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郴州打黑
黑幫,中國民間社會里歷來就是一個充斥著暴力、金錢與腐敗的詞匯;而在現(xiàn)代法律語境中則被表述為黑社會性質組織。
湖南郴州“永興幫”的成長史,幾乎就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黑幫”的一個縮影:從盤踞農村起家,以暴力搶奪地盤和敲詐勒索為手段完成了原始積累,逐漸蛻變?yōu)榻M織分工明確、幫規(guī)森嚴、頭頂保護傘的黑社會性質組織。
與重慶黑幫的袍哥文化不同,郴州“黑幫”顯然根植于另一種土壤:惡劣的官場生態(tài)和以暴換利的潛規(guī)則。
一家獨大的“永興幫”,由初期的以黑掠財向以財養(yǎng)黑轉型,插手企業(yè)糾紛、強攬工程、染指礦山……從而完成了從原始流氓向真正意義上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蛻變
郴州,湖南的“南大門”,她“北瞻衡岳之秀,南直五嶺之沖”,自古以來就是中原通往華南沿海的咽喉要道,“兵家必爭之地”。
憑借著物華天寶、人杰地靈,郴州亦是流金淌銀的創(chuàng)業(yè)之地,而其下轄的永興縣更是資源豐富,被稱為“煤炭之都”, 永興有變“廢”為“寶”的傳統(tǒng),被譽為沒有銀礦的“中國銀都”。
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給郴州、永興注入了活力。而隨著經濟的深入發(fā)展、社會的急劇變革,資源的開采和利益的分配開始亂象橫生,“以暴獲利”、“以黑掠財”成為原始規(guī)則,多股黑惡勢力在永興暗波逐流,并最終坐大成勢,成為了影響和制約社會經濟發(fā)展的惡性“毒瘤”。
本文的一號主人公陳曉青,便是其中一股黑惡勢力的頭領之一,正是他,一手締造了郴州市建國以來“組織成員最多、犯罪時間最長、作案次數(shù)最多”的涉黑組織——“永興幫”。
上篇 :原始流氓
陳曉青,江湖綽號“老倌子”,幫內人尊稱其為“青哥”,郴州最大黑幫的老大。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十幾年前,他僅是一個橫行鄉(xiāng)里的“泥腿子”、“鄉(xiāng)下佬”。
一戰(zhàn)成名
1966年9月15日,永興縣、城郊鄉(xiāng)、城郊村,一個名為“陳曉青”小孩呱呱落地。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初中畢業(yè)后的陳曉青在城郊以非法經營木材等小本生意為生,赤手空拳闖蕩社會。因為在多次打架斗毆中,年輕的陳曉青“不怕事、敢拼敢打”,逐漸成就了其在永興縣城郊鄉(xiāng)、黃泥鄉(xiāng)一帶的“小有名氣”。
九十年代中期,數(shù)次要求參軍未果的戴林輝經人介紹認識了陳曉青,并逐漸融入到陳曉青打混的圈子內,二人以兄弟相稱。若干年后,戴林輝成了幫派的“二號人物”。
之后,陳曉青、戴林輝糾集了社會上的一批閑雜人員,成為當?shù)匾话浴6悤郧嘁查_始以其原籍地“雪茍?zhí)痢钡睦洗笞跃?。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為了向永興城區(qū)發(fā)展勢力,陳曉青主動將家搬到了永興縣城。
從“雪茍?zhí)痢钡匠顷P,縣城的小流氓們經常恥笑陳曉青他們?yōu)椤斑@幫鄉(xiāng)巴佬”。
當時,在縣城眾多流氓團伙中,以黃治成、曹向月、何征平為首的“太子幫”最為風光和囂張,他們不但有一定的“出身背景”,還把持著縣城中心電影院附近的臺球室、游戲廳等場子。
沉默的陳曉青伺機發(fā)展著自己的勢力。誰也沒有想到,在1999年的秋天,陳曉青醉了一次酒,“雪茍?zhí)痢币馔饪乘懒恕疤訋汀背蓡T曹向月,之后,陳曉青團伙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事情因戴林輝的一名“小弟”代大平而起。
1999年10月28日,“太子幫”的何征平懷疑“雪茍?zhí)痢钡拇笃酵盗怂哪ν熊嚕把┢執(zhí)痢狈降年惪灯?、曹洪軍、雷釗、代大平與“太子幫”的何征平、李沿平等人發(fā)生糾紛,雙方糾纏至派出所。
經派出所查證,該車不是代大平所偷,當晚代大平、陳康平被派出所釋放,但曹洪軍、雷釗因涉嫌其他違法的事被派出所留置審查?!把┢?zhí)痢钡闹煳陌氐弥耸潞?,趕到派出所要求何征平保釋曹洪軍、雷釗出來。而何征平等人打心眼里瞧不起“雪茍?zhí)痢?,自然不肯,為此雙方發(fā)生爭吵。朱文柏放出狠話,“要搞死李沿平”,李沿平也不示弱,揚言“要搞死朱文柏”。
當晚,朱文柏糾集一幫人趕到永興縣電影院,準備找李沿平等人打架,后聽說李沿平已回家了,架沒打成。
次日下午,“太子幫”老大黃治成打陳曉青BP機,問是不是陳曉青的小弟和何征平他們在鬧事,希望陳曉青“出面講一下”。
次日晚,曹洪軍、雷釗被城關派出所放了出來,陳曉青、戴林輝帶著一幫小弟在電影院附近一酒家吃飯。飯桌上,眾人情緒都很激動,認為事情因“太子幫”報案所引起,要去打對方。據(jù)事后在場的人回憶,陳曉青說了一句:“這個事黃治成已經講了,明天會找我談,談不好再打也不遲?!?br/> 10月30日上午,朱文柏與代大平等10余人在電影院等待談判結果。當天中午,陳曉青、戴林輝等人在一起吃飯,喝到下午3時許,陳曉青想起黃治成說過會找自己,但自己的BP機一直沒有動靜,心里很不舒服。
想起“雪茍?zhí)痢痹诳h城受到的排擠和侮辱,陳曉青一巴掌把飯桌上一個菜盤拍爛,結果不慎把自己的手劃傷。酒后的陳曉青又在電影院門口大喊大叫“誰要搞死我雪茍?zhí)恋娜?,我就搞死誰!”接著,他又沖到何征平的桌球室打碎了店里的玻璃,拗斷了幾根桌球棍,狂喊“誰欺負我雪茍?zhí)恋娜?,我就搞死誰!”
一番發(fā)泄后,陳曉青手還在流血,被攙扶到電影院附近的診所上藥。在電影院苦候了大半天的朱文柏、曹洪軍等人聞訊趕到診所,看著大哥手上又纏著紗布,估計是“談崩了,老大還被砍了”,便問陳曉青“搞不搞”,陳曉青酒勁未過,罵道:“要你們有什么用,雪茍?zhí)恋哪樁急荒銈儊G光了!”
聞聽此言,朱文柏等人被刺激,招呼一聲“走”,十來個人包藏好刀具去電影院守候。
正在百樂園茶樓喝茶的何征平、曹向月等人,聽說場子被砸,匆忙趕回。
“他們來了!”在電影院門口,曹洪軍、陳康平、代大平等十人從身上抽出砍刀、殺豬刀將何征平、李沿平、曹向月三個人團團圍住。
眼見不妙,何征平當即往城關派出所方向逃跑,李沿平、曹向月見對方有刀,也從身上抽出仿制小口徑手槍,但因對方人多并不畏懼,兩人只好分頭逃跑,“雪茍?zhí)痢背蓡T也拿著刀也分頭追趕。
李沿平在縣建筑公司院內翻墻逃脫,曹向月逃跑中開了一槍,打中了陳康平右手食指,這一槍引起了“雪茍?zhí)痢背蓡T的殺機。
曹向月在水果批發(fā)城路口跌了一跤,陳康平、代大平、曹慶剛等四人追上就地猛砍,曹向月身中無數(shù)刀,右眼眼珠被砍出,失血過多死亡。
曹向月系永興縣委某部長的“大公子”。
九條“幫規(guī)”
曹向月被砍死一案,在小城永興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出人意料的是,案發(fā)后,小弟跑路,但大哥陳曉青并未受到應有的法律追究。憑借此案,陳曉青名聲大振,圈內不敢再輕視“雪茍?zhí)痢?,尊稱陳曉青為“青哥”,永興縣不少有心在社會上打混的青年紛紛投奔陳曉青。
許以國就是在這個時候加入的。
1979年出生的許以國很小就開始在社會上打混,曹向月被砍死,許以國有意識地接近戴林輝,并認戴林輝為大哥,正式加入陳曉青、戴林輝團伙。
這個當年僅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的到來,在日后幫派的運作中,極大加速了“雪茍?zhí)痢睆牧髅F伙向黑社會演變進程,而他本人,最終也被手下推上了與陳曉青、戴林輝地位相當?shù)睦洗笪恢?,成為“永興幫”的“三號人物”。
通過戴林輝,許以國認識了陳曉青,在之后一系列的接觸中,年輕的許以國逐漸得到陳曉青的器重,陳曉青、戴林輝開始有意識培養(yǎng)起許以國。
而許以國借助陳曉青、戴林輝等人的影響力,開始在永興縣城大肆從事賭博、“護礦”、入股非法小煤窯等非法活動,通過暴力手段獲取了經濟上的原始積累。
在三人中,陳曉青威信最高,資歷老,處理江湖上的事情很公正,是團伙中公認的大哥,一般深居幕后。而位于前臺的許以國講義氣、重感情,通過一系列感情、物質投入,拉攏與吸收了一大批兩勞釋放人員。
對手下小弟,許以國是出了名的大方,小弟吃飯、開房、唱歌、打K粉,許以國照單全買,每次賭博贏錢后,許以國都會給跟在身邊的小弟“分紅”。為了加深兄弟感情,還和眾多手下去文身。當時許以國在其胸口上文了一個老大才可文的關公圖案,以顯示其在團伙中的特殊地位。
初期,陳曉青手下有蔣國躍、謝永燦、許鋒、廖永建、陳盛津、曹洪軍、陳康平等骨干;戴林輝手下有黃光華、雷釗、曹國福、李友慧等骨干;而許以國手下骨干最多,有許流鋒、周紅清、李飛、楚永杰、鮑騰飛、鮑志華、李維、曹寧、曹力、曹成江、陳志飛、許峻華、劉禮飛等人。(詳見陳曉青、許以國、戴林輝為首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結構圖)
隨著團伙的發(fā)展,三個領導者手下各自直接管理的骨干在取得一定的地位和經濟靠山后,又各自發(fā)展小弟成員,但凡有需要的話,整個組織內的成員都得聯(lián)動。
龐大的組織需要嚴密的“幫規(guī)”來支撐。為了更大的前途,陳曉青、戴林輝、許以國三人為團伙制定了九大約定俗成組織規(guī)矩:
一、組織成員要尊敬、服從組織頭目;
二、組織成員之間要講團結、講義氣,互相幫助;
三、組織頭目要在生活與經濟上關照組織成員;
四、組織成員參與打架時要兇狠,為組織打架受傷的組織成員,組織頭目要出資為其療傷,組織成員犯罪后逃跑所需費用由組織頭目及其他組織成員資助;
五、組織成員因違法犯罪被抓,組織頭目要想方設法找關系營救。要關心在獄中服刑的組織成員,并對其家屬進行安撫;組織成員出獄,要為其接風洗塵;組織成員過生日或家中有紅白喜事,都要去捧場;
六、一旦被抓,不能出賣組織的頭目及其他組織成員;
七、組織成員要經常鍛煉,保持體力;
八、不準搞兄弟的女人;
九、違規(guī)者,則予以打罵、訓斥或疏遠、冷落。
采訪中,記者曾在落網的永興幫成員交代的筆錄中看到這樣一段“評價”——“1999年砍死曹向月一事在永興縣的黑道起了一個劃時代的作用,永興黑道從此由赤手空拳進入冷兵器時代?!?br/> 曹向月被砍死后,“江湖”并未就此平靜,更大的腥風血雨在等著陳曉青團伙。
血戰(zhàn)“坳頭上”、“湘永幫”
坳頭上,永興縣城關鎮(zhèn)的一個大居民社區(qū)。
早在陳曉青進城前,坳頭上周邊就形成了以李彪、大剛等人為首的一股流氓團伙,主要成員包括何芹、雷丹、曹小輝等。
流氓團伙之間,誰也不服誰,表面上看是為了逞兇斗狠,實則為了爭奪勢力范圍,本質上是利益之爭,沒有誰對誰錯之分。
陳曉青團伙與“坳頭上”的結怨,因許以國的小弟陳志飛而起。在一次網絡聊天中,陳志飛與“坳頭上”的曹小輝網上發(fā)生爭吵,曹小輝于2002年的某一天動手打了陳志飛。
2002年9月30日,陳志飛得知與曹小輝“坳頭上”一幫人在永興電影院門口,便糾集楚永杰、李飛、鮑騰飛、曹力、曹成江等人持東洋刀、菜刀等兇器趕到永興電影院門口。李彪、曹小輝以及同伙見狀四散逃跑,陳志飛等持砍刀追砍曹小輝,“坳頭上”曹小輝、羅凱均等被砍傷。
之后,雙方人馬發(fā)生多次斗毆,均以許以國手下勝出,“坳頭上”這邊李彪、大剛、何芹、雷丹等人陸續(xù)被打傷。為了提高其手下組織成員的“戰(zhàn)斗力”,許以國積極帶領手下的組織成員在永興大市場一家健身房搞訓練,又出資安排鮑志華、鮑騰飛等人去河南省嵩山少林寺學武。
2003年下半年,“坳頭上”大剛等人持械在網吧里將鮑騰飛等人打傷后跑路。為了報仇,2004年,經過精心策劃,許以國組織人馬將“坳頭上”李彪等人砍成重傷,并挑斷“坳頭上”成員雷丹手筋。惡戰(zhàn)之后,許以國出資安排了小弟的跑路費、生活費,而“坳頭上”一方跑的跑、抓的抓、傷的傷,被徹底打散。
與成功壓制“坳頭上”相比,陳曉青、許以國團伙面對“湘永幫”,前期戰(zhàn)績“贏少輸多”,這讓許以國一直耿耿于懷。
相比“太子幫”、“坳頭上”等流氓團伙,“湘永幫”是依托湘煤集團湘永礦業(yè)公司發(fā)展起來一股更大的惡勢力,有一定的經濟基礎,且規(guī)模成型,其頭目彭杜、何貝等人以心狠手辣著稱。
早期的“雪茍?zhí)痢睕]少被“湘永幫”欺負。
2001年8月的一晚,許以國手下的曹寧、曹志武等人在湘永樂園附近一餐館吃飯時,被“湘永幫”凌辱。隨后,曹寧、曹志武等人見“湘永幫”的何貝、曹虎等人在湘永樂園玩,便持鋼管對何貝、曹虎一頓猛劈。何貝、曹虎被打后,糾集一幫人持刀將曹寧等人砍傷。
2002年1月1日晚7時許,戴林輝手下的雷釗、谷熾、曹金等人在湘永樂園被“湘永幫”彭杜等人打傷。
之后的1月4日,陳曉青團伙的曹志武、李維、陳志飛、李飛、許建飛、楚永杰等一伙20余人在永興縣城燈光球場聚集后,持兇器尋找“湘永幫”彭杜一伙報復。當晚7時許,雙方在永興縣航運碼頭相遇,雙方均多人被砍成重傷。
據(jù)司法機關不完全統(tǒng)計,經陳曉青、戴林輝、許以國及組織骨干成員的積極策劃、參與,先后與“湘永幫”進行不下于十次的大規(guī)模殘忍械斗。
2004年10月6日下午,許以國手下李維、李飛、陳志飛等六人駕駛一輛吉普車經過銀都茶樓門口時與“湘永幫”一伙的彭杜、何貝等十余人相遇。原本準備駕車去拿刀具,誰知對方喊了句:有種不要跑!李維等人覺得沒面子便下車,徒手與對方開戰(zhàn),“湘永幫”等人隨身抽出了砍刀,結果可想而知……與許以國關系最鐵的李飛在械斗過程中被對方砍成重傷,送往縣醫(yī)院搶救。
正在水南村打麻將的許以國接到兄弟被砍的電話,暴跳如雷,在把李飛轉到郴州市中醫(yī)院治療后,當晚便召集人馬持砍刀分乘數(shù)輛車趕往郴州市城區(qū),尋找“湘永幫”報仇,但未能發(fā)現(xiàn)彭杜、何貝等人的蹤跡。
“不管多少錢,花好大的代價,這個架一定要打贏!”兄弟被砍后,許以國放出了這段狠話,這也為日后“湘永幫”頭目之一何貝之死埋下了伏筆。
中篇:成功晉級“黑社會”
2004年,掃平“坳頭上”團伙,是陳曉青團伙成功升級為“黑社會” 的標志性開端。
這年初,許以國被手下推上了組織、領導者地位,正式成為該組織的頭目之一。也正是在這一年,以陳曉青、戴林輝、許以國三人為領導的組織,開始了開設賭場、發(fā)放高利貸、容留婦女賣淫等違法犯罪活動,大肆牟取非法經濟利益。
據(jù)“湘郴檢刑一訴[2011]6號”《起訴書》指控,從2004年初至2009年底,組織成員陳志飛、曹成江、陳康平、谷熾、雷釗、曹志剛、曹潔、黃球、李毅伙同他人從廣東省深圳市、東莞市等地購進“K粉”、“搖頭丸”、“麻古”等毒品,到郴州市、甘肅省天水縣等地販賣;而許以國等明知陳志飛、曹成江販賣毒品,仍向其提供毒資或其他幫助。
2004年9月,經人介紹,許以國與組織成員許流鋒、黃光華等人接管了永興縣永昌興賓館三樓某休閑中心,該休閑中心除泡腳外,還容留一些賣淫女從事賣淫活動,公安機關還查明,該組織多名成員曾多次在這家休閑中心嫖娼。
《起訴書》還指控,從2005年至2009年期間,被告人許以國、陳曉青、戴林輝、鮑志華、蔣國躍、曹成江、陳志飛、曹國福、楚永杰、黃光華、雷釗、李維、許流鋒、曹洪軍、陳盛津、鮑騰飛、曹寧、曹慶華、周紅清、谷熾先后在永興縣城、郴州市區(qū)的酒店、茶樓或私人住宅等14個場地開設賭場,賭場非法獲利500余萬元。其中許以國參與7個場地開設賭場,所開賭場贏利340余萬元;陳曉青參與4個場地開設賭場,所開賭場贏利130余萬元;戴林輝參與4個場地開設賭場,所開賭場贏利90余萬元。
……
幫派“事業(yè)”蒸蒸日上,江湖惡戰(zhàn)仍在延續(xù)。
何貝之死
“不管多少錢,花多大的代價,這個架一定要打贏!”自“把兄弟”李飛那次被砍傷后,許以國的這句話仿佛成了“圣旨”, 其手下的小弟在此后幾年中,天天拿刀拿槍找湘永那幫人打架。
有了強大經濟基礎支撐,許以國沒事的時候,還親自帶上幾十人,開多輛車在郴州街上到處轉悠,尋找“湘永幫”頭目何貝、彭杜等人的下落。
轉折點出現(xiàn)在2007年年末。
2007年12月某晚12時左右,許以國手下曹成江、陳志飛、劉禮飛在永昌興賓館開房睡覺。乘電梯上三樓后,三人在走廊正好碰見從廁所出來的“湘永幫”頭目何貝,曹成江先沖過去拖住何貝,陳志飛和劉禮飛迅速過來幫忙圍毆。曹成江返身乘電梯下一樓大廳,從總臺內寄存的皮質肩挎包里取出一把彈簧匕首,又乘電梯返回到三樓,三人將何貝刺死在賓館三樓……
第二天上午,許以國知道了此事,主動拿錢安排小弟“跑路”。
何貝之死,極大震撼了“湘永幫”, 最終直接導致該團伙土崩瓦解。至此,永興縣城及其周邊已再無其他的幫派有力量與以陳曉青、戴林輝、許以國為首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相抗衡,該組織始成為了永興縣城最強的地下勢力,對外號稱“永興幫”,活動范圍開始向郴州市區(qū)蔓延。
轉型
何貝死后,一家獨大的“永興幫”,由初期的以黑掠財開始向以財養(yǎng)黑轉型,插手企業(yè)糾紛、強攬工程、染指礦山……
2006年,永興的觀音塘煤礦要被整合到觀音山煤礦中去,觀音塘煤礦的礦長謝丁榮找到陳曉青,請他和觀音山煤礦的大股東曹文韜談判,希望提高整合后他的股份比例。陳曉青欣然出馬,迫使曹文韜將謝丁榮的股份比例由原定的40%提高到50%。為答謝陳曉青,謝丁榮向其送上了價值40萬元的干股。
隨后,因為整合后的煤礦遭遇村民鬧事,而陳曉青也是股東,小弟許峰就出馬“護礦”。趕走了村民以后,陳曉青就借機向觀音山煤礦副礦長黃勇提出要給許峰等人工資。黃勇支吾不過只好答應,于是每年都拿出24000元給許峰等人。對于此事,案發(fā)后黃勇曾經無奈地向司法機關表示:“陳曉青他們經常插手礦山整合糾紛,一幫人窮兇極惡,正經的礦山根本沒法生存。除了給錢沒別的辦法?!?br/> 2007年,戴林輝從陳曉青那里得知觀音山煤礦的收益很好,便向曹文韜提出要入股,曹文韜無奈出讓了10萬元的股份給戴林輝。
2008年12月底,組織成員黃光華得知永興縣先鋒小學二期工程招標后,決定參與該工程競標,隨后分別以陳曉青、曹洪軍、曹慶華的名義掛靠在郴州長信建筑公司、安仁星城建筑公司、永興城關建筑公司,并報了名。
黃光華通過招標辦內部工作人員獲取了其他21家報名參加競標公司的聯(lián)系人及聯(lián)系方式,并給其他21家公司的聯(lián)系人打電話進行威脅,要求其他公司退出競標。之后,黃光華向陳曉青、許以國匯報并商議由陳曉青、許以國負責出資,黃光華具體操作,工程中標后分三股,每人占一股。
商量好之后,黃光華就先后與組織其他成員曹洪軍、曹慶華等人一起到郴州市、宜章縣、衡陽市等地以5000元至2萬元不等的價格將其他21家公司的標書都買了下來,逼迫其他公司均退出競標。
到開標那天,黃光華隨便挑選了郴州四建、郴州華興公司、永興城關建筑公司等7家公司參加開標會。如愿中標后,黃光華將該工程以115萬元的價格轉讓給了陳曉青聯(lián)系的一個叫謝明玉的永興建筑老板。除去相關開支,共賺了75萬元,陳曉青、許以國、黃光華每人分得25萬元。
2009年11月,組織成員周紅清、蔣國躍得知鮑小周承包了永興縣塘門口鎮(zhèn)富康冶煉廠的擴建工程,認為此工程可獲利。兩人便威脅鮑小周,并強行入股20萬元到鮑小周名下,逼迫鮑小周同意在工程完工后給他們12萬元的利潤。
2009年12月,觀音山煤礦的謝丁榮急需資金周轉,便向曹文韜借款,曹文韜借出280萬,其后轉讓180萬債權給許以國,許以國則按月息5分高額收取利息。
……
截至案發(fā),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永興幫”染指了永興縣72個煤礦中將近一半的經營業(yè)務,其中有確實證據(jù)證實的有13個,另外還有2家冶煉廠、4處沙場和12個工程項目。
下篇:郴州“紅”“黑”關系學
“我們老說經濟是基礎,是政治的生命線,這只是停留在理論階段,但是真正的黑社會性質組織,則能把這種認識直接加以實踐應用?;蛘哒f黑社會性質組織是被逼著理解經濟與政治的關系,他們如果不能理解,就沒有生存空間?!闭劶啊坝琅d幫”一案,郴州市一位資深政法官員這樣向《方圓》記者分析。
靠山
不能看清楚經濟與政治依存關系的黑惡組織只能說是流氓團伙,稱不上真正意義上的黑社會性質組織,陳曉青、許以國一干人顯然充分認識到了這一點。實踐中,他們通過經濟利益來尋找保護傘、滿足自己的“政治靠山”,又通過政治靠山來確保組織的“政治安全”、鞏固組織的經濟實力。
如永興縣公安局原副局長戴社田就被“永興幫”的人尊稱為“戴老板”,其人貪念頗多,又喜歡為江湖恩怨出頭打點,漸漸成為“永興幫”的“官方顧問”。曾經擔任郴州市有組織犯罪偵查大隊(俗稱掃黑大隊)大隊長的李日華,在2010年以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據(jù)稱也與“永興幫”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在辦理陳曉青等人的專案中,我們政法系統(tǒng)刮骨療毒,最多的時候,一次性調離了永興縣公安局4名違紀的公安干部,包括2名副局長,2名中層。兩名副局長目前都已經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庇琅d縣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傅景龍接受《方圓》記者采訪時透露。
陳曉青的“大局”意識一直很好,除了尋求保護傘,他還注意運用“紅頂子”來遮蓋自己的“黑惡”標簽。陳曉青從1999年開始就擔任城郊鄉(xiāng)城郊村村主任,直到2008年因為計劃生育超生被迫辭去職務。2007年末,城郊村修路,村里籌不出來錢,陳曉青便大方地掏出10萬元捐給村里,還拉了許以國和戴林輝等人每人捐了5000元,事后還刻意組織村民建立了功德碑。
在陳曉青的號召下,戴林輝和許以國以及其他組織成員競相效仿,結果,戴林輝于2002年順利當上了城郊鄉(xiāng)黃竹村村主任,許以國則于2005年當選為塘門口鎮(zhèn)西河村村主任。
為了組織的犯罪活動能夠逃避法律制裁,擁有更大的生存發(fā)展空間,牟取更多的不法經濟利益,陳曉青等還發(fā)動組織成員通過暴力、威脅、賄選等手段干擾基層選舉。
2005年6月30日,永興縣塘門口鎮(zhèn)牛雅村選舉村主任,戴林輝的手下李友惠想操縱牛雅村的煤礦,向戴林輝提出要參選。戴林輝十分支持,通過疏通塘門口鎮(zhèn)人大主席給李友惠弄到了候選人資格。然后戴林輝又了解到李友惠要競選成功,還得擊敗另一個呼聲很高的候選人李輝。于是,他讓人花錢在村里四處走動,一邊拉選票一邊破壞李輝的聲譽,選舉的時候又派人跟著票箱幫李友惠說話。
在還有一百多票沒唱的時候,李友惠就已經得票過半,毫無懸念地當上了牛雅村村主任。
第二天戴林輝因為慶祝李友惠和許以國同時當選村主任,請鎮(zhèn)上的人大主席吃飯,席間接到電話,小弟告訴他,“李輝向外放言,是戴林輝操縱了選舉,害他沒當上村主任。”
戴林輝當即勃然大怒,帶著一伙人在永興縣第二中學后面找到了李輝,戴林輝大罵了對方,并放狠話要搞死對方。小弟們一聽,就拿著刀蜂擁而上對李輝一陣亂砍,砍得李輝在地上邊滾邊求饒。幸好陳曉青趕到,陳曉青怕事態(tài)鬧大,趕緊制止了戴林輝等人的行為。
與此相類似,2008年5月份,永興縣碧塘鄉(xiāng)注江村村委換屆,經戴林輝出面協(xié)調后,曾因犯搶劫罪被判刑的該組織成員黃光華居然當選該村治保主任,負責注江村的治安調處工作。
覆滅
有了“保護傘”,“永興幫”得意忘形、猖狂至極。
為了設法收回賭債,2007年7月28日,“永興幫”組織成員許流鋒、鮑志華、李維等人將一當事人許某強行綁走。之后,許流鋒向許以國電話請示,許以國要許流鋒自己把握,將錢收回。
許流鋒等人在車上對許某實施毆打,后將許某押到黃泥鄉(xiāng)的一山上,再次進行毆打,許流鋒還用棍子挑起自己拉的大便威逼許某吃下。隨后,許流鋒等人又將許某押到永昌興賓館4樓一房間實施控制,逼迫許某聯(lián)系家屬送錢。
2007年11月6日,“永興幫”成員朱剛洪、張志亮等人在組織骨干成員許鋒的指使下,持刀闖入永興縣城關鎮(zhèn)東后巷廖揚武老人家里,兇殘地將70多歲的廖揚武砍成重傷,將其妻子曹蘭英的左手直接砍斷。而砍人的起因僅僅是因為許峰懷疑自己的車牌被扔在廖揚武家的柴堆中,而廖揚武不配合他尋找車牌。
《方圓》記者走訪了廖揚武的家,兩位老人家境貧寒,幾乎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廖揚武向記者提及當年的遭遇時說,他根本想不通為什么這幾個惡徒會找自己的麻煩,自己不過是不希望柴堆被弄散,就招致這種橫禍。
2008年6月18日,永興縣城關派出所副所長許勇權在執(zhí)行公務返回派出所的途中,見“永興幫”骨干成員王來波的某手下攜帶有管制刀具,許勇權亮明自己民警的身份,欲依法收繳其刀具,結果不僅不被理睬,還反被砍成七級傷殘。
物極必反,“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2009年9月22日,經公安部督辦,湖南省公安廳將“永興幫”涉黑團伙案件列為“9·22”專案。
2010年3月15日晚上10點,郴州市委書記戴道晉親自組織部署400余名警力對“永興幫”實施抓捕。
2011年4月7日,郴州市檢察院對陳曉青、戴林輝、許以國等52名犯罪嫌疑人依法提起公訴。20項罪名、129起犯罪事實……等待“永興幫”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2011年7月15日,湖南省郴州市中級法院對“永興幫”案作出一審判決:犯罪嫌疑人陳曉青、許以國、戴林輝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和有期徒刑二十年;骨干成員陳志輝、曹成江分別被判處死刑和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骨干成員許鋒、朱剛洪、曹靈斌3名被告人被判處無期徒刑;骨干成員許流鋒、陳盛津等6名被告人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骨干成員李飛、鮑志華等17名被告人被判處二十年以下、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其余23名被告人被判處三年六個月以上有期徒刑。