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翕
(北京大學 新聞與傳播學院,北京 100871)
在北京我從未錯過“五月天”的演唱會。從09年的首都體育場到10年的工人體育館,12年如期登陸鳥巢,熒光棒揮舞成一片藍色海洋……但我不敢相信的是——“阿信也來過逢甲?!”
據說是以前一屆的畢業(yè)演唱會,當時請到五月天到逢甲的體育館演出。我不敢想象那會是怎樣的一個場面。因為就我眼前看到的,李玖哲、棉花糖、張蕓京的卡司陣容,就已經吸引了繞草坪整整一周的隊伍,提前兩小時等候入場。
入場券是一個臺灣同學特意留給我們的,拿到手的時候已經弄得很皺了,想必是來之不易。環(huán)視周圍,有人啃著同伴從外面買來的熱狗當晚餐,有人席地而坐聊起天來,總之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透露著同樣的訊息:興奮和期待??磥磉@次沒有人需要像阿信在北京一樣,總是費盡心機地暖場了。
我和莎莎聊著天,突然有人拍我肩膀。回頭一看,后面整整齊齊坐了一大群人。他們聽我們的口音不像臺灣人,就問我們從哪里來。我說我們是大陸交換生,人群里馬上引起了一陣不小的反應。最靠近我們的看起來是兩個大一新生,一胖一瘦。瘦的那個很像韓國演員金賢重。我忍不住說出來,沒想到他很不好意思,紅著臉說,“哪里哪里,學姐過獎了!”本來還在想要不要合照,這樣一來還是暫時維護一下大陸女生的矜持形象吧!不然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們這邊都是怪學姐?
不知道是不是幫朋友解圍,小胖子馬上轉移話題,問我們在大陸最喜歡的歌手是誰。我們脫口而出,就是這些人啊!不然干嘛拍這么長的隊來看演唱會!他們的反應很驚訝,“你們那邊都知道李玖哲的嗎?”我說當然,只不過最紅的還是周杰倫、蔡依林他們。結果他們感嘆到:“原來蔡依林在大陸那么紅噢!”看樣子好像是聽到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覺得有點累。雖然我們幾個都坐在一起,挨得很近,談話間也沒有一點躲避或尷尬的感覺,但是總像隔著半遠不近的一段距離?;ハ嘀g說的話,并不是彼此聽不到,只是每一次對方的回饋都像自己的回聲一樣。似乎從你這里費勁心力發(fā)出去的聲音,只是輕輕觸碰了一下對岸的高墻,引起了一點點物理上的震動,然后就被如數奉還,從來沒有真正被接受和融入。
演唱會實際上是在一個學生活動廳舉行的,有樓上的看臺,但大部分人還是緊緊圍繞著下面的舞臺。先進門的人站在最前面,后來的逐漸填滿場地,也很自覺地各自保持距離。臺上的棉花糖樂隊主唱蹦蹦跳跳,有時你會錯以為她就是我們中間的某個同學。與其說這是一場演唱會,到不說是一個狂歡PARTY。從頭到尾,尖叫聲和掌聲都沒有停過。
逢甲的生活向來充實。注意,我說的是生活,而不只是所謂的“學習生活”。其實仔細想想,根本沒有學習生活這碼事,我們都是在生活中學習罷了。上課、讀書也是生活的一種,關鍵看你怎么選擇。
在逢甲,努力學習的學生是因為他們熱愛以那種方式生活。只不過在校園里,如果你特意不低頭去看幾乎隱蔽在腳下的圖書館地下自習室,就會以為這樣的人并不存在。其他的大多數人,你幾乎看不到他們在課下學習的樣子。
子心對我們可見的日程表大概是這樣的:晚上七八點鐘回到宿舍,有時洗個澡換件衣服,一個電話之后馬上又出門,直到我們睡著才回來(盡管我睡的已經相當晚了);有時回來之后一動不動地坐在電腦屏幕前跟男朋友視頻聊天直到十一二點。她的口頭禪是:“哎呦,我好忙噢”,或者“思思,怎么辦,我要累暴了!”據我所知,她的專長就是參與年級的各種比賽、小型演唱會、班級聚餐之類的。作為一個洋娃娃一樣身材嬌小,有著長長的黑色卷發(fā)、白凈的皮膚和如此天真爛漫的性格,另外念的又是電機系的女生,我敢打賭她未公開的日程里面的絕大部分都是關于拒絕各種學長的表白。偶爾她也會拿出一兩個比較新奇的案例來跟我們分享。在我們看來甚至有的其實頗為浪漫,倒是有點替那些男生惋惜。
子心讓我想起高中時和最好的朋友偷偷擠在籃球場旁邊的人堆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同一個男生的場景。直到今天,路過宿舍外的棒球場,我還是忍不住看一眼那些男生在雨天里奔跑,白色的運動服汗水就和雨水混在一起的樣子。有一次經過,突然聽到場上的一個男生大聲喊到:“You are beautiful!”,四下望望,并沒有其他人。忽然竟有點不知所措,假裝什么都沒聽到。走著走著又覺得很可愛,不由自主地笑了。坦白說,對于女生注視的目光,直截了當的禮尚往來似乎是比一個處心積慮的帥氣move更好的回報。
晚上Cathy陪我去看吉他社表演。演出就在噴水池前一塊不大點兒的地方,布置起來倒是個像模像樣的舞臺。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燈光音響一點不馬虎。主持人的風格很隨意,很配合吉他的氣質。期間甚至有人兩次“被安可”。時不時有路過的同學,被聲音吸引住了,原先地上坐的零零散散的十幾個人慢慢演變成了一大片半圓形。流暢的滑弦,帶著仲夏夜特有的浪漫氣息,飄散四周。相比于火爆的校園演唱會來說,又是別具一格。
大陸各個學校過去的交換生大概二十個,大家商量著包車去墾丁過周末。沒想到的是,我們有十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把課程全都選在了周一到周四,空出三天時間專門去臺灣其他地方旅游。每個人之間似乎都有種共識,空閑的時間遠比上課的時間還要重要,因為我們在這四個月里是不能回家的,四個月之后也很難再來,時間更不能延長,所以無論你去哪,很可能都是最后一次去。
臺灣同學又說,你們“外國人”都愛墾丁。
說的沒錯。墾丁不只是美,簡直是太美好了。從大巴上望去,海水演變出深深淺淺的藍色和綠色,沙灘上的海浪則是透明的顏色,像銀沙上流淌的水晶。岸上油綠的熱帶植物和烏黑的礁石在艷陽下越發(fā)鮮艷得不真實。
墾丁大街的商圈看起來井井有序,SEVEN-ELLEVE永遠相伴左右。租車、游樂項目套票,民宿都一手包辦,也有少數人會在路邊招攬生意,但都是客客氣氣地笑著的,不像有些地方錢字都快寫到臉上了。我們去的那家民宿叫“帥哥租車”,名字有意思,不過確實沒有撒謊,租車的是一個穿著沙灘褲,皮膚黑亮,頭發(fā)有點長的帥哥。
騎車載著同學環(huán)島吹風,仰著脖子大聲唱著一支臺灣樂隊的歌當進行曲。一條沿海大道蜿蜒伸展,直到最南端的鵝鑾鼻燈塔。燈塔公園是純粹的白色和綠色組成的,隨手一拍就是一張明信片,人都隨著風景變美了。從這里寄回家的明信片可以蓋上“海角之南”之類的紀念章。
游泳的人不多,大多是來拍照或者曬日光浴的。在這里第一次穿比基尼下水,并被人求合照。沖涼的設施很全,空間也足夠容納來來往往的游客,而且干凈舒適。
在一個冷清的碼頭盡頭處我們看到有人在釣魚。同學跑去問他:“這里有魚嗎?”他說:“有啊,有水就有魚?!薄翱墒遣皇钦f水至清則無魚嗎?”兩個人的聲音都是輕輕柔柔的,懶洋洋的,快要融化在午后的日光里……我不知道那個釣魚的人后來回答的是什么,因為那時候我已經騎上護岸的墻頭,翻了過去,踩在無數藝術品一樣精美的白珊瑚碎片上面。
晚上我們沿著墾丁大道走到哪吃到哪。夜幕完全降臨之后走到了一片黑乎乎的沙灘,只有木頭階梯處有幾盞柔媚的燈光。就在階梯的盡頭,一個個子高挑的女孩穿著黑色吊帶綢緞長裙,上面有金黃色的印花,耳朵上還戴著一副巨大的水滴形金色耳環(huán),妝容、鞋子、手拿包和衣服都很相配,雖然略顯得隆重了些,但是她讓我忽然間覺得,墾丁的夜晚就是一場盛大的晚宴,誰說它不值得盛裝出席,盡情享受呢?
酒吧女歌手的嗓音似乎天生就是用來唱 JAZZ的,而JAZZ就是屬于這里的音樂,一切都剛剛好。躺在沙灘上仰望星空,還有掠過星空的白色群鳥,在它們之間沒有一絲雜質,有的只是純粹的漆黑的時空。
身邊的同學說,她這輩子能來這里一次覺得很知足。反而是我,信誓旦旦地說,冬天之前一定要再來一次,可是卻沒能成行。
Cathy的生日趴是在夜市一家服裝店的樓上,一個里外套間的小酒吧。外邊有吧臺、沙發(fā)和電視,里面一間是KTV卡座,剛好能容納十來個人。如果不是她帶我來,我想我怎么也不會找到這樣一個又隱蔽又適合朋友小聚的地方。
之前為了這次聚會,我特地挑了一件鑲著珠片的黑色吊帶裙,配上一雙銀色平底的細帶涼鞋,瞟了一眼和我一起出發(fā)的莎莎,幾乎素面朝天,心想這大概是最保險的裝備了,雖然不一定是最顯眼的,但總不至于太隨便。一看到大家的裝束,我頓時有點傻眼,每個人都是 T恤加仔褲,有的還背著書包,弄得我哭笑不得。一個不認識的男生走過來,說“你大概是今天穿得最隆重的吧!”他還特地怪聲怪氣地強調隆重兩個字,我真想把他的外套扒下來披在身上!
開始我和莎莎都坐在角落里,我是因為這里剛好有桌子擋住,不用露出身上穿的衣服。莎莎和一個“羊毛卷”大聊特聊什么合唱團的事情。沒藏得了多久,我被他們拉著學了一個名字叫“敲杯杯”的游戲。講了半天游戲規(guī)則,我發(fā)現只是名字起得花哨,其實還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只不過去掉了真心話的部分,大概是他們覺得那個沒有“誠意”,也就不夠過癮。
結果是我輸了三次,所有人里面的最高記錄。好在Cathy勸大家手下留情,只是被罰親臉,而且有選擇親和被親的自由……Cathy悄悄地問我:“你還OK嘛?”,莎莎這時候正坐在我對面壞笑著,說了一句話,因為音樂聲太大我沒聽清楚,不過看口型大概是:“你是故意的吧!”
敲杯杯用的杯子越碼越多,點的是還算安全的螺絲起子,不過到了12點就已經精神恍惚了。加上那幾個穿得的確最安全、最不起眼的小個子們一面吼著黃立行的“音浪”,一面跳得天花板亂墜,他們的影子被昏暗的橙紅色燈光拉得老長老長,投射在我的視網膜和背后貼著暗色印花壁紙的墻面上,儼然一副群魔亂舞的畫面?;仡^一看莎莎早就趴在桌上了,我們說好12點前回宿舍免得被鎖在門外,她剛才聊得大概也忘乎所以了。
相比之下,幾天后我自己的生日趴就善良的多,沒有酒精,沒有舞池。只是在宿舍樓下的大廳拼了幾張桌子,然后用吃的喝的蓋滿它。Cathy替我買了臺中最好吃的PIZZA和最棒的提拉米蘇蛋糕。一共來了二十多個人。我從沒想過遠在臺灣的生日會是至今已來最熱鬧的一個。
至于禮物,最特別的那份大概只有老天才送得起,我一度懷疑自己是否配得上這幸運:在我旁邊,他和大家笑著聊天。桌子下面,我們手拉著手。
校園戀的一個優(yōu)勢就在于,作為融入彼此生活圈子的辦法,一起去上課比正八經的安排見面要自然得多,也更有效率。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我們堂而皇之地把教室中央的座位拼在一起,面對面趴著聊天。我?guī)У纳暇W本很小,以為很隱蔽,不過老師終于還是爆發(fā),叫我關掉。沒想到全班同學一起幫我辯護,“那不是電腦,是電子詞典,很大的那種!”
在我的慫恿下,我們課間開溜,趕在大隊人馬之前去便當街吃飯。本子放在教室沒有拿,沒想到上菜要很久。他打電話給同學,說如果我們下課前還沒有回去的話,請他走的時候順便拿去圖書館的柜子鎖起來,告訴我們密碼。他的原話是:“喂,你要不要幫我個忙……”結果同學答他:“你要不要去死!”
沒想到我們吃完飯溜溜達達回到教室,那個同學居然還在那里等著,為了幫我看東西自己都還沒吃飯。我剛要跟他說謝謝,他很瀟灑地揮揮手就走掉了。
我自己有幾門課,階段性考試很多。我對待考試一向很緊張,無論大小都全心應對。有一門課是和大一會計系的一個班一起上。放眼望去都是還沒怎么開始花心思在做頭發(fā)和穿衣打扮上的女生,有一個長得不算最漂亮,但是很有舒淇的味道,每次都和外班的男朋友一起上課。沒想到那天考試他們也形影不離,更奇怪的是老師也絲毫沒有意見,反而跟他們開起玩笑。女生埋頭在試卷里,男生就在旁邊默默地看書。他們班的人從來不說“那個誰誰誰的男朋友”,而是直接叫他的外號,聽起來親切的很。
又是臨近考試,老師劃了書上的范圍,其實就是在課后原題里面選幾道出來做考題。她沒有書,我把自己的借給她拿回去看,她看每道題后邊都標了答案的頁碼,顯得很吃驚,又拿給男朋友和其他幾個同學,然后他們不約而同地說:“好厲害!”……
課最多的一天,回到宿舍常常11點多,大部分情侶都抓緊門禁前的最后一點時間呆在一起,但他們只是坐在臺階上聊聊天,而不是像我們學校宿舍樓下一雙雙青蛙抱對一樣難分難解。有意思的是,這和一般人對臺灣的想象剛好相反。
臺中不是他的地盤,每次出遠門,他負責手機充電,我就負責拿著他的手機,重復 GPS導航說的話。我們所說的遠門,通常指20分鐘以上的路程。HTC,臺灣輔仁大學的校長介紹到臺灣時,形容它是臺灣“最夯”的手機品牌。至于導航功能是不是最夯就真的不知道了,因為每次把一棟面積稍大的建筑物設為目的地時,它都會指引我們無視正門,然后繞場三周,最終到達某個冷清的后門或者側門。美術館之行當然也沒能幸免。
在我的邏輯里,要了解一個城市,美術館和博物館一定是行程規(guī)劃的重中之重。
很巧的是,無論哪一個、無論是環(huán)繞頭頂的星空劇場,或者有分不清是草坪上的雕塑還是雕塑的草坪,兩個地方的設計都很人性化,藝術和科技不再是冷冰冰的展柜,而是觸手可及的光影聲色。
國立臺中美術館里,一堵突出的白墻,不仔細看不會發(fā)現,側面是有一個小門的。黑色的簾子掀開一角,里面昏暗一片,不像外面的展廳,任何標識到這里都斷了線。我們問旁邊的工作人員這里是不是供參觀的,她笑了笑說,沒錯。
里面七拐八拐的岔路分別通向不同的隔間。說是不同,其實房間里面的陳設幾乎差不多:一張鋪著白色床單的床鋪,有時是炕,有時是地鋪,有單人的也有雙人的。白色的墻壁上懸著一臺液晶顯示器,屏幕上的畫面幾乎是靜止的,很像是在新疆晾葡萄干的蔭房里拍攝的,鏡頭透過鏤空磚墻,很不經意地對著外面的花花草草,背景音也配合著畫面,純屬自然界的雜音。實際上整個區(qū)域內沒有任何照明設備,全靠屏幕發(fā)出的幽暗光亮。另外每個房間的床頭都有一個垃圾桶,大部分空著,偶爾有一個里面像是丟了一些衛(wèi)生紙。
我們手拉著手,一頭霧水地走到另一頭的出口,其實那才是真正的進口。轉身一看,旁邊的牌子上寫著作品名稱:《情趣空間》。難怪剛才那個阿姨笑里有笑。
科博館的外圍不像在北京那樣有四面八方夾擊的大馬路,或者一片突兀的方方正正的大理石廣場,而是一片像公園一樣的綠化區(qū)。起伏的小山坡覆蓋著大片綠蔭,各種雕塑散布在綠蔭之中,涼亭里面有人凝神休憩,更多的人三三兩兩地坐在草地上。
我們選中了最高點,可以同時俯瞰對面的館建筑和背后商業(yè)街上的人潮。之前GOOGLE來的消息說,街角的冰激凌店和甜甜圈店都非常有名,櫻桃味道的冰激凌,果然與眾不同。至于隔壁的甜甜圈,當然也是每樣來雙份,吃貨最和諧。
這就是人們經常感慨的“偷得浮生半日閑”吧。像兩個小學生一樣牽著手去領略藝術家和大自然準備的驚喜,一同仰望星空、一起說“哇”、一起在草地上吹風,就著風大口吃掉吃甜到五臟六腑的點心。這時候還需要什么呢?真的什么都不需要了。
很多人不知道,在臺灣的大陸交換生是不能拿駕照的,教務老師也再三叮囑我們不要私自騎機車。這一條大概是僅有的規(guī)矩,也很快被我拋諸腦后。真正讓我每騎到一個有警察的路口就心驚膽寒的是那10000臺幣的無證行駛罰款,折合人民幣約2000大洋。
騎機車的道理其實和自行車很類似,只要控制好車頭的方向,剩下的一切好說。唯一不同的是,機車跨上去的第一感覺是車子非?!爸亍?,要靈活轉動車把不容易。
說了這么多,其實只用了十分鐘,我就載著他上路了。讓我自己都覺得驚訝的是,在第一天,我就已經載著一個150斤左右的大男生,穿過狹窄的90度下坡彎道,一口氣抵達地下停車場并且完美入庫。
后來的一陣子,聽說逢甲附近連續(xù)發(fā)生了兩起機車車禍,死的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還有一次,同宿舍的臺灣同學和朋友出去夜沖,男生載著女生,沒有看到路邊停著的卡車,女生的腿直接撞上去,整個人都飛了……??傊鞣N駭人聽聞的消息,后來他就再也不許我碰車子了。
雖然被下了禁車令,但是每次車子發(fā)動不起來,只要我一上手,立刻乖乖聽話。雖然我們都知道這只是概率問題,不過讓我哭笑不得的是,有天當他再一次叉著手在旁邊目睹“奇跡”發(fā)生的時候,一臉無奈地聳了聳肩,很小聲但是又很認真地嘀咕了一句:“它大概是個公的吧!”
騎車的人總是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又在前面吹風擋雨的,一段路程騎下來其實很辛苦。我體會過那種筋疲力盡的感覺,不過偶爾還是會惡作劇地嘲笑他像個老人,每次都騎不快。他卻從來不爭辯。曾經兩次在我的軟磨硬泡下才飆到90邁。后來才知道,和同學出去吃飯的時候,90邁幾乎是他們的最低限度。
原來只是因為后面載著我。
我想我真的應該感謝這臺機車,它讓我們親近。無論是“靠在一起比較不冷”還是“安全起見要抓緊”,我都很樂意接受這樣的借口。有些路你不知道怎么走,他也不知道,于是你們可能會繞很多路,但是有什么關系呢?其實重要的不是到達目的地,是一起同行啊!回憶每個系上安全帽,縱身跨上后座的畫面,我總是想起一句不太搭噶的歌詞,有點過頭,但的確有點意思:“只要同去同歸,成敗也無所謂?!?/p>
良好的示范駕駛員、強大責任感的教練和高度信任心的乘客,如果哪個女生的男朋友把這三者集于一身,那么他一定是個靠得住的人。
會計課上老師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困了的同學,快點起來去圖書館,那邊有沙發(fā),睡一覺再回來!”
事實上每次我去圖書館幾乎都會睡著,而且睡在知識的海洋里好像格外滿足。
上午沒有課,就睡到九點鐘,然后去學校的圖書館借價錢昂貴的原版課本。一層有專供查詢的計算機室,另外每層各自都有電腦,只是沒有大陸用的拼音輸入法,要請服務臺幫忙。這里的書看起來都很新,很難找到做過記號的。
我最愛的還是二樓的雜志區(qū)。有寬敞的沙發(fā),坐下之后正前方是一面設計感十足的玻璃墻,有足夠的陽光透進來,但一點都不會覺得刺眼。外面正對著學校最大的一片草坪,仔細看,每一塊玻璃磚里面都映著草坪的影像,這感覺就先電視臺監(jiān)控室里面的屏幕墻,每一臺機器同時放映。看著它我總是想起《楚門的世界》里面的片段。
逢甲側門外面有一家綠蓋茶,綠茶上面蓋著一層厚厚的咸奶酪。喝的時候不能用吸管,直接對著杯子,一口剛好是一半奶酪和一半綠茶。綠茶的幾分苦甜和奶酪的濃郁香味碰撞、融合,是一種讓人戒不掉的味道。一起坐在沙發(fā)上,他看他的汽車雜志,我看我的VOGUE,一人一口綠蓋茶,那大概是我能想象到的校園里最愜意的時光了。
當然,這么好的圖書館也不能全用來荒廢時光。閱覽室大概有一半的座椅都是我們坐過的,不是一個下午就是一個晚上。就算本來沒有功課要做,房間里面的空調都開得很足,他身兼為我準備外套的重大責任,通常也是不能缺席的。兩個小桌子中間有一層磨砂玻璃隔板,誰也看不見誰,但是能感覺到對方的存在,甚至知道他什么時候在趴桌子偷懶,就算最不愜意的埋頭苦讀也是苦中帶甜。
選舉期將近,近來學校門口總有插著旗幟的小車慢悠悠地駛過,看起來就像早些時候的冰激凌車。車上放著地道的臺灣腔的廣播:“請支持……投我一票,拜托!拜托!”
出門的時候也會看到某個大一點的十字大路口,參加選舉的人身上掛著綬帶,像機器人一樣用標準的姿態(tài)反復環(huán)視四周,舉手微笑。
有一天晚上,我們騎車經過一個廣場,里面已經搭起了臨時舞臺,選舉人在上面講話,好像有成千上萬束鎂光燈聚集在他一人身上,下面人山人海,蔚為壯觀,不亞于明星的露天演唱會。臺上的人也是多才多藝,有說有唱,不知疲倦。同學煞有介事地把這當作臺灣的一景介紹給我。
我問他們總說什么藍色綠色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吃飯的時候,大家通常會用最小的音量、最簡短的話回答我,好像很怕旁人跟他“政見不合”惹上麻煩的樣子。據說在南部,這樣的事確實經常發(fā)生。另外,同班同學也會因為支持不同黨派而鬧翻。
有些老師在講課的時候也經常拿藍綠兩黨說事,當然如果沒做過功課,通常是聽不懂他們這種信手拈來的實例的。同學們對老師的鋒芒表示習以為常。他們告訴我,隨便你怎么說政府,即使去了臺北的自由廣場也一樣可以指名道姓地講“三字經”。如果你想糾集一大幫人抗議的話,只要不動用暴力,事先寫個申請就可以了,完全合理合法。另外如果想親自見總統(tǒng)也只要提前預約。不管你是誰都一樣。
政治話題丟到我這邊,最經常被問到的問題就是:“你們大陸人是不是不能說共產黨不好?”有時還會在“共產黨”三個字上猶豫,很小心地說著“就是那個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