FXW002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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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復旦大學新聞傳播學流動站在職博士后,華東理工大學藝術設計與傳媒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
編校: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