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五星好評抵不過兔死狗烹

肖淋文

小伙子好好干

楊素少年時好學，而且能夠寫得一手好文章，成年后得到了北周政府官員宇文護的賞識，被招到府中擔任秘書。沒過幾年，楊素的工作能力得到了上級的一致肯定，又被提拔到外交部任職。

正式參政以后，楊素就忙著了卻一樁積壓在心頭多年的心事—為他爹討要名分。楊素的爹楊敷原來是汾州的省長，但還沒到退休，就被北齊軍隊給擄去了，沒過些日子就在齊人手里郁郁而終。死了以后，北周政府沒讓楊素頂職也就罷了，竟然連追悼會都沒開，更別說給個“烈士”、“一級英?！敝惖拿至?，這讓楊素感到很憋屈。他三天兩頭去找總老板周武帝理論—不行，你得給我家發(fā)個證書，要不給塊“烈士家屬”的牌子讓我掛門上，否則，我天天來找你。周武帝開始一直忍著，心想你不吵，我心里也有個數(shù)呀，你說給我就給，我這老板面子往哪兒擱？后來次數(shù)多了，終于忍不住對楊素這個老上訪戶翻了臉，直接下令把楊素拉出去讓他父子團聚。死到臨頭的楊素也生氣了，指著周武帝的鼻子罵：“跟著你這樣的老板，我還不如死了的好！”

很意外，這句話竟然救了楊素一命。也許平時沒誰敢指著大老板的鼻子破口大罵，這讓老板感覺很有新意很刺激，也許更讓周武帝感覺楊素實在是有點悲壯，總之，老板不但親自給楊素松了綁，還當場把他提升為車騎大將軍。楊素驚魂未定，老板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說：“小伙子好好干，銀子會有的，美女也會有的。”

楊將軍上任不久就棄筆從戎，率領老爹的舊部去攻打齊人。都是些殺父仇人，楊素體內復仇的火焰燃燒成一個擁有超強能量的小宇宙。江湖上傳說楊素某次兵敗，剩十余人與上千北齊兵廝殺，竟然可以全身而退！北齊政權活該倒霉，楊素領兵十打九勝，鐵騎摧枯拉朽般一路殺入北齊皇宮，北齊從此成為過去式。

楊素出息了，不但吃上了1500戶的供俸，后來又世襲了老爹的爵位。

有了地位，朋友也多了起來，在朋友圈子里，楊堅應該算得上是他的至交之一。在官場什么叫作朋友，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能夠互相提攜，楊堅一擔任總理（丞相），就把楊素提名為汴州刺史。楊素還在上任途中就有了投桃報李的機會，相州總管和滎州刺史起兵討伐楊堅，楊素臨危受命去前線剿匪。楊素沒有令楊堅失望，一路打得叛軍雞飛狗走，干脆利落地殺掉了滎州刺史。楊素又立新功，汴州刺史的椅子還沒坐熱，就升遷為徐州總管。

好運來了，擋都擋不住

好運來了，擋都擋不住，公元581年，早已控制了朝政的總理楊堅接受了靜帝的禪讓，正式登基稱帝，改國號為大隋，而作為開國皇帝的楊堅在死后被世人稱為隋文帝。文帝當了老板，兄弟楊素很快被提升為監(jiān)察部部長兼中央辦公廳主任（御史大夫），背靠大山，手握重權，楊素在政壇的地位已令文武百官可望而不可即。

楊部長在官場上是一路升遷、春風得意，但這只是生活的一面，下了班的楊部長一回到家中就心情煩悶，因為他娶了一個性格很強悍的老婆鄭氏，倆人基本上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楊部長有天恨恨地對鄭氏說，如果哪天我能做皇帝，那么皇后絕對不是你！

鄭氏去文帝那兒把自己老公給告了，有謀反言論的楊部長果斷被下崗。

文帝即位以后一直垂涎物產(chǎn)豐富的江南，但苦于沒有得力的人選能夠領兵去攻打陳國，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終于想到了被自己開除公職的昔日鐵桿兄弟楊素。楊素是個人才啊，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雖說犯了一點小錯誤，也可能是兩夫妻吵架，一時興起說的氣話，為了江山社稷，就既往不咎召他回來繼續(xù)為國效力吧。

楊素走馬上任信州總管，經(jīng)略長江上游。在永安（今重慶奉節(jié)縣東），楊素每日的主要工作就是一件事—造船。楊素所造的船不是打魚的小船，而是現(xiàn)代化超級戰(zhàn)艦，這些超級戰(zhàn)艦有百余尺高，艦島就有五層，可搭載戰(zhàn)士800人。除此之外，又科學地搭配以中型戰(zhàn)艦、小型戰(zhàn)艦、生活補給艦等組成了一個千余年前的特混艦隊，浩浩蕩蕩沿江而下，殺向陳國?；囊年惡笾髋沙銎蓐坑瓚?zhàn)。當時的陳國國內局勢就如同卡扎菲倒臺前的利比亞，國富民窮，民心渙散，政府和軍隊根本得不到人民群眾的支持，可想而知，陳國軍隊戰(zhàn)斗力能有多高。楊素指揮海軍、陸軍和騎兵聯(lián)合推進，很快就擊破了陳國的第一道防線，戚昕敗走，隋軍俘虜敵軍無數(shù)。對于這些戰(zhàn)俘，楊素表現(xiàn)得相當仁慈，不但不殺，還給路費回家，對待占領的陳國土地，要求部隊嚴格執(zhí)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堅決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這些舉措很快有了效果，陳國百姓燒香拜佛希望自己的家園能夠早日被隋軍占領，男女老少爭當陳奸，以帶領敵軍攻占國土為己任。

楊素又一次盤活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不但得到隋朝政府的賞金賞銀成千上萬，更關鍵的是官復原級，擔任了荊州總管，文帝還把陳后主的妹妹賞賜給他。那個曾經(jīng)大義滅親的鄭氏呢？史書上后來都沒她的存在了，是被休了還是被殺了，不得而知。

楊素因為常年在外征戰(zhàn)，滅陳后，文帝召他入京療養(yǎng)受封，但楊素只在京城待了數(shù)日，給文帝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奏折，大意是江南初定，匪亂四起，自己回來后總感覺心有不安，還是由自己親自再去一趟江南，將它治理妥當了再回來長期休養(yǎng)。文帝大為感動，將他的兒子也加官晉爵，以示表彰。楊素重返江南，對各路土匪能勸降的就勸降，能招安的就招安，實在不吃軟的，就派兵剿殺，因為方法多、路子廣，效果十分理想，江南社會治安日趨平靜，楊素得以回朝，受文帝冊封為國家總理（尚書右仆射），與尚書左仆射高共同把持朝政。

沒有哪個朝代的邊境有長期安寧，何況是在有把菜刀就敢占山為王的冷兵器時代。公元599年，突厥又來邊境燒殺搶掠。文帝沒辦法，又派楊素帶兵出征。楊將軍真威武，如同一張萬能膏藥，哪疼往哪貼，他也不含糊，指哪打哪，而且真的做到了“首戰(zhàn)用我，用我必勝”。這次打的不是北齊，更不是陳軍，而是野蠻兇猛的突厥。為了取勝，楊素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對待本軍將士用起了鐵血政策，凡不敢應戰(zhàn)者，斬！凡不能沖入敵陣者，斬！凡未能殺滅敵軍而自己生還者，斬！不論官兵，不論人數(shù)，一人違反殺一人，百人違反殺百人。左邊是火焰、右邊是海水，橫豎是個死，還不如求個好名聲！楊素麾下將士全以必死之心與突厥征戰(zhàn)，這樣的軍隊，不可阻擋，突厥兵沒有制造軍事奇跡的可能性。戰(zhàn)后楊素對所有隨他征戰(zhàn)的將士都微功必錄，恩威并施，所以手下官兵都對其愛戴有加，無不忠心耿耿。

此后的兩年，楊素的中心工作就是打突厥，天晴打、下雨打，心情好了打、心情差了更打。這突厥人也能扛，硬著頭皮陪楊素玩了兩年，一直到公元602年，實在堅持不住以后，跑回草原一心開發(fā)旅游景點了。

越能打，越不被信任

楊素，沒得說了，實在是一位鎮(zhèn)國之重臣；他的家人，也沒得說了，都是坐在一條船上的人，自然是水漲船高。楊素的幾個兒子，都成了省部級干部；家里的老婆，多得每日光點名就得花半個時辰；而住的宅院呢，豪華得經(jīng)常有外地人士前去旅游以為是皇宮。政府里只要是有一官半職的人士，逢年過節(jié)都得去給楊素請安，楊素也不謙讓，奇珍異寶全部笑納。太不低調了，惹得國防部長（兵部尚書）柳述對他意見很大，竟然不止一次地在政治局常委會上大發(fā)牢騷。這柳述為何敢如此膽大，因為他是文帝的女婿，這背景太硬了，硬得足以撼動楊素在文帝心中的地位。

文帝果然對楊素起了疑心，隨之而來的是一道詔書：楊素你連年在外征戰(zhàn)，太辛苦了，而且貴為國家總理，不該事事親為，沒事你就在家待著吧，不用天天來上班，不算你曠工，工資照發(fā)！

隨后，文帝病了，楊素與柳述等人在病床前侍候。已立的太子（后來的隋煬帝）是楊素一手扶持的，所以楊素就寫信把病情通報給太子，以便讓太子隨時做好頂職的準備。但信卻被宮人誤送給了文帝，已快歸天的文帝發(fā)現(xiàn)了楊素與太子之間的關系，于是后悔當初聽從楊素的意見，廢掉了品學兼優(yōu)的故太子楊勇。文帝后悔了，想重立楊勇為太子。但已來不及了，楊素與太子封閉城門，派重兵把守了皇宮，文帝死了，死因未明。

隋煬帝即位。

總有些忠于先帝而懷疑真相的忠臣，比如說漢王楊諒，他在隋煬帝剛剛登基時便通過國內外媒體公然宣稱懷疑新老板的合法性，并且表示將以武力來揭開真相。楊諒太過愚忠，因為他根本沒有征求部下的意見就沖動地宣布造反，這種個人意見根本不能代表群體意愿。所以，當楊素來討伐他時，他手下的將領腿長點兒的就棄城，腿短點兒的就投降，幾個信得過的也都不禁打，死了的躺在地上，能站著的全被活捉。十萬將士啊，就這樣因楊諒一時的沖動而被定為叛國。

隋煬帝親自給楊素寫了一封表揚信：我爹剛死，就有人想來造反，想置國家于動亂，欲將黎民百姓推向戰(zhàn)爭的火海。在這樣危急的時刻，還是楊老您靠得住，能夠果斷站出來力挽狂瀾，親，您的卓越表現(xiàn)令我很感動，我將給你五星好評。

楊素給隋煬帝回了一封信：老板，不是我能干，而是托您的洪福，借您的威信才又一次伸張了正義，以后誰還敢在您的地盤上操蛋，我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替你出面收拾他，哪怕是一死，也在所不惜。這樣的老板，這樣的員工，這樣深厚的革命友誼，太令人感慨了—都太假??！

為什么說太假，看看后來就知道了。楊素因為平亂有功，又一次被封賞，東西無非還是那老三樣，而頭銜也不在這一一表述了，因為太多，說了也不再有具體的意義。楊素老了，老了就容易生病，而一向連感冒都沒有的楊素竟然會一病不起。隋煬帝為了表現(xiàn)出自己對楊素的關愛，每日都派人送去名貴藥品，而在送藥人回來之后他又急不可待地問：應該快死了吧？對于隋煬帝送來的藥，楊素也不吃，他對自己的弟弟楊約說：我一吃準死，都沒懸念的。但事實是，他不吃也是死，因為已經(jīng)病入膏肓。

功高震主，兔死狗烹—歷史的規(guī)律總是那么驚人的相似。

楊素死了，隋王朝降半旗志哀，副部長級以上人物都前去吊唁……在其葬禮上，隋煬帝不時以手帕掩面作悲痛狀，但有現(xiàn)場記者報道稱，那是隋煬帝在掩飾自己偷偷的冷笑，唉，真相，誰知道呢。

編 輯/汪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