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怡堂詞稿》與《金瓶梅》考辨

范欽眾

（棗莊市圖書館，山東 棗莊 277100）

范欽眾 男，1962年生。本科學(xué)歷，黨支部副書記，副研究館員。

筆者在整理古籍時發(fā)現(xiàn)賈氏古族譜一本，內(nèi)有《永怡堂詞稿》，本為明代兵部右侍郎賈三近[1]之父、內(nèi)丘縣訓(xùn)導(dǎo)賈夢龍[2]所作。因為要研究《金瓶梅》作者出處就必須研究賈氏父子，故這本書不能不看。

《永怡堂詞稿》與《金瓶梅》有許多相似、相同和一致之處，為研究《金瓶梅》作者是否為賈夢龍?zhí)峁┝俗糇C。

1 看曲牌名稱

在《永怡堂詞稿》中，有七言律詩19首，六言律詩3首，五言律詩53首，七言絕句49首，五言絕句52首，詞令、曲牌、套數(shù)97首。其中曲牌、小令、套數(shù)的名稱，有許多在《金瓶梅》中都用到過。

對照趙景深[3]先生的《金瓶梅詞話與曲子》一文的統(tǒng)計可知，《金瓶梅》與《永怡堂詞稿》相同的小曲牌名有《山坡羊》、《山坡羊帶步步驕》、《駐云飛》。相同小令的名稱有《折桂令》、《黃鶯兒》、《江水兒》、《皂羅袍》。相同的套數(shù)名稱有《朝元歌》等。據(jù)姚靈犀編著《瓶外厄言》的統(tǒng)計，相同的詞曲小令的牌名還有《滿江紅》、《醋葫蘆》等。

張遠芬[4]先生在《金瓶梅新證》中曾指出過這一點，他說，《永怡堂詞稿》中的曲牌“在《金瓶梅》中大部分都再現(xiàn)過。其中《駐云飛》、《折桂令》、《朝元歌》、《山坡羊》、《醋葫蘆》等在《永怡堂詞稿》中運用較多，在《金瓶梅》中也同樣如此”。

2 看引詞題解

《永怡堂詞稿》的題解《詠怡堂落成》是賈夢龍退居故里后所作，題解中描寫風(fēng)景時所反映的思想傾向與王冠引詞兩相對照，十分接近。

題解“你休說俺這園亭不大，盡夠俺漁樵們閑話”與引詞“閬苑瀛州，金谷陵樓，莫不如茅舍清幽”對比，前者將賈家的永怡堂寫成供“漁樵閑話”之處，后者則認為即使“金谷陵樓”也比不上“茅舍清幽”。二者互映補充，異曲同工。

題解“俺這里有山有水有風(fēng)月，無冬夏”與引詞“野花繡地，莫也風(fēng)流，也宜春，也宜夏，也宜秋”對照，前者詠山水風(fēng)月，后者詠野花秀地，前者稱“無冬夏”，后者只言“也宜春，也宜夏，也宜秋”，而無冬二者對仗。

題解“有的花，云錦樣，遮柳陰稠竹徑斜。有茶有酒，有書有劍琴棋畫”與引詞“綠水旁邊，有些風(fēng)，有些月，有些涼”，“也堪圖畫，也還奇哉，有數(shù)株松、數(shù)竿竹、數(shù)枝梅”對比，其中“柳陰稠竹”與“綠水旁邊”相互補充，“有些風(fēng)，有些月”與上一句“有風(fēng)月”重疊，“劍琴棋畫”與“松”、“竹”、“梅”相對相襯。

題解“一會飽飯狂歌來也，有兒童齊和答，咱有好客來咱更有耍，咱這一塌風(fēng)光只靜坐也瀟灑”與引詞“酒熟堪，客至須留，更無榮無辱無憂”，“日用家常，竹幾藤床，靠眼前水色山光，客來無酒，清話何妨，卻也清幽，也瀟灑，也寬舒”對照，二者都提到“客來”、“瀟灑”，在意境、用詞上都相同。

通過題解與引詞兩相對照，無論從內(nèi)容、風(fēng)格、語言，還是從思想、意境、情趣等，各方面都是如此驚人的一致。

3 看成書年代

《金瓶梅》有嘉靖成書與萬隆成書兩說。據(jù)袁宏道給董其昌的關(guān)于傳抄《金瓶梅》的信可知，《金瓶梅》成書的時間，下限至遲不能超過萬歷二十四年，這已是定論。陳詔經(jīng)過考證認為：“《金瓶梅》主要反映嘉靖時代的人物”，“個別地方留有萬歷的痕跡?！薄督鹌棵贰匪从车幕旧鲜羌尉赋娜撕褪拢渖舷蘅赏频秸履┠?，下限在萬歷十年前后，其間跨越4個朝代，約七八十年的時間。這就把《金瓶梅》的成書年代和背景放進了更加廣闊的范圍內(nèi)。

與此同時，《永怡堂詞稿》成書時間的下限也在萬歷二十四年，因為就在萬歷二十五年，賈夢龍謝世。賈夢龍終年86歲，主要生活在嘉靖朝，也經(jīng)歷了正德、嘉靖、隆慶、萬歷4個朝代，所跨的時限也正好是七八十年，與《金瓶梅》的成書年代和寫作背景完全重合。

4 看思想心態(tài)

賈夢龍雖然很有才華，但卻一生漂泊，只熬了一個訓(xùn)導(dǎo)的職務(wù)。明代隆慶二年進士，太史于慎行對他曾比較客觀地描述：“翁四世明經(jīng)，及翁兄弟益燁然，有名聲魯國莫不聞，而不搏一第，翁之心何如哉？”從《詞稿》看，賈夢龍的思想心態(tài)基本是消極的，對社會現(xiàn)實以及自己的一生極其不滿，他常以陶潛、劉玲、杜少陵、白樂天等人物自居，自稱“曾伴著少陵詩、元亮酒、許由瓢”，經(jīng)常游山玩水，結(jié)社鄉(xiāng)間，飲酒作樂。雖然60歲后，他沾賈三近的光，被封為“光祿寺卿”，建立了永怡堂，但這更使他感到悲愴。他認為封的官不算官，“若說起昨日功名來也，即不冷殺人，淡殺人”，“青氈坐破已無氈，諫議須封不是官，閑坐小樓開四壁，漫拈詩卷對山看”，這就是他在退居嶧縣后對自己思想心態(tài)的真實寫照。

隆慶四年，賈夢龍的孫子賈梧意外死去，賈梧本是他的掌上明珠，劍琴棋畫，無所不通，賈梧之死對他造成沉痛的打擊，因此，他的詩詞歌賦充滿了對人生的感嘆，對人世間追名逐利、貪財好色的諷喻，以及對自己的身世和處境的自我嘲解。

賈夢龍還自稱賈泮東、四休居士。泮東，即東泮宮的秀才，宣尼廟的儒生，“賈泮東別號逼匝的好，命里差作教。才離學(xué)究堂，又入宣尼廟，這先生與秀才纏到老?！彼男菥邮?，即“休爭強使智”，“休入城和市”，“休生事”，“休浸溽”?！督鹌棵贰纷髡呓衣读苏麄€社會的黑暗，否定社會、否定人生，從而也否定了他自己。而賈夢龍也正是這樣，他以“四休居士”自稱，正是表達了“談空偈掃除一切煩惱，虛名利都付萍瓢”這樣一種從入世到出世的思想心態(tài)。

5 看江南戲劇

《金瓶梅》作者對南曲、南戲非常熟悉，《金》第三十一回、三十三回、四十一回、四十二回、四十九回、五十二回、六十一回、六十三回、六十四回、七十二回、七十四回、七十八回等，有很多地方寫到了南方戲曲在北方的演出情景，這一點，馮元君、戴不凡等都作過比較詳細的考證。

北方人家唱南曲，欣賞南戲，這在當時還很少見，南曲、南戲北方人一般還聽不懂。關(guān)于這一點《金瓶梅》內(nèi)就曾談到過。如第六十四回有：

西門慶道：“老公公，學(xué)生這時還預(yù)備著一起戲子，唱與老公公聽?！毖?nèi)相問：“是那里戲子？”西門慶道：“是海鹽戲子?！毖?nèi)助道：“那蠻聲哈刺，誰曉得他唱得甚么！”……（坐席后）子弟鼓板響動，遞了關(guān)目揭貼。兩位內(nèi)相看了一回，揀了一段《劉智遠白兔記》。唱了還未幾折，心下不耐煩……（送走內(nèi)相后，西門慶）復(fù)坐，叫上子弟來，吩咐還著昨日《玉環(huán)記》上來。因向伯爵道：“內(nèi)相不曉得南戲滋味；早知他不聽，我今日不留他。”

兩位內(nèi)相“不曉得他唱得什么”，當然“不曉得南戲滋味”了，因此“看了幾折，心里不耐煩”。因此可知，如要看得懂南戲，還須能夠聽得懂才行。

賈夢龍在南方生活多年，回到嶧縣后尚對南方的生活非常懷念，他的《詞稿》有許多地方表露了對南方生活的憧憬，用的是南方詞令。因此，他對南戲自然是另眼看待，特別欣賞。他不僅喜歡南戲，而且經(jīng)常請江南戲劇來北方演出，這在其《南樓雜興》一詩中有記：“青山招客客來時，帶得江南戲劇兒，莫惜杖頭錢一百，大家聽唱竹枝詞?！彼幌ь^錢一百，招來江南戲劇，請大家欣賞，足以說明他對江南戲劇是多么喜愛了。當然，這江南戲劇來北方演出，必然會有許多人聽不懂，不曉得其中滋味，這與《金瓶梅》中的描寫正相吻合。

賈夢龍愛好元明戲曲，張遠芬有證：“《賈三近墓志銘》中記載1586年賈三近請告家居之后，向父母月進醴酏珍異，多置園亭花竹，征樂佐酒，以娛待其意?！边@段論證，正說明賈三近之父賈夢龍對戲曲的愛好之“意”。

6 看“不上劉伶墳”

劉伶是西晉時竹林七賢之一。但劉伶墳在何處？很少有人提到。賈夢龍在《詞稿》中有《駐云飛·勸酒》一詞道：“吩咐歌童，一曲新詞勸一種。未飲將歌送，飲罷還斟否。嗏，劇飲便千鐘，從伊乘興。卻不道酒滿陂池，澆不上劉伶冢。休向人間問醉醒。”而《金瓶梅》第十一回寫西門慶在李家喝酒，兩個妓女歌唱勸酒，也引有一首詞道：“……況是青春莫虛度，銀釭掩映嬌娥語，不到劉伶墳上去。”

這里的“澆不上劉伶?！迸c“不到劉伶墳上去，”語法、字句、含義幾乎一點不差。更何況，劉伶墳就在賈夢龍的故鄉(xiāng)馮劉曜村。據(jù)《嶧縣志·陵墓》記載：

晉建威參將軍劉伶墓，縣東北20里。

以上并見《寰宇記》?！洱R乘》云：“伶墓所，今名劉曜村，旁半里許有劉伶臺，其下為劉伶河，水混白類酒，土人相傳為伶釃酒處?！卑矗毫?，沛人，去嶧未百里。此其置鍤處也。

在明萬歷十九年，賈夢龍曾專門為劉伶表墓，并指使賈三近為此事寫了墓記，賈三近在《劉伶墓記》中明確指出表墓者乃為明代“予嶧諸縉紳先生”及“予父”賈夢龍“封君結(jié)社東林，耆英續(xù)會，悵高人之不作，悼故丘之久荒，乃托貞珉，共為表墓”。并稱賈夢龍為劉伶“千載之后”的“會心人”。

賈夢龍還專門為劉伶立碑。在今日劉伶墓的墓碑上，尚可以看到賈夢龍的名字，碑的背面就刻有賈夢龍《詞稿》中的另一首詞《劉伶墳》：“馮氏郊園埋著劉伶這醉仙，醒也沒人見，醉也沒人喚。清頌古今傳，不從妻勸。至到而今，誰澆奠？悔不當時葬酒泉。”

賈夢龍在《詞稿》中還自比劉伶，自稱“華發(fā)結(jié)成蓮社老，前身應(yīng)是竹林賢”，以表示他像劉伶一樣，不滿于現(xiàn)實社會，而沉湎于醉酒，游蕩于山林。

可見，能夠隨口引用“不到劉伶墳上去”或者“澆不上劉伶?！边@樣詩句的，在明代蘭陵恐怕非賈夢龍莫屬，并且，也不曾見明代其他詩人引用這樣的句子。

7 看斷腸挽歌

《金瓶梅》五十九回及六十回“哭官哥”的描寫與《永怡堂詞稿》中《殯公子梧騷體挽歌》十首有許多共同點，不僅事件的性質(zhì)、人物心情以及場面和描寫形容的許多語句相同，而且就連一舉一動，感覺、幻覺甚至作的夢也是相同的。

先談詩詞。

論心情，痛斷腸。《金瓶梅》五十九回的回首詩一二句首：“楓葉初丹檞葉黃，河陽愁鬢怡新霜。鬼門徒憶空回首，泉路憑誰說斷腸?！蓖瑯?，在《詞稿》中，賈夢龍也由于賈梧年少而逝有“引長歌而泣送我公子兮，沉痛割腸”，在賈家墓地的《挽歌碑》上也反復(fù)寫道：“汝催我肝腸，珠絲窗戶，塵埋篋箱，瑤琴聲斷?！?/p>

愁漠漠事茫茫?；厥自姷谌洌骸奥疯迷泼猿钅槌劣耠E事茫茫?！倍锻旄琛酚校骸耙L歌而泣送我公子兮，逝水不回游魂不返兮。噫，茫茫漠漠不知其所之兮?！?/p>

淚雨凍結(jié)恨無疆?；厥自姷谒木洌骸拔ㄓ袦I珠能結(jié)語，盡傾東海恨無疆?！薄锻旄琛穭t有：“淚如凍雨灑花枝不能馨阿爺之酸辛兮”，“淚灑古道沾土欲濕，知幾斗斛?！倍咚葡嗷プ⒔?。

睡懨懨如夢如癡。第六十回回首詩有：“倦睡懨懨生怕起，如癡如夢如慵。”《挽歌》也有：“噫，思公子兮如夢如癡，脆促可悲，會時見于夢寐兮?！薄盎蛘泄討脩靡癸?，步明月而歸兮?！倍哂捎谕瑯颖矗a(chǎn)生了同樣的幻覺，并用了同樣的詞語來形容。

再論敘述和描寫。

聽腔調(diào)。瓶兒哭官哥，口口聲聲“我的心肝”，“痛腸的嬌生”,“如刀剜了肺腑”。而《挽歌》則出口“沉痛割腸”，閉口“如刺肝肺”、“催我肝腸”。不是同一人，卻是同一腔調(diào)，異口同聲。

看場面。官哥殯葬：“動清樂送殯。眾親朋陪西門慶穿素服，走至大街東口，將及門上，才上頭口。西門慶恐怕李瓶兒到墳上悲痛，不叫他去。只是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大街，家里五頂轎子，陪喬親家母、大妗子和李桂姐、鄭月兒、吳舜臣媳婦、鄭三姐往墳上去。”而賈梧殯葬：“殯之月出自東門兮，家人哭而送之，邑親友亦哭而送之。噫，大父大母爹娘叔姑妻弱女胥號咷牽送而啼。噫，行路之人識與不識，鄰爾青年念爾和淑咸共欷歔?！蓖枪映鰵浂秽赐粓雒嬖佻F(xiàn)。

觀后事。官哥死后，“九月初旬，天氣凄涼，金風(fēng)漸漸，李瓶兒夜間獨宿房中，銀床枕冷，紗窗月浸。不覺思想孩兒，欷歔長嘆，恍恍然恰似有人彈的窗欞響。”而賈公子死后（賈公子死于“犬之月”，即九月），賈夢龍“思公子兮獨步庭除，即戶而聽隱如聆琵琶之聲，亦聞理枯桐而凄兮。噫，就兒畫壁與題詞兮，儼音容之在側(cè)。俾爺心惻想極恍忽，或招公子懨懨夜飲，步明月而歸兮”。二者由于心情相同，“恍恍然”、“共欷歔”，同“懨懨”，聽覺發(fā)生了同樣的變化。若非出于同一人之手筆來描敘，倒真是奇觀，奇巧偶合。

8 看四季小曲

“到春來，語呢喃燕子尋巢，到夏來，荷蓮香開滿池沼，到秋來，菊滿荒郊，到冬來，瑞雪飄飄?！薄督鹌棵贰菲呤呋氐倪@段四季小曲概括了春夏秋冬的主要特征，將四季風(fēng)景濃縮為大寫意式的山水畫屏。

在《永怡堂詞稿》中，有同樣的四季小曲，《銀紐絲·四季賞花》寫道：“到春來，牡丹斗大花也么開”，“到夏來，風(fēng)動荷香水閣也么涼”，“到秋來，東籬菊綻寒也么香”，“到冬來，梅枝橫透小窗也么紗，霏霏白雪正交加。”在此，除春季描寫有不同外，其中夏、秋和冬季與《金瓶梅》中的寫意畫面有何不同？恐怕精明的畫家也很難分辨。

那么，春季風(fēng)景為何不同呢？原來，春季在《詠燕》一詩中已有相同描繪：“花溪清淺，啄香泥斜穿嘯簾，棲遍了畫棟雕梁，哺春雛語正呢喃?！闭捎凇罢Z正呢喃”在同一詞稿已經(jīng)用過，當然就不重復(fù)為妙，這就難怪春季的描寫與《金瓶梅》有所不同了。

謂予不信，請看《金瓶梅》十九回吳月娘賞花一節(jié)便有：“春賞游堂，桃李爭妍；夏賞臨溪館，荷葉斗彩；秋賞疊翠樓，黃菊舒金；冬賞藏春閣，白梅橫玉。”詩中“白梅橫玉”與《四季賞花》中“梅枝橫透”重復(fù)，而“春賞燕游堂”正是《詠燕》一詩的主題。

9 看雪景奇趣

《金瓶梅》七十七回《踏雪》一節(jié)的情景如同將《永怡堂詞稿》中《汴塘途中遇雪》一詩展開而更加具體化，加以詳細的描寫和注腳。

開頭?！队鲅伏c出雪景：“是景無如雪景奇，遠山如畫幻清姿?！薄短ぱ芬裁鑼懷┚埃骸疤焐霞娂姄P揚，飄下一天瑞雪來?！?/p>

寫雪中人物?！队鲅穼懭宋锔杏X：“搖蕩不知天上下，彌漫兼失路平欹。”《踏雪》也寫人物所感：“見林間竹籬茅茨，爭些被他壓倒?！薄叭^大塊空中舞，路上行人只叫苦?！?/p>

騎的馬似乎一樣?！队鲅夫T的是“銀馬”，《踏雪》騎的是“大白馬”。“銀蹤踏去瑤池月，白鳳飛來玉樹枝”?！疤ぶ莵y瓊碎玉”，“到于鄭愛月家門首下馬”，二者同到仙景。

穿戴也一模一樣?！队鲅肥恰皟z家護有貂裘帽”，而《踏雪》中“穿的是貂裘繡襖”。都是“貂裘”。

面對雪景，二位作者竟同時都吟起詩來了?！坝鲅苯Y(jié)尾寫道：“不許寒威凍卻詩。”而《踏雪》詞的最后也寫道：“高臥有幽人，吟詠多詩草?！倍髡呷の度绱讼嗤叮@就比雪景更奇了。

10 看“平康巷、金蓮、黃四”

《永怡堂詞稿》中有些地方直接提到了《金瓶梅》中寫到地點和人物，“平康巷”、“金蓮”與“黃四”就是其中之一。

平康巷本為長安城的娼居街坊，后來，“平康”一般指妓家。《金瓶梅》五十五回曾經(jīng)提到：“平康巷、青水巷這些角伎，人人受他恩惠?！边@里的平康巷是一個實在的地點。而賈夢龍則專門有3首詩描寫“平康巷”發(fā)生火災(zāi)的情景。

一首為《平康巷災(zāi)戲為詩吊之》，曰：“誰向驪山做戲哉，金蓮種自火中開。燃香盟誓燒成燃，抱炭心腸冷作灰。魚鱉近城殃及沼，燕鶯別宛燎沿苔。徙薪曲突知無策，上客驚拋夜合杯?！边@首詩寫“平康巷”一場大火，將“金蓮”式的妓女們的美夢打破，使之“燒成燃”，“冷作灰”。因此，這里提到的平康巷也是實在的。而其中提到“金蓮”，我們雖不能斷定就是《水滸》之潘金蓮，或《金瓶梅》之金蓮，但卻可斷定，在此以金蓮喻妓女，絕非一般性的比喻是毫無疑義的。這與《金瓶梅》中把金蓮寫得如同娼妓——“枕邊風(fēng)月，比娼妓尤甚”是一致的。

11 看歲時節(jié)令風(fēng)俗

賈夢龍與《金瓶梅》作者都非常重視歲時節(jié)令風(fēng)俗的描寫，凡《金瓶梅》中寫到的歲時節(jié)令風(fēng)俗，《永怡堂詞稿》也大都提到過，有些描寫十分一致。

12 看語言特色

《永怡堂詞稿》與《金瓶梅》在語言特色上的共同性和一致性最突出表現(xiàn)為許多語句幾乎一字不差。在此，僅選部分語句，以求一斑窺豹：

松房竹院 松墻竹徑（第十九回）

東籬菊綻寒 東籬菊綻開（第三十五回）

此去文場鏖戰(zhàn) 試問文場鏖戰(zhàn)（第三十六回）

……

獨特的語言風(fēng)格是由其獨特的環(huán)境、經(jīng)歷和獨特的生活條件及其個性修養(yǎng)而在特定的社會生活中形成的?！队棱迷~稿》與《金瓶梅》中的相同語句如此之多，說明其作者不僅有共同的語言風(fēng)格，而且有著共同的語言的經(jīng)歷和學(xué)習(xí)修養(yǎng)，否則，何以解釋這種語言上的一致性和共同性呢？

綜上，筆者從12個方面列舉了《永怡堂詞稿》與《金瓶梅》的共同性和一致性。另外，還有一些與《金瓶梅》一致的方面，例如：《京抵旅思》與《京抵中秋》同西門慶抵京及歸途的描寫有共同性；《壬子下第》和《選舉子入試》等與水秀才、《祭頭巾》較一致；游覽岱岳與月娘岱岳進香有一致性；杭州風(fēng)物、錢塘江懷與楚云及揚州景觀的描寫有一致之處；游龍門觀、青檀寺、淪浪淵及有關(guān)佛道教的描寫與《金瓶梅》穿插佛道教的說教相關(guān)聯(lián)等等。在對比分析的基礎(chǔ)上，我們不難得出如下結(jié)論：即《永怡堂詞稿》與《金瓶梅》只有出于同一人之手，才會如此一致；《金瓶梅》的作者不是別人，就是賈夢龍。[5]

注釋：

[1]賈三進（1534～1592），賈夢龍之子。字德修，山東嶧縣人，曾任兵部右侍郎，1568年（隆慶二年）以博學(xué)鴻詞成名。

[2]賈夢龍，字應(yīng)乾，號柱山，祖籍博平，原籍嶧縣，生于明正德八年，曾隨其父賈宗魯在江南高淳、南陽生活20多年（賈宗魯曾任南陽教授），30多歲時回到嶧縣，在縣學(xué)任教，又被推為貢生，到直隸順德府（今河北省）內(nèi)丘縣任訓(xùn)導(dǎo)。隆慶五年，六十大壽時退居嶧縣。據(jù)縣志載，他長于文學(xué)，“咳唾立成”，曾著《昨夢存》、《泮東詩集》、《永怡堂詞稿》等流傳于世。他所著的《永怡堂詞稿》內(nèi)有詩詞曲令、套數(shù)共280余首，多為在隆慶年間退居嶧縣后的作品，也有嘉靖年間的作品。據(jù)傳為《金瓶梅》作者。

[3]趙景深，復(fù)旦大學(xué)教授。

[4]張遠芬，徐州教育學(xué)院院長、教授，《金瓶梅》研究專家。

[5]參看《棗莊社聯(lián)通訊》1991年第1、2期許志強的評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