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課遭遇冷落
每學期的公開課人選問題總是令負責教學的幾位主任大傷腦筋。偌大的學校,居然少有人愿意承擔公開課。為了安排教研活動,主任們常常要耐心地做一些思想工作,于是,一些資歷比較淺的年輕教師便成為可以“轉化”的對象。
所以,每到這時候,主任們總要朝我無奈地皺眉:“沒人愿意上公開課,真是沒辦法。”
綜合評優(yōu)機制出臺了,老師每上一節(jié)公開課可以加上五分,這可是不小的誘惑。要知道,這分數(shù)可是和獎金、考核直接掛鉤的,綜合評價一旦得獎,至少也可以獲得五百元的獎勵。這下主動要求上公開課的人應該多了吧?
由于公開課直接與獎金有了關系,為了公平起見,負責組織活動的人員對待上課人選的問題非常慎重,特意設置了一系列的程序。首先我們把上課候選人的三個名額下發(fā)到每個級部,由級部推薦候選人,接著組織候選人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備課、說課,最后成績最佳的兩位入選上課。
但在候選人的選擇問題上,級部里還是遇到困難了。中級部和高級部沒有一個人申報語文公開課,其他學科也是在主任們的努力下才勉強報滿了名額。中級部和高級部負責的主任犯愁了,強制報名吧,顯然不合適,放棄名額吧,又心有不甘,于是只能進一步加強思想工作,后來,終于動員成功了。但報上來的六人名單中倒有兩個是今年剛從別的學校調來的。主任們也坦言,剛來的老師工作好做些,因為他們畢竟剛來,不好意思拒絕。
教師不想上公開課,這樣的現(xiàn)象似乎不應該發(fā)生在我們這樣的學校。
學校為了廣大教師的發(fā)展,出臺了一系列的機制,提供了許多的舞臺。像青年教師的“五自”考核辦法,教師綜合評優(yōu)辦法,中層干部競聘機制等,不僅給教師帶去了經(jīng)濟上的一些實惠,而且為教師自由的成長提供了一定的空間,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教師不想發(fā)展自己似乎不大說得過去。
從這些年制度實施的情況可以看出,教師的工作積極性是高的,評優(yōu)爭先的意識還是比較強的。師德標兵評比、班主任工作評比、教師論文寫作評比以及各種學科的競賽參與情況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為什么教師偏偏在承擔公開課的問題上表現(xiàn)得很不主動,很不積極呢?
教師有話要說
教師A(工作兩年的青年教師):我覺得老師不愿上公開課與一定的氛圍有關。學科主任到學科組征求意見時,常常聽到有的老師說:“不要叫我,不要叫我!”有一個人這樣,就會有兩個三個甚至更多的人表現(xiàn)出同樣的態(tài)度。我作為剛剛工作不久的教師,就算想著要上公開課,在這樣的氛圍下也不好意思主動要求。如果大家都表現(xiàn)出一點主動的意思,我想情況就會不一樣了,至少我也會表現(xiàn)得主動的,因為畢竟我還年輕,需要這方面的鍛煉。
教師B(工作八年的青年教師):工作這些年來,我也上過好幾次學科組的公開課。第一次上公開課,我是很愿意的。因為多上上這種課,對自己教學水平的提高總是有幫助的。再者,學校能安排我上,也是對我的信任,所以自己對待公開課是全力以赴,不遺余力。但是上過幾次以后,覺得自己在這方面花了很多的精力,所能得到的卻并不像期待的那么多。這些校內(nèi)的公開課上過往往也就過去了,就算可以加分,也沒多少意思。而參加校外的評優(yōu)課就可以獲得一點實質性的榮譽,但這種評優(yōu)課并不是誰想?yún)⒓泳蛥⒓拥?,總還是要聽從學校的安排。主動要求卻沒被選上,這也是我們不希望的。如果能確??梢匀脒x上課,可以獲得獎項,那我想大家都會爭著去上了。
教師C(工作五年的青年教師):感覺上公開課壓力太大了。這種壓力主要來自于聽課領導對課的評價。記得工作第二年的時候,精心準備了一堂公開課,結果一下子被領導全盤否定了,這種打擊近乎是毀滅性的——還有什么比被領導當眾全盤否定自己的課而更令人沮喪的呢?我很清楚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但好課的標準在不同人的眼里并不相同,所以結論性的評課帶給我們的并不是鼓勵,而是挫敗的感覺。鳳凰語文論壇上的許多網(wǎng)友也有這樣的經(jīng)歷,大家的感覺是一樣的,并不是獨我一人脆弱得不堪一擊。當然,我并沒有因為第一次的失敗而一蹶不振,但現(xiàn)在讓我上公開課我還是有陰影,所以,公開課面前我選擇放棄,加分、獎勵我都無所謂。
教師D(工作八年以上的教師):公開課能鍛煉自己這是不用懷疑的,但我工作這么多年,年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還去和年輕人搶著上課,這多沒意思?萬一上砸了就更加說不過去了。所以,遇到這樣的情況我第一反應就是不要安排我。
教師E(工作六年的青年教師):我不愿意上公開課,是因為覺得現(xiàn)在的語文課越來越難上,我怕自己不會上,上不好,面子上不好看。
教師F(在評優(yōu)課中獲獎的青年教師):我有機會參加區(qū)里的評優(yōu)課并且獲獎,這與平時有機會上校內(nèi)的公開課是分不開的。但得了獎后再上校內(nèi)的公開課無疑是一種浪費。這樣的機會應該留給更多的老師。否則,其他老師也會有想法,感覺公開課像被誰承包了一樣。
……
一時很難窮盡教師這樣那樣的想法。但由此看來,如果一味通過指責教師的不求上進來解釋他們不愿上公開課的原因,顯然是不客觀的。
公開課何以可懼
公開課可愛,因為在這個舞臺上造就了一批又一批的優(yōu)秀教師。竇桂梅老師就是“主動申請、強烈要求上公開課”的典范,結果她成功了??墒窃谖覀兝蠋煹难劾?,公開課的面目卻是如此可怖。除了上述理由,有沒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呢?在老師們欲言又止的神態(tài)里,我覺得有必要作更深入的反思。
1.公開課,組織者在期待什么
公開課,我們通常會把它分為幾個層次:學科組公開課、校級公開課、校級以上的公開課。作為負責三個層面公開課教學的組織者,對公開課的理解應該不盡相同,怎樣的期待,往往就會產(chǎn)生怎樣的結果。我不否認包括我在內(nèi)的組織者都有著共同的期待:通過公開課發(fā)展教師,從而促進學科的發(fā)展,深入推進課程改革。但我們也不能忽略不同層級的組織者可能有的另一種期待,那就是完成上一級的工作任務。既然這樣的期待不可避免,于是組織的方法難免走常規(guī)路線,以致最后給教師這樣的感覺:公開課大家輪著上,有也一樣,沒也一樣。所以,要想調動大家上公開課的熱情并將這種熱情延續(xù)下去,并不是一樁簡單的事情,關鍵在于組織者的期待體現(xiàn)怎樣的價值取向。因此,實施組織人員責任制,讓每個層級的組織者都承擔責任,讓每個層級的組織者都為此思考,我想,大家對公開課期待的價值取向最終應該會回歸到對教師的期待上,而不只是對任務的期待。
2.公開課,教師在期待什么
教師精心準備一堂公開課,最大的期待應該是得到大家的認同。每個人都有著被他人認同的心理需要,教師作為具有一定文化修養(yǎng)的人,這種被認同的心理往往高于其他職業(yè)的人群。因此,當教師花費了心血和智慧展示自己的公開課時,他期待著自己被領導、被同行、被同事所認同。這種認同一旦實現(xiàn),便常常轉化為積極的心理,從而增加對自己的信任程度,對自身教學的自信心也會隨之增長。
事實上,我們在每一次的公開課活動中常常不能給足教師這種認同。我自己就犯過一次很嚴重的錯誤。記得聽一位年輕教師的課后,雖沒有對這堂課全盤否定,但對課的瑕疵卻提了不下七八條意見,鼓勵的話倒吝嗇得只說了兩句。話說出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年輕女教師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后來想想,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給老師的課堂提意見的時候,把自己的角色定位錯了。首先,我不該是居高臨下的評判者,而只是一個普通的議課人員。而議課人員應該將自己放在和上課老師以及其他老師平等的地位,對課的可爭議處進行議論,營造研討的氛圍。其次,我應該是一個欣賞者。一堂精心準備過的公開課總該有值得我們欣賞的地方,若是盯住問題不放,哪堂課不能找出一點問題呢?
如果我們自己確定了這種角色,那么就會善于發(fā)現(xiàn)優(yōu)點,哪怕是細小的并不顯眼的優(yōu)點,就會對教師的教學予以一定的認同,這樣我們在提出執(zhí)教者的問題的時候,對方就不會那么難以接受了。
所以,當我們看完一節(jié)課,準備發(fā)表意見,并且準備說“我直說啦”的時候,不要忘了,有時這種直率并不可愛。
3.公開課,學校在期待什么
學校對公開課的期待,似乎更加現(xiàn)實一點。學校期待著通過公開課促進教師自身的發(fā)展,促進學校的發(fā)展。因此,不同層級的公開課實質是梯隊的準備。教師一旦參加校級以上的評優(yōu)比賽,三個層級的負責人對這堂課的重視程度幾乎可達“五星”。教師獲獎歸來,學校便通過各種渠道進行宣傳,但時間一長,我們就發(fā)現(xiàn),宣傳的往往只是在區(qū)級獲得一等獎的老師。如果哪個老師不小心獲得了二等獎,連聲息都沒有。
學校的這種期待讓未能獲得一等獎的老師無形中更加愧疚,感覺自己很對不住學校似的。有位青年教師曾在區(qū)里第二輪說課比賽中被淘汰了。一年之后又有了類似的活動,教師(除了已經(jīng)在同等評優(yōu)活動中獲過一等獎的老師)可以自我申報參加比賽,但是這位老師卻放棄了,理由是,她上次只拿了二等獎,沒給學校爭光,不好意思再報。
其實一等獎和二等獎之間真的有多大差別嗎?似乎也不盡然。記得我校有兩位不同學科的老師在同一年參加市里的上課比賽,除學科內(nèi)容不同,比賽的方式方法基本一樣。結果兩人在自己所在的學科分別排名第四。但等次卻不同,一位獲得了一等獎(該學科取前四名),另一位則獲得了二等獎(該學科取前三名為一等獎)。
現(xiàn)在上評優(yōu)課的門檻明顯比以前高了。以前只要帶著一堂課就能代表學校去參賽,現(xiàn)在還得先過備課關,再過說課關。所以,老師最終能在上課中獲得獎項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因此,學校的宣傳如果還像以前那樣,未免有失大家之氣,長此以往,教師不怕上公開課才怪呢。
寫到這里,我聽說一位今年剛剛從一所中心小學調入我校的語文老師,開學不久就主動邀請同年級的老師去聽她的課,至少聽過兩次了。這在我們學校的歷史上可是不多見的。
我不由深深感嘆這位老師的勇氣。
(蔣惠琴,常州市武進區(qū)星韻學校,213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