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道教經(jīng)籍在十九世紀英語世界的譯介與傳播

〔摘要〕 1812年，英國傳教士馬禮遜選譯《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拉開了中國道教經(jīng)籍在英語世界譯介的序幕。1868年，《道德經(jīng)》首個英文譯本誕生，1881年，首個《南華真經(jīng)》英譯本出版，19世紀英語世界譯介道教經(jīng)籍近20種，涌現(xiàn)出湛約翰、巴爾福、理雅各、翟理斯、卡魯斯等一批享譽世界的道教經(jīng)籍譯介名家。到19世紀末，英國成為繼法國之后西方道教經(jīng)籍譯介與傳播的又一重鎮(zhèn)。本文系統(tǒng)梳理中國道教經(jīng)籍在19世紀英語世界的譯介與傳播情況。

〔關鍵詞〕 中國道教經(jīng)籍；譯介；傳播；十九世紀；英語世界

〔中圖分類號〕B9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769（2012）03－0148－06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西部項目“中國道教經(jīng)籍的譯介與傳播研究”（11XZJ008)

〔作者簡介〕俞森林，四川大學道教與宗教文化研究所博士研究生，西南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四川成都 610031。

一、背景回顧：19世紀前道教經(jīng)籍在西方的譯介

中西交流歷史悠久。早至中國漢朝和歐洲羅馬帝國時期，往來于絲綢之路上的商旅架起了中西交流第一座橋梁，他們把有關歐洲的信息帶至中國，又把有關中國的信息帶回歐洲。但直到15世紀前，西方對中國的認識與了解還停留在《馬可·波羅游記》所勾勒的粗略輪廓之中，對于西方人來說，此時的中國只是一個威尼斯商人眼里物質(zhì)層面的中國，對包括儒釋道等文化層面的中國幾乎一無所知。

隨著新航路的開辟，一批批歐洲傳教士紛紛東來。他們最初來華的主要目的是在中國傳播福音，讓盡可能多的中國人信奉天主教，而研究中國文化，譯介中國經(jīng)籍只是成就其傳教事業(yè)的一種手段而已。為了傳教需要，以利瑪竇為代表的耶穌會士充分體認到儒家在中國占統(tǒng)治地位的歷史與現(xiàn)實，采取“合儒”策略。利瑪竇去世后，始于17世紀上半葉，發(fā)生了圍繞中國人敬孔與祭祖這個“禮儀”問題是否屬于宗教以及Deus譯為中文時應為“上帝”還是“天主”的“禮儀之爭”。爭辯雙方紛紛在中國儒家典籍中尋找依據(jù)，為自己的立場辯護。中國的儒教因此被“捧上了天”，道教則與佛教一樣“受到冷遇”〔1〕，甚至被視為迷信、多神教和偶像崇拜而加以貶斥。因此，在19世紀之前，西方所譯介的中國經(jīng)籍以儒家經(jīng)典為主，對中國道教經(jīng)籍的譯介，除了極少的《道德經(jīng)》譯本之外，幾近空白。

據(jù)載，比利時耶穌會士衛(wèi)方濟（Francois Noel，1651-1729）曾于17世紀將《道德經(jīng)》譯成拉丁文。費賴之（Loius Aloys Pfister, 1833-1891）《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中所列衛(wèi)方濟著作中言及衛(wèi)方濟曾翻譯《道德經(jīng)》，“宋君榮神甫所譯《唐書》注有云：‘老子所撰《道德經(jīng)》，衛(wèi)方濟神甫曾有譯文，當時曾將譯文寄回法國”?！?〕但費賴之未提及該譯稿寄送法國之后的去向。這當是現(xiàn)今可考最早的《道德經(jīng)》西文譯本。

進入18世紀，法國耶穌會士傅圣澤（Jean-Francois Foucquet，1663-1740）曾翻譯《道德經(jīng)》。費賴之《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所列傅圣澤著作的第四種即為其翻譯的《道德經(jīng)評注》?！?〕據(jù)理雅各考證，他所見到的最早《道德經(jīng)》西文譯本是倫敦印度事務局（the India Office）所藏的一件《道德經(jīng)》拉丁文譯稿〔4〕（關于該譯稿的收藏處，莊延齡《中國宗教研究》中說，此手稿藏于皇家學會圖書館（Library of the Royal Society），而不是印度事務局，與理雅各所言有出入〔5〕）。譯稿由時任皇家學會（the Royal Society）會員的馬修·雷珀（Matthew Raper）從一位名叫格拉蒙特（P. de Grammont）的前耶穌會士處得到，于1788年1月10日帶回英國并呈交皇家學會。關于其譯者，莊延齡（Edward Harper Parker）推測，譯本可能出自前耶穌會士傅圣澤之手。〔6〕譯者翻譯《道德經(jīng)》的主要目的是要證明古代中國人亦知曉三位一體及上帝化身之奧秘。至于該譯本的譯者如何詮釋該章，理雅各未作進一步說明。莊延齡推測，伏爾泰（Voltaire）對中國道教的批評與指責就是以此譯本獲得的有限知識為基礎的?！?〕18世紀末還有德國神父格拉蒙特的拉丁文譯本。

上述三個譯本是19世紀前歐洲最早的道教經(jīng)籍譯本，均出自傳教士之手。他們大多傾向于從中國的經(jīng)典文獻中尋找基督福音曾經(jīng)來華的蛛絲馬跡，并以此來證明基督教普適性。雷慕沙云：“諸教師中最盼在中國文字中發(fā)現(xiàn)基督教之秘跡者，莫逾傅圣澤，彼謂其?；笾畼O至于迷亂。不特以中國諸經(jīng)中載有明白預言，而且以為有時在其中發(fā)現(xiàn)基督教之根本教理。競謂中國古籍中之某山，即是耶穌被釘于十字架之山。譽文王周公之詞，即是譽救世主之詞；中國之古帝，即是圣經(jīng)中之族長?！薄?〕韓國英（Pierre Martial Cibot，1727－1780）和錢德明（Jean-Joseph-Marie Amiot，1718－1793）是最后兩位曾研究過道教的來華耶穌會士。韓國英曾對道教內(nèi)丹術作過介紹，錢德明認為，道教曾是一個可與儒教相比美的出色教派，但因其信徒中僅包括中華民族中最為卑劣之徒而名譽掃地，受到了所有高雅之士的鄙視，他把道視為一種神秘學，一種巫術理論和一種招魂術〔9〕。這是當時耶穌會士傳達給歐洲人關于中國道教的形象，這種觀念直到19世紀依然存在。

雖然，19世紀的西方對中國道教的負面態(tài)度沒有明顯改變，但道教經(jīng)籍已開始得到它應有的關注〔10〕，與18世紀前相比，西方所譯介的道教經(jīng)籍無論是種類還是數(shù)量都明顯地增多了。走在道教經(jīng)籍譯介最前列者當屬法國，從19世紀下半葉起，英國有后來居上之勢，影響力一度超越法國。這種勢頭一直持續(xù)至20世紀初。

二、《道德經(jīng)》的譯介

19世紀西方，法國人最早開始《道德經(jīng)》翻譯。1823年，法國漢學家雷慕沙（Abel Rémusat, 1788-1832）選譯了《道德經(jīng)》第1、25、41和42章。1838年，鮑梯（J. P. G. Pauthier, 1801-1873）的《道德經(jīng)》拉丁文一法文對照本出版，1842年，儒蓮（Stanislas Julien, 1797-1873）翻譯出版了《道德經(jīng)》的法文全譯本。英國人的《道德經(jīng)》翻譯比法國人至少要晚45年。直到1868年，由湛約翰牧師（John Chalmers, 1825-1899）翻譯的英語世界的首個《道德經(jīng)》譯本方才問世。但自從該譯本問世以來，至1899年金斯密（T. W. Kingsmill）譯本在《中國評論》（China Review）發(fā)表，短短30年間，共有12個譯本產(chǎn)生，幾乎平均每隔兩年就有一個新的英文譯本，其譯介的勢頭可謂強勁。米凱爾·拉法格（Michael LaFargue）和朱麗安·帕斯（Julian Pas）在“論《道德經(jīng)》翻譯”一文中說，“在西方，直至19世紀《道德經(jīng)》才被發(fā)現(xiàn)，此時的儒家已經(jīng)失去了往日在西方至高無上的地位，在此背景之下，《道德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一點都不足為奇，相反，這是一個很好的信號。因為，自此以后，西方開始了與《道德經(jīng)》的蜜月期，而這種蜜月期至今仍未結束?！薄?1〕美國學者康思奇（Louis Komjathy）稱《道德經(jīng)》的新譯本正以“每月更新一次的速度”在推出，時至今日，《道德經(jīng)》在西方的翻譯已經(jīng)成為一個“產(chǎn)業(yè)”〔12〕。

1868年，湛約翰牧師的《道德經(jīng)》英文譯本《“老哲學家”老子關于玄學、政治及道德的思考》（Speculations on Metaphysics, Polity, and Morality of “The Old Philosopher,” Lao-Tsze）在英國倫敦出版，這是英語世界的首個《道德經(jīng)》譯本。湛約翰在翻譯時參考了儒蓮的法文譯本。該譯本中的評注遠比儒蓮譯本要少，他將老子與德國哲學家謝林（Schelling）進行了對比。湛約翰認為，比起“Reason”（理性）和“the Way”，用“the Word”（言說）來翻譯《道德經(jīng)》之“道”更佳。

1868年6月至1869年1月，《教務雜志》（The Chinese Recorder）連載了華特斯（T. Watters）的《老子：中國哲學研究》（Lao-tze: A Study in Chinese Philosophy）?！?3〕該文首先回顧了《道德經(jīng)》在中國的地位及其在西方的認知、翻譯與傳播情況，第二部分是老子的生平介紹，第三部分介紹了《道德經(jīng)》的傳承及結構、字數(shù)、文體風格、中文注疏等，第四部分闡釋了“道”的含義，第五、六、七部分分別從物理的、政治的、倫理道德的三個層面對道德經(jīng)的思想進行了闡釋。

1876年，牛津大學設立漢學講座，聘請理雅各（James Legge，1814-1897）擔任首任漢學教授，開創(chuàng)了牛津大學的漢學研究傳統(tǒng)。理雅各在牛津大學擔任漢學教授期間所翻譯的《道德經(jīng)》連同其《莊子》、《太上感應篇》等道教經(jīng)籍收入英國比較宗教學家馬克斯·穆勒（F. Max Müller, 1823-1900）主編的《東方圣書》（The Sacred Books of the East）第39、40卷，于1891年出版。

1877年，塞繆爾·約翰遜（Samuel Johnson, 1709—1784）在《東方宗教及其與世界宗教之關系》（Oriental Religions and Their Relation to Universal Religion）一書中翻譯了《道德經(jīng)》大約1／3的內(nèi)容。該書中的《道德經(jīng)》章節(jié)順序完全是按照作者自己的理解來安排，其翻譯也不是依據(jù)中文原文為底本的，從該書的腳注中可以看出，約翰遜的譯本應是根據(jù)儒蓮、史陶斯（Victor von Strauss, 1808-1899）和湛約翰等的譯本編譯而成?！?4〕

1879年，英國原駐華外交官羅伯特·K·道格拉斯（Robert K. Douglas，1838－1913）的《儒教與道教》（Confucianism and Tauism）在倫敦和紐約出版。該書第二、三章對《道德經(jīng)》的主要思想，老子的“道”、“天”等概念進行了闡釋，此兩章大量引用《道德經(jīng)》的原文，為作者對《道德經(jīng)》的選譯。

1883年，理雅各在《英國評論季刊》（British Quarterly Review）發(fā)表了一篇關于道教的文章，開啟了英語世界關于老子其人和《道德經(jīng)》其書之真?zhèn)蔚恼搼?zhàn)。用莊延齡的話說，理雅各這位令人敬畏的資深武士在戰(zhàn)場上的出現(xiàn)標志著為一場道教大戰(zhàn)而擦亮攻防武器之開始?！?5〕1884年，巴爾福（Frederic Henry Balfour, 1846-1909）在上海和倫敦出版其《道德經(jīng)》英譯本《道書：倫理的、政治的、思辨的文本》（Taoist Texts: Ethical, Political and Speculative）。該譯本讓艾約瑟（Joseph Edkins, 1823-1905）相信，道教的“夷希微”三位一體可能源于巴比倫的Anna，Hea，Moulge或者Hinna，Nouah，Bel。翟理斯在《教務雜志》1884年第15卷第7-8月號上發(fā)表了對巴爾福譯本的評論。翟理斯除了對巴爾福譯本提出尖銳批評之外，對湛約翰譯本亦大加指摘。他還對老子其人和《道德經(jīng)》其書的真?zhèn)翁岢鲑|(zhì)疑，認為，《道德經(jīng)》并非老子之作。對于翟理斯的指摘，湛約翰于同年11月在《教務雜志》以一封短信進行了毫不客氣的批駁。一場翟理斯與湛約翰之間關于老子與《道德經(jīng)》的筆墨官司就此拉開序幕。后來，艾約瑟、莊延齡、理雅各紛紛加入此場論爭，他們將戰(zhàn)場轉移至《中國評論》雜志，圍繞此觀點的攻防一直持續(xù)至20世紀初。

翟理斯認為，《道德經(jīng)》毫無疑問是一本偽書，其中的確有不少是老子所言，但更多不是出自老子之口?；诖擞^點，1886年，翟理斯將他認為是出于老子的部分進行了翻譯，以《老子的殘言》（The Remains of Lao Tzu）為題發(fā)表于香港的《德臣報》（China Mail）第14卷。同年又進行了修改以《老子的殘言：重譯》（The Remains of Lao Tzu: Retranslated）為題發(fā)表于1886年《中國評論》（China Review）第14卷第6期?！?6〕

1888年，艾約瑟（Joseph Edkins, 1823-1905）在《中國評論》雜志第5-6期發(fā)表了《道德經(jīng)》的譯文，題為《道德經(jīng)》（The Tau-te-king）。1894年，華爾特·戈恩·歐德（Walter Gorn Old）的譯本在印度馬德拉斯（Madras）出版，書名為《關于美德之路的經(jīng)典，或老子<道德經(jīng)>的一個譯本》（The Book of The Path of Virtue, or a Version of the Tao Teh King of Lao-tsze）。1895年，G·G·亞歷山大少將（Major General G. G. Alexander）譯本《偉大的思想家老子》（Lao-tsze, The Great Thinker: With a Translation of His Thoughts on Nature and Manifestations of God）在倫敦出版。

1896年，美國哲學家保羅·卡魯斯（Paul Carus）的譯本“老子《道德經(jīng)》”（Lao-Tsze's Tao-Teh-King）發(fā)表在《一元論者》（The Monist）雜志第II卷。時隔兩年，其單行本在芝加哥出版。這是第一個由美國人翻譯并在美國出版的《道德經(jīng)》譯本。該譯本與此前的譯本相比，最大的特色在于，它不僅在譯文之前對老子其人其書進行了深入細致的介紹，作者還給出了《道德經(jīng)》的中文原文、英文譯文，書中還附有《道德經(jīng)》的中英文逐字對照，并給出了每個漢字的讀音。譯本還專門對各章中的重要字詞和相關背景以注釋的形式進行了詳細說明?？斔沟淖g本不僅方便西方讀者理解《道德經(jīng)》的思想內(nèi)容，亦是一本漢語學習的好教材。

1898年，麥克萊根（P. J. Maclagen）翻譯的《道德經(jīng)》在《中國評論》（China Review）第23、24卷發(fā)表；1899年，金斯密（Thomas W. Kingsmill）的《道德經(jīng)》譯文發(fā)表于《中國評論》第24卷。

三、《南華真經(jīng)》（《莊子》）的譯介

老子《道德經(jīng)》的譯介雖然代表了19世紀中國道教經(jīng)籍譯介的主流，但這并不意味著英語世界的道教經(jīng)籍譯介僅有《道德經(jīng)》而已。這一時期譯本數(shù)量僅次于《道德經(jīng)》的還有莊子的《南華真經(jīng)》。

1881年，巴爾福的《南華真經(jīng)》英文譯本（The Divine Classic of Nanhua;Being the Works of Chuang Tsze, Taoist Philosopher. With an Excursus, and Copious Annotations in English and Chinese）在上海、橫濱和倫敦出版。這是《南華真經(jīng)》（《莊子》）在英語世界的首個全譯本。巴爾福在譯本前有一個補說，對儒家及其主要觀點，道家及其觀點進行了評介，并將儒道進行了對比。巴爾福在譯文之前以附注方式對《南華真經(jīng)》的主要思想作了詳細介紹與評析，對其中的“道”“無為”“造化”“真”“天”“真人”“德”等關鍵詞的涵義進行了說明，譯文中也加入了豐富的注釋。巴爾福在譯本中多處表達了這樣的觀點：老子之前的道家是最純潔、最崇高的，自莊子時代開始失色，漢以后徹底退化了?！?7〕對于巴爾福的《南華真經(jīng)》翻譯，理雅各在其《道教經(jīng)典》前言中作了較為中肯的評價。在理雅各看來，巴爾福從翻譯最難的中國經(jīng)典之一開始他的中國經(jīng)典翻譯事業(yè)，可算是初生牛犢不怕虎?！?8〕也由于他的“大膽”，他的譯本遭到翟理斯在《中國評論》(The China Review)上撰文批評，指出并糾正了他翻譯中的諸多錯誤?！?9〕

1889年翟理斯的《莊子》英譯本出版，書名為《莊子：神秘主義者、道德家和社會改革家》（Chuang Tzu: Mystic, Moralist, and Social Reformer）。英譯時翟理斯參考了郭象的《南華真經(jīng)注疏》、呂惠卿的《莊子注》、林希逸《南華真經(jīng)口義》、王敔的《莊子解義》、奚侗的《莊子補注》等注本。譯本語言流暢，經(jīng)他翻譯的莊子形象和智慧都充滿了魅力，使英國讀者充分領略莊子哲學之精華，在英語世界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引起了極大的關注。英國唯美主義作家王爾德（Oscar Wilde）和德國哲學家馬丁·布伯（Martin Buber）深受其譯本的影響。馬丁·布伯還據(jù)翟理斯之英譯本把《莊子》轉譯成了德文?！?0〕

1891年，理雅各的《莊子》譯本（The Writings of Kwang Zou）作為馬克斯·穆勒（F. Max Müller）主編的《東方圣書》（The Sacred Books of the East）第三十九、四十卷出版。理雅各在翻譯時參考了《莊子翼》、《莊子雪》、《莊子音》、《南華真經(jīng)解》、《莊子獨》等中文注疏，其譯文內(nèi)容完整，忠實準確，附有詳細的前言、注釋和索引，堪稱《莊子》譯介的經(jīng)典之作。

四、其他道教經(jīng)籍的譯介

除《道德經(jīng)》和《莊子》之外，19世紀英語世界還譯介了其他道教經(jīng)籍：

1807年9月4日，英國倫敦會（London Missionary Society）傳教士馬禮遜（Robert Morrison, 1782-1834）作為基督教新教來華傳教第一人由英國繞道美國，抵達中國澳門，后進入廣州開始了他來華傳教之旅。1812年，馬禮遜的《中國通俗文選》在倫敦出版。該書選譯了《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的“道教源流”〔21〕部分。這是19世紀西方譯介最早的道教經(jīng)籍，比雷慕沙翻譯《太上感應篇》（1816）還早4年。

1839年2月《中國叢報》（The Chinese Repository）第七卷第十期和第十一期連載了《神仙通鑒》評介，整篇充滿對《神仙通鑒》及中國道教的貶抑之詞?！?2〕

1841年2－6月，《中國叢報》第十卷第2至6期連載了叔未士（J. L. Shuck）選譯自《搜神記》的《天妃或媽祖婆：中國水手崇奉的女神》〔23〕、《觀音：中國人的慈悲女神》〔24〕、《玉皇上帝：中國神話中最高神祉之一》〔25〕。同年，德庇時（John Francis Davis, 1795-1890）的《中國概述》在倫敦出版。德庇時在該書中對儒蓮的法譯本《太上感應篇》進行了介紹，稱其為道教的主要經(jīng)典之一，并將儒蓮《太上感應篇》中的故事翻譯成英文?！?6〕

1850年6月，《中國叢報》第十九卷第6期發(fā)表了選譯自《搜神記》的《中國一些與自然力有關的神的記述》 〔27〕。本文摘譯了《搜神記》中掌管自然力的神的記述。這些神包括：五雷神、電母、風伯、雨師、海神、險道神、門神、青衣神、靈官馬元帥、司命灶神等。

1867年，偉烈亞力（Alexander Wylie, 1815-1887）的《中國文獻紀略》出版。這是英語世界的第一部中國圖書目錄學著作，亦是英語世界與中國道教經(jīng)籍相關的最早的目錄學著作。該書按照《四庫全書》“經(jīng)”“史”“子”“集”四部分類法，以《欽定四庫全書總目》為基礎，述錄約兩千種中文著作。道教56種經(jīng)籍收入“子”部。該書的出版在歐洲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成為歐洲漢學研究者不可或缺的“普通中國文獻的唯一指南”，也是諸如史密斯（D. E. Smith, 1860-1944）、薩頓（G. Sarton, 1884-1956）、李約瑟（J. Needham, 1900-1995）等科學史家的重要參考書。李約瑟說，《中國文獻紀略》一書“迄今仍是研究中國文獻的最好的英文入門書”〔28〕。

1874年《教務雜志》第五卷第4-5期連載了俄國漢學家埃米爾·布雷特施奈德（E. Bretschneider）的《長春真人西游記》英文譯文。〔29〕在布雷特施奈德之前，《長春真人西游記》已有過兩個西文譯本，其中之一是由俄國東正教駐北京布道團（俄羅斯館）道院長鮑乃迪（Archimandrite Palladius，1817-1878）于1866年翻譯成俄文在俄國出版，這是《長春真人西游記》的第一個西文譯本。布雷特施奈德認為該譯本不僅譯文正確無誤，而且加有眾多注釋對其中的一些段落和表達法進行說明，表現(xiàn)出譯者對中國相關各領域文獻的充分了解。他的譯本尤其在歷史地理名詞的翻譯方面是很好的范本。另一個譯本是由法國人鮑梯1867年所譯的法文本。據(jù)布雷特施奈德介紹，該譯本是根據(jù)出自《海國圖志》的原文為底本，只是一個簡短而糟糕的節(jié)譯，此外，該譯本中有許多誤譯，導致整個譯本晦澀難解。

布雷特施奈德的這個譯本不是對《長春真人西游記》的全譯。譯者未將文中邱長春所作的詩文譯出，原文中有關道教的對話亦省去未譯，譯文中多處譯者覺得不大有趣之處只是對其情節(jié)作一勾勒，未逐句照譯。但是布雷特施奈德對于與歷史、地理相關之處均全部譯出并根據(jù)譯者本人的熟悉程度進行了注解，該譯本參考了鮑乃迪的俄文譯本。

1879年，道格拉斯的《儒教與道教》第四、六、七章分別對《列子》和《莊子》及《太上感應篇》、《陰騭文》進行了簡介和選譯。同年，巴爾福在《中國評論》第八卷發(fā)表了《太上感應篇》、《心印經(jīng)》、《大通經(jīng)》、《赤文洞》的英文譯文；1880-1881年第九卷發(fā)表了他的《清靜經(jīng)》、《素書》、《胎息經(jīng)》、《<淮南鴻烈>第一段》；1881年7月第十卷發(fā)表了《陰符經(jīng)》英譯文。上述9部道經(jīng)，連同他翻譯的《道德經(jīng)》一道于1884年作為單行本在倫敦和上海印行，書名為《道書：倫理的、政治的、思辨的文本》。

1891年，馬克斯·穆勒主編的《東方圣書》第三十九、四十卷收錄了理雅各英譯的《道教經(jīng)籍》（The Texts of Taoism），其中除《道德經(jīng)》和《莊子》之外，還收入了《太上感應篇》，另以附錄形式在《道教經(jīng)籍》之后附了理雅各所翻譯的《清靜經(jīng)》、《陰符經(jīng)》、《玉樞經(jīng)》、《日用經(jīng)》等4篇較短的道經(jīng)。

五、特色及影響

相較于法國，英語世界較為有系統(tǒng)的道教經(jīng)籍譯介雖起步稍晚，但發(fā)展迅速。自19世紀下半葉開始系統(tǒng)譯介《道德經(jīng)》及《南華真經(jīng)》等道教經(jīng)籍以來，涌現(xiàn)出湛約翰、巴爾福、理雅各、翟理斯、卡魯斯等一批有世界影響的道教經(jīng)籍譯介專家，他們很快就占據(jù)了西方漢學界的制高點，英國成為繼法國之后西方道教及道教經(jīng)籍譯介與傳播的又一重鎮(zhèn)。

從譯介的種類和數(shù)量來看，英語世界所譯介的道教經(jīng)籍分為兩類：一是源于先秦道家的《道德經(jīng)》和《莊子》，這一類經(jīng)籍為此時期譯介的主流，且有理雅各、翟理斯等的經(jīng)典譯作傳世；另一類為民間流行的諸如《太上感應篇》等道教勸善書。

在研究內(nèi)容及方法方面，除了偉烈亞歷《中國文獻紀略》的目錄學研究之外，他們大多是站在基督教傳教士或西方哲學立場，將中國道教經(jīng)籍同西方基督教和西方哲學思想相比附，其中不乏牽強與誤讀，甚至有意曲解，由此所造成的后果就是對中國道教及其經(jīng)籍的貶低與輕視。對于以《道德經(jīng)》為代表的先秦道家經(jīng)典，19世紀英語世界（包括整個西方）并非如20世紀以后的西方漢學界從哲學、文學等多種不同角度進行解讀，而是將其作為宗教典籍來進行譯介與詮釋。這應該與當時譯者大多為傳教士出身這一特殊背景有關。他們試圖從《道德經(jīng)》等道教典籍中尋找與基督教教義相同或相似的明證，雖容易使西方普通讀者誤解，但在西方讀者對中國道教及其經(jīng)籍鮮有了解的這個大背景下，這種處理方式反而更有助于中國道教經(jīng)籍在他們中間的傳播與接受。

同西方其他國家一樣，在19世紀的英語世界，傳教士充當了道教經(jīng)籍譯介與傳播的主要角色，但與18世紀以前不同的是，此時期的譯介隊伍中，除了傳教士之外，還有外交官和商人等其他行業(yè)的人員。而這支隊伍中，尚無一人是專門的漢學研究或道教研究學者出身。他們對道教經(jīng)籍的譯介不是為了研究中國道教經(jīng)籍或研究漢學，而是出于自己的職業(yè)需要。但無論出于何種動機，他們促進了中國道教文化及其經(jīng)籍在西方的傳播這一客觀事實不容否認，他們對于西方了解中國，對于中西文化交流的貢獻不容抹殺。他們中不少人退休回國之后，挑起了為英語世界培養(yǎng)漢學人才之大任，培養(yǎng)出諸如阿瑟·韋利等偉大的漢學家。

中國道教經(jīng)籍的西漸，必有賴于翻譯。中國道教其經(jīng)籍在西方的譯介與傳播并非一帆風順、一蹴而就。19世紀的西方，中國道教在早期并未受到足夠的重視，甚至被視為迷信，對于中國道教及道教經(jīng)籍解讀存在牽強附會，甚至是荒唐的誤讀。但正是這些看似牽強與荒唐的“誤讀”奠定了中國道教及道教經(jīng)籍逐漸被愈來愈多的西方人研究、了解與接受的基礎。西方對中國道教的由不知到知，由輕視到逐漸重視，由誤解到深入研究，正是從對道教經(jīng)籍的譯介開始的，這種趨勢到19世紀下半葉已初現(xiàn)端倪。20世紀西方道教學術研究由起步到繁榮與19世紀道教經(jīng)籍的譯介與傳播所打下的基礎是密不可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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