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蘊志
(南開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300071)
談霍桑作品清教主題的歷史維度
郝蘊志
(南開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300071)
作為一名文學巨匠,霍桑非??陀^地說明了清教衰落的內(nèi)在和外在原因,同時也以他獨到的視角和犀利的筆觸在作品中描繪了美國清教的排他性和殘酷性。但由于所處時代和其個人的原因,清教在基督教發(fā)展史和美國歷史上曾經(jīng)發(fā)揮過的積極作用在霍桑的作品中卻處于缺位狀態(tài)。在研究霍桑的清教主題作品時,只有站在歷史的高度,才能對它們進行客觀的評價。
霍桑;清教;殖民地初期;歷史貢獻
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為美國文學的發(fā)展作出過不朽的貢獻,并占據(jù)著無人可以取代的位置。他的作品一直是讀者了解美國浪漫主義時期文學的必讀書目,同時也經(jīng)常被用來作為了解美國17、18世紀歷史和美國清教的重要途徑。雖然霍桑的小說中凸顯了清教的道德觀,同時對清教嚴酷的教規(guī)和清教徒對人性的冷漠進行了描寫和批判,但他是以作為生活在近二百年后那一時代人的視角來進行評述的。作為一個生活在超驗主義盛行時代的人,在審視一個多世紀以前所發(fā)生的事件時,他的歷史觀不免會受這些新思想的左右。而且,在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看來,霍桑對清教道德觀與原罪說的討論和對“黑暗勢力”的描寫并非出于道德和神學目的,他更多考慮的還是從藝術(shù)上用這些清教元素為他的小說增添色彩[1]。霍桑的先人曾對教友派(The Quakers)教徒及所謂“女巫”進行過殘酷迫害,他為此感到羞愧和恥辱。為了與他們劃清界限,霍桑首先將自己的姓由“Hathorne”改成“Hawthorne”,其次在《紅字》的前言《海關(guān)》中十分明確地對祖先不甚光彩的行徑進行了譴責[2]9。而在《帶有七個尖角閣的房子》(The House of the Seven Gables)中,霍桑又對清教徒迫害所謂巫師事件進行了描述,并對清教的排他性和殘酷性再一次進行了批判[3]。在涉及清教主題的作品中,霍桑塑造了諸多包括海絲特·白蘭(Hester Prynne)和安娜·哈欽森(Ann Hutchison)在內(nèi)的敢于和清教統(tǒng)治當局及教會進行針鋒相對斗爭的人物形象。同時,他也曾在短篇小說《布利旺醫(yī)生》中對清教的衰敗原因進行了十分透徹的分析。從這一點上看,霍桑對清教的批判無可非議,因為他的態(tài)度清晰地反映出美國人的世界觀在兩百年之間所發(fā)生的巨大變化,即從狂熱的宗教信徒到理性的審視者的過渡。然而,單純跟隨霍桑的觀點會使我們忽略一個重要史實,那就是歷史上的清教(加爾文宗的一個分支)作為歐洲和英國宗教改革的成果,是一個歷史階段的必然產(chǎn)物,在它產(chǎn)生的時代具有一定積極意義。它對基督教的整體發(fā)展,特別是對美國政治文化的形成曾作出過不可磨滅的貢獻。因此,我們應(yīng)該對清教進行客觀評價,同時也應(yīng)該認識到霍桑對清教批判的局限性。
為了深刻理解霍桑的《紅字》和其他反映清教主題的作品,就應(yīng)該對17—18世紀清教的發(fā)展狀況與清教徒的信仰和生活方式進行較為透徹的分析,這樣才能客觀全面地對霍桑的創(chuàng)作思想進行評價。本文將在分析霍桑對清教的批判的同時,運用一些史實說明清教在美國歷史中所占據(jù)的重要位置,以使霍桑所描繪的清教之圖更為完整。
霍桑在其短篇小說《布利旺醫(yī)生》中對清教衰敗的原因進行了精辟分析,表現(xiàn)出了他對清教發(fā)展史有著深刻的研究和理解。他認為,雖然早期移民都能自覺遵守苛刻的道德規(guī)范,他們的后代在道德及宗教理論和實踐方面的控制卻開始放松,并隨著最頑固的清教徒日漸衰落而日漸世俗化。殖民地日益重要的商業(yè)活動對這個緩慢而不可逆轉(zhuǎn)的趨勢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英國國內(nèi)不順從國教者已不再害怕遭受迫害之后,謀利便成了英國人向美洲大陸移民的唯一誘因。與這些世俗的新移民廣泛接觸的新英格蘭居民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殖民地與海外各地開展的貿(mào)易同樣助長了世俗化傾向。因此,清教的衰敗就在所難免了?!保?]225以上分析表明,霍桑能夠從歷史的高度客觀地指明清教衰落的軌跡,以及世俗主義對清教道德思想的侵蝕。從這個角度看,他的歷史觀是值得我們研究和借鑒的。
然而,霍桑在其他作品中,對清教的描述卻往往趨于片面、感情化。在《紅字》的前言《海關(guān)》中霍桑譴責了他的祖先威廉·霍桑(1607—1681)對教友派教徒和約翰·霍桑(1641—1717)對“女巫”的殘酷迫害。而在他涉及清教主題的小說中,霍桑更是通過文學描寫把清教徒的排他性和殘酷性加以具體化。
首先,霍桑筆下的清教有強烈的排他性。小說中清教徒皆是穿著黑色大斗篷,戴著尖角帽,神情嚴肅,郁郁寡歡的人。作為新殖民地的建設(shè)者,無論當初他們?nèi)绾沃\劃著人類美德和幸福的烏托邦,可從最初的實踐出發(fā),總是一開始就毫不遲疑地認定,要將一部分處女地劃為墓地,而將另一部分處女地夯成監(jiān)獄的地基[2]41,而這些監(jiān)獄是用來對付那些信仰與清教教義相背離的教派成員以及那些觸犯了清教戒律的“行為不端”之人。在《紅字》中,霍桑認為這些“生性嚴峻”的清教徒“幾乎總是將宗教和法律混為一談”,任何法律的判決都會與上帝的懲罰聯(lián)系起來,“以致公共紀律的一切溫和與嚴厲的法令全都被視為可敬而又可怕的東西”[2]43。因此,他們總是同時以法律和宗教的名義審判那些違背清教教義和道德規(guī)范的教友派教徒、異教徒或醉酒的印第安人,將他們鞭撻后趕出城去。女主人公海絲特雖未被逐出殖民地,但她那不得不在胸前佩戴的紅字使她成為周圍人的排斥對象,令她飽受歧視。無論她如何幫助他人,她一直是以處處受人排斥的“異類”身份生活在殖民地社會的邊緣。
其次,霍桑作品中清教徒對異己者的迫害往往非常殘酷?!都t字》中,一名中年婦女看到海絲特后憤憤地聲稱殖民地官員應(yīng)該用燒紅的烙鐵去烙她的額頭。在接受海絲特好心幫助后,他們卻“時而采用口蜜腹劍的策略,用瑣事細故調(diào)制精巧的毒藥;時而則以惡言穢語刺傷受害者毫無設(shè)防的胸口,如同在潰爛的創(chuàng)口上給以粗暴的蹂躪”[2]68。同時,陰險的清教徒法庭“所發(fā)明的永無休止而又層出不窮的審判不斷地變盡花樣來折磨她”[2]68。而在短篇小說《溫順的男孩》(The Gentle Boy)中,這種對“異類”的迫害更是令人發(fā)指。清教徒對教友派教徒“肆意濫施罰款、監(jiān)禁和鞭撻”[2]291。同時,該作品也反映了1659年海灣地區(qū)的清教當局以異端邪說為由處死兩名教友派教徒這一史實。在美洲殖民地早期歷史中,安·哈欽森是一位對基督教有著不同理解的傳道士[4],她受到了清教當局和教會的打壓、迫害,最后被驅(qū)逐到羅德島?;羯5男∑肺摹豆J森夫人》對這段歷史有著詳細的說明。文中講述了哈欽森夫人的宗教思想引起了清教當局的恐慌。由上層教士組成的長老會對她因宣揚異端邪說所犯下的罪行進行審判。最高民事法庭聚集了當?shù)厮械摹笆苋俗鹁础钡哪翈焸?,他們“準備用暴力來宣傳和平的宗教”?]211,對這個異類進行懲罰。
而霍桑對未成年小清教徒的描寫則把對于清教徒對異己的極端排斥和殘酷虐待的揭露推向極致。霍桑筆下的小清教徒并沒有兒童應(yīng)有的天真無邪,他們有的是與父輩一樣對“異類”的敵視。在《紅字》中,兒童成了清教徒迫害海絲特母女倆的幫兇:“那些小清教徒是世界上從未有過的最偏狹的種族。他們早就隱約地覺察到這母女倆不像本地人,不像是尋常人家,因此就從心里蔑視她們,并用土語方言來辱罵她們。”[2]75在《溫順的男孩》中,那個被一對好心的清教徒收養(yǎng)的教友派男孩伊爾伯拉希姆(Ilbrahim,又譯易卜拉欣)雖然倍受周圍人排斥卻依然溫和友善。一次伊爾伯拉希姆受到一伙清教男孩的毒打,霍桑對此進行了以下描述:“他們一見到他(伊爾伯拉希姆)便停止歡鬧;當他走近時,他們站在那兒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可是,突然間,他們父輩身上的魔鬼鉆進了這些還穿開襠褲的狂熱分子的軀體內(nèi),他們尖銳地狂叫了一聲,朝可憐的教友派小教徒?jīng)_來。頃刻間,他被一伙小惡魔圍在中間,他們朝他揮舞棍棒、投擲石塊;他們表現(xiàn)出來的毀滅的本能遠比成人的嗜血好斗更為令人惡心。”[2]310-311此前,伊爾伯拉希姆救過一個受傷的清教男孩,并悉心照料他直至其康復。此時,那個男孩就在這群惡魔中,而且竟然趁他不備,用拐杖給了他重重的一擊。這次可怕的經(jīng)歷不僅僅摧毀了伊爾伯拉希姆的身體,同時也使他的精神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使他喪失了生命的欲望。不久伊爾伯拉希姆便悲慘地死去。
從上文中可以看出,雖然霍桑涉及清教主題的作品很多,但對清教的正面描寫卻難得一見。然而,清教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不僅是基督教發(fā)展的必然結(jié)果,而且也為美國的民主政治和社會文化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因此,在研究霍桑文學作品及其美國文學作出的貢獻時,十分有必要正確理解清教發(fā)展史和歷史地位,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偏差。
作為西方文明重要支柱的基督教歷經(jīng)兩千余年的發(fā)展,早已演變?yōu)槭澜缧缘淖诮蹋鋬?nèi)部也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態(tài)勢,即天主教、新教和東正教各分天下。其中新教是16世紀歐洲宗教改革的產(chǎn)物,包括三個分支:英國國教(Anglicanism,又稱安立甘宗)、加爾文宗(Calvinism)和路德宗(Lutheranism)。雖然英國國教會獨立于羅馬天主教,但其教義、組織結(jié)構(gòu)和儀式上依然保留著許多天主教的成分。16世紀60年代在英國發(fā)展起來的加爾文宗清教教派極力主張從英國國教會內(nèi)清除羅馬教會的宗教儀式、教階制度,主張教徒過簡樸生活,因此他們被稱做清教徒[5]。清教教義的重要組成部分便是原罪說,認為人一出生便背負著當初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犯下的罪孽。同時,教義認為在所有基督徒中只有一部分是上帝的“選民”,而結(jié)果只有在人經(jīng)歷了上帝的最終判決后才能得知。不同于天主教,清教取消了幾乎所有的表面性的宗教儀式,認為信徒和上帝之間不必存在任何媒介,任何個人都可以與上帝直接交流,《圣經(jīng)》是人們領(lǐng)會上帝意志的唯一渠道。同時,清教教義認為在世俗生活中,信徒同樣可以修行道義,并通過獲取生意上的成功而為上帝增添榮耀。它強調(diào)禁欲在某一固定職業(yè)中的重要作用,從倫理上證明了現(xiàn)代專業(yè)化勞動分工的正確性,并將牟利解釋為天意,證明商人的活動都是合乎道理的[6]155。因此說,清教思想與世俗生活乃至資本主義本身的發(fā)展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此外,與新教其他教派相比,清教注重對信徒的道德教育,要求信徒具有高尚的操行,更趨于強調(diào)行為的盡善盡美,堅持建立和維護公共道德標準,更提倡對信徒行為進行約束,對違背教規(guī)行為的責罰更為嚴厲,并且更相信只有在圣經(jīng)的指引下,信徒才能明辨社會與個人生活中正確的行為標準。此外,該教義不承認道德的多面性,認為人應(yīng)該善惡分明[7]。
到16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清教徒的人數(shù)快速增加。這時,許多清教徒開始退出英國國教會,建立由上層教徒領(lǐng)導的獨立教會組織。他們向國會要求改組國教會,廢除主教制,代之以教徒選出的上層教徒(稱為長老)治理教會。然而,他們的要求受到了國教會的強烈反對。出于共同利益,斯圖亞特王朝的詹姆士一世與國教會共同對清教徒進行鎮(zhèn)壓。在當時的英國,清教徒被稱為“非國教教徒”(Dissenters),受到各種歧視和壓迫。進入17世紀后,不少清教徒,其中包括分離主義者(Separatists,后來稱作Pilgrims,脫離英國國教者)和非分離主義者(Non-separatists,堅持清教信仰,但未脫離英國國教者),被迫逃離英國,流亡到包括北美洲殖民地在內(nèi)的其他國家和地區(qū)。清教徒在馬薩諸塞先后建立了普利茅斯(Plymouth)殖民地和海灣殖民地(Bay Colony)。
雖然從清教徒在美洲建立殖民地伊始,清教教義對信徒的控制就非常嚴厲,信徒在行為上缺乏自由,但是從客觀上講,清教在新英格蘭的早期殖民地管理體制使清教徒當時在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中得以生存,殖民地本身也得以建立和發(fā)展。
第一批來自歐洲的移民在踏上美洲土地之前,為了建立自由平等的新家園,避免在歐洲時因宗教信仰不同所受到的迫害,在“五月花號”上簽訂《五月花公約》(The Mayflower Compact),直至今日這一公約仍是美國人最引以自豪的文化遺產(chǎn)之一,也是美國民主政治的基礎(chǔ)[8]。
新英格蘭殖民地建立初期,清教教會曾通過所謂“新英格蘭”方式進行管理。這個方式包含著三個重要觀念:第一,清教徒自視為上帝的特選子民;第二,與上帝所成立的圣約支配著清教徒的思維方式,新英格蘭地區(qū)典型的布道常常是對人們違背圣約而災(zāi)難臨頭的懺悔;第三,對《啟示錄》中的預言、特別是千禧年預言的強調(diào)[9]。
美國學者斯多特(Stout)研究發(fā)現(xiàn),“新英格蘭”方式規(guī)定,為了便于上帝旨意的傳播和執(zhí)行,同時使每位清教徒認為自己是教會的重要組成部分,每一個會眾都必須能夠自我管理,應(yīng)包括進行內(nèi)部管理所需要的各個權(quán)力和職能機構(gòu)[10]17。因此,在當時新英格蘭各地的城鎮(zhèn)中,所有的政府都是以教會為中心,并以政教合一的形式存在。教會因此無論對成員的宗教信仰和世俗事務(wù)都享有很大權(quán)力。斯多特認為,殖民地當局通過當?shù)鼐用褡栽附M成的圣約和相互之間所承擔的義務(wù)在各級城鎮(zhèn)中行使權(quán)力和劃定區(qū)域組織,這樣便可以把威脅新大陸社會穩(wěn)定的主要因素,即人口的無序流動與危害清教集體意識的個人主義思想和行為降到最低點。由于教會只是以地區(qū)圣約的形式出現(xiàn),生活在這個地區(qū)的清教徒只有通過加入當?shù)氐氖ゼs才能進行宗教信仰活動。因此,那些未經(jīng)圣約允許便離開居住地的人失去的不僅僅是教會成員資格,而且還有對土地財產(chǎn)的擁有權(quán),因為這一擁有權(quán)是與他們在當?shù)氐木幼?quán)緊密相連的。通過采取將經(jīng)濟利益與信仰相互掛鉤的措施,新英格蘭的各個城鎮(zhèn)能夠保持穩(wěn)定的人口和高水平的社會凝聚力[10]23。
與當時的英國國教會和天主教會不同,清教教會并不主張生活在同一教區(qū)的所有居民都應(yīng)該具有完整的教會成員資格。他們認為真正的教會應(yīng)該是由那些上帝選民構(gòu)成,而不是所有的人。為了驗明成員的選民身份,許多新英格蘭教會要求他們在申請成員資格時出具自傳形式的皈依陳述,來證明他們個人對上帝恩惠的感受經(jīng)歷。申請者只有他的陳述得到教會每位成員的認可,才能成為教會的一員,而他的成員資格在未來仍需要定期驗證。這種做法中雖不乏世俗成分,在某種意義上淡化了上帝與其選民之間聯(lián)系的神圣性,但是對在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中加強當局的約束力和清教徒之間的聯(lián)系還是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清教在布道語言的使用上崇尚簡約風格,牧師在布道辭中避免使用英國國教中常用的華麗辭藻。同時他們更愿意使用語言簡單易懂的日內(nèi)瓦版《圣經(jīng)》,而不是語言優(yōu)美豐富但同時不乏隱晦的詹姆斯國王版本[11]。從客觀上講,這種語言的使用能使普通教徒更容易、更直接地理解基督教義,從而更易拉近他們與上帝之間的距離。這無疑也為基督教的深入人心起到了重要作用。
有關(guān)清教在歷史中所發(fā)揮過的積極作用,法國著名學者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在其著作《美國的民主》(Democracy in America)中指出,正是清教主義為美國民主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12]。清教的“完全民主的和共和的”宗教組織形式,和講求實際、鼓勵平等參與社會政治的教會觀符合新興資產(chǎn)階級的政治意識及其在政治上企盼更多權(quán)利和自由的愿望[13]。韋伯也認為,加爾文宗(清教)實施的是一種現(xiàn)代人無法忍受的對個人的宗教控制形式。但是,宗教改革者在這些地區(qū)所抱怨的不是教會對社會監(jiān)督過多,而是過少。當時經(jīng)濟最發(fā)達的國家和那些國家中正在蒸蒸日上的中產(chǎn)階級,不僅沒有抵制這種清教專制,反而為保衛(wèi)這種專制發(fā)展出了一種英雄主義精神[6]24。
在對個人生活方式的約束方面,清教也并非如人們想象得那樣嚴厲。雖然有些人認為清教所提倡的禁欲主義對飲酒和性都持有排斥態(tài)度,但實際上,清教徒并不反對適當飲酒。同時他們認為法定婚姻配偶之間的性生活是上帝賜予的,并且是可以“盡情享受”的禮物[14]。事實上,根據(jù)清教的規(guī)定,在夫妻生活中未盡到丈夫或妻子責任的一方還將受到責罰。這種處理方式甚至連表面上對性的容忍度大得多的天主教都沒有。然而,清教對那些有婚外性行為的教徒則嚴懲不貸。
新教在美國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不同歷史階段后,其教義和形式都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在清教盛行時期,以加爾文宗為代表的新教各派認為上帝是“全能全知”的,而人類則因為自身的“原罪”而不得不在上帝的威權(quán)和自身的精神的重壓下生存。到啟蒙運動時期,以托馬斯·潘恩和本杰明·富蘭克林為代表的理性主義自然神論者力圖將宗教與科學的自然知識相融合,使上帝的形象人性化,而人也不再是上帝手中渺小的玩物,而是自己命運的主人。而到了超驗主義盛行的時代,新教則受人文主義的進一步影響,充分肯定了人性,人類再也不需要臣服在上帝的偉力之下,而是在上帝的指引下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作為生活在這一時代的人,霍桑對清教持有如此的批評態(tài)度就不足為奇了。
雖然早期的清教徒希望將自己的領(lǐng)地建成為基督教世界的道德制高點,但正如霍桑所分析的,他們的后代再也無法仿效他們的宗教狂熱。而清教教義與教會組織方式中的世俗化因素也最終使清教失去了它的本來面目,加上美國建國后政教分離,教會漸漸失去了對民眾的約束力和影響力。為了生存,教會不得不進一步世俗化,來迎合信眾的實用主義物質(zhì)追求。但是清教在美洲殖民地建立初期所發(fā)揮過的正面作用在美國的歷史中留下了濃重的墨跡,必將會永遠作為美國歷史教科書中不可或缺的一頁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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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Historical View of Nathaniel Hawthorne's Puritan Motifs
HAO Yun-zh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Nankai University,Tianjing 300071,China)
As a literary master,Hawthorne illustrates the reasons of the fall of Puritanism objectively.He also portrays very uniquely and trenchantly the exclusiveness and cruelty of American Puritanism in his novels and short stories.However,due to some historical and personal reasons,Hawthorne fails to assess impartially the positive roles Puritanism used to play in the histories of both Christianity and the United States.To appraise his works objectively,discretion is needed in the understanding of that particular period of history that he represents in his works
Hawthorne;Puritanism;initial stage of American colonies;historical contribution
I712.44
A
1007-8444(2012)03-0383-05
2011-09-30
郝蘊志(1963-),文學博士,副教授,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美國文化研究。
責任編輯:劉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