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春艷
(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院)
青年農民工春節(jié)返鄉(xiāng)“閃婚”的行為邏輯分析
——基于豫西南D村的個案研究
黨春艷
(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院)
基于田野調查,考察了D村青年農民工春節(jié)返鄉(xiāng)“閃婚”現(xiàn)象,通過對該婚戀模式程序性儀式的展示,力圖全面透視當?shù)厍嗄贽r民工“閃婚”這一婚戀模式的實踐背景和行為邏輯,以及在這種行為邏輯背后所彰顯的子輩權利意識興起與父權衰落的農村家庭代際關系變遷。
青年農民工;“閃婚”;代際關系
農村青年大量融入城市務工,在帶來城鄉(xiāng)社會結構與社會變遷的同時,也引發(fā)了一些新的社會現(xiàn)象和問題,其中“閃婚”是近些年在青年農民工群體中悄然興起并日益盛行一種新婚戀模式。王會的研究表明,農村“閃婚”最初是在農村混混群體中開始流行,并受到村民的排斥,隨著打工經濟在農村的縱深發(fā)展,逐漸在青年農民工群體中盛行并得到村民的認同[1];裴斐、陳建從結構的視角將農民工“閃婚”視為是在后城鄉(xiāng)二元結構中的一種掙扎[2];施磊磊亦是從結構的視角考察了皖北個案農村青年農民工“閃婚”現(xiàn)象的結構性動因,認為這種婚戀模式是外出青年務工人員在無奈的現(xiàn)實生活世界中苦澀的“理性”選擇[3]。筆者試圖通過與調查對象的深度訪談,在其生活的現(xiàn)實場景和情景中對豫西南D村青年農民工“閃婚”實踐進行社會學考察來分析以下問題:作為正在盛行的青年農民工“閃婚”的婚戀模式何以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婚戀模式之間有較大的生存空間?自身經歷著再造和重構的青年農民工“閃婚”有著怎樣的實踐場景與行為邏輯?通過這些問題的回答,透析農村家庭代際關系轉型這一深刻的農村社會變遷。
D村位于河南省西南部,以前主要以務農為生,1998年前后,隨著打工潮的興起,該村大部分輟學青年進城務工,打工收入成為家庭收入的主要來源,該村在目前中國農村現(xiàn)實中具有代表性。
“閃婚”指青年農民工利用春節(jié)返鄉(xiāng)的短暫時期(通常為幾天到十幾天不等),在父母及親戚朋友的安排下與多位異性“見面”,在高頻度的“見面”中快速選擇自己心儀的對象,選定后男方即向女方支付一定數(shù)額的禮金以約定婚戀關系,并在短期內完婚的婚戀模式。筆者所調查村落的青年大多選擇該婚戀模式,男女雙方接觸時間短,在回家過年的這段時間,從“見面”到娶親周期一般為7到15天,很難有較為深入的了解和認識,婚戀多基于感覺,用調查對象的話說就是見面時“看對眼了就行了”。平時,絕大部分農村青年都在城市務工,沒有假期,只有趕到春節(jié)才稍有幾天的假期,達到本地適婚年齡(17—22歲)的青年男女都會從務工所在地趕回家鄉(xiāng),因而這幾天成了青年農民工尋找婚戀對象的最好時期,春節(jié)前后會出現(xiàn)大量青年農民工扎堆閃婚。該婚戀模式有著一套儀式化的程序。
第一環(huán)節(jié),見面。在“閃婚”婚戀模式中,親戚朋友承擔起值得信任的媒人角色,見面前,媒人一般會把雙方的年齡、身高、相貌、家庭等情況告知彼此,親戚朋友介紹的比較知根知底,會相應減少因時間倉促而無法全面了解帶來的“閃婚”風險。正如杜贊奇所指出的:“求親男女居住于對方村中的親戚朋友往往是促成或拆散一對青年男女的關鍵人物”[4]。第一次見面,一般由媒人進行簡單的介紹,隨后男女雙方自由交流,時間可長可短,要根據(jù)男女雙方的感覺而定,若雙方感覺好則可能長達幾小時,若一方或雙方感覺都不好則會尋找借口迅速結束見面。值得指出的是,在第一次見面時,女方可帶自己的家人相男方,男方的家人卻不能光明正大地相女方,只能在見面時偷偷躲在一邊看女方,否則會引起女方方面的反感。很多青年男女都會有多次見面機會,并從中選擇自己滿意的異性。第一次見面后,男女雙方的家人會詢問其子女的想法,同時也會表達他們自己的看法,但最后的決定權還是掌握在子女自己手中,然后會把見面結果告知給媒人,若雙方都沒有意見,則進入第二個環(huán)節(jié)。
第二環(huán)節(jié):換手絹。即見面后有婚戀意向的男女通過互換紅色手絹的方式來確定婚戀關系,女方手絹中包些煙、糖果之類的小東西,男方手絹中則要包2000—4000元不等的禮金,視經濟條件而定,一般不低于2000元,也即是通常意義上的訂婚,換過手絹后的男女原則上不能再通過見面選擇其他異性。
第三環(huán)節(jié):挑婚節(jié)。按當?shù)氐恼f法,也即是換手絹后男方若想“要”女方,則必須到女方家送彩禮以商量結婚事宜。彩禮在當?shù)赜幸粋€參照體系,禮物包括煙、酒等10樣,每樣各10到12件;禮金一般在2至5萬之間,有還價的余地。正如古德指出的:“只要存在嫁妝或聘禮制度,自愛婚姻安排過程中就留有討價還價的余地”[5],這一過程主要通過媒人在男女雙方及其家人之間進行周旋,關乎婚戀成敗。在禮金之外,女方一般還會提附加條件,如男方要有婚房,若沒有,則禮金會提高以作為以后蓋新房的資金。調查中曾有一個案例,村里的劉某共有兩個兒子,但只有一套房子。按當?shù)卮逅?,一般由小兒子繼承家里的房子,因此大兒子結婚時女方家要求再蓋一套新房,但劉某經濟上暫時困難無法承擔,隨后女方要求男方提高禮金數(shù)額至7萬元,劉某也拿不出,在媒人的調節(jié)下送完3萬的禮金后又向女方父母打了一張4萬元的欠條,才使得大兒子順利結婚。劉某告訴筆者:“這也沒辦法呀,若今年婚結不成,吹了,那就只能等明年春節(jié)才會有說媒見面的,又要等一年,孩子也大了,早晚都得結,再說明年還不是得要錢嘛?!?/p>
第四環(huán)節(jié):送條子。根據(jù)男女雙方生辰八字、屬相等相關信息而測定的結婚日子寫在一張紅紙上,由男方家族里2—3位有頭面的長輩送至女方家中。一般來說,不能送“空條”,即要隨著條子包上2000元左右的紅包,再帶一些禮物一起送至女方家中,接下來就可以按風俗到期娶親了。
對于農村傳統(tǒng)婚姻,費老指出:傳統(tǒng)婚姻的意義在于確立雙系撫育,男女個人之間的婚姻關系是一樁公眾事件……傳統(tǒng)婚姻關系的確立卻要締約的雙方、當事人和他們的親屬履行一番手續(xù),確立相互的權利和義務,其目的在于使婚姻關系從個人的感情愛好擴大為各種復雜的社會關系。[6]可見,在傳統(tǒng)婚姻模式中,婚姻的儀式尤為關鍵,需要媒人撮合、配生辰八字及完整的迎娶儀式等。另外,媒人在傳統(tǒng)婚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媒人憑其所掌握的婚姻市場的信息資源,在男女之間牽線搭橋,是男女雙方婚姻締結的關鍵人物,若男女雙方父母亦贊同此婚事,則該青年男女的結合就有了不可動搖的合法性,因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了傳統(tǒng)婚姻的代名詞。相對于傳統(tǒng)婚姻而言,“閃婚”繼承了傳統(tǒng)婚戀模式中的儀式化程序,拋棄了傳統(tǒng)婚戀模式中完全受制于父母之命的弊端,父母只能提供參考性意見,而不能強制個體的選擇,婚戀對象完全由個人自主決定,但媒妁之言依然必要,可以說是一種媒妁之言下的自主婚戀模式。
基于自由戀愛的現(xiàn)代婚戀模式并不太注重程序化的儀式,是基于彼此了解、互有感情的基礎而建立的婚姻,從時序來說,是先戀愛后結婚。與此相比,“閃婚”下的青年農民工則缺乏一定時間的交往和了解,是基于感覺而草率做出的決定,多是先結婚后戀愛。但“閃婚”亦體現(xiàn)出一種現(xiàn)代快餐文化的特性——追求速度和效率。因此可以說,“閃婚”是介于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之間的一種行為框架,兼具了傳統(tǒng)性和現(xiàn)代性的元素,這種婚姻形式是其特有城市邊緣人身份的一種標識,他們集丟不掉的鄉(xiāng)土性和已經接受了的并對自身進行型構的快節(jié)奏的城市性于一身。[7]
青年農民工長期在城市務工,其生活與經濟活動主要集中在城市,但其婚姻卻要返回家鄉(xiāng)以一種傳統(tǒng)儀式來完成,筆者試圖通過展示“閃婚”的實踐場景,以揭示這一婚戀模式的行為邏輯。
(一)高價的間接婚姻成本:“閃婚”的助推器
依照當?shù)氐娘L俗,只要是“換過手絹”的青年男女,就算正式訂婚了,在隨后至結婚前這段時間里,每逢中秋、麥罷(農村麥子收割完畢)等節(jié)日,男方都要備“四則禮”前往女方家探望,即使青年男女雙方都外出務工不在家,男方家長也要前去探望女方家長。每個節(jié)日花費至少在500元以上才有面子,不然會被認為不會辦事、摳門。落得這樣的名聲自然會給以后“挑婚節(jié)”、“送條子”埋下隱患,甚至在迎娶當日也要受到女方娘家的百般刁難,索要新娘的“上車錢”。為了盡量縮減這種間接的婚姻成本,男方會盡量縮短從換手絹到迎娶的這個時間域 ,這在某種程度上對青年農民工“閃婚”起到一定的助推作用,也可算是一種主動的理性選擇。
(二)現(xiàn)代婚戀觀念及行為下的擔憂
隨著打工潮的興起,大量農村青年流入城市,并很快接受了城市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進城務工的經歷使青年農民工的婚戀觀念發(fā)生了顯著的改變,現(xiàn)代性有所增強,他們對婚前性行為婚前同居、未婚先孕等變得寬容,[8]有研究表明男女青年農民工對婚前性行為持“接受”態(tài)度的分別占4/5和3/4,再加上青年農民工流動有較強的不穩(wěn)定性和不確定性,即使是已經確定婚戀關系的男女青年農民工,在隨后各自的外地務工生活中也可能出現(xiàn)變故而轉戀他人,要求與原來對象結束婚戀關系,這對男女雙方家庭來說,不僅是經濟上的損失(依據(jù)當?shù)仫L俗,提出結束關系的若是男方,則禮金禮物均不退還,若有女方提出,則退錢不退物),輿論上的壓力更是沉重的包袱。畢竟,青年農民工的通婚圈就那么方圓幾公里,媒人又是雙方家庭都熟悉的人,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很是尷尬。正如彭某所言:“現(xiàn)在的年輕人風流得很,在外面凈亂搞,不結婚是不會老實的,早點把事情辦了(指結婚)早省心,萬一搞出點事情來,會結仇的,對大家都不好?!闭窃谶@種心理作用下,使得本來較為傳統(tǒng)的農村接受了“閃婚”這一現(xiàn)代婚戀模式。
(三)適婚不婚的語境及現(xiàn)實壓力
農村的父母盡管在孩子的婚姻大事上喪失了絕對的決定權,但仍會把操辦孩子的婚事作為自己對孩子應盡的義務。因此,他們會通過親戚朋友等關系網(wǎng)絡給適婚年齡的孩子張羅對象。若過了當?shù)剡m婚年齡還遲遲沒有對象,就會引起村里人的議論,被冠以“人品有問題,或條件太挑”的污名,一旦被冠以這樣的污名,以后來說媒的人就會很少了,即使有說媒的,其子女在當?shù)鼗橐鍪袌錾系膬r值也會降低。另一方面,當?shù)啬芙邮艿目梢曰榕涞那嗄昴信挲g間隔一般在0—3歲,若個別青年男女在適婚年齡段內遲遲不婚,就很難再找到年齡適當?shù)幕閼賹ο?。村民李某說:“人家都結婚了,你該結的時候不結,過了這個段,和你差不多年齡的都結完了,你找誰結去呀,年齡相差太多了家里人都不接受,再說,等你想結了,好的早被人家搶走了,你就只能湊合啦,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不能拿這個湊合?!泵鎸m婚不婚的語境及現(xiàn)實壓力,無論是父母還是子女,都會想法在適婚時間域內完婚,這無疑加劇了“閃婚”在青年農民工中的盛行。
(四)城市婚姻市場的排斥:無奈的苦澀選擇
大量流入城市生活和工作的青年農民工,依然是游走在城鄉(xiāng)之間的邊緣人,與市民之間有著難以逾越的物質障礙和文化區(qū)隔,難以真正地融入城市生活,也給他們的戀愛與婚姻帶來一定的障礙。[9]較為封閉的工作環(huán)境和較為狹窄的社交圈子使得他們很難接觸到城市異性,被自然地排斥在城市婚姻市場之外。另外,在我國城市中,對農民工的污名化普遍存在,即使是他們有機會接觸到城市異性,加在他們身上的這種污名也使他們難以受到城市異性的青睞。就農民工個人結婚意愿而言,盧國顯的研究表明,城市農民工婚姻選擇的邏輯是:地緣關系、外省農民工,最后才是市民[10],這使得農民工的婚戀模式以地緣下的農民工結合為主。
因此,筆者認為,城鄉(xiāng)分割的二元結構只是青年農民工“閃婚”的外在因素,婚戀觀念的變化及所在村莊的高價婚姻成本與輿論壓力才是滋生“閃婚”的土壤,構成了青年農民工“閃婚”的實踐場景與行為邏輯。
“閃婚”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將婚姻視為一種個人行為,這就意味著在擇偶過程中,個人的認知與情感是決定性因素,而傳統(tǒng)意義上的家人參與擇偶過程在“閃婚”中被淡化和邊緣化了,父母及家庭成員的意見只是作為參考性意見而不再具有絕對的權威。
謝某,男,22歲,高中未畢業(yè)就出去打工,掙的錢一小部分交給父母開支,大部分自己存留。春節(jié)回家父母給其張羅婚事,見了幾次面,最終相中了鄰村一位女孩,但其父母嫌女孩個子不高,性格太弱不愛說話,反對謝與其結婚,但謝主意已定,堅決要找她,父母威脅說若謝找該女孩,彩禮錢他們不出,但謝某還是堅持選擇了該女孩,并聲稱要用自己的錢辦婚事,以抗爭父母。最終,父母妥協(xié),并出錢幫謝某辦了婚事。謝父告訴筆者:“我們那時候哪像現(xiàn)在的年輕人,找誰只要父母看著差不多就行了,兩個人很難見面,即使見了也不好意思說話,害羞?,F(xiàn)在,孩子主意大著呢,剛見個面覺得好就分不開了,天天電話短信不停的,再說了,我孩子還算好的,村東頭老范家姑娘,為了嫁人尋死覓活的,搞絕食,做父母的能咋辦,總不能看著孩子餓死啊,還不是同意了。想開了,誰的福誰享,誰的罪誰受,省得到時候孩子過得不好了還埋怨我們老的?!?/p>
林某,女,21歲,父親較早去世,與母親相依為命,初中畢業(yè)出去打工,春節(jié)回家,家人介紹對象,鄰村的L和遠村的H,林某鐘情于H,認為H對自己好,什么事都順著自己,但其母看好L,認為離家近,以后好有個照應,且認為H個子不高,人看起來不怎么樣,家庭條件也不如L,擔心林嫁過去會受苦,但林思慮再三,還是選擇了H,并向持反對意見的母親承諾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就算將來自己受苦了也自己承受,不埋怨任何人,其母無奈,最終,林嫁給了H。林告訴筆者:“其實我心里也不好受,畢竟我母親一個人挺孤單的,想我嫁得近一些,可我實在不喜歡L,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我要和他過一輩子的,雖然我也不肯定跟H一起就一定幸福,但至少現(xiàn)在我想和他在一起,只能委屈老人了,好在我母親還算開明,也不是特別勉強我,傷心了幾天就好了,呵呵,她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嘛?!?/p>
筆者調查中發(fā)現(xiàn)不少這樣婚姻自己做主的個案,父母開始接受子輩在婚姻等自己生命歷程中的重大事件上擁有絕對的決策權這一事實。這種家庭代際關系的變遷主要由以下原因造成:第一,家庭功能的變遷。在傳統(tǒng)以農耕為主的社會,家庭主要是一個生產單位,小農經濟滋生了父權家庭制度,家長掌握著一切經濟資源和社會資源,自然在家庭中就擁有絕對的權威,子輩對父輩只能是完全的服從。父子之間的關系是一種單向的權威關系:父母擁有權威,而子女不擁有權威[11]。而在現(xiàn)代社會,大量青年外出務工,農村“非農化”趨勢明顯,家庭主要不再是一個生產性單位,而變成了一種生活單位,家庭的很多功能都發(fā)生了外移,每個個體在家庭之外都開拓出大量的橫向關系,有了更多的社會空間,家庭只是人們日常生活中感情交流的一個載體,父輩絕對權威的經濟基礎已經失去,其絕對權力的衰落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情。第二,子輩經濟上獨立。李東山認為,當個人要依靠家庭獲得經濟支持時,個人就不得不接受家庭指定的婚姻模式[12],而隨著中國社會轉型加速,農村青年大規(guī)模的外出務工,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收入,在經濟上不再依賴父輩,相反,還可以把自己務工所得的收入拿出一部分資助家里。由于子輩外出務工的非農收入遠高于父輩在家的務農收入,所以,子輩甚至會成為家庭的主要經濟提供者,自然在家庭事物的決策上就擁有較大的發(fā)言權。
在D村,絕大部分青年男女都會選擇“閃婚”這一婚戀模式來完成自己的終身大事。高價的間接婚姻成本、現(xiàn)代婚戀觀念及行為下的擔憂、適婚不婚的語境及現(xiàn)實壓力以及城鄉(xiāng)二元分割下的城市婚姻市場的排斥是當?shù)厍嗄贽r民工選擇“閃婚”這一婚戀模式的實踐場景與行為邏輯,這種兼具傳統(tǒng)的婚戀形式和現(xiàn)代婚戀內核的“閃婚”模式背后折射出的是農村現(xiàn)代家庭子輩權利意識興起與父權衰落的家庭代際關系變遷。
在調查中,也發(fā)現(xiàn)一個值得討論的事情,即“閃婚”這一婚戀模式對婚前與婚后婚戀關系的約束力大為不同。在“換手絹”到舉行婚禮這個時間域里,悔婚的事常有發(fā)生,筆者曾遇到這樣的個案:劉某,女,19歲,打工春節(jié)回家在其姑姑的介紹下與王某確定戀愛關系,并迅速準備結婚。但在結婚前一天,與王某及其王某的家人到縣城購買衣服時,劉某覺得王某及其家人顯得過于小氣,下午回家后遂告知王某要結束關系,王某家人以婚宴均已通知親戚并已準備完畢為由不同意,但劉某堅持悔婚,最終婚事告吹。像這樣因小事而悔婚的個案并不在少數(shù),甚至在舉行婚禮的當天因新娘“上車錢”談不妥而悔婚的也時有發(fā)生,但村里人卻給予了很大的寬容,并不認為這有什么不妥。但是,一旦舉行過婚禮,婚姻卻表現(xiàn)出極大的穩(wěn)定性,鮮有離婚的,并不像媒體及其他學者研究報道的“閃婚”導致閃離。在該村落,同樣是基于很短時間接觸而建立的關系何以在婚前極不穩(wěn)定而在婚后卻極為穩(wěn)定呢?在接受現(xiàn)代婚戀觀念的青年農民工身上用“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來解釋婚姻的穩(wěn)定似乎是說不過去的,那這背后又有著什么樣村落規(guī)范在支撐呢?筆者以為這是一個值得思考和研究的問題。
[1]王會.農村“閃婚”現(xiàn)象及其村莊社會基礎[J].南方人口,2011(3):10.
[2]裴斐,陳建.農民工“閃婚”——后城鄉(xiāng)二元結構中的掙扎[J].齊齊哈爾大學學報,2008(4):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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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施磊磊.青年農民工“閃婚”現(xiàn)象的動因分析——以皖北村為個案的研究[J].青年研究,2008(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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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鳳笑天.農村外出打工青年的婚姻與家庭:一個值得重視的研究領域[J].人口研究,2006(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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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張杰.“閃婚”與“啃老”——80后理性行為背后的文化邏輯[J].青年研究,2008(3):36.
[12]李東山.工業(yè)化與家庭制度變遷[J].社會學研究,2000(6):34.
責任編輯 裘曉蘭
Analysis of the Behavior Logic of Young Migrant Workers'Flash Marriage when Returning Hometown during Spring Festival——Based on the Case Study of D Village in Henan
Dang Chunyan
(Institute of Sociology,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Based on the field study in D village,the paper investigates the flash marriage phenomena of young migrant workers'flash marriage when they return hometown during the spring festival.Through demonstration of the ceremony of flash marriage,the paper scans comprehensively the practice background and behavior logic of the flash marriage model and inquires into the transition of generation relationship in rural family with the rising of right awareness of Filial Generation and the declining of parental generation behind the behavior logic.
Young Migrant Workers;Flash Marriage;Generation Relationship
G112
A
1006-1789(2012)01-0028-05
2011-10-28
黨春艷,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人口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